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从头,折腾旧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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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妄之灾(三)

    “我叫贺六浑答话,与你?相干?”有长孙尚天在场,李四今天算是豁出去了。他从来只敢和高欢这种地位低下的苦孩子叫板,还是第一次对司马子如这样的富家子骂脏话。生活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就是一条走狗,只能狗仗人势的汪汪几声,表现的越是勇猛,越是能混的有吃有喝,忠心护主,总能得到嘉赏。

    听到李四对自己出言不逊,司马子如怒极反笑道“李四,你一个来路不明骗吃骗喝的混孙,敢对我骂脏话,我看你是耗子舔猫蛋,溜沟子(溜须拍马)不要命了。”说完,从旁边一名兵卒手中夺过一把长枪就要刺向李四。

    面对司马子如突然的暴怒,李四吓得差点“飞流直下三千尺”,急忙双手护住脑袋躲在长孙尚天身后。

    那位叫铁头的护卫见司马子如意欲举枪刺向李四,仓啷一声拔出佩刀护在长孙身前,一脸的蔑视表情。以他的武力值,根本没把司马子如放在眼里。

    羽猛禽和羽猛兽兄弟俩则是各向旁边跨出一步,以免被司马子如手中的长枪伤着。至于李四和长孙的生死,不在他兄弟俩的考虑范围。这年头,谁能给口吃食就跟着谁混,但要搭上性命,不好意思,没那可能。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谁还能嫌自己命长呢?

    “司马子如,不要说本队主没有警告你,自己身上的虱子还没捉完,就想替人担责了?看来,高欢盗马一事,你脱不开干系,呵呵……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很好很好,有本事、有担当、有骨气、有思想,你是大魏朝首位‘四有’新人啊!既然如此,那就连你一块儿治罪!”长孙尚天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变来变去。

    高欢抓住司马子如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冲动。

    “就是就是,连你一块治罪。”李四趁机煽乎“队主向贺六浑问话,你也敢插嘴?还有没有点规矩?队主他老人家出身显贵,能亲自审问贺六浑,那是他高家祖上积了八辈儿大德了,你跟着瞎参乎啥?”

    李四的这番表演,差点把司马子如气得吐血而亡。作为怀朔镇数得上的青年才俊,镇军当中身兼官、富两个二代头衔的混世魔王,视金钱如粪土的二世祖,纨绔中的智多星,司马子如何时被人如此奚落羞辱过?不是有句古话泥胎尚有三分火气嘛,何况他还不是泥胎。今天,如果不把长孙尚天和李四这两个无耻之徒收拾一顿,往后这怀朔镇还有他的立锥之地吗?

    说起来,司马子如还真不是任人欺凌的小角色。司马子如,字遵业,八辈儿祖宗司马模曾是东晋王朝的司空、南阳王,真正意义上的东晋皇家血统,身份显贵。五胡乱华的时候,不愿投降,举家迁往凉州避难。直至鲜卑人荡平姑藏(甘肃武威)统一北方,加之拓跋鲜卑和东晋的关系一直不错,这才不得已归附北魏,应诏迁往云中(内蒙古和林格尔、托克托县一带)。父亲司马兴龙,接替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水经注》作者,被人构陷贬官的郦道元的太守职务,现任河南南阳郡鲁阳太守,妥妥的地师级干部。他可不像高欢只能通过军功来改善社会地位,他是被老爹逼着离开祖母千般万般的呵护,到怀朔镇当兵打捞资历的。为此,他心里一直不痛快,离开祖母的溺爱,生活寂寥无趣,在怀朔镇买下一处大院子,没事儿时邀请一帮无良青年喝酒呷妓,胡吃海塞,属于“青年欢乐多”那种群体。交往当中,司马子如欣喜地发现,高欢是他最欣赏的无良青年,机智、幽默、豪气、担当,讲义气,是个难得的玩伴。虽然穷逼一个,却从来不把钱当回事,有了花,没了算,不知愁字怎么写,异乎寻常的乐观。高欢有几句特别提气的话长挂嘴上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该死?朝天,不死万万年;人活一世,不过尔尔。前几年还闹出一个笑话,居然看上了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儿韩智慧。二波浪后生,虚火旺盛,见着女人,眼似铜铃,正常。可这家伙,不通知家人,也不请媒人,自己提着一包点心就上韩家提亲去了。据说被韩夫人一顿擀面杖给轰了出来。来怀朔镇当兵这几年,全凭这帮朋友帮助自己“荒度岁月”了,特别是贺六浑,这个色胆包天的夯货,没有他的日子可怎么过!所以,管你是长孙家的子侄,一个屁大的队主,惹着我司马遵业,叫你后悔爷娘把你生下来。原本以为长孙尚天不过是看高欢不顺眼,给个下马威,拿捏几下,最多讹诈点酒钱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这孙子摆明了是要人命的意思,还要捎带上自己,日你个先人板板!这就不得不让他多加小心了。他收起平时稀里哗啦的形象,凛然之气四射道“长孙尚天,有道是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尊下肆意胡为,随便给人戴一顶偷盗的帽子,你以为你是谁?怀朔镇不是你长孙家的私产,高欢也不是你长孙尚天的家奴,生杀予夺只凭你一句话,你做得到吗?”

