第八章
第八章 夜曲 青豆
路小天对甜食有些排斥。
常说大约烟抽太多,味蕾麻痹了,对甜这种味道,根本吃不太出来。
但许家荣向招待讲两碗杨枝甘露时显然没参考他的意见,以至于如今他只能对着眼前这位吃得很满足的条子发呆。
怎么,不喜欢?许家荣抬头,看他闲置桌上的双手。
许sir叫我来就是请我喝糖水?
这里的杨枝甘露很出名,你试试,会喜欢。
路小天撇嘴,去摸烟。
我吃东西时不喜欢闻到烟味。许家荣淡淡说道,路小天点火的手顿了下,揉皱手中香烟丢在一旁。
许家荣的碗很快见底,他拿过纸巾擦嘴,看路小天面前一口未动的糖水,颇为惋惜的摇摇头,好像路小天错过了不可多得的美味。
许sir。路小天又叫了声,有些焦躁,也很无奈。
他明白在这人面前他永远只能被动,那个吊坠就像他的命门,被死死扣在别人手中。这种烂到家的挫败感已经影响他很多夜晚夜不能寐,心烦意乱。有时暗骂何苦理这条子,贱命一条,他要就拿去。可转念想起这并非他一人的事便又没了气势。
他不能拿程笙赌。
坚记很小,三十平米大的店面,挤着七八张桌子,走道颇窄,起身时难免磕碰。顶上三顶吊扇吱呀转着,最里边那个已经有点歪斜,也没带来多少凉意。
路小天跟许家荣坐在墙角那桌,旁边是对情侣,男人看着甜笑的女友,拿着纸巾的手擦过对方嘴角,满眼温柔。
路小天两眼望天,心想在这种闷热地方约会,真够省钱。许家荣掏出罗锦安照片问他见过吗?扫了眼便摇头,没半分犹豫。
许家荣收回照片,没多问,开口一声路先生,惊得路小天差点摔下椅子。
许sir,不用这么客气吧,受不起。路小天瞪着眼睛怪叫,好似那一声路先生折了他多少年寿般,许家荣歪嘴笑了笑,说也是,用不着这么生分,那我叫你什么,18哥,还是小天?
路小天愣了下,他想自己跟对方熟稔不到叫名字的程度,可那声路先生实在吓人。
他讲,阿天就好。垂下头,心情糟糕。
阿天。许家荣念着,咬着舌尖,尾音拖长,听得路小天浑身一激灵,烦躁的抓着头发,心说哪怕第一次给林晏民奉茶叫干爹都没这么难受过。
明明有张讨人喜欢的脸,怎么个性如此阴沉?
最近吴天成同苏子乔走得很近,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我以为现在是程笙的紧要关头,他同吴天成何人能上位,就看南区那些势力偏帮哪边。
成哥同……苏三少?
是,他这些日子常去十七街。
许sir,是男人都会常去那里的,别告诉我你没兴趣啊,我会怕。
我没兴趣。
喂,许sir——
我喜欢干净的女人。
咳。路小天清清嗓子,有些尴尬。
他想自己最近究竟怎么了,早先死活也想不到那上边,哪怕被苏子乔亲了也还当死玻璃羞辱人,现在倒好,三句话脑子就往那上边转。
见着罗锦安时莫名想着要是这家伙,做基佬其实也没差。现下许家荣一句对十七街的女人没兴趣,就差点当人家中意男生的。
许家荣倒是饶有兴致看他,仿佛看透青年刚才想什么似的。斜着嘴角,笑得很无赖。
路小天对那笑容不爽起来,不只因为心虚,大约是实在有些像他平日挂在脸上的表情,三分随意七分敷衍。
林sir的调令快下来了。许家荣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看路小天微皱的眉,笑说怎么,担心干爹走了没人罩?还有我。
许sir也要收干儿子啊,好啊,成哥的仔差不多也有半岁了,你再等两年就会奉茶了。路小天皮笑肉不笑的回敬,看对方脸上加深的笑意恨到磨牙。
我不要干儿子,我这么年轻,单身贵族很快活的。不过我想要线人。
哦,你没有吗,那可不行,要知道南区可没人不买林sir的帐,你要接手他的生意连个能用线人都没有就太掉价了。
是啊,很难办,所以阿天你会答应做我线人的。
路小天一声粗口差点爆出,拧着眉毛狠狠瞪着对面神色愉悦的男人。
许sir,你不觉得,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提议,那就不叫线人,叫卧底吗?用现在流行点的话来讲,是无间啊。
首先,这不是提议,是命令。其次,我说是线人,就是线人。
大哥,你给我条活路好不好?
可以,那东西上缴,我被停职,你共程笙去吃牢饭,南区怎样,无关你我。
这是威胁?
是命令。
操!
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耳边讲脏话。
操!
许家荣掏枪顶在路小天脑门,另只手拿出警徽亮给惊叫四逃的老板与客人。
他低头,对上路小天死盯他的眼,拇指缓缓打开佩枪保险。
我真的不喜欢有人讲脏话。
我也是真的只能对你说,操。
路小天咧开嘴角,仿佛现在这局面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程笙摸黑开了门,看到自己房间亮着微弱灯光。
他过去,看到罗锦安靠在床头看书。似乎有些意外见到他,罗锦安抬头,开口打了声招呼。
你兄弟出门了。
我知。
你还是睡客厅?
