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遗体
赛科瑞德人到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
本来这个时候罗宾他们应该跟着安妮一起上烹饪课。
突如其来的赛科瑞德人打乱了这个计划。
相比起神官队伍的遗体送回，他们的烹饪课，确实微不足道。
伊特奈尔的冬天即将来临。
太阳落得也比平时要早一些。
红色的余晖倾泻下来，洒满了整个神殿的台阶。
就像是金色的血液。
赛科瑞德人扶着灵柩，步伐沉重，一步一阶梯地从第一门走上来。
总共有十七具尸体。
赛科瑞德人也来了将近80人。
每四个人抬着一个灵柩，其他的人作为接应和引导。
两旁站满了神殿的人员。
不管是神官也好，祭司也好，助祭也好，侍从也好，她们整齐地排成了两条长长的天梯，默默地注视着这些。
这些她们曾经的同伴，她们敬仰过，怨恨过，也彼此原谅过的人。
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变成了尸体，面色安详地躺在灵柩之中。
最前面的那一具，是赛雅的。
她的脸色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殡仪师为她补了妆容，让她看起来还有着一些红润之色。
赛科瑞德人为了保存她们的尸体，使用了极寒的冰冻魔法。
这导致灵柩之上散发出阵阵冰冷的雾气。
盖尔怔怔地看着她，眼泪就无声地流下来。
还在半个月前，她们还在一起吃饭，谈天说地。
但是……
身边的卢芭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
没有任何人会比盖尔更加思念赛雅，也没有任何人的感情比得过她们。
赛科瑞德人将这些沉重的灵柩一个接着一个抬到了最上面的圆形平台之上。
按照安妮的要求以此将棺材一个个地摆好，码放整齐。
卡莉斯塔坐在轮椅上，就在神殿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些比她更年轻的人，总是会先她而去的事实。
罗宾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他将头上的斗篷拉低，躲在安妮的后面，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语言关还没过，而且他也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赛雅的遗体送回，代表的是两国至高的利益。
这是当权者互掰手腕的时候。
罗宾明显更适合先观摩。
所以按照卡莉斯塔的安排，罗宾乔装打扮了一下，混在了神官队伍当中。
……
他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灵柩之中，赛雅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
在她之后，除了艾薇还有一堆陌生的面孔。
甚至于其中一名神殿侍从的遗体之上，那张脸由于被破坏得太严重，已经无法修复，所以只好缝补了一下，画着淡妆，让她看起来更好一些。
在赛科瑞德战死的十七位勇士中，还少了两个人。
罗宾记得她们的名字——
爱琳，因为被冰冻，在地面上撞得粉碎。
依耶塔，化身成吸血鬼形态，被海洛伊丝劈成了两半。
想到这些，罗宾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心绪在胸中蔓延。
异常的压抑。
……
“感谢你们将她们的遗体送回。”神使抬起头来，眼神柔和地看向最前面的那位赛科瑞德人。
对方也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但是，我不会忘记她们死在赛科瑞德的事实。“
卡莉斯塔毫不客气地说到。
赛科瑞德人纷纷全身一颤。
罗宾将她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想起之前婕希所说的话，即使她们不一定是罪魁祸首，但是她们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明显赛科瑞德人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在短时间内，她们搜集了自己想要的战斗现场的信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将神官队伍的遗体送了回来。
罗宾猜测，在这次出行的赛科瑞德人中，至少也会有一两个身份比较重要的外交官。
她们必然也已经在过去的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商量好了对策和说词。
这是一次大国外交。
弄得不好极有可能会引爆一场战争。
但是，罗宾的视线落到下方——
国王陛下还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不适合出席这个场合，只有首相迪兰带着一些国王亲卫出现在了这里。
“这只是开始。”凯伊的声音在罗宾后面想起。
罗宾没有回头，以免引起过多不必要的注意。
“这些造访者们落脚以后，肯定会再安排一次会议，一场盛大的，会有国王和神使共同参加的会议。”她极力压低声音，戏谑般笑到，“如果你能在此前把语言课上完的话，搞不好你也能有一席之地。”
罗宾在心底里翻起两个大大白眼。
可能吗，在两天内学完语言课？
不过凯伊提醒了他，他得尽快，更快地成长才行。
时间真的太短暂了。
而他需要时间。
也需要知晓他们会议上都会讨论些什么。
毕竟那些事情，有可能关乎两国的命运，也关乎罗宾的未来。
……
卡莉斯塔说完话，目光一转，脸上显露出一抹微微的愠怒之色。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最前面的那个赛科瑞德人。
“你叫什么名字？”卡莉斯塔疑惑地问到，“我之前没见过你。”
“神使大人。”
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笑到，“我叫比尤莱，是李奥娜执政官新提拔的将军，按照伊特奈尔的说法，我应该有个男爵的头衔。”
卡莉斯塔没有说话，面色有些难看。
安妮赶紧上前一步，语气冰冷地问到，“为什么这次来的赛科瑞德人里面，既没有神殿的高层，比如主神官维尼弗雷德，也没有副神官丽莲·克拉克，克赛贝拉城的执政官李奥娜，即使没有高层，至少像巨龙之翼婕德·佩格或者祈光者莉安德拉……总得来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吧？”
卡莉斯塔赞同地点点头，用手指敲着轮椅扶手。
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而那些赛科瑞德人就像是一根根木头，任由她愤怒质问，就是一言不发。
“你们也太没有诚意了，如果想要道歉的话……”
“对不起，神使大人，”在前头的那个赛科瑞德人抬起头来，迎向卡莉斯塔的目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我们确实只是负责送回遗体，而且，这些人的死跟赛科瑞德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没必要道歉。“
“什么？！”神殿侍卫们怒目相向，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空气中硝烟弥漫。
罗宾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道。
他不得不佩服这位将军或是什么官衔的女士，的确胆识过人。
比尤莱刚才的一席话落下，彻底惹怒了整个神殿。
四周的神官人员无一不怒目相向，哪怕是卡莉斯塔和安妮的眼中都涌动出了浓重的杀机。
按照这个节奏，不用进行外交，恐怕在这里就可以开战了。
