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摊 牌
sun sep 25 15:03:38 cst 2016
“我们全家老小都把注压在你身上，只要你到北京深造，将来必成大器。”
“承蒙错爱，石某自当尽力而为，决不负厚望！”
我已有七八分醉意。这年头还有人把全家老小押在我身上，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价值了，这么想着，身上陡然增添了无限的豪迈与力量。
“今晚我请客！”老独头高举酒瓶，一边给我倒酒，一边嚷着“满上！满上！”老独头兴致很高，每喝一杯都咂吧几声，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两人都解决了各自的心事，酒兴越喝越浓。我们添了几次菜，一共喝了三瓶一斤装的二锅头。吃炸咸鱼时，我不慎被一条细如发丝的鱼骨卡住喉头，咳了半天，都没有咳出来，只好跑到外面的卫生间，强忍着泪水用手指伸进喉咙抠了几下，指尖碰到咽喉处，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我赶紧推开窗子，双手趴在窗台上，往清水江吐了个痛快，鱼骨出来了，可泪水黄疸也差不多给呕干了。漱了口，我又跑回去。老独头竟没有发现我吐了，他频频举杯，打着酒嗝道：“酒逢知己，来！”
一直喝到半夜，老独头真的喝不动了，杯子都端不住了。我胃里的酒全部喂了鱼，难得现在还清醒，发誓今天一定要把老独头陪好。“来，举起杯来……哥哥，怎么不举杯了……喂，哥哥……”我对着老独头大声喊着。
老板娘进来，笑道：“是谁不举呀？”
我也晕了。
夜深了，冷冷清清的街面上，看不到拉客的三轮车影子，我搀扶着老独头，跌跌撞撞向大桥走去。好不容易过了桥，走下台阶时，两人脚下不小心同时踩了空，相互搂抱着滚了十几级台阶，一直滚到桥头的马路边。我扶着老独头艰难地站起来，老独头却笑笑说：“没……没事，跌倒了，再……再站起来。”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总算回到了老独头的家。他大儿子住民政局单位宿舍，两个小儿子也到那鸟乡农中读书去了，自最独一处转让后，阮小氏就回那鸡老家开几亩荒地种甘蔗，平时极少到县城来。家里平时只有老独头一人住着。
我横抱着老独头撞进了房里，腾出一边手来摸索着门边的开关，开灯后把老独头横放在床上，再看看老独头，可把我吓坏了――刚才桥头摔的那一跤，额头、两颊、下巴、双肘等能看得见的部位都或青或肿，额头还沾了一摊鲜血，我用手一摸自己的额头，自己也血迹斑斑。
醉如烂泥的老独头虽然站不起来，但疼痛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在床上**着：“有……有云南白药……”
“在哪儿？”
老独头张开酒气冲天的大嘴，如杀不死的公鸡一样连连挣扎着伸了几下脖子，我赶紧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拿来一个面盆，还未曾放下，老独头便一泻千里，我一手拿着面盆，一手胡乱地给他揉胸捶背。待他吐完后，又跑回卫生间拿一口盅清水给他漱口，想不到老独头双手一接过去，就迫不及待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个底朝天后，倒头就睡。
我拍拍他的胸部，说：“喂，哥哥，白……白药在哪里？”
他用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钥匙，翻了一个身，很快就鼾声如雷。
房里有一张没抽屉的办公桌，桌上摆满了香烟盒烟灰缸之类，床头有一个显然是老独头自个焊制的灰色铁皮柜，我也喝得差不多了，用钥匙试了半天才打开了柜门。打开抽屉，翻遍上层，全是些单据什么的，压根就没见云南白药的影子。我不甘心，又试了几下，把底层的抽屉拉出来，见上面放着一个大信封，会不会是在这里面？手脚不听使唤，不小心信封拿反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滑落到地上，我仔细一看，不禁傻眼了：全是老独头在酒楼为陈成三偷拍的“三级”片。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瞪大眼睛细细欣赏陈成三的“二人转”。照片里的女主角我大都不认识，但有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叫农春花，原先在县报做编辑，在我被贬到萝卜山培训基地后，调入县广播电视局接我那份活儿。这张相片之所以令我亢奋得浑身哆嗦，是因为农春花的老公就是威震四方的罗大牛。若罗大牛知道陈成三跟自己老婆有染，依罗大牛的性情，在一天之内将陈成三撕成三千片也未必就能解恨。