    “你说啥?我没听清楚,要不你再说一遍?”长孙尚天掏掏耳朵问。

    “没听清是吧?那好,我就再说一遍。我想说的是,你一个小小队主,肆意胡为,陷害属下,太高看自己了吧?哼哼,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祖宗长孙肥在世,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你,觉得自己有践踏大魏律法的权力吗?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恶事做多了,小心报应。”司马子如语言犀利,逻辑清楚,态度倨傲,打心眼儿里没把长孙尚天当回事。可是,看在围观者眼中,司马子如却是一位不畏权贵的狭义汉子,讲义气、有担当、有谋略,能言善辩的青年才俊,翩翩佳公子。

    “你个鳖孙,一而再、再而三的蔑视本官,信口雌黄,老寿星上吊—你是活的不耐烦了。”长孙尚天终于恼羞成怒。

    “就凭你这样只会欺压良善的怂包也想弄死我?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我是不是信口开河,你心里清楚,众人心里也都明白。有什么阴谋诡计不妨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兴许能给你三瓜两枣。别的不敢说,拿出百八十两金子对我来说小意思。不如长孙队主考虑考虑?”司马子如暗含机锋,他要把长孙尚天和李四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往行贿受贿的圈子里带,看看是谁先死。也不看看马王爷到底长几只眼,就敢随便撩拨?

    此时此刻,不仅上值的镇兵越聚越多,进出城门看热闹的百姓也堵在门口想要看个究竟。人群中,各种议论此起彼伏,既有对高欢偷盗行为产生质疑的,也有支持长孙尚天深入调查的,更有要求高欢拿出证据自证清白的,现场“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的一辆华丽的马车上,一位貌若秋海棠一样的富家小姐,撩起窗帘,吩咐一位十三四岁的丫环过来了解情况。小丫环不一会儿就把事情的原委打听的七七八八,面露焦虑的回到车前,唧唧喳喳的小声向小姐禀报事情的来龙去脉。小姐听完禀报急忙下车,在丫环和家仆的保护下挤进人群,她要亲眼看看那位被自己一眼相中的郎君,面对这等局面是如何处理的。窥斑见豹,通过突发事件来了解一个人的能力和品行最是准确。

    没错,她就是司马子如提到的娄家三小姐—娄昭君。小丫头一早出城,本打算回平城向父母摊牌的。她要告诉父母,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浊世公子,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想都别想。

    从她跨入十五岁那天起,平城的世家大户、酋帅豪强人家就纷纷递上拜帖,希冀与平城首富联姻。有些性子急躁的家族,甚至已经按照娄家的地位开始准备迎娶这位秀外慧中的三小姐了。心高气傲的娄昭君,太了解那些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了,坚决拒绝嫁给此类男人。上门提亲的媒人被她领着自己的丫环护卫毫不客气的赶出娄家,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父母觉得,女孩子嘛,能嫁一个家势不错的男子就可以了,跟谁过日子不是过,有什么可挑剔的。趁现在年轻,选个合适的好人家嫁出去,不仅了却了父母的心思,也给闺女找个良好的归宿。等到了十七八岁变成老姑娘了,谁还要?凭娄家的家势,能给人作妾吗?当然不能!可是,这死妮子,偏偏有自己的老主意,非要自己择婿,势不妥协。岂有此理!这不是丢娄家的脸吗?全天下,哪有闺女家家的,自己给自己找夫家的?丢祖宗的脸啊!

    与父母难以沟通,又不屑于求人帮忙,为了躲避父母没完没了的逼婚,性格刚强的娄昭君一气之下从平城跑到怀朔镇,打算在这里躲一阵子。她家在怀朔镇有规模不小的产业,有一百多家奴附户常年驻扎这里帮着打理产业,放马牧羊,耕种粮食。家里人每年夏天都要来这里避暑,小住几个月,冬天回到平城过冬。这次她是生气出逃的,不料,从平城来到怀朔镇就要进城门的时候,一个身材魁梧,双眉入鬓,鼻梁高耸,眼露精光,唇红齿白,英气逼人的青年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不知为何,看到那个身影,没来由的,她的小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一会儿又缺一拍。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就看那么一眼,怎么会让人心跳暂停?更让人不能相信的是,自己居然把心底的话当着丫环兰草和紫鹃的面脱口而出“此真吾夫也!”真是不知害臊为何物,想想都让人脸红。可是、可是他长得真的很帅气,那么挺拔,那么英俊,那么与众不同啊!

    那天回到别墅,还未整理洗尘,就迫不及待的打发常驻这里的娄管家发动人手,一刻不停的去打听那个人的一切信息,并设法找到他,自己和车夫娄三以及二位丫环也加入其中。企料,相关的资料倒是了解了不少,但人却没见着。一连几天,跑遍了怀朔镇的大街小巷,就是见不到那人的踪影。好容易打听到他和一个叫司马子如的形影不离,结果,连司马子如都不知道他的下落。娄昭君只好假意说有东西给那个人,让司马子如带话,希望见面云云。说来也是巧,一大早,在这种情况下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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