与此同时，罗宾看到安妮招了招手。
在阶梯下方的神官侍卫们整齐有序地走了上来。
不对。
罗宾摇摇头。
这太反常了。
就像之前卡莉斯塔询问的那样，如果这件事情关乎两国的利益，有可能引发战争的话，没有理由赛科瑞德不派出任何一个有说话分量的大人物。
除非她们已经吃定了伊特奈尔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而且随时发兵准备攻破冰霜要塞。
否则……
罗宾皱起眉头，心里面涌动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他的视线中，罗宾看到，站在卡莉斯塔身后的大阿尔塞将右手摸到了背后的无弦弓。
就是这时，从阶梯下方爆发了一阵声音。
“神使大人！”
随着一道悠长而惊慌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到，一个穿着法师服的人，肩上扛着一个穿着蓝色战袍的战士用悬浮术飞奔上来。
就像是踩着一朵云。
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拦住她。
随着她们快速飞近，罗宾看清了她肩上的那人模样——
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败的战士。
在她的胸甲上，印着赛科瑞德的利剑和龙的标记。
罗宾心头重重一跳，他看到那名叫做比尤莱的赛科瑞德将军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神使大人。这些人，她们是假冒的！”
浴血之人气息微弱地抬起手。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群赛科瑞德人就开始动手了——
比尤莱手持武器，活动了一下脖子，挺着阔剑刺向卡莉斯塔。
“别让卡莉斯塔走了，杀死她！”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阿尔塞身形向前蹿出，挡到卡莉斯塔的面前，也没看清手上的动作，但是一柄森寒的匕首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两柄武器迅速架到一起，碰撞出剧烈的火花。
罗宾以及卡莉斯塔在神殿侍卫的护送下，向着神殿内部退去。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神殿侍卫们，跟那群假冒的赛科瑞德人战斗到了一起。
超过数百人的战斗，瞬间堆满了小半个神殿平台。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罗宾脑袋里面如同被风暴席卷，丝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们退入神殿，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与他们一同退入神殿的，除了神殿侍卫之外，还有那个受伤的赛科瑞德人。
罗宾暂时只能这么称呼。
如果外面那群人是假冒的，那么这个总该是真的，
吧！？
扛着她上来的魔法师头发散乱，用了一个简单的治疗法术，暂时止住了这人的伤势。
全身染血的赛科瑞德人面色凝重，右手紧紧地按住胸口，一脸的痛苦。
“曼迪，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开口询问到。
她口中的曼迪，明显是这位魔法师。
一个中年魔法师，穿着黑色的魔法袍，眼角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曼迪摇摇头，“我在皓月城外发现她的，这人之前昏迷在了路上。正好我从夕岩领办事回来。”
“安妮主神官。卡莉斯塔神使大人。”那人痛苦地，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曼迪的袖子。
她努力想坐起来，却发现没有丝毫力气。
“我是这次随行的侍从，跟随……李奥娜大人……的长女亚丝娜大人……“
她的熊坦剧烈起伏，手指按压的位置有鲜血缓缓渗出来。
虽然罗宾觉得应该立刻送她去救治，但是隐隐感觉她要传达的信息异常重要。
显然卡莉斯塔也是同样的想法，她的手指微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人停顿一下，努力吸了几口气，继续说到，“以及婕德·佩格大人一起护送赛雅等人的遗体回到神殿。
但是，在出了夕岩领之后，就遭遇了伏击。”
“伏击？”安妮神情一紧，她低下身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谁？”
“吸血鬼。”
……
阿尔塞一交锋，就立刻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实力。
这种力量不是一般人能爆发出来的。
紧跟着下一秒，那个叫做比尤莱的赛科瑞德人，在阔剑架着她的匕首之时，从手指开始，顺着手臂，一直到身体，发出了节节爆响。
就像是一个被注入空气的皮球。
比尤莱的身形突然暴涨了一倍有余。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天空。
阿尔塞被迫抬起头来。
在她的上方，一对猩红色的眼睛如同两个硕大的晶灯。
比尤莱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四颗尖利的獠牙。
“吸血鬼。”阿尔塞冷冷地叹到。
在神殿平台之上，不少假冒的赛科瑞德人撕开了她们的伪装，化身成了吸血鬼。
她们张着翅膀，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出。
这是伊特奈尔永生神殿，自从上次的先王之难，十六年来面临的第一次刺杀。
来自吸血鬼的刺杀。
阿尔塞眉间淡扫，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八只左右。
假冒的赛科瑞德人，也不全是吸血鬼，大半人都是人类。
只不过训练有素，像是专门用于刺杀的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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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出了三个字之后，那名赛科瑞德人如释重负，双眸中涌动出一股欣慰。
她的胸膛向外挺起，被束缚住的血液再也无法控制，被心脏的最后一泵，涌动向全身。
温暖。
安详。
她的手指重重垂下，再也没了气息。
“很好，你做得很好。”卡莉斯塔悲哀地望着她，却始终头颅向上仰着，“安，传令下去，杀光她们。”
“好的，神使大人。”
安妮得到吩咐，拉开了神殿大门，从门缝的黑暗中走了出去。
罗宾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死去的赛科瑞德人，心中一片惶惑。
又是吸血鬼。
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而且，最让他担心的，这名赛科瑞德士兵刚才传达的信息——
她是跟随李奥娜的长女亚丝娜来的，那么那些人是什么情况？
罗宾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楚——
如果克赛贝拉城的执政官继承人死在了伊特奈尔的土地上，跟伊特奈尔的副神官死在了克赛贝拉城，两者之间孰轻孰重？
还是说，会形成一股合力，引爆终点的——
战争？
“啊！！！”
就在罗宾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时候，从神殿的后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他的双瞳猛烈一缩。
