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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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华兵终于考上大学,被扬州教育学院录取。九月五日晚上,他骑着自行车摸到邵庄,找到了我们。可把我们乐坏了。

他是先是找到宝根家,然后两个人到我这里来。因为是周末,银凤在我这边,她和华兵也是同学,照了面就互相认出来了。我和银凤已吃过晚饭,问华兵吃了没有,宝根替他答在学校吃过了来的。我说那也不行,咱们不能干坐,去拎一扎子啤酒来喝,边喝边聊,弟兄们好久不聚了。宝根说他家有个大肚子不能吵,在我这里也不太方便,不如去农学院那个啤酒吧去喝,既热闹,又有情调。我说好主意,要银凤同去。她不肯,说:“你们去吧,我到春英姐那里坐坐。”

春天的时候,有人利用农学院后门附近废弃的老食堂开了间啤酒吧,装潢得很时尚。扬州并不是很开放很现代的城市,除了汶河南路有一个“白天鹅酒吧”之外,这就是第二家了。开在学校的地盘上,主要是面向大学生。除了农学院,附近还有师院、工学院和水校,到了晚上,有些学生就来这儿,喝喝啤酒,唱唱歌,花钱不多,却能买份潇洒和浪漫。

周末学生很多,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妥了座位,点了啤酒喝起来。华兵说他昨天上午来报到的,一直忙乎到今天中午才安定下来,考虑到我们白天都要做生意,所以到晚上才找过来。

“你爸送你来的?”宝根问。

华兵说他爸他妈,岳父岳母,对象兰香,一起送他来的。

“兰香才好玩呢,在宿舍楼跑来跑去的,还跟我上教室,紧黏着我,弄得我难为情死了。她的意思就是告诉人家我是有对象的,对象就是她。她一家人现在都把我当个宝!”

“兰香学校里不是也开学了吗?”我问。

“她专门请假来送我的。哈哈,一开学就请假!”

“他们今天回去了?”我问。拆开一包“五亭”来分。

“嗯哪,下午走的。”华兵说,“他们不走我哪里能到这儿来找你们,真是烦死了!”他接过我递给他的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叹息说他原本以为在大学里可以抽烟的,哪知道规定不允许。“鬼学校破规矩还挺多,居然平时要上晚自修,这不跟中学里差不多么!”

“规矩多好哇!不讲规矩,让你来松松垮垮玩两年,回去怎么能当好人民教师?”看华兵一脸悻悻然,我笑着说。扬教院是两年制大专,本着师范生哪里来哪里去的分配原则,毕业后还是回兴化做教师。

“早听说大学里流行‘六十分万岁’——苦了这么多年,我以为考上了大学就可以玩玩的!”

“你这小子,玩心不改,还像个伢子。”宝根指着酒吧里的学生,对华兵说,“规矩也是人定的么,你看他们不是照样抽烟喝酒搞对象?但是在学校里要老老实实,该学习还得学习,该遵守的纪律还得遵守。考上大学不容易啊!”

我顺着宝根的手朝整个大厅里看去,起码有上百名学生,热热闹闹的。抽烟,喝酒,唱歌,纵情说笑,或喁喁私语。他们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一个个青春焕发,志得意满。他们就是人们通常赞美的“天之骄子”。现在,明显还有孩子气的华兵也是他们当中一员了;离我们仨在一起的时候不过才一年……我心里突然有些隐隐地疼痛。我深深地吸着烟,默默无言。

差不多九点半钟,华兵要回去,说学校关上大门就麻烦了。他的自行车歇在宝根院子里,我们回去时发现银凤已经离开了。

我和宝根把华兵一直送到备战桥,嘱咐他有时间就过来玩。回来的路上,我俩沉默地抽着烟。小巷里已经没人走动,从有些人家隐隐传出电视机的声音。良久,宝根说了一句:“金龙,我知道你今晚失落。”

“我不失落。”

“我看得出来。”

“真的,我不失落。”我轻声笑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失落。”

回到家,银凤正在灯下翻看一本《读者文摘》。

我脱衣上床,直挺挺地躺着。银凤把杂志放下,对我说:“金龙,春英姐说她下个月就要生养了,过几天宝根妈就要上来服侍她了。”我“唔唔”了两声。

“怎么啦,你?”银凤看着我的脸,轻声问。

“没什么。多喝了酒,有些头晕,困。”我答她,翻身过去把灯绳拉了。

十月七日,恰逢中秋佳节,春英在扬州市妇幼保健医院生下一个男婴。宝根为儿子取名——“满”。

花好月圆日,麟儿落地时,多么圆满啊!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有纪念意义,情深意切,意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