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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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罗门弟子(7)

    日月国校帝三年五月。银川驿。



    青骢与黄骠分别拴在长约一丈的大石槽的两头,槽底还残留些许麸糠,但两匹马都已经无心进食。平展的腰窝显示它们一大早就获得了良好的饲喂。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处爬起,将银川驿窑洞顶上的山头照得彤红一片。



    院子里开始明亮起来。



    五月的清晨已经在释放夏日的闷热。李鸿霸和李袢之将文书布袋仔细地裹好,塞进背褡的最里面,再将短刀斜挎在背褡的外面。



    两人牵过驿马,在马头旁静立。



    身形臃肿的驿官安金鑫走到他们的背后,用力地拉扯褡裢。见褡裢与他们的身体贴得很紧,满意地点点头。



    “发往统万城的文书,三百里加急,限酉时送到,迟半个时辰当治军罪。”安金鑫直瞪瞪的眼神从李鸿霸和李袢之的身上轮番扫过,“来驿站也有一个月了,第一次把加急的差事交给你们,是看得起你们。玩砸了,不单是你们丢饭碗、吃板子,恐怕连我也担待不起。”



    “请官爷放心!”二人齐声回答。



    “目下辰时未到,早去早回,不得有任何闪失。‘鬼门关’那一段要格外小心。望一路顺风。出发吧。”驿官的语气多了一丝温慰。



    “是!”二人翻身上马,沿着无定河的河岸向西疾驰而去。



    ******



    



    无定河自西向东切过横山山脉的北麓,在河的南岸形成一段险要的通道,老驿卒们称其为“鬼门关”。有许多驿传和商队在此地遭劫,命丧无定河滚滚的波涛之中。非长途加急,驿卒们很少会选择由此通过。



    到达“鬼门关”时已是申时过半。太阳虽已偏西,但热量却丝毫不减。只有那急速流淌的清澈河水才能带来一丝凉意。



    “鸿霸,到统万城还剩七十里,我们还有一个半时辰,不用那么赶了。歇息一会儿吧。”李袢之眯缝着被汗水渍疼的双眼,轻轻一蹭黄骠马,追赶上李鸿霸的青骢,“我的衣衫已经不知道湿过又干过多少回了,到河边擦个澡吧。”



    李鸿霸并未放慢速度,匆匆地回应道:“过了这一段再歇吧,还是小心为上。清早走的时候驿官还特意提醒我们注意这一段。”



    二人继续催马向西奔驰约三十多里,估摸着距离统万城还有不到四十里,刚近酉时。青骢与黄骠喘着沉重的粗气,疲态尽显。



    远远地看见路北的坡下有几户人家,李鸿霸放慢速度,对赶了上来的李袢之说道:“走,我们去讨点水喝。”



    二人离开大道朝坡下徐行。



    突然,杂乱的吵闹声、孩子的哭声以及马的嘶鸣声从村子里传来。



    七八个骑马的贼人在院前围拢,马蹄的踏地声、贼人的哄闹声响成一片。地上跪着十几个村民,一边哭喊一边央求:“官爷,可怜可怜我们,放了她吧!”



    突然见有陌生人靠近,贼人们闪开了一条缝。李鸿霸看见两个贼人将一个年轻女子按倒在屋前的碾盘上,另有一人一边发出淫邪的怪笑一边拉扯女子的衣裤。



    李鸿霸催动青骢,近前大喝一声:“住手!”



    那贼首回过头来。李鸿霸从他那*荡的笑容中看出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但生得粗壮结实,两臂隆起,胸肌外凸,脸色黑红,眼珠滚圆稍向外爆。



    他现出不屑的神情,朝李鸿霸撇撇嘴:“想坏老子的好事?”



    “你们是什么人?”李鸿霸喝问。



    “什么人?”贼首不屑地说道,“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我看你们像是流贼。”李袢之说道。



    “流贼?”那贼首说道,“我们是赫赫有名的陕北义军。”



    “义军?”李鸿霸问道,“为何要做这不义之事?大白天欺辱民女。”



    那贼首没有正面回应,转而问道:“王胤大头领,你们听说过么?”