然后本能地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凯伊紧紧地追随在他的后面，眉宇紧蹙，胸中涌动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罗宾的心跳得很快，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心跳声震耳欲聋。
还有刚才的那声尖叫回荡。
他太熟悉了，那个声音，来自于——
他的妹妹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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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前。
在最上层的神殿二层，西边最靠里的房间，是属于罗琳的。
因为神使认为她和罗宾的语言课程学得还不够，所以没有让她参加这一次的遗体送回。
但是这并不妨碍罗琳通过二楼的窗户观看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白皙的手臂抓着窗帘，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它的阴影之中，平静地注视着外面。
那些来自赛科瑞德的人，抬着一个个长形的棺材，从阶梯下方走了上来。
然后神殿外传来了卡莉斯塔的声音。
以罗琳对伊特奈尔语的学习程度，只能听得懂卡莉斯塔说的很小一部分。
……
在房间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卫。
她有着紫罗兰色的皮肤。
身形修长，精炼。
一身红色的皮甲，将上身包裹起来。
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和手臂。
她带着一个红色的口罩面具，将鼻子以下的部分遮挡起来，只有一双大大的碧绿色的猫眼露在外面。
说起来，这身装扮跟神殿的其他人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这也标志了她身份的特殊性——
泣风者大阿尔塞的女儿。
被称为小阿尔塞的，这是她的名字。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小阿尔塞出生就注定了不凡。
小阿尔塞在战斗方面的造诣非常高，成长速度可谓惊人，才不到16岁的年纪，就隐隐有超越其母的趋势。
可以说，在失去了海洛伊丝之后，整个神殿，她的实力仅次于阿尔塞。
她继承了大阿尔塞的沉默，但是却没有继承阿尔塞的稳重。
小阿尔塞之前没少惹出麻烦。
她对自己的武技非常自信，同时也乐于在人前卖弄。
按照卡莉斯塔的说法，年轻人血气旺盛，可以理解。
小阿尔塞曾经为了验证自己的实力袭击过海洛伊丝，虽然最后被对方用圣灵壁垒狠狠地摁在地上，但是她的短枪也让海洛伊丝吃了不少苦头。
海洛伊丝的脸颊上至今还留着小阿尔塞赐予的伤痕。
那一战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小阿尔塞的实力，按照她的原话来说，如果海洛伊丝手中拿着的不是传说级的破魔装备，那么她早就能够掀翻对方。
真正让这位小阿尔塞名声显赫的是一年前的神殿议会。
自从神权法出台之后。
神使的权力就一再受到挑战。
各地的大神官们制定了每年一次的神殿议会，用来讨论和修改神权法，还有商量未来的神会发展计划。
在那次会议上，发生了一次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大神官们有意为之，其中一名叫做蕾妮的护卫用言语藐视了神翼侍卫。
虽然没有明指对神使的侮辱，但是任谁都知道，神翼侍卫是隶属于神使的贴身护卫。
于是在口角发展到了拳脚之后——
小阿尔塞一个人掀翻了29个地方神官战士。
人们都说，大阿尔塞是一道风。
小阿尔塞是一团火。
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引燃她。
事实上也是这样。
……
小阿尔塞默默地站在罗琳的门外，尽职尽责地担任她的护卫职责。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赤色的长枪。
长枪的名字叫做。
小阿尔塞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锋芒，她把自己的铠甲特制成红色，然后委托瑞文打造了一把红色的魔法枪。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实际上，小阿尔塞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如果可以的话，小阿尔塞一生中最想挑战的人，是那个赐予了她生命，同时又将她的一切光环剥夺掉的人。
泣风者。
小阿尔塞渴望超越她。
她坚信，会有这么一天。
米拉·阿尔塞的名字会响彻整个伊特奈尔。
……
正是这时，从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小阿尔塞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绯魂长枪。
她不确定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现在的任务是要保护好房间里的女孩。
天选者的妹妹。
她的母亲教导过她，任何时候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小阿尔塞双目微眯，警惕地扫过四周。
偌大的神殿中空荡荡的。
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危险。
小阿尔塞有着过人的直觉。
这同时也是她的天赋。
她跨越罪狱境时，体内觉醒的超强异能——
这种异能帮助她提前捕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同时也能预判敌人的动作，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做出充分的应对。
除非是像大阿尔塞那样的超远距离弓射。
否则她不可能没有感觉。
小阿尔塞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只要敌人进入她的灵觉范围，她就一定能击败对方。
“嗒。”
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注视着声音的方向——
在二层回廊的东侧，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魅影。
来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束腰礼服，长长的燕尾拖在身后，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鲜艳的红色长鞭，长鞭的尾端缠绕在手臂上，如同一条毒蛇。
来人留着一头纯银色的卷曲长发，双眸猩红发亮。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吸血鬼。
小阿尔塞眼睛微眯。
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
“嗒。”
在她的皮靴后跟，沾染着粘稠的黑色液体，随着她的步伐落下，压在大理石的砖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小阿尔塞目光一凛。
第一声是楼顶上渗透出来，落到地上的血液。
第二声是对方皮靴踩踏到地面的声音。
