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连串的风波总算平息了,夏天离开梁家,住到了大宁都司官驿。不过这回不是夏天要求,而是梁泊雨主动给他安排的。
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出了这么多事,梁泊雨和夏天在梁府不能再顶着好朋友的名义出双入对了。再一个北平那边传来了消息: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围困数日。燕王急着要杀回去对战“九江小儿”,整天跟催命似地追着燕宁两军的将领速速整编交接,梁泊雨忙得几乎无暇回去梁府,恨不能吃住都在军营,都司官驿好歹离军营还算近些,让夏天住那儿他怎么也能抽些时间偶尔过去看看。
这天晚上,夏天刚躺下准备睡觉,满脸倦容的梁泊雨来了,说是所有人马整肃完毕,明天他们就要离开大宁回往北平。
没再多说什么,脱了衣服上床,梁泊雨搂着夏天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要回北平了你高兴吗?”
“有什么可高兴的?还不都是打仗。”
“也对……”梁泊雨闭着眼睛,手在夏天的腰间游走了几圈开始向下挪过去,“可是在这儿咱们都见不着面,回到北平总能好些。”
“只怕打起来了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儿最起码我不用担心你会有什么危险。”
“嗯……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什……”
梁泊雨渐渐没了声音,手也停在夏天的大腿上不动了。
“未平?”
夏天侧脸看向梁泊雨,他睡着了。夏天把他的手从自己裤子里抽出来,又抬起头把他的胳膊放到下面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夏天侧过身一手支起脑袋对着梁泊雨的睡脸仔细端详了一阵:
醒着的时候总在笑的人这会儿却微微地皱着眉头。他的眼窝似乎更深了,眼下也有些发青。薄薄的嘴唇因为主人在干冷大风的天气里一直呆在室外已经剥皮了,一块儿被撕掉了干皮的地方还有血痂的痕迹……
夏天低头覆上自己的嘴唇轻轻磨蹭着感受了一下:嗯……果然很干,看来那个什么面脂的古代润唇膏不太好用,也许涂上栀脂膏会好些。想到明天早上醒来梁泊雨如果发现自己的嘴上被涂了那东西的样子,夏天忍不住笑了。
梁泊雨动了动嘴唇,似乎感觉到了夏天的触碰,不过他没醒,吧嗒两下嘴又陷入了深深的梦中。夏天抬起头,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心地推开他眉心的褶皱,叹息一声放下手臂把自己的额头抵到了他的脸旁。
唉──你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吧?全心全意地做梁峥该做的事很累吧……那么我呢?我做的是不是也是夏文敬想做的呢?不知沈宪和房正他们怎么样了,一切还顺利吗?顺利的话你就不用再受官银所累了,不过……你会要开始恨我了吧……
第二天,燕王和宁王带领全部燕军和四万宁军离开大宁。梁家除了“梁峥”其余的人继续驻守大宁。
梁泊雨先回家跟梁老夫人和曹月妍道别。
梁夫人早就不用再偷偷给儿子塞钱了,鼻涕眼泪流了几大把,抱着梁泊雨死死不肯撒手。梁泊雨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跟他保证:自己一定小心,不会有事。
曹月妍不能出屋,梁泊雨去的时候小琼正在给湛儿换尿布。梁泊雨在他青胎未褪的白屁 股上摸了摸,他就冲着梁泊雨笑了,嫩藕似的小胳膊小腿儿在空中一阵乱挥。梁泊雨抓着他的小拳头放在嘴唇上亲了一下,心中竟然生出几分不舍。
最后梁泊雨跟曹月妍交待完了注意身体的话转身要走,曹月妍喊了声“等等”又把他叫住了。随后她下床走到梁泊雨跟前整了整他的衣领,“你……你们路上保重。我会好好养育教导湛儿的。”
梁泊雨点点头,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你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
梁庸一大早先带了梁嵘和梁寥出城送行。梁泊雨离开梁府追到城外的时候,梁庸已经见过了宁王和燕王正在等他。
梁泊雨看到梁庸之后下了马。想起自己前些天把这老爷子气得不轻有些后悔,走到他的跟前蹲下来单膝碰地把一只手覆住了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
“爹,孩儿不孝,总不能守在你的身边,你要保重身体。”
梁峥从小到大也没跟梁庸这么亲近过。梁庸愣了愣,鼻子一酸,差点儿没当场洒出几滴老泪来。不过实在是严肃惯了,心里再感动他也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被梁泊雨按着的手一转,梁庸直接塞了半块玉珏在他手里,又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拿好这个,将来要是有了什么变故,到金陵找兵部何尚书,可以跟他借兵。”
这个实惠!梁泊雨止不住在心中感慨:还是老子疼儿子啊!