    “不管是王胤还是张胤;不管是什么大头领还是小头领,你们必须放了她!”李鸿霸直视着贼首的眼睛,毫不退让。



    “呵!一个小小的驿卒口气还不小。”贼首冷笑一声。



    除了孩子的哭声,现场沉寂下来。都知道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见李鸿霸准备抽刀,那贼首迅即朝骑马的贼人偏一偏头。两名贼人哗楞楞抽出战刀,催马朝李鸿霸冲了过来。



    李鸿霸迅疾伸右手抽出背后的短刀。



    战有不到五个回合,只听得两声震耳的金属碰击声响,两把战刀在空中划着弧线飞出老远。两个贼人揉着震疼了的手腕愣在了原处。



    一道横波从贼首扭曲的脸上掠过,他又朝其他的骑马贼人甩了一下头。六名贼人一齐呐喊着举刀冲了过来。此时李袢之的黄骠马已经悄悄地移到青骢的右侧。他也抽刀在手。



    李鸿霸向左,李袢之向右,各自迎战三名贼人。地上的人纷纷向后撤退,惶恐地看着八匹马捉团厮杀。地上卷起阵阵烟尘。



    又战了大约十几个回合,随着一阵杂乱的叮当声响过,只见六道银光在空中相继闪现,贼人的战刀全部被磕飞,纷纷带马退到圈外,脸上现出惊慌的神情。



    那两个贼人已经松开了碾盘上的年轻女子,护卫着贼首向拴在一旁的战马退去。



    贼首翻身上马,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一群废物”。他右手抓起一柄大刀,小臂肌肉紧拧,准备朝圈中的李鸿霸和李袢之劈来。



    一名护兵小声提醒道:“总爷,时辰不早了。”



    他恨恨地看了看李鸿霸,缓缓放低大刀,带转马头,领着十名贼人打马离去。



    见贼人离去,亲人得救,众乡亲非常感激二人,纷纷端来饮水,拿出各种吃食宽待李鸿霸和李袢之。二人早已经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也就顾不上客气,痛痛快快地吃将起来。半个时辰过后,二人吃饱喝足,便告别村民,继续赶路。



    酉时过半,太阳尚未落下,李鸿霸和李袢之赶到了统万城。



    办完急递手续,二人将驿马牵到马厩里补料,当晚便在军营里住下。



    ******



    



    第二天辰时未到,李鸿霸与李袢之就踏上归程。耀眼的日光从统万城的东门外照过来,将高大城楼的长长的影子留在了城内。



    城门尚未开启。二人来到城门下,守城的卫兵喝令查验。李鸿霸从背褡里取出出城的文牒。一名粗壮的军官从门房里闪出,粗暴地一把夺过文牒,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鸿霸的脸。



    李鸿霸和李袢之不禁一惊,粗壮的军官正是昨日傍晚逞凶的那名贼首。二人与军官对视了许久,军官的脸上最后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抬手放二人出城。



    出了城门约百步远,李袢之小声地对李鸿霸说道:“鸿霸,那人眼熟哩。”



    “就是他。”李鸿霸肯定地点点头。



    “果真是官匪一家。”李袢之感叹道,“老百姓没有说错。”



    “只怕他们连土匪还不如哩。”李鸿霸鼻子里哼了一声。



    二人正在嘀咕,迎面走来一位约摸四十岁上下的汉子,急匆匆地朝城门走去。他面色蜡黄,衣衫褴褛,佝偻着身子推着一辆木架子车,车上捆着一卷行李。



    李袢之在马上回头朝城门看去,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军官还站在城门下朝他们张望。



    军官看李鸿霸和李袢之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白光里,转身准备进去,却又回身停住。他直直地盯住推车的汉子。汉子在两丈外驻足,怯怯地看着对方。



    “义父……”军官喊了一声,奔了过去。



    “忠儿!”汉子放下车,朝军官跑来,伸出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