我兴奋得酒都醒了一半，边匆匆地翻看相片，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老独头：“他妈的，还说同饮鸡鸭河水呢，想不到还留一手，这十几张值钱的还舍不得给我呢！”我把相片揣入怀里，锁了柜门，蹑手蹑脚来到床沿，看看老独头死猪一般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我便拿着钥匙出了门，一路狂奔回到周素彪照相馆，举起拳头一个劲地擂着门板，半天也没见里边有声响，周素彪大概又上哪儿搓麻将去了。我情急之下，跑到猪肉铺里搬来一块屠夫们白天磨刀的砂石，来到门边，双手将石头举过头顶，对着锁头就砸，运气还不错，只听“轰隆”一声，锁头就被砸开了。开门进去，摸索着开了灯，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也顾不得伤口感染，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淋了个痛快，当头脑清醒双眼视线清晰后，我就翻箱倒柜找出我进山时寄存在这里的行李，拿出照相机，装上近摄镜，调好灯光和焦距速度，把快门按得“咔嚓”、“咔嚓”直响，不到十分钟，三十多张不堪入目的相片就给我全翻拍完。
半小时后，我又回到了老独头宿舍。处理好现场，倒头搂着老独头的脖子，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三天，把翻拍的相片冲洗出来后，我便叼着一支烟，大摇大摆走进陈成三的办公室里，二话不说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陈成三对我的到来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尤其是看到我半卧在沙发里跷着腿悠然地抽着烟感到不可思议，他肯定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你他妈的不是犯病了吧？”半晌，陈成三露出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表情，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自首？不错，也不枉党和政府教育你这么多年，犯了错误不畏罪潜逃，而是选择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这说明你还是懂政策的……”
陈成三很快恢复了常态，一副关心同窗拯救同志的长者风范。
其实我挺能理解陈成三的。在初中二年级读书那阵子，我是佼佼者，老师同学天天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我这个重点高中苗子转悠。陈成三是后进生，属于能够有效拉动整体成绩走势下滑的那部分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提拔栽培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人，换了我，我也做不到。所以现在陈成三的这种变态心理完全也是情理之中。
“你还是收回成命吧，北京那边我不希望有什么麻烦。”我心平气和地说。
“是我听错了吗？”陈成三一脸懵懂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通牒，我把话挑明了，这事由不得你高兴不高兴！”我一板一眼道。
“……你他妈的给我滚，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反了反了……”陈成三怒不可遏，几乎把桌子掀了。这家伙说变脸就变脸。
我站起身来，一抬手，把怀里的照片甩手摊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陈成三这次彻底懵了。
“听说罗大牛的脾气有点躁，时不时喝完小酒就摆弄那枝破枪，多少年的老枪了，要是走火伤着人多不好啊……”
陈成三沁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门外有个脑袋探进来，“局长，有事吗？”
陈成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拉过一张报纸盖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上，额头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摔在报纸上。“没……没事……你先出去吧，我和明雷谈点工作……你先出去，有事我再叫你……”
都辞职了还谈什么工作。
尽管我对陈成三的成见罄竹难书，但他的应变能力我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陈成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满面春风地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误会呀，误会呀，明雷……”
室内霎时春光融融。