“楼上的两名守卫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对方微微笑起来，眼波流转，然后舔了舔嘴唇，“但是她们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味……”
小阿尔塞一言不发，反手将绯魂抄到身侧，快速向对方逼近。
转瞬之间，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不到三米。
小阿尔塞一个箭步蹿出，长枪电闪般疾掠而出。
对着吸血鬼的心脏，狠狠一扎。
唰……
长枪的尖头化作突兀的一点，迅速旋转着向内缩进。
啪。
吸血鬼手上的长鞭微微用力，双手拉扯，将枪头紧紧地锁住。
还没等小阿尔塞更进一步的动作，对方的身形快速向后飘飞而出。
她轻轻地落到地上。
不发出半点声响。
“嘘……”
来人将一根手指放到唇上。
她对着小阿尔塞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的名字。”
小阿尔塞凝视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看来你并不认识我。”吸血鬼失望地笑了笑。
“我想，你会记住我的名字。“她的嘴角向上蜿蜒起诡异的弧度，“我叫卡洛琳·凯瑟琳·巴托丽。”
巴托丽……
小阿尔塞的眼中起了一丝波澜。
即使她从未听过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但是她记得那个姓。
它代表了圣血帝国皇室。
然后那个中间名……
小阿尔塞的瞳孔微张。
吸血鬼们的中间名，一般会用母名，或者祖辈名，或者是英雄名。
如果这是真的……
那么眼前的这个敌人……
“我们来定个规矩吧，”卡洛琳嘴唇微张，宛如毒蛇，轻轻地吐出后面的字眼，“谁弄出了声音，谁就输了。”
小阿尔塞轻蔑地发出一声冷哼，将绯魂握在手上。
“你总不会想别人来帮你吧？”卡洛琳笑了起来，“小阿尔塞？”
小阿尔塞目光一凛，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还是说，即使泣风者在这里，我也毫无畏惧。”卡洛琳嬉笑着看着她。
“待会儿我会把你串在我的枪尖，然后把你的皮剥下来，放在外面炙烤上三天三夜，直到乌鸦将你的腐肉吞噬殆尽。”小阿尔塞终于，愤怒地开口。
卡洛琳微微一愣。
但是她即刻欣慰地点了点头。
“很好，小阿尔塞。”
对方就像一头盲目奔跑的羚羊，一头踏入了她早就布好的陷阱。
小阿尔塞。
卡洛琳的心中喟叹。
唯一让你输了的。
就是你的自负。
……
接下来，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打斗。
这场战斗在神殿的二楼进行，两个人的速度都非常快。
小阿尔塞的长枪宛如闪电。
卡洛琳的长鞭灵动，如同蜘蛛的网。
她们的身形飞驰，在地面上留下两道虚无的影子。
速度奇快无比。
空气剧烈收缩，流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又被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去。
地面上的尘埃微微起伏，还未落下，又被震动起来。
如果有人能跟得上这些微弱粒子变化的速度，那么他们会发现，在这一场剧烈的打斗之中，那些粒子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范围内剧烈地来回颤动。
而震动却没能传播出去。
卡洛琳和小阿尔塞极有默契地将这些都锁定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
这是一场完全无声的战斗。
却比任何剧烈的，甚至是爆炸的，可以轰塌一切的战斗都来得更加惊险。
两者的掌心对撞到一起，无声地爆开。
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肩膀传递出一道波浪。
紧接着就是兵器的交接。
绯魂跟吸血鬼的长鞭缠绕在一起。
就像是一道洪流碰撞上了海底的水草。
还没等水草完全缠死，绯魂就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从其中钻了出去。
“哈……”
吸血鬼的口中传来无声的笑。
在小阿尔塞的灵觉中无限放大。
她有效地控制着她手中的武器，灵觉覆盖住整个二楼。
就像是她身体中成长出来的不可见的长长细发，向四面八方扩张，为她捕捉着每一个微弱的变化。
窗台上盛开的花朵。
墙缝中生长的生命树的枝干，还有在吸血鬼体内流淌着的炽烈燃烧的血液，都清晰可见。
同时，小阿尔塞也捕捉到了对方的每一个攻击意图。
力量，速度。
还有对未知的判断。
这就是她的能力，自信能够击败一切。
让她在这场搏命的战斗中暂时占据了上风。
……
“你知道吗？”卡洛琳的脸侵略性地靠近阿尔塞，两个人的武器交缠在一起。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不是阿尔塞的灵觉，她根本就不会听到来自对方口中的话语。
明显她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小阿尔塞的能力。
“神圣灵觉固然很厉害。”
小阿尔塞冰冷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手中微微用力。
但是这一次卡洛琳没有做太多的抵抗。
她用了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
长鞭将小阿尔塞的长枪向内用力一拉。
绯魂刺入她的胸腔之中。
距离那颗高贵的心脏不到三公分的距离，被死死地卡在了肋骨之中。
那股灵魂撕裂的痛感让她几乎要痛呼出声。
但是她的荆棘长鞭牢牢地卡住了对方。
同时也将小阿尔塞的身体跟她紧紧绑在一起。
鞭刺刺进了小阿尔塞的身体，如同野兽的牙齿，牢牢地钳住。
每当小阿尔塞用力，那种东西就将她的皮肉抓得越牢。
卡洛琳微微一笑，“我在楼顶上，杀死的两个侍卫中，有一个人的异能是。”
小阿尔塞绿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劳拉。
那是神殿侍卫劳拉的能力。
体限境，距离罪狱还差一点。
但是这种能力非常特殊，它能让对方攻击的时候发生一定的偏折。
偏折……
就是这时，小阿尔塞突然瞪大了眼睛。
按理说，刚才她已经预测到了卡洛琳的行为，不应该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那是微光之折。
刚才那一瞬间卡洛琳用微光之折偏转了她的长枪，那本该刺入对方的心脏。
也让她的长鞭发生了偏折。
甚至于……
小阿尔塞没有捕捉到对方的意图。
“我其实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卡洛琳撇撇嘴，“我使用微光之折，是希望能增加战斗的不确定性，不管怎么波动，只要你的灵觉无法预测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的能力吗？”卡洛琳笑了起来，“噢，你不会知道的。因为全天下，我是唯一。”
小阿尔塞的眼瞳之中，对方的脸突然放大，两个人紧紧地贴到一起。
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抹凉意。
卡洛琳将尖利的牙齿放到她的脖颈上。
那是吸血鬼进食的方式之一。
在她狠狠地咬下去之前，小阿尔塞听到来自卡洛琳口中的低语——
“我的异能，是”
圣血融合？
下一秒，她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痛意。
脖子上被吸血鬼狠狠咬开。