站起身梁泊雨又看后面的梁嵘和梁寥,“二哥、三哥保重。”
兄弟俩一□□头,“你也保重。”
梁峥要再上马。
“峥儿。”梁庸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夏天,“大战在即,有些事没法计较,不过待尘埃落定,一切当从长计议,现在……唉──你们暂且好自为之吧。”
梁泊雨笑笑,没说什么上了马。
别的事他都可以妥协,唯独这件,不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他是谁,他都会坚持到底。
五天之后,梁泊雨他们到达了燕王封地之内的孤山。世子朱高炽派了个叫马三保的人来送信,说李景隆本人和他的随行兵马现在正驻扎在距北平城二十余里的郑村坝。燕王立即下令改变行军方向,准备利用白河结冰连夜突袭。
可就在燕军即将抵达白河的时候,后方兵马来报,说抓到一个南军探子,获悉李景隆得知燕王归来,已经提前派都指挥使陈晖带了一万人马绕到燕军后方,企图跟郑村坝的十几万南军前后夹击,剿灭燕宁联军。
燕王立刻下令着梁泊雨带一千骑兵和朵颜三卫回防出击。
至天明,陈晖的人马被全部歼灭,陈晖本人逃回了郑村坝。燕王大喜,连连称赞朵颜三卫果然勇猛无比能征善战。
当天下午,燕宁联军抵达郑村坝,开始与南军正面交锋。燕王又命张玉、朱能带领主力部队和朵颜三卫列阵迎战。结果是燕军一路连破七营,将南军逼到了北平城下。朱高炽得到消息后也立刻派出兵马出城接应联军。
两天下来,几十万人马杀到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战势逐渐胶着。
第三天晚上,两军陷入了僵持状态。南军毕竟数量太多,燕王有些沉不住气了,在大帐里急得团团转,找来宁王和各路将领商量破敌良策。之前那个送信过来名叫马三保的提出只要能出奇兵动摇李景隆中军便能获胜。燕王稍作考虑,最后决定趁着夜色的掩护,由自己和马三保一起带兵出击。结果李景隆得知燕王来袭,果然按捺不住也亲自上阵,带了主力部队前去迎战。得到消息后,燕王随即命梁泊雨、张玉、朱能和潭渊的人马从李景隆的侧翼进攻。南军很快全线溃退败下阵来,不到第二天天亮,李景隆仓惶逃往德州,燕王率兵入城,北平之围得解。
两天之后燕王犒赏三军将士时,发生了一件令梁泊雨大跌眼镜的事。
当时军营刚加发了军饷,燕王到军中喊话鼓舞完士气,把有功将领都叫到了燕王府设宴庆功。席间那个立了功的马三保自然也在,燕王似乎很喜欢他,跟他聊得热火朝天,后来又问了问他家中父母的情况,然后说“马三保”这个名字不好听,不符合他的长相气质。马三保羞涩地笑笑,说自己刚出生的时候不叫“三保”,叫一个单字──和。
梁泊雨当时正在喝酒,谁知那边燕王一拍桌子,“爱卿是在郑村坝立的功,等靖难结束后,本王颁诏你‘郑’姓,你以后就叫郑和吧!”
梁泊雨一口酒喷出来,喷了坐在他对面的张玉一脸。他赶紧站起来帮张玉擦脸连说自己是喝呛了。
忙活完了,梁泊雨再入坐。接下来他的眼睛几乎就没办法再从马三保──不,是郑和──的脸上挪开了,搞得郑和不得不常常扭过脸来尴尬地笑着跟他举杯喝酒。梁泊雨则一边喝酒一边不停地在心里唏嘘:我的妈妈啊!这个就是郑和?!下西洋的郑和?!名人啊!star啊!回去得赶紧告诉夏天,他一定不会相信这个马三保就是郑和。哈哈哈哈!郑和……郑和!不对啊!郑和不是太监吗?!难道……难道……他是很快就要被阉了?