“这些玩意儿你留个纪念，我那儿还有底片。”说罢我甩身走了。
我想，我离去时的背影一定帅极了。
“我们全家老小都把注压在你身上，只要你到北京深造，将来必成大器。”
“承蒙错爱，石某自当尽力而为，决不负厚望！”
我已有七八分醉意。这年头还有人把全家老小押在我身上，看来我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自己的价值了，这么想着，身上陡然增添了无限的豪迈与力量。
“今晚我请客！”老独头高举酒瓶，一边给我倒酒，一边嚷着“满上！满上！”老独头兴致很高，每喝一杯都咂吧几声，好像有许多话要说。
两人都解决了各自的心事，酒兴越喝越浓。我们添了几次菜，一共喝了三瓶一斤装的二锅头。吃炸咸鱼时，我不慎被一条细如发丝的鱼骨卡住喉头，咳了半天，都没有咳出来，只好跑到外面的卫生间，强忍着泪水用手指伸进喉咙抠了几下，指尖碰到咽喉处，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我赶紧推开窗子，双手趴在窗台上，往清水江吐了个痛快，鱼骨出来了，可泪水黄疸也差不多给呕干了。漱了口，我又跑回去。老独头竟没有发现我吐了，他频频举杯，打着酒嗝道：“酒逢知己，来！”
一直喝到半夜，老独头真的喝不动了，杯子都端不住了。我胃里的酒全部喂了鱼，难得现在还清醒，发誓今天一定要把老独头陪好。“来，举起杯来……哥哥，怎么不举杯了……喂，哥哥……”我对着老独头大声喊着。
老板娘进来，笑道：“是谁不举呀？”
我也晕了。
夜深了，冷冷清清的街面上，看不到拉客的三轮车影子，我搀扶着老独头，跌跌撞撞向大桥走去。好不容易过了桥，走下台阶时，两人脚下不小心同时踩了空，相互搂抱着滚了十几级台阶，一直滚到桥头的马路边。我扶着老独头艰难地站起来，老独头却笑笑说：“没……没事，跌倒了，再……再站起来。”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总算回到了老独头的家。他大儿子住民政局单位宿舍，两个小儿子也到那鸟乡农中读书去了，自最独一处转让后，阮小氏就回那鸡老家开几亩荒地种甘蔗，平时极少到县城来。家里平时只有老独头一人住着。
我横抱着老独头撞进了房里，腾出一边手来摸索着门边的开关，开灯后把老独头横放在床上，再看看老独头，可把我吓坏了――刚才桥头摔的那一跤，额头、两颊、下巴、双肘等能看得见的部位都或青或肿，额头还沾了一摊鲜血，我用手一摸自己的额头，自己也血迹斑斑。
醉如烂泥的老独头虽然站不起来，但疼痛意识还没有完全丧失，在床上**着：“有……有云南白药……”
“在哪儿？”
老独头张开酒气冲天的大嘴，如杀不死的公鸡一样连连挣扎着伸了几下脖子，我赶紧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拿来一个面盆，还未曾放下，老独头便一泻千里，我一手拿着面盆，一手胡乱地给他揉胸捶背。待他吐完后，又跑回卫生间拿一口盅清水给他漱口，想不到老独头双手一接过去，就迫不及待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个底朝天后，倒头就睡。
我拍拍他的胸部，说：“喂，哥哥，白……白药在哪里？”
他用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钥匙，翻了一个身，很快就鼾声如雷。
房里有一张没抽屉的办公桌，桌上摆满了香烟盒烟灰缸之类，床头有一个显然是老独头自个焊制的灰色铁皮柜，我也喝得差不多了，用钥匙试了半天才打开了柜门。打开抽屉，翻遍上层，全是些单据什么的，压根就没见云南白药的影子。我不甘心，又试了几下，把底层的抽屉拉出来，见上面放着一个大信封，会不会是在这里面？手脚不听使唤，不小心信封拿反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滑落到地上，我仔细一看，不禁傻眼了：全是老独头在酒楼为陈成三偷拍的“三级”片。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瞪大眼睛细细欣赏陈成三的“二人转”。照片里的女主角我大都不认识，但有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叫农春花，原先在县报做编辑，在我被贬到萝卜山培训基地后，调入县广播电视局接我那份活儿。这张相片之所以令我亢奋得浑身哆嗦，是因为农春花的老公就是威震四方的罗大牛。若罗大牛知道陈成三跟自己老婆有染，依罗大牛的性情，在一天之内将陈成三撕成三千片也未必就能解恨。
