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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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第109章

我和银凤是腊月二十八回家过年的。我们是满载而归,除了带回那个小百货包裹,还带回很多吃的,带回很多穿的,当然也带回很多用的——人民币。吃、穿、玩、用,全齐。我们给两边家庭带来了满满的欢喜,也给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带来了真诚的快乐。

过了年,我们的孩子就虚三岁了。两个小家伙又会说又会唱,聪明百巧的,淘气可爱得要命。家里人介绍他俩平日的趣事,把我们听得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得要流眼泪。

说是妹妹金桃从戴窑镇给赵泱赵泂买了看图识字卡,家里人平时没事就教他们认读。“上,中,下,人,口,手,鸡,鸭,鹅,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两个人可爱念呢,还打着手势,念到“鸡”就指院中行走的鸡子,念到“猪”就牵着大人到猪圈那儿指猪子,念到“爷爷”“奶奶”也有指的,可是念着“爸爸”“妈妈”时,就迷茫了,举着小脸问:“爸爸呢?”“妈妈呢?”家里人只好把我们的照片拿给他们看。以后每逢念到“爸爸”“妈妈”都要翻开影集,让他们指来指去的,否则不依……

说是我母亲有次教孩子们唱儿歌《腊子(方言:月亮)巴巴》:腊子巴巴,

照见爹爹(念jiajia)。

爹爹耕田,

拾到铜钱。

铜钱归家,

送给妈妈。

妈妈买盐,

做菜太咸;

妈妈买蛋,

一打一翻!

赵泱赵泂奶声奶气地跟着奶奶唱。古老的童谣,就是靠水乡人一代一代这样口授身传的。两个小家伙记性好得很,唱上几遍就都会了。

有天晚上,赵泂跑到院子里,站在废弃的磨盘上,仰着小脑袋看天,嘴里念念有词:“腊子巴巴……送给妈妈……爸爸,妈妈……”。天上一轮圆月亮,地上一位小儿郎,彼此凝视和对话。父亲见状大发唏嘘:“哦呀呀,我可怜的孙儿,我家的小李白……”此情此景,让父亲联想起李白月下独吟《静夜思》的意境了!

……

在家的每个晚上,我们和孩子四人睡在一头,亲热极了,开心极了。睡梦中孩子还抱着我们,小脸上浮动着幸福的微笑,让大人看得痴怔……

可是,我和银凤却私下商定:正月初八回扬州。

不是我们心狠,也不是我们财迷心窍,我们这么早就回扬州出于迫不得已,更是战略设计。在很多时候,我们要以理性战胜感情。理性,永远是宝贵的。

卖服装不是卖小百货,春头上恰恰是个淡季。春节前大人小孩都添置了新衣,春节后尚天寒料峭,无需换装,当然也就无需光临你的服装摊儿。而卖服装的是不可能把冬天的线衫棉袄厚外套卖得一件不剩的,总会落下或多或少的脚货。服装款式跟着时尚走,年年不同,如果上年的脚货不及时处理掉,留到下年就难卖了。做生意的人最看不得家里那些滞销的脚货,卖卖不掉,送送不走,白占个地方,就像讨厌的无赖黏着你,让你生气、无奈。

进货的目的是出货,货变成钱才是真功。必须趁天冷时赶快把脚货处理掉,哪怕亏本——大钱早就赚回来了嘛!

有机会的,去赶集场!

城乡之间差别大,农村人生活要落后得多。春节前买新衣服总是贵呀,不少人家只好少买,拣便宜些的买,或者干脆不买,等春头上赶集场的商贩来处理服装,再去“拾便宜”。他们摸准了生意人急于出货的心理,头仰到天上砍价,也不怕你不肯卖——穷人有穷办法,庄户人自有大智慧!

扬州周边地区,尤其是江都县全境,集场很多。整个春季,从正月初八江都周家楼开始,隔不几日就有一个集,有时甚至数集相连。随着个私经济的不断发展,参与赶集队伍的商家在不断增加,集场也越来越繁荣了。但正月前期赶集场的人相对少些,因为生意人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基本上都利用春节休整放松,待在家里享受亲情,往往过了元宵节才正式开张做生意,开始赚钱新一年。

我们赶早回扬州正是想利用这个时间差去赶几个没有多少同行竞争的集场,把上年的陈货卖掉变现,然后全部上春装新货。商场如战场,必须抓住机会,争取主动。生意如下棋,常常是一步领先,步步领先。我们为什么要多贪几天团圆时间呢?

初六这天,我们到宝根家玩,说了返城的日程。宝根有些吱唔,说这恐怕也太早了吧,说春英的童装脚货不算多(春英自跟银凤去常熟进货,专营童装),说他的麻将瘾还没过足呢,说正月十二三走也不迟呀。春英却同意我们,说宝根“没得心事”,“没得脑子”,“这么大人了还贪玩”,要求跟我们一起走。

就这样,初八那天早晨我们两家一起坐车返回扬州。在车上宝根还闷头闷脑不开心呢,可到了扬州两家合起来吃中饭,几杯酒下肚,谈到对今年生意的畅想时,这家伙却开始活跃起来。最后我们两家达成两条共识:一,春季期间以赶集为重头戏,逢集必赶,集集不让;二,在赶集的间隙,春英和我们一起在西门摆摊,既离家近,也便于相互之间沟通。

春英说:“今年我们用心做。”

银凤说:“生意是越做越灵光的。”

宝根说:“更上一层楼!”

我像念散文诗一样咏叹道:“1990年,马年。我们理应快马加一鞭——让我们并肩携手,在新的一年里做更好的生意,赚更多的钱吧!”

春生、明宽、爱兵陆续回到扬州后,也马上加入了赶集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