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西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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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红烟令(2)

    雨乱云捌

    听着军帐外士卒操练的喊杀声,秋忆鸿总觉得那声音中少了点什么。听不出什么血性来,就像是一群木头人很听话,操练新兵的校尉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毫无兵营里那豪气干云的意思。

    沉思许久,帐外传来一阵不同于原先的操练声,那声响比之原先更大,更震慑人心。秋忆鸿起身出帐去寻那声响,来到点将台,居高去看整个军营操练场,练兵的队列大致分为三部分。一处是还没走装备硬驽的劲驽营,在汤开戎以及二百暗卫的带领下看着还有几分气势。占地最广的队列是流民和部分原先驻守本地官兵组成的流民新军,七八千人在数十个操练校尉的指挥下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这些人气色大多不错,毕竟造反后不缺粮食吃,但仔细看他们训练,就会发现这些人好像欠着一口气。这些流民大多都是青壮年纪,怎么汇在一起后反倒呈现出一股暮气,让人看着就心烦意乱。

    “还没想好怎么打?”老刘和温卿芸也跟了出来。

    “老刘你看看那个是咱们的先锋营?”秋忆鸿习惯性的背手而立。

    “不用看,听声音都知道是最后边那一批。”刘无问坐在那木阶上,低声说道。

    校场最里边,是先锋营操练的地方。一千五百人,有练拳脚的也有练刀阵的,但他们口中呼喊的号子却出奇的一致。看他们的佩刀,与流民军使用的制式军刀不同,刀刃长直,刀背却微微带着曲线。刀阵这边三人成一组,各自做着不同的刀式,第一人提刀直刺正前方时,左右两边的同伴低身横刀快步向前挥砍,再然后第一人迅速跟上,三人齐靠一起做防御状。如果在高处整体看去整个方阵成箭形,而三人小组便是最初始组成的箭头。西北老卒无论出拳挥刀,与身边的同伴都在一个幅度上,整齐快速且不需人带,那是多年磨练出来的默契。渐渐的,这边一千号人的声势压过整个校场,而人数最多的流民军,手上的动作越来越乱,口中喊的号子也开始杂乱起来。

    秋忆鸿让老刘击响集结鼓,操练的士卒一同停下开始集结于一处。流民新兵依然占着点将台正下方那一片地方,然后最右边和最左边才是先锋营与劲驽营。秋忆鸿在点将台上站定后,放眼望去一万士卒密密麻麻一大片,不过还是能看清站在最前方的士卒,看那面孔大多稚嫩,年纪与秋忆鸿一般。随后王千阙登上点将台,跨刀站立在秋忆鸿后边,温卿芸则提前回到军帐内。此时天色未及傍晚,日头偏西放光在秋忆鸿身后,不知何时起了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摆。周围渐静无声,万道目光盯着秋忆鸿,大部分人还不知那点将台上的白衣青年是什么身份,所以他们眼神中带着疑惑,但不仅仅只是好奇为什么不是栾之武站在那高台之上,还有不久将至的厮杀,是死是活?活下去之后呢又该如何?那眼神疑惑没有光亮。

    “大家盘腿坐下。”秋忆鸿高声喊道,而后执行命令最快的便是先锋营,数息间全营席地而坐,没有丝毫杂声。反之比较流民新军,动作迟缓杂声四起,最后王千阙厉声催促才使这些主力坐稳禁声。

    秋忆鸿无言一笑,随后深吸几下气高声喊道:“西北老卒何在!”

    一千五百先锋营同时站起,高呼一声:“在!”

    本来秋忆鸿是要再问一句他是何人的,但他怕有老卒叫他的小名。他和大林在小时候被西北军的一帮老爷们取过小名,他大哥被称之为大鸟林,而他被称之为二鸿雁。

    待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后,秋忆鸿继续大声喊话,毕竟不大声喊不行啊。

    “接下来的话,主要是讲给在坐的流民新军听。”

    “我知道,刚加入兵营的流民有很多疑惑,比如我一个毛头小子怎么能指挥动那一千五百人的西北老卒,再比如我这毛头小子凭什么取栾知府而代之。可我觉得这些不干吃喝的事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你们最重要的问题是要想明白在这乱世中如何好好活下去!我说的好好活命,是有田种,有粮食吃,能讨媳妇还能生个读书娃儿!”讲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后再问:“这日子好不好!”