我兴奋得酒都醒了一半，边匆匆地翻看相片，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老独头：“他妈的，还说同饮鸡鸭河水呢，想不到还留一手，这十几张值钱的还舍不得给我呢！”我把相片揣入怀里，锁了柜门，蹑手蹑脚来到床沿，看看老独头死猪一般打着震天响的呼噜，我便拿着钥匙出了门，一路狂奔回到周素彪照相馆，举起拳头一个劲地擂着门板，半天也没见里边有声响，周素彪大概又上哪儿搓麻将去了。我情急之下，跑到猪肉铺里搬来一块屠夫们白天磨刀的砂石，来到门边，双手将石头举过头顶，对着锁头就砸，运气还不错，只听“轰隆”一声，锁头就被砸开了。开门进去，摸索着开了灯，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也顾不得伤口感染，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淋了个痛快，当头脑清醒双眼视线清晰后，我就翻箱倒柜找出我进山时寄存在这里的行李，拿出照相机，装上近摄镜，调好灯光和焦距速度，把快门按得“咔嚓”、“咔嚓”直响，不到十分钟，三十多张不堪入目的相片就给我全翻拍完。
半小时后，我又回到了老独头宿舍。处理好现场，倒头搂着老独头的脖子，打着震天响的呼噜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三天，把翻拍的相片冲洗出来后，我便叼着一支烟，大摇大摆走进陈成三的办公室里，二话不说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陈成三对我的到来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尤其是看到我半卧在沙发里跷着腿悠然地抽着烟感到不可思议，他肯定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
“你他妈的不是犯病了吧？”半晌，陈成三露出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表情，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我淡淡地应了一句。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这是自首？不错，也不枉党和政府教育你这么多年，犯了错误不畏罪潜逃，而是选择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这说明你还是懂政策的……”
陈成三很快恢复了常态，一副关心同窗拯救同志的长者风范。
其实我挺能理解陈成三的。在初中二年级读书那阵子，我是佼佼者，老师同学天天众星捧月般地围着我这个重点高中苗子转悠。陈成三是后进生，属于能够有效拉动整体成绩走势下滑的那部分人。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让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提拔栽培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人，换了我，我也做不到。所以现在陈成三的这种变态心理完全也是情理之中。
“你还是收回成命吧，北京那边我不希望有什么麻烦。”我心平气和地说。
“是我听错了吗？”陈成三一脸懵懂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这是我给你下的最后通牒，我把话挑明了，这事由不得你高兴不高兴！”我一板一眼道。
“……你他妈的给我滚，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反了反了……”陈成三怒不可遏，几乎把桌子掀了。这家伙说变脸就变脸。
我站起身来，一抬手，把怀里的照片甩手摊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陈成三这次彻底懵了。
“听说罗大牛的脾气有点躁，时不时喝完小酒就摆弄那枝破枪，多少年的老枪了，要是走火伤着人多不好啊……”
陈成三沁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门外有个脑袋探进来，“局长，有事吗？”
陈成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敏捷拉过一张报纸盖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上，额头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摔在报纸上。“没……没事……你先出去吧，我和明雷谈点工作……你先出去，有事我再叫你……”
都辞职了还谈什么工作。
尽管我对陈成三的成见罄竹难书，但他的应变能力我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陈成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满面春风地拉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误会呀，误会呀，明雷……”
室内霎时春光融融。
“这些玩意儿你留个纪念，我那儿还有底片。”说罢我甩身走了。
我想，我离去时的背影一定帅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