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头,折腾旧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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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将军有请(三)

    等待高欢把全部的疑问一一解答清楚,现场陷入寂静。

    镇将段长和长史王畅对视一眼,双双凝眉沉思。

    司马叔孙睿则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

    孙腾是镇军户曹史,侧重民政事务,对军事上的事并不上心,事态严不严重,该是将军操心的事,他只是适逢其会,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

    尉景则不然,段将军放下全部军务不管,把长史和司马一并叫来听他汇报小舅子带回来的关于蠕蠕人的情报,足见将军对他的看重。此时的他,左看看右看看,心情显得甚是兴奋,几次对高欢暗竖大拇指,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关于在武川和沃野二镇也有蠕蠕探子出没的消息,前几天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怀朔镇时,王畅已向段长做了汇报。因为武川和沃野分别处在怀朔镇东、西两侧,不可能上述二镇有不怀好意的细作出没,怀朔镇却相安无事。王畅依照蠕蠕人每临灾年就会南下劫掠的旧例,向段长分说了自己的担忧,提醒将军应该加强防范。段长不以为然,两国边界出现几个细作探子,没必要大惊小怪。见主官不当回事,王畅也暗问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当天晚上入睡前,段长偶尔想起此事,还认认真真的在脑海里推演了一番,设想了几种可能出现的变故和应对之策,觉得确实没什么疏漏,这才搂着年仅十六岁的小妾,把玩了一番小妾柔软无骨的身子后,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毕竟上了年纪,一场酣战过后,难免腰腿酸软,起的稍晚了一些。小妾刚刚侍候他梳洗完毕,卫兵就在门外报告说狱队尉景求见。段长还觉得奇怪,心说尉景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第一次见他这么早等候召见。

    将军府是一处三进的院子,东西有两个跨院。衙门和府邸连在一起,这是中国古代地方官府普遍采用的建筑方式,前院为办公衙署,后院为长官府邸,东西跨院是专为幕僚、书吏、警卫人员等设置的。

    尉景在耳房中等了一会儿,段长一身便装的从内院出来经过一道小门进入耳房。尉景郑重其事的说明来意,添油加醋的把小舅子遭遇蠕蠕细作之事说了一遍,段长终于明白了尉景的来意他不是来报警的,而是为小舅子表功的。

    尉景的本意确实是替高欢表功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就把要表达的意思绕了一个大弯子说出来。大概意思是怀朔镇腹地出现了蠕蠕探子,这事非同小可。他小舅子机警敏锐,心里随时装着怀朔镇的安危,不仅胆大心细,而且处置果断,在与蠕蠕探子搏斗的过程中,以一敌十,战而胜之,实在是英雄了得,使怀朔镇数万军民避免了生命财产的巨大损失,可谓人才难得,将军应当予以特别嘉奖,最好是擢拔重用。不曾想,他这个湾子绕的恰与段长没有重视的情报契合在了一起,这才引起了段长的警惕。

    段长让卫兵把长史和司马叫过来,负责民政方面工作的户曹史孙腾正好也有事汇报,于是,三人一起听尉景把所知道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王畅也把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说出来与尉景所说之事相互印证,四人都觉得此次出现的细作与以往不太一样,情况可能有点出乎意料。王畅认为事态严重,建议把当事人高欢叫来询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段长一改往常独断专行的作风,居然虚心的向王畅问道“长史,说说你的看法。”

    在镇军当中,长史是兼管情报工作的。不管是军事情报还是舆情民意,这在任何国家或时代都是统治者必须掌握的,也是不能缺失的统治手段之一。段长首先询问王畅的意见,也是对王畅前几天汇报相关情况时自己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所表达一种歉意。王畅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凝神思索片刻,语气缓慢的说“将军,其实属下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几人听王畅如此说,瞬间明白了,将军和长史其实已经掌握了相关情报,只是没有对他们公开而已。孙腾和尉景无所谓,但作为怀朔镇三巨头之一的叔孙司马,有些事务被排除在外,难免内心不悦。他也知道,情报方面的事他无权插手,但是你们二位总要告知一声嘛,这样不把我这个司马当回事,岂不是让我在将士面前威信扫地?以后还怎么带兵?

    王畅说“以属下遇见,蠕蠕此次派出的探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段长说“何以见得?”

    王畅一边理顺思路,一边说出自己的分析判断“根据进入沃野、武川、怀朔三镇已经暴露行踪的探子出没的时间和轨迹来看,属下认为有两种可能一、探子们是多路多批次进入三镇,暴露的只是一部分。二、探子们只有这一批,却是故意暴露给我们看。若是前者,秋收过后就会有蠕蠕南下抢掠的危险。若是后者,蠕蠕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对朝廷施加压力,以达到索取粮秣之目的。”

    段长诱导王畅继续分说理由“如此判断,理由何在?”