但是转瞬间，痛意转成了麻木，一股巨大的快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就在小阿尔塞向上翻起白眼，一阵眩晕，只觉得生命就要流失殆尽之时，殿门外传来了大门沉重的声音。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吸血鬼将牙齿抽离了她的身体，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到门边。
小阿尔塞平静地躺在地上，却没有办法活动任何一根手指。
就像是全身被麻痹了一样。
“圣血融合。”卡洛琳笑了笑，“我可以通过吸血来短暂地获取对方的异能，但是罪狱境的战士，会永久地将一部分能量融合在我的体内。“
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小阿尔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可惜，我很想得到你的能力。但是……”
她撇了撇嘴，跨过小阿尔塞的身体，将手握到门把握手上。
“时间不够了。”
小阿尔塞的眼中涌动出巨大的怒意，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碧绿色的瞳孔微微泛着金色的光亮。
就像是她的母亲发怒时一样。
直到对方的身体完全消失在门中。
“啊！！！”
里面传出了罗琳的尖叫。
……
本来这个时候罗宾他们应该跟着安妮一起上烹饪课。
突如其来的赛科瑞德人打乱了这个计划。
相比起神官队伍的遗体送回，他们的烹饪课，确实微不足道。
伊特奈尔的冬天即将来临。
太阳落得也比平时要早一些。
红色的余晖倾泻下来，洒满了整个神殿的台阶。
就像是金色的血液。
赛科瑞德人扶着灵柩，步伐沉重，一步一阶梯地从第一门走上来。
总共有十七具尸体。
赛科瑞德人也来了将近80人。
每四个人抬着一个灵柩，其他的人作为接应和引导。
两旁站满了神殿的人员。
不管是神官也好，祭司也好，助祭也好，侍从也好，她们整齐地排成了两条长长的天梯，默默地注视着这些。
这些她们曾经的同伴，她们敬仰过，怨恨过，也彼此原谅过的人。
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变成了尸体，面色安详地躺在灵柩之中。
最前面的那一具，是赛雅的。
她的脸色安详，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殡仪师为她补了妆容，让她看起来还有着一些红润之色。
赛科瑞德人为了保存她们的尸体，使用了极寒的冰冻魔法。
这导致灵柩之上散发出阵阵冰冷的雾气。
盖尔怔怔地看着她，眼泪就无声地流下来。
还在半个月前，她们还在一起吃饭，谈天说地。
但是……
身边的卢芭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臂。
没有任何人会比盖尔更加思念赛雅，也没有任何人的感情比得过她们。
赛科瑞德人将这些沉重的灵柩一个接着一个抬到了最上面的圆形平台之上。
按照安妮的要求以此将棺材一个个地摆好，码放整齐。
卡莉斯塔坐在轮椅上，就在神殿的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些比她更年轻的人，总是会先她而去的事实。
罗宾带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他将头上的斗篷拉低，躲在安妮的后面，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语言关还没过，而且他也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
赛雅的遗体送回，代表的是两国至高的利益。
这是当权者互掰手腕的时候。
罗宾明显更适合先观摩。
所以按照卡莉斯塔的安排，罗宾乔装打扮了一下，混在了神官队伍当中。
……
他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灵柩之中，赛雅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
在她之后，除了艾薇还有一堆陌生的面孔。
甚至于其中一名神殿侍从的遗体之上，那张脸由于被破坏得太严重，已经无法修复，所以只好缝补了一下，画着淡妆，让她看起来更好一些。
在赛科瑞德战死的十七位勇士中，还少了两个人。
罗宾记得她们的名字——
爱琳，因为被冰冻，在地面上撞得粉碎。
依耶塔，化身成吸血鬼形态，被海洛伊丝劈成了两半。
想到这些，罗宾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心绪在胸中蔓延。
异常的压抑。
……
“感谢你们将她们的遗体送回。”神使抬起头来，眼神柔和地看向最前面的那位赛科瑞德人。
对方也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
“但是，我不会忘记她们死在赛科瑞德的事实。“
卡莉斯塔毫不客气地说到。
赛科瑞德人纷纷全身一颤。
罗宾将她们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想起之前婕希所说的话，即使她们不一定是罪魁祸首，但是她们也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明显赛科瑞德人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在短时间内，她们搜集了自己想要的战斗现场的信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将神官队伍的遗体送了回来。
罗宾猜测，在这次出行的赛科瑞德人中，至少也会有一两个身份比较重要的外交官。
她们必然也已经在过去的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商量好了对策和说词。
这是一次大国外交。
弄得不好极有可能会引爆一场战争。
但是，罗宾的视线落到下方——
国王陛下还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不适合出席这个场合，只有首相迪兰带着一些国王亲卫出现在了这里。
“这只是开始。”凯伊的声音在罗宾后面想起。
罗宾没有回头，以免引起过多不必要的注意。
“这些造访者们落脚以后，肯定会再安排一次会议，一场盛大的，会有国王和神使共同参加的会议。”她极力压低声音，戏谑般笑到，“如果你能在此前把语言课上完的话，搞不好你也能有一席之地。”
罗宾在心底里翻起两个大大白眼。
可能吗，在两天内学完语言课？
不过凯伊提醒了他，他得尽快，更快地成长才行。
时间真的太短暂了。
而他需要时间。
也需要知晓他们会议上都会讨论些什么。
毕竟那些事情，有可能关乎两国的命运，也关乎罗宾的未来。
……
卡莉斯塔说完话，目光一转，脸上显露出一抹微微的愠怒之色。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最前面的那个赛科瑞德人。
“你叫什么名字？”卡莉斯塔疑惑地问到，“我之前没见过你。”
“神使大人。”
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笑到，“我叫比尤莱，是李奥娜执政官新提拔的将军，按照伊特奈尔的说法，我应该有个男爵的头衔。”
卡莉斯塔没有说话，面色有些难看。
安妮赶紧上前一步，语气冰冷地问到，“为什么这次来的赛科瑞德人里面，既没有神殿的高层，比如主神官维尼弗雷德，也没有副神官丽莲·克拉克，克赛贝拉城的执政官李奥娜，即使没有高层，至少像巨龙之翼婕德·佩格或者祈光者莉安德拉……总得来一两个能说得上话的吧？”
卡莉斯塔赞同地点点头，用手指敲着轮椅扶手。
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太好。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而那些赛科瑞德人就像是一根根木头，任由她愤怒质问，就是一言不发。
“你们也太没有诚意了，如果想要道歉的话……”
