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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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步海的传说

    众人心知华衣男子此语中必含隐喻之理,只等他再度开口...

    “枫子乐胥,万苍之屏,这平秋岛的枫树...”同样的慢声细语,同样的不解其意,华衣男子嘴角仍携着玩味的笑意,眼角微扬,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干人等此时的愿景。

    不快之感,不觉间更甚此前,这也难怪,落夫之中能识文断字者已是少有,在这般情境下听得这等言辞,大有被人讥嘲的意思。不过,华衣男子的话还是让多数人松了口气,听其语气,便觉吟风颂月的情思并不像矫揉造作而出。况且落夫之间很少有极深的感情,多数时,只是相互结个伴,必要时各取所需罢了,摒弃了人数庞杂的麻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众人这样想着,只觉自己在此处盘桓已久,却始终听不出这华衣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且目前自己身处的怪异街衢,有什么奥秘也未可知,颇为令人怄火。

    而凌拜此时的感受,却大大异于众人,在此前的攻击中波澜未惊的他,竟然显现出一丝惧意,若有若无的惧意,这种诡谲的感觉他自己也很难说清,其凌厉的双瞳更是紧紧地盯着一个人——仇独落,而他的手...在抖...一直在抖...看得分明!

    仇独落是落夫中的一道疤,寡言,缄默,如非必要,很难听他开口。他是锉刀雕出来的人,每一处筋骨都连着棱角,时间磨不平,杀戮磨不平...他也是天生的猎人,苍鹰一样红色的虹膜刻进面庞,犀利,警觉,像是用血铸成的一刃锋锷,对危险的感知...从未偏差....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华衣男子始终面向众人,谈颂间偶时引出几句《诗经》中的名句,似乎并不急于表达其本有的目的,只是一步一步牵着众人的心弦,自顾采撷着秋月余华...

    “仇兄,以你目力所及,可曾看清我进入草屋时的具体景象?”凌拜的面色同样有些不堪,轻声发问时,不免起了些颤音。

    两人此时,均在靠众人后方一侧,并未有人留意他们的现状。瑟瑟秋风间,仇独落的目光闪烁不定,两颊抖动得更加厉害,这一次不仅是手,连口中发出的声音都显得那么不真切:“街,兀然,起。”

    几个字,几重疑。凌拜早先已有预见,但毕竟非是亲眼所见,自己能从仇独落得言语间联想到的画面,到底还是差了一些。而当时在茅屋中的自己,尚未仔细梳理过帛书内容,历经此前一番变故,帛书中所载早已被忘了个干净,此等情形,若非华衣男子开口,再无其他方式可以推断目前的处境。自己若是抽身离去,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从仇独落的眼神中,他看得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仇兄,你我相识已久,虽说彼此了解甚微,但也是过命的交情,你的感知,还请详细说来。”

    仇独落此时,却并没有立即答复,侧身挪了挪身体,手上的抖动勉强被克制了一些,脸上的眉眼几阵扭曲,很不自然地望向了天际,似在回忆,回忆来时的种种过往——到此处之前,潇城的含山一景似乎平静的过分...

    “白月矶,沉。”声音不大,却雷鸣般响在凌拜的耳畔,虽说仇独落的境界只在道临境,但在这一路上无数次的检验中,凌拜完全相信他所言的真实性。而同一时间,仍在吟诵的华衣男子似乎也为之一顿,只消一个呼吸,两人即又恢复常态,若非留神,旁人难窥端倪...

    寒意,寒月,寒流...

    纵然是天几境,也稍稍为之一凛的凌拜,始终在捕捉岛间微弱的起伏,又道:“这等情况,应早做决断才是,此时速回,袭其不备,溃围也不是没有可能。”凌拜心下一横,决意退出潇城,此行一路,他始终觉得有欠妥之处,此时急流勇退方是上策。

    “回不去了,含山岭...已经没了...”仇独落摇头叹息道。

    “什么?”方才的试探到了这一次,已是彻头彻尾的质疑。岛屿沉落虽是少见,倒也属自然现象,但这含山岭逶迤数万里,连通着南凛、北凛、中越、蛮化、迁鹿五国,数不尽的草木堆砌而成,即使是昆吾七国的战乱全面爆发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数个时辰内完全崩毁,还有说...什么叫没了...

    仇独落看出了凌拜的迟疑,转而又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跟着我的眼睛走,而不能跟着常识。”

    话音未落,却又听得众人那边同华衣男子一阵议论——“什么?潇云海的遗迹?”

    “不可能不可能,半步海这种事情纯属讹传,不会有什么价值。”

    “在我看来,先民的经验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半步海么...”

    “啥?遗迹?你们讨论啥?半步海是啥?”

    “我看事情没那么复杂,不过,诸道友所言同样不无道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凌拜二人也难免为之分神,而白衣一行人又是相继传音:“较为年轻的道友可能不太清楚半步海为潇云海的古称,在这里再为各位解释一番,这潇云海在被称为半步海时海上确实无岛,各位今天看到的一切实为机缘所为。”

    紧接着,人群中便又是一阵叫嚷,大致听来,一些人还是无法接受半步海一名的源流,而多数人则将关注的重心转移到自身当下的处境。

    “道友突然将海上遗迹一事告知我等,莫不是想要我等为一个传说跑上一趟生意?”人群中,似是一名年纪稍长者的声音压住了嚷动,嘶哑的感觉夹着寒风流出,却辨不清讲话人具体的所在,凌拜心中不由慨叹:“此人,不简单”

    闻言,华衣男子身后的一人嘴唇微启,笑道:“诸位道友误会了,我来此非是买家,而各位也非是卖家,只是想同各位一起开个路,行个方便而已...”

    话音未落,凌乱的风流霎时间急速涌动,凌拜只见身侧一众落夫,其身形竟是一阵模糊,连退十数步有余,对峙之势,十分明了!“编造有什么传说,拖延时间,定是有诈,诸位切不可再等!”冷声的传讯,急促的节奏,变,止停一个瞬息!势,止横一泱中流!

    动,是人为的,而静,却是自为的...

    耳边,风声往复,似在叩问着行云带雨,月影萧条,只将人的心事拉得好长......

    “咳咳...此前伤人一事,说是欠乏考量也不为过,但若是几万人一同行事,碍于门第之见,造成哗变想来是必然的,混战之际,场面必定甚于现在,何况,这平秋岛的路......几位想试便试,这含山岭的归途,恐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