    王畅说“高欢小哥儿是在狼头崖一带与蠕蠕探子遭遇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蠕蠕探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入到我们的背后了。换句话说,蠕蠕的化妆骑兵出现在我们的腹地,最大的可能是军中斥候。也即是说,蠕蠕方面或许已有大批军队驻扎在边境地带。”

    听到此处,段长、孙腾、尉景,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凉气。叔孙睿则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王畅继续说“所幸,高小哥无意中破坏了他们的阴谋。如果属下判断的没错,蠕蠕人还会再次派出斥候,故意暴露行踪,造成兵临城下的效果。但是,成规模的军队也会驻扎在附近的大山中掩藏形迹。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以扰乱我们的视听。”

    “长史有何理由如此肯定?”叔孙睿终是没能忍住发问。

    王畅看了看高欢,接着分析道“因为他们以为高小哥摔下山洞死了,以为阴谋尚未暴露,所以还会故伎重演。朝廷如果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与粮食救济,那么就选择退兵。如果朝廷不与理睬,他们随时可以发动对我们的致命一击。此一石二鸟之计,可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真真的好算计。”

    “这也只是长史自己的假设,未必就会如此。”叔孙睿不以为然的说。

    “没错,这只是王某的假设。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王畅说。

    段长没有对王畅的分析判断给出答案,而是转向军司马叔孙睿问道“司马,你的意见呢?”

    叔孙睿坐在凳子上,侧身抱拳施礼后说“将军,卑职以为没必要听风就是雨,自己吓自己。”

    段长平静的看了叔孙睿一眼说“司马尽可直言,无需多虑。”

    叔孙睿扫了一眼王畅,见这位长史云淡风轻,面无波澜的举起茶碗亲啜一口,似乎对他所要表达的相佐意见并不在意,便放下心理负担,接着往下说“这些年,以各种伪装身份进入我国境内,想方设法刺探情报的探子细作不在少数,也不止蠕蠕一家,库莫奚、高句丽、地豆于、西域诸国,南朝,哪一国又少派间谍了?我国也同样如此而为,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就算这一次有些蹊跷,那又如何?难道他蠕蠕还敢冒犯我大魏天威不成?想当年,太武帝横扫大漠,三十万落属民尽皆成为我大魏奴隶。此后的几代蠕蠕大汗对我大魏俯首称臣,岁岁纳贡。所以卑职以为,如今的丑奴,虽性格豪勇,也不敢与我大魏轻启战端,重燃战火。如果说,有个别蠕蠕人越境抢掠我不否认,但是,大规模的南下劫掠,我不信。”叔孙睿把话说的很笃定。

    “嗷?那么高小哥在狼头崖碰到的蠕蠕探子又作何解释?”王畅也觉得事有蹊跷,毕竟他前面的分析忽略了高欢可能作假的成分。听叔孙睿分析的有条有理,不由发出疑问。

    叔孙睿冷冷的瞅了高欢一眼,正在若无其事观看地图的高欢,顿觉后背有一种被某种野兽盯上的不适感。扭头回看,发现是叔孙司马的眼神。心说,这家伙什么意思,干嘛用那么恶毒的眼神瞅着我?

    高欢的感觉没错,此时的叔孙司马确实有点讨厌这个年轻人,当王畅发出疑问时,叔孙睿自然就不会客气了。他语气不善的说“这位姓高的小子所说的情况,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毕竟没有经过核实查证,冒功之嫌,也不是不可能!”叔孙睿的话让屋子里的人为之一怔,包括高欢本人。

    “司马此话何意?”尉景作为高欢的姐夫,听叔孙睿如此蔑视自己的小舅子,心里自是不快。他不能对他恶言相向,但是质问一句不过分吧?

    叔孙睿也没把下属的质问当回事,他连看都不看尉景一眼,却瞪着高欢继续道“你平时油嘴滑舌,讲些鬼怪故事,玩玩闹闹,骗吃骗喝,本也无可厚非,毕竟眼下物资短缺,日子不太好过也是事实。但是,你不该利益熏心,把主意打到军功上来!”

    “司马如此说话怕不合适吧?”尉景壮着胆子反问一句。

    高欢觉得这位军司马虽然相貌粗俗,心窍却玲珑的可以,脑洞也开的足够大。我偷吃你家大米了还是怎么地,何至于扣一顶“无中生有”、“杀良冒功”的大帽子?

    叔孙睿横眉立目的盯着高欢继续道“为了窃取军功,获得奖赏,你胆敢捏造事实,虚构故事,编些子虚乌有的屁话,真是胆大包天。你蒙骗上官,冒功领赏,其行可耻,其心可诛。”说到这里,叔孙睿声色俱厉,唾沫星子横飞。

    听叔孙睿如此说,在场几人纷纷看向高欢,包括他姐夫尉景。因为叔孙睿的分析确实有其合理的成分,让人不得不往这方面想,而且是越想越有道理。

    高欢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叔孙睿。什么就窃取军功?什么就其心可诛?你大爷的,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们邀功了?高欢忽然想到,不会是尉景沉不住气,一大早到这里穷嘚瑟导致的吧?他看向尉景,尉景神色复杂,眼神躲闪。高欢确定了,果然是他这个便宜姐夫心无城府给闹得。早知如此,就不和他说那些关于“改善身份地位”的废话了。作为姐夫,虽然出于好意,可是那也要懂得把握人心,掌握好分寸嘛!这事让他给整的,频添了许多麻烦。唉……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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