    秋忆鸿这一问,底下的人没有立马回答,慢慢的有一个人小声答了句好,然后就是一片人,最后便是整个流民新军齐声说好。但在秋忆鸿听来,他们还是没有大声呼喊出来,毕竟这种日子对他们来讲太过遥远。什么是流民,没有安居之所没有谋生之路,这些人就是被逼的不成人样才造反的。但凡能上口饭,他们都不至于来到这里聚众造反。

    “咱们今天做的事,是要杀头的。这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刚才我说的好日子离你们很远,至少有一部分人马上就会死在不久之后的战场上。我之所以说离你们很远,听清楚是你们,并不包括我,还有王千阙将军,以及你们右边的先锋营。”

    “为什么啊?”

    “就是,凭什么这么说,大家都是造反贼,你这毛头小子能比我们稀罕多少。”流民中不少人不满地说道。

    “因为先锋营的人已经过上了这种好日子,他们是西北军,在西北他们的妻儿老小过的很好,很安稳。在边关还有二十万的西北军在给他们护着这种好日子。我也是西北的。”

    秋忆鸿继续洗脑:“为什么西北那边关之地就有这种好日子过?而你们原在中原时就没有过上,现在南下逃亡到这里还没过上,还有那些在本地的流民,同样也没过上。是朝廷的问题?我看不是!”

    “不是朝廷的问题,也不是北蛮的问题。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你们自己瞧瞧,刀都在自己手中了,你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秋忆鸿是当今太子,我觉得你们造反并不是造我的反,因为这荆襄之地我秋家没伸手管过。”秋忆鸿思考再三,还是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

    “你是太子爷?逗我们的吧。”流民们自然不信,至少一大半的人是将信将疑。

    再次等到周围安静下来,秋忆鸿也喘好了气:“我若不是太子,那栾之武好好的知府不做,干嘛带着你们造反?因为他是我秋家的西北将!我秋忆鸿让他这么做,他就要听令!”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的朝廷没银子,都知道士绅手里有大把的良田和银子,前朝的规矩是他们不用交税,就算交也只是丁税。那些士绅加起来才多少人,能交多少啊?没有银子怎么跟北蛮人打仗,怎么去收复中原?难不成还向你们收银子?而你们没有粮食吃,没有地种,还想返还故土。这样一来,咱们就要一起想法子去搞银子,搞良田。你们想想,这天下到底谁有这两样东西!”

    “是张镇添!”人群中响起一声高音。

    “对,是张镇添,还有荆襄上下连成一气的士绅。我们不是土匪贼人,不能靠抢劫安身立命,而是要和他们讲道理,用什么讲?用你们手里的刀讲!想跟他们讲道理,首先你们要活下去,马上就要和罗田来的流民拼命了,你们比他们多一样,那就是太子的支持,他们在你们面前就是匪!只要你们能打败他们,接下来我就能带着你们去打张镇添,就能带着你们去江陵府向那些巨富豪绅要银子,要良田!可这第一关需要你们自己过,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握紧你们手里的刀,就算被人砍掉一条腿,被人捅上三四刀也不能把手里的刀松开。刀是你们现在最大的本钱,活下来就有明天,就有以后得好日子。我希望有一天能带着你们去到那江陵府,扛着手里的刀站在那城墙之下,让城中的巨富豪绅主动把该给我们的银子和良田交出来!而那时候才是你们好日子的开始。”

    秋忆鸿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盯着最前排的流民新军大声问道:“告诉本太子,这银子你们要不要?”

    “要!”

    “这良田你们种不种?”

    “种!”

    “那你们手里的刀能不能握紧?!”

    “能!能!能!”

    原本盘做在地的流民新军全部站起身来,和劲驽营,前锋营的士卒一起高呼。

    随后校场上重新响起操练声,那声音变了,变得整齐有力,变得自信有活力。秋忆鸿嗓子有些嘶哑,不过总算没白说,老刘问他如何对敌,其实两人都明白流民与流民打,比的就是士气。得让他们愿意掂刀去杀敌,怎么才能让他们愿意拼尽全力,就是给希望,给盼头。

    而他秋忆鸿就是他们盼头的保障,开玩笑太子这头衔真不是白给着让人看的。

    当天秋忆鸿并没离开军营,一边是等暗卫的消息,另一边则是趁热打铁继续给流民新军授课。在晚上,秋忆鸿围着篝火又给那些在流民新军中担任什长的校尉好好说道说道,详细告诉他们什么是士绅,他秋忆鸿为什么收不来银子,这流民和贫苦百姓又为什么总是觉得赋税太重,有时候朝廷明明减免了赋税却还是无法过日子。总之就一个目的,让他们明白太子确实有充足的理由支持他们造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