“对不起，神使大人，”在前头的那个赛科瑞德人抬起头来，迎向卡莉斯塔的目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我们确实只是负责送回遗体，而且，这些人的死跟赛科瑞德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没必要道歉。“
“什么？！”神殿侍卫们怒目相向，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空气中硝烟弥漫。
罗宾闻到了浓重的火药味道。
他不得不佩服这位将军或是什么官衔的女士，的确胆识过人。
比尤莱刚才的一席话落下，彻底惹怒了整个神殿。
四周的神官人员无一不怒目相向，哪怕是卡莉斯塔和安妮的眼中都涌动出了浓重的杀机。
按照这个节奏，不用进行外交，恐怕在这里就可以开战了。
与此同时，罗宾看到安妮招了招手。
在阶梯下方的神官侍卫们整齐有序地走了上来。
不对。
罗宾摇摇头。
这太反常了。
就像之前卡莉斯塔询问的那样，如果这件事情关乎两国的利益，有可能引发战争的话，没有理由赛科瑞德不派出任何一个有说话分量的大人物。
除非她们已经吃定了伊特奈尔就是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捏，而且随时发兵准备攻破冰霜要塞。
否则……
罗宾皱起眉头，心里面涌动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他的视线中，罗宾看到，站在卡莉斯塔身后的大阿尔塞将右手摸到了背后的无弦弓。
就是这时，从阶梯下方爆发了一阵声音。
“神使大人！”
随着一道悠长而惊慌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到，一个穿着法师服的人，肩上扛着一个穿着蓝色战袍的战士用悬浮术飞奔上来。
就像是踩着一朵云。
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人拦住她。
随着她们快速飞近，罗宾看清了她肩上的那人模样——
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败的战士。
在她的胸甲上，印着赛科瑞德的利剑和龙的标记。
罗宾心头重重一跳，他看到那名叫做比尤莱的赛科瑞德将军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神使大人。这些人，她们是假冒的！”
浴血之人气息微弱地抬起手。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群赛科瑞德人就开始动手了——
比尤莱手持武器，活动了一下脖子，挺着阔剑刺向卡莉斯塔。
“别让卡莉斯塔走了，杀死她！”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阿尔塞身形向前蹿出，挡到卡莉斯塔的面前，也没看清手上的动作，但是一柄森寒的匕首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两柄武器迅速架到一起，碰撞出剧烈的火花。
罗宾以及卡莉斯塔在神殿侍卫的护送下，向着神殿内部退去。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神殿侍卫们，跟那群假冒的赛科瑞德人战斗到了一起。
超过数百人的战斗，瞬间堆满了小半个神殿平台。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罗宾脑袋里面如同被风暴席卷，丝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着他们退入神殿，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与他们一同退入神殿的，除了神殿侍卫之外，还有那个受伤的赛科瑞德人。
罗宾暂时只能这么称呼。
如果外面那群人是假冒的，那么这个总该是真的，
吧！？
扛着她上来的魔法师头发散乱，用了一个简单的治疗法术，暂时止住了这人的伤势。
全身染血的赛科瑞德人面色凝重，右手紧紧地按住胸口，一脸的痛苦。
“曼迪，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开口询问到。
她口中的曼迪，明显是这位魔法师。
一个中年魔法师，穿着黑色的魔法袍，眼角有一颗黑色的泪痣。
曼迪摇摇头，“我在皓月城外发现她的，这人之前昏迷在了路上。正好我从夕岩领办事回来。”
“安妮主神官。卡莉斯塔神使大人。”那人痛苦地，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住曼迪的袖子。
她努力想坐起来，却发现没有丝毫力气。
“我是这次随行的侍从，跟随……李奥娜大人……的长女亚丝娜大人……“
她的熊坦剧烈起伏，手指按压的位置有鲜血缓缓渗出来。
虽然罗宾觉得应该立刻送她去救治，但是隐隐感觉她要传达的信息异常重要。
显然卡莉斯塔也是同样的想法，她的手指微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那人停顿一下，努力吸了几口气，继续说到，“以及婕德·佩格大人一起护送赛雅等人的遗体回到神殿。
但是，在出了夕岩领之后，就遭遇了伏击。”
“伏击？”安妮神情一紧，她低下身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谁？”
“吸血鬼。”
……
阿尔塞一交锋，就立刻感受到了对方强大的实力。
这种力量不是一般人能爆发出来的。
紧跟着下一秒，那个叫做比尤莱的赛科瑞德人，在阔剑架着她的匕首之时，从手指开始，顺着手臂，一直到身体，发出了节节爆响。
就像是一个被注入空气的皮球。
比尤莱的身形突然暴涨了一倍有余。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天空。
阿尔塞被迫抬起头来。
在她的上方，一对猩红色的眼睛如同两个硕大的晶灯。
比尤莱咧嘴一笑，露出上下四颗尖利的獠牙。
“吸血鬼。”阿尔塞冷冷地叹到。
在神殿平台之上，不少假冒的赛科瑞德人撕开了她们的伪装，化身成了吸血鬼。
她们张着翅膀，在人群中显得极为突出。
这是伊特奈尔永生神殿，自从上次的先王之难，十六年来面临的第一次刺杀。
来自吸血鬼的刺杀。
阿尔塞眉间淡扫，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有八只左右。
假冒的赛科瑞德人，也不全是吸血鬼，大半人都是人类。
只不过训练有素，像是专门用于刺杀的雇佣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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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说出了三个字之后，那名赛科瑞德人如释重负，双眸中涌动出一股欣慰。
她的胸膛向外挺起，被束缚住的血液再也无法控制，被心脏的最后一泵，涌动向全身。
温暖。
安详。
她的手指重重垂下，再也没了气息。
“很好，你做得很好。”卡莉斯塔悲哀地望着她，却始终头颅向上仰着，“安，传令下去，杀光她们。”
“好的，神使大人。”
安妮得到吩咐，拉开了神殿大门，从门缝的黑暗中走了出去。
罗宾静静地看着地上那个死去的赛科瑞德人，心中一片惶惑。
又是吸血鬼。
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而且，最让他担心的，这名赛科瑞德士兵刚才传达的信息——
她是跟随李奥娜的长女亚丝娜来的，那么那些人是什么情况？
罗宾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楚——
如果克赛贝拉城的执政官继承人死在了伊特奈尔的土地上，跟伊特奈尔的副神官死在了克赛贝拉城，两者之间孰轻孰重？