嗯。程笙含糊答了句,坐到床边。
罗锦安往过挪了点,其实床很大,程笙就算躺上来也不一定碰到他,然而他那明显疏离的举动却让男人有点火大。
于是程笙朝罗锦安靠去,带着些挑衅。
他说你这人真怪,杂志上那些照片里跟人亲密得很,怎么私下这么麻烦。
我们不熟。
你知不知对救命恩人讲这种话很无情?
我只知你不会白救我。
程笙嗤笑一声,他说天地良心啊罗大少,当初看你驾照时我根本不知罗锦安是谁,罗氏多有钱,能对我有什么帮助。
这么说笙哥是乐于助人的好人喽。
也不是,只是你长得不赖。
怎讲?
我看你顺眼啊。
罗锦安笑了起来,清清浅浅的,说这么说,我得感谢自己长了张还不赖的脸?
是,你还得感谢当时安全气囊救了你的脸,没毁容。
罗锦安合上书,转身面对程笙。
橘色灯光下的男人看来比平时温和,眉眼里敛了往日锐利,胸口处露出的纹身都仿佛没那么渗人。
于是罗锦安突然有点兴趣,想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图案。
这个?程笙顺着他目光望去,指了指前胸,问他想看?
没等罗锦安点头就起身脱了背心,单膝跪在**凑近对方,说要不要开大灯,我怕你看不清。
罗锦安对两人的距离有些不满,但程笙说得没错,若不近些,他看不清。
男人左胸前心口的位置上,密密麻麻纹着几排名字。
小高,帅发,鸭仔……
罗锦安慢慢念着,程笙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几乎喷洒在自己心口。
是我死掉的兄弟,我想不出还能怎样,更好的记得他们。
程笙翻身躺下,双手垫在脑后。
小高比我大,也是黑街出来的。他老爸就是被人在十一街砍死的,结果他也一样,都是四十七刀,脸都烂了,认不清,呵。
还有帅发,真是很帅,马子多的数也数不清,每次叫他,他总是从不知什么女人**赶来,有次还穿了女人的裤子,被我们笑了好几个月。
鸭仔就很胆小了,声音很难听,跟鸭子叫似的。
才知道原来你很多话。罗锦安仍在瞄程笙胸前那些名字,一个挨着一个,竖着排的,大约十几个。
十几条命,就这么刺在心口。
不知这人嫌不嫌重。
讲话人人都会,看跟谁。
罗锦安对上程笙目光,竟有些慌乱。
他狠抓了下被角,开口说我明天可以去拆线了。
是,我叫医生来这边。
不必,你陪我去,然后我有事拜托你。
程笙好笑,他说罗少,你当我是你家公司职员?
我有生意给你做,你也会有求于我,不是吗?
哦,我怎么不知。
这几天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你的事情,南区现在就像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你要上位,光有兄弟拼命,不过是在自己身上再多刻几个名字罢了。
哈,罗少要给我钱□□?这么好?
钱是你自己赚的,我只跟你谈生意。
程笙看着男人笼在灯光下的脸,突然发觉□□被牛仔裤磨得生疼。
操!他暗骂了声,背转过身,再不去看罗锦安。
第二日他安排好事情便做了罗锦安的专职司机。
南区条子人手一张罗大少的照片,两人却大摇大摆进了医院,拆了线,听医生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就离开,听罗锦安的指挥将车开出南区。
好不容易在闹市找到车位,程笙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大楼,吹了声口哨说你家的?
嗯。罗锦安淡淡答了声,继续抱着手臂靠在路边栏杆前等着什么。
午后骄阳正盛,程笙有点口渴,看到对面有冰店,问罗锦安要不要。
带着墨镜的男人突然伸手拦住他,指着大夏里走出的一行人说那个穿黑衬衫的看到吗,我叔叔罗澐渄,也是要杀我的人。
要我做掉他?
三千万,对你来说很划算。
划算?少爷,你看看他身边多少保镖先。
你做得到,我找人查过你。
程笙吁了口气。
罗少,你们罗氏跟明发的关系不错吧。
罗锦安侧头看他。
明发私下是做军火生意的,这些年来一直跟西区合作。他们货不错,我想买,麻烦罗少行个方便。
罗锦安笑着,推推墨镜。
他说原来一开始就想着生意的,不只是我。
lilian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未着寸缕。
苏子乔在**抽烟,烟灰落在地毯上,他懒得理会。
今晚还是要我去陪阿成?lilian放下眉笔,透过镜子看着半闭眼睛赖在**的男人,笑得柔软。
你知他迷你。
那只是他一时意气,因为我曾经是tony的女人,他碰不得。
苏子乔把烟咬在齿间,含糊不清的说有人讲你是路小天第一个女人,真的?
如果我说真的,你会不会恨我?
我会要你过来再做一次。
lilian大笑起来,她讲天仔啊,好久没见那孩子,我好喜欢他。
他很强?
他没碰我。
不是吧,有男人会忍住不碰你?他有毛病吧。
你就盼着这个,对吗?
呵。
三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你这么好女色,会喜欢男人的确很意外。
哪个讲我中意他。
苏子乔掐灭香烟,说我只是想要他。
手下电话打来,讲少爷,18哥在店里喝多了,我怕收不住场,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苏子乔眉头舒展,笑说好啊,他要喝就给他喝,多少都给,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