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她不是一个人

    

    常朔起身环视，大帐的人群被一划为三。

    他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帐入口附近。穿着白色托伽礼服的罗马人和安家代表——也即石灮旻的商业死敌——两人坐在大帐中部位置一直嘀嘀咕咕。其余人则聚集在方才歌舞伎表演处围成一圈，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不时从内传出。

    常朔以前经常见到这种情况，在大学校园的英语角。

    所以他很自然的走向人最多的地方。

    当然他也零星听到几句夹缠不清的胡语，但大家还是以汉语作为主要交流工具，这些城邦使节职业生涯的第一节课就是在汉地做质子，比如常007提到的莎车国。这各国质子在汉地十数年生活下来，汉语都还麻溜的很。

    

    “为什么要休眠？你我之间对话，其他人又听不到。而且，预定目标一直是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扩大观察人群，又不让轻举妄动？！”

    

    “魂器，是什么？”常硕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还有9分30秒。”

    常朔校准了时间，倒计时已启动。

    近乎圆形的人圈挡住了常朔视线，紫衣女人的座位就是圈外一点。

    常朔贴着人圈外围慢慢走向紫衣女人，直到视线刚好能看到她，方才停住脚步。

    她安静的坐在自己座位上，刚刚放下酒樽。

    常朔回头扫了一眼群情汹汹的胡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紫衣女人身上。

    胡人们讨论、争吵什么，他此刻并不关心，他只要站在那，让所见所听入脑即可，这些会交由苏醒后的常007分析。他只需要默默看着那个神秘女人，再顺藤摸瓜找出在场与她有瓜葛的人士即可。

    女人独坐在一张食案上，淡紫色的面巾一路缘着两侧耳鬓、下眼睑延伸，最后紧紧贴在秀挺的鼻梁上。眉眼低垂，浓密的睫毛掩住了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与方才相比，额前垂落几缕黑缎般的额发，遮在光滑洁白的额头上，就像国画大师在留白纸面上点下的神来之笔。紫带系束的丸子头高耸于顶，更显得整张脸蛋的小巧玲珑。下巴刚好被纱巾垂落的下角掩住，似有微风吹过，在空气中不断轻摆，露出时隐时现的精致下巴。

    这么好看的眼睛，就算被她瞧上一眼，人也会年轻不少吧。

    常朔特意多看了两眼，然而一直没有等到女人抬眼。

    紫色面巾的下角一直飘，一直荡，让人情不自禁的开始遐想面巾下的面容。

    不对！

    帐内封闭无风！面巾不会一直飘动！

    她不是一个人！

    她在和人说话！

    旁边还有人！

    常朔背后立刻沁出一层冷汗，暗骂自己太没出息。他不敢继续向紫衣女人方向走动，那样动静太大，而且偷听的时间过长，也很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稳妥起见，贴着圆圈原路绕回最保险。

    他不敢太快，也不敢过慢，既怕引起有心人——譬如跟踪紫衣的其他穿越者——的注意，又怕太磨蹭，还没等他走到，对话之人便已言尽离开。

    

    常朔终于走到另一个观察切点。

    与紫衣对话之人正是击匈奴校尉休莫覇，于阗国中掌军五千的实权人物。

    乐师小哥被他拽住后，第一个指认的便是此人。

    按乐师小哥所说，休莫覇祖上非常显贵，是参与于阗建城五大部落之一的首领。他身受世袭校尉一职，掌管于阗五军中的北军——击匈奴校尉部。按照百里家与五大部落祖宗之间的约定，国主之位五十年一禅让，休莫覇一族是最近要接受禅位的家族，他的兄长已经作为质子在莎车生活多年，只有一个乖戾的侄子跟在身边，也就是常朔进帐前被用眼神刺的混血白胡，广德。

    休莫覇是一个乌睛虬髯、高鼻深目、虎背熊腰的中年胡人。此时的他一身戎装，大马金刀的坐着，胳膊肘同时豪放的支在左腿膝盖上，身体很自然的倾向紫衣女人一侧，右手则举起鎏金酒樽，稳稳的端在唇间。

    周围人声嘈杂，当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若看清他嘴唇动作，也能得知其交谈内容——常007说他会唇语，所以才始终强调要“注意观察”。

    可现在酒樽挡在他唇前，说明他也早有防备。

    就在常朔一筹莫展之际，休莫覇忽然放下酒樽，他只看见浓髯间的嘴唇最后动了六次。

    就在这时，禁区内的系统女音发出提示。

    “再绕回去，观察紫衣女人吗？”

    常朔看着休莫覇已经收回豪放伸出的大腿，决定直接从休莫覇这一侧走出去。

    双方的谈话必然结束，否则他不会结束方便倾听的坐姿。

    如果对话结束，紫衣女人会不会就此离开呢？

    忽然间“哄笑声”四起，围成一圈的人群又鸟兽四散，端着食盘、酒饮的侍者纷纷涌进帐内，纷乱的人群挡住了常朔视线，看不见休莫覇，当然也看不见紫衣女人。

    常朔心中一急踮起脚尖，然而帐中人一下多了起来，使节们也明显都是从小锦衣玉食喂养出来的，身高并不比常朔矮，甚而高出他一头的都大有人在，踮脚也没能提升视野范围。

    他不得已，干脆双足发力，用劲跳起来。

    只一下，他便看见紫衣女人高耸于顶的丸子头，浅紫色的发带被风扬起，英姿勃发。她正走出大帐西侧的出入口，那是专为宴会侍者进出而设的通道。

    “还有五分多钟！远远跟着就行，不用冒太大风险！”常朔心道。

    他一落地就准备要迈开脚步，然而一只大手从身后重重按住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