还是说，会形成一股合力，引爆终点的——
战争？
“啊！！！”
就在罗宾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时候，从神殿的后方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他的双瞳猛烈一缩。
然后本能地顺着楼梯向上跑去。
凯伊紧紧地追随在他的后面，眉宇紧蹙，胸中涌动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罗宾的心跳得很快，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心跳声震耳欲聋。
还有刚才的那声尖叫回荡。
他太熟悉了，那个声音，来自于——
他的妹妹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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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分钟前。
在最上层的神殿二层，西边最靠里的房间，是属于罗琳的。
因为神使认为她和罗宾的语言课程学得还不够，所以没有让她参加这一次的遗体送回。
但是这并不妨碍罗琳通过二楼的窗户观看外面发生的事情。
她白皙的手臂抓着窗帘，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它的阴影之中，平静地注视着外面。
那些来自赛科瑞德的人，抬着一个个长形的棺材，从阶梯下方走了上来。
然后神殿外传来了卡莉斯塔的声音。
以罗琳对伊特奈尔语的学习程度，只能听得懂卡莉斯塔说的很小一部分。
……
在房间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侍卫。
她有着紫罗兰色的皮肤。
身形修长，精炼。
一身红色的皮甲，将上身包裹起来。
露出白皙修长的大腿和手臂。
她带着一个红色的口罩面具，将鼻子以下的部分遮挡起来，只有一双大大的碧绿色的猫眼露在外面。
说起来，这身装扮跟神殿的其他人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但是，这也标志了她身份的特殊性——
泣风者大阿尔塞的女儿。
被称为小阿尔塞的，这是她的名字。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小阿尔塞出生就注定了不凡。
小阿尔塞在战斗方面的造诣非常高，成长速度可谓惊人，才不到16岁的年纪，就隐隐有超越其母的趋势。
可以说，在失去了海洛伊丝之后，整个神殿，她的实力仅次于阿尔塞。
她继承了大阿尔塞的沉默，但是却没有继承阿尔塞的稳重。
小阿尔塞之前没少惹出麻烦。
她对自己的武技非常自信，同时也乐于在人前卖弄。
按照卡莉斯塔的说法，年轻人血气旺盛，可以理解。
小阿尔塞曾经为了验证自己的实力袭击过海洛伊丝，虽然最后被对方用圣灵壁垒狠狠地摁在地上，但是她的短枪也让海洛伊丝吃了不少苦头。
海洛伊丝的脸颊上至今还留着小阿尔塞赐予的伤痕。
那一战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小阿尔塞的实力，按照她的原话来说，如果海洛伊丝手中拿着的不是传说级的破魔装备，那么她早就能够掀翻对方。
真正让这位小阿尔塞名声显赫的是一年前的神殿议会。
自从神权法出台之后。
神使的权力就一再受到挑战。
各地的大神官们制定了每年一次的神殿议会，用来讨论和修改神权法，还有商量未来的神会发展计划。
在那次会议上，发生了一次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大神官们有意为之，其中一名叫做蕾妮的护卫用言语藐视了神翼侍卫。
虽然没有明指对神使的侮辱，但是任谁都知道，神翼侍卫是隶属于神使的贴身护卫。
于是在口角发展到了拳脚之后——
小阿尔塞一个人掀翻了29个地方神官战士。
人们都说，大阿尔塞是一道风。
小阿尔塞是一团火。
只要一不小心就会引燃她。
事实上也是这样。
……
小阿尔塞默默地站在罗琳的门外，尽职尽责地担任她的护卫职责。
她的手中握着一把赤色的长枪。
长枪的名字叫做。
小阿尔塞从来不隐藏自己的锋芒，她把自己的铠甲特制成红色，然后委托瑞文打造了一把红色的魔法枪。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实际上，小阿尔塞很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如果可以的话，小阿尔塞一生中最想挑战的人，是那个赐予了她生命，同时又将她的一切光环剥夺掉的人。
泣风者。
小阿尔塞渴望超越她。
她坚信，会有这么一天。
米拉·阿尔塞的名字会响彻整个伊特奈尔。
……
正是这时，从殿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小阿尔塞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绯魂长枪。
她不确定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现在的任务是要保护好房间里的女孩。
天选者的妹妹。
她的母亲教导过她，任何时候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小阿尔塞双目微眯，警惕地扫过四周。
偌大的神殿中空荡荡的。
她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危险。
小阿尔塞有着过人的直觉。
这同时也是她的天赋。
她跨越罪狱境时，体内觉醒的超强异能——
这种异能帮助她提前捕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同时也能预判敌人的动作，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做出充分的应对。
除非是像大阿尔塞那样的超远距离弓射。
否则她不可能没有感觉。
小阿尔塞已经有足够的自信，只要敌人进入她的灵觉范围，她就一定能击败对方。
“嗒。”
她猛地抬起头来，双目注视着声音的方向——
在二层回廊的东侧，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魅影。
来人穿着一身红色的束腰礼服，长长的燕尾拖在身后，她的手中握着一条鲜艳的红色长鞭，长鞭的尾端缠绕在手臂上，如同一条毒蛇。
来人留着一头纯银色的卷曲长发，双眸猩红发亮。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吸血鬼。
小阿尔塞眼睛微眯。
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
“嗒。”
在她的皮靴后跟，沾染着粘稠的黑色液体，随着她的步伐落下，压在大理石的砖面上，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小阿尔塞目光一凛。
第一声是楼顶上渗透出来，落到地上的血液。
第二声是对方皮靴踩踏到地面的声音。
“楼上的两名守卫已经被我解决掉了。”对方微微笑起来，眼波流转，然后舔了舔嘴唇，“但是她们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味……”
小阿尔塞一言不发，反手将绯魂抄到身侧，快速向对方逼近。
转瞬之间，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不到三米。
小阿尔塞一个箭步蹿出，长枪电闪般疾掠而出。
对着吸血鬼的心脏，狠狠一扎。
唰……
长枪的尖头化作突兀的一点，迅速旋转着向内缩进。
啪。