金陵。
夏纪砍了自己两刀,又伪造好了各种诬陷刘公公与燕王串通的证据后回到金陵面圣。听他讲完他是如何跟刘公公到达大宁精心布置,又如何发现刘公公已被燕王收买险遭他的毒手,最后他自己是怎么九死一生逃回金陵的之后,建文帝大发雷霆,当即就下旨定了刘公公的死罪,说将来一旦将其抓获一定要活剐了方能解恨。夏纪当然不能说刘公公已经死了,只说会尽快派锦衣卫的人将其秘密捕获带回来交给皇上处置。
夏纪跟建文帝说着这些的时候,黄子澄一直在旁边,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后来夏纪走了,他才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疑问。建文帝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有些蹊跷,刚想说要再找人暗中调查一下,殿外有人喊着“战报”就冲了进来。
建文帝接过战报,打开,看完,急火攻心,晕了。
御医来了,黄子澄把掉在地上的战报捡起来,看完差点儿也晕过去。五十万大军居然不到一个月就被燕军打退不算,南军还损失了士兵数万、战马两万匹和几乎全部辎重。
可黄子澄不能晕,李景隆是他极力推荐的,齐泰曾坚决反对,但后来在他的一再坚持下,皇上采纳了他的意见。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他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弥补这个过失。首先绝不能让皇上更换主帅,否则就等于告诉全天下的人,当初他的决断是错误的,他要负这个责任,是要受到牵连的。
下定了决心,黄子澄跪在地上一直等到了建文帝完全清醒过来。然后他用了将近小半天儿的时间,分析出了种种客观上对李景隆不利的因素,为他开脱罪责,最后总算是保住了李景隆总指挥的位置,也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官位和颜面。
北平。
快过年了,军中清点伤亡人数、征召新兵和再度整编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总算都完了,梁泊雨也终于可以安心回到都司呆上一段时间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梁泊雨抻了个懒腰心情大好。抬手拍拍躺在旁边的夏天叫他起床。夏天拉起被子蒙住头,哽叽一声,“嗯──”
梁泊雨把被子从他头上拉下来,“快起来吧。”
“你烦不烦?!”
“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太阳晒屁 股了。”
夏天又把被子拉回去,“昨晚折腾了大半宿,累都累死了!”
梁泊雨再拉,“可那不是你来勾引我吗?”
夏天火儿了,蹭地坐起来踢了梁泊雨一脚,“是啊!也不知道你在军营是不是真有那么累?!本想一下就完了,谁知道你还没完没了了,现在一大早的你又扒开眼睛就找不自在,你打鸡血了吧?!”
梁泊雨笑嘻嘻地挠挠头,“心情好就不累,这不是半个多月没回来憋的么。那你要想睡就继续睡吧。”
“还睡个屁啊!都被你弄精神了!”
吃早饭的时候夏天发现梁泊雨穿的是平时要外出的衣服。端起粥来喝了两口,他又歪头去看梁泊雨的鞋,“要出去啊?”
“看看看,侦探啊你?”梁泊雨拿起馒头掰了一半儿,“是要出去。”
“刚回来你就不能好好儿歇歇?”
“回到北平快一个月了,想去永锭庄看看一直都没时间,今天怎么也得过去一趟。再不去那个潘子俊又要派人来找我了。”
夏天擦了下嘴,夹根咸菜放进嘴里嚼了半天才觉出咸来,“嗯……你不用去了。”
“啊?”
“去了你也见不到他。”夏天不看梁泊雨,伸筷子又夹咸菜。
梁泊雨把扯下来的一块儿馒头放到桌上,看着夏天慢慢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天又把咸菜咽了,嗓子里难受的要命,“没什么意思,他已经不在北平了。”
“你说什么?!”梁泊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永锭庄、永钰庄和长安坊都已经没人了。”
梁泊雨一口气顶到胸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给我等着。”梁泊雨指着夏天点了两下,一脚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小石头!备马!”
梁泊雨摔门离去,夏天端起碗来“呼隆隆”倒了半碗米汤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