吸血鬼手上的长鞭微微用力，双手拉扯，将枪头紧紧地锁住。
还没等小阿尔塞更进一步的动作，对方的身形快速向后飘飞而出。
她轻轻地落到地上。
不发出半点声响。
“嘘……”
来人将一根手指放到唇上。
她对着小阿尔塞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的名字。”
小阿尔塞凝视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看来你并不认识我。”吸血鬼失望地笑了笑。
“我想，你会记住我的名字。“她的嘴角向上蜿蜒起诡异的弧度，“我叫卡洛琳·凯瑟琳·巴托丽。”
巴托丽……
小阿尔塞的眼中起了一丝波澜。
即使她从未听过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但是她记得那个姓。
它代表了圣血帝国皇室。
然后那个中间名……
小阿尔塞的瞳孔微张。
吸血鬼们的中间名，一般会用母名，或者祖辈名，或者是英雄名。
如果这是真的……
那么眼前的这个敌人……
“我们来定个规矩吧，”卡洛琳嘴唇微张，宛如毒蛇，轻轻地吐出后面的字眼，“谁弄出了声音，谁就输了。”
小阿尔塞轻蔑地发出一声冷哼，将绯魂握在手上。
“你总不会想别人来帮你吧？”卡洛琳笑了起来，“小阿尔塞？”
小阿尔塞目光一凛，眼神变得可怕起来。
“还是说，即使泣风者在这里，我也毫无畏惧。”卡洛琳嬉笑着看着她。
“待会儿我会把你串在我的枪尖，然后把你的皮剥下来，放在外面炙烤上三天三夜，直到乌鸦将你的腐肉吞噬殆尽。”小阿尔塞终于，愤怒地开口。
卡洛琳微微一愣。
但是她即刻欣慰地点了点头。
“很好，小阿尔塞。”
对方就像一头盲目奔跑的羚羊，一头踏入了她早就布好的陷阱。
小阿尔塞。
卡洛琳的心中喟叹。
唯一让你输了的。
就是你的自负。
……
接下来，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无声打斗。
这场战斗在神殿的二楼进行，两个人的速度都非常快。
小阿尔塞的长枪宛如闪电。
卡洛琳的长鞭灵动，如同蜘蛛的网。
她们的身形飞驰，在地面上留下两道虚无的影子。
速度奇快无比。
空气剧烈收缩，流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又被另外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去。
地面上的尘埃微微起伏，还未落下，又被震动起来。
如果有人能跟得上这些微弱粒子变化的速度，那么他们会发现，在这一场剧烈的打斗之中，那些粒子是在一个非常有限的范围内剧烈地来回颤动。
而震动却没能传播出去。
卡洛琳和小阿尔塞极有默契地将这些都锁定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之中。
这是一场完全无声的战斗。
却比任何剧烈的，甚至是爆炸的，可以轰塌一切的战斗都来得更加惊险。
两者的掌心对撞到一起，无声地爆开。
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肩膀传递出一道波浪。
紧接着就是兵器的交接。
绯魂跟吸血鬼的长鞭缠绕在一起。
就像是一道洪流碰撞上了海底的水草。
还没等水草完全缠死，绯魂就如同一条灵动的游鱼从其中钻了出去。
“哈……”
吸血鬼的口中传来无声的笑。
在小阿尔塞的灵觉中无限放大。
她有效地控制着她手中的武器，灵觉覆盖住整个二楼。
就像是她身体中成长出来的不可见的长长细发，向四面八方扩张，为她捕捉着每一个微弱的变化。
窗台上盛开的花朵。
墙缝中生长的生命树的枝干，还有在吸血鬼体内流淌着的炽烈燃烧的血液，都清晰可见。
同时，小阿尔塞也捕捉到了对方的每一个攻击意图。
力量，速度。
还有对未知的判断。
这就是她的能力，自信能够击败一切。
让她在这场搏命的战斗中暂时占据了上风。
……
“你知道吗？”卡洛琳的脸侵略性地靠近阿尔塞，两个人的武器交缠在一起。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不是阿尔塞的灵觉，她根本就不会听到来自对方口中的话语。
明显她已经差不多能猜到小阿尔塞的能力。
“神圣灵觉固然很厉害。”
小阿尔塞冰冷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手中微微用力。
但是这一次卡洛琳没有做太多的抵抗。
她用了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
长鞭将小阿尔塞的长枪向内用力一拉。
绯魂刺入她的胸腔之中。
距离那颗高贵的心脏不到三公分的距离，被死死地卡在了肋骨之中。
那股灵魂撕裂的痛感让她几乎要痛呼出声。
但是她的荆棘长鞭牢牢地卡住了对方。
同时也将小阿尔塞的身体跟她紧紧绑在一起。
鞭刺刺进了小阿尔塞的身体，如同野兽的牙齿，牢牢地钳住。
每当小阿尔塞用力，那种东西就将她的皮肉抓得越牢。
卡洛琳微微一笑，“我在楼顶上，杀死的两个侍卫中，有一个人的异能是。”
小阿尔塞绿色的瞳仁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劳拉。
那是神殿侍卫劳拉的能力。
体限境，距离罪狱还差一点。
但是这种能力非常特殊，它能让对方攻击的时候发生一定的偏折。
偏折……
就是这时，小阿尔塞突然瞪大了眼睛。
按理说，刚才她已经预测到了卡洛琳的行为，不应该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那是微光之折。
刚才那一瞬间卡洛琳用微光之折偏转了她的长枪，那本该刺入对方的心脏。
也让她的长鞭发生了偏折。
甚至于……
小阿尔塞没有捕捉到对方的意图。
“我其实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卡洛琳撇撇嘴，“我使用微光之折，是希望能增加战斗的不确定性，不管怎么波动，只要你的灵觉无法预测就可以了。”
“你知道我的能力吗？”卡洛琳笑了起来，“噢，你不会知道的。因为全天下，我是唯一。”
小阿尔塞的眼瞳之中，对方的脸突然放大，两个人紧紧地贴到一起。
她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抹凉意。
卡洛琳将尖利的牙齿放到她的脖颈上。
那是吸血鬼进食的方式之一。
在她狠狠地咬下去之前，小阿尔塞听到来自卡洛琳口中的低语——
“我的异能，是”
圣血融合？
下一秒，她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痛意。
脖子上被吸血鬼狠狠咬开。
但是转瞬间，痛意转成了麻木，一股巨大的快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就在小阿尔塞向上翻起白眼，一阵眩晕，只觉得生命就要流失殆尽之时，殿门外传来了大门沉重的声音。
“看来你的运气不错。”
吸血鬼将牙齿抽离了她的身体，然后轻轻地将她放到门边。
小阿尔塞平静地躺在地上，却没有办法活动任何一根手指。
就像是全身被麻痹了一样。
“圣血融合。”卡洛琳笑了笑，“我可以通过吸血来短暂地获取对方的异能，但是罪狱境的战士，会永久地将一部分能量融合在我的体内。“
她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小阿尔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可惜，我很想得到你的能力。但是……”
她撇了撇嘴，跨过小阿尔塞的身体，将手握到门把握手上。
“时间不够了。”
小阿尔塞的眼中涌动出巨大的怒意，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碧绿色的瞳孔微微泛着金色的光亮。
就像是她的母亲发怒时一样。
直到对方的身体完全消失在门中。
“啊！！！”
里面传出了罗琳的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