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因为参与的人数众多,彻查很快有了结果。又因为是梁峥带头动手打人,处罚的决定也很快就出来了:梁峥无故生事,恣意挑衅,杖四十;岳淮山聚众逃课,协助梁峥行凶,为长不尊,杖四十;其余一干人等行思馆面壁思过,罚站三天。
梁峥听说之后,跑去找到祭酒一再说事情都是他引起的,请求只罚他一个人。最后梁峥一个人领了六十杖,岳淮山改罚面壁七天。
岳淮山想要再去找祭酒,却被夏文敬拦住了。
“他不挨够了打是不会长记性的。”夏文敬咬牙切齿地说。
“子矜……你这么说……”岳淮山想说他受罚好歹也跟你有些关系,你怎么能这么说。
夏文敬低了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事我自有分寸。不过他是主谋,逃不过的,少一个人挨打不好吗?”
“你……”岳淮山皱皱眉头,转身要走,“不行,我还是得去。”
“味甘!你不让他替你受了这顿杖刑,他心里不会好过的!”
岳淮山停下了脚步。
“如果是我,别说多挨二十杖,就是多二百杖,也不会想别人为我的事挨打。”夏文敬声音不大,却有十二分的肯定。
行刑的那天,烈日当头,全监的师生都到了。祭酒专门给所有的人放了半天假,说是为了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看人都到齐了,助教宣布行刑开始。
从第一杖到最后一杖,梁峥一声也没吭,他只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猪头戚,这回我要是不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老子跟你姓戚!
打完了,梁峥也皮开肉绽了。广业堂的博士让人给拿了瓶药,几个同学上来把他抬回了号房。
大伙正商量着怎么上药,门一响,屋里立刻静了。梁峥扭头看一眼,是夏文敬来了,一手拎个小布袋,一手拎了个木头架子。屋子里原来的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无声息地都走了。
夏文敬不说话,走到床边蹲下来,先从布袋里拿出把剪刀把梁峥的裤子剪开了。剪完他又拿出瓶自己带来药给梁峥涂。梁峥疼得龇牙咧嘴,夏文敬也不吱声。梁峥假装叫唤,他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叫了几声觉得没趣儿,梁峥把头搭到枕头上也没了声音。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柔柔地在后腰上碰了一下,开始梁峥以为是屁 股疼得腰也出现了错觉,可是很快又碰。
过了一会儿,梁峥觉出不是“碰”,是“掉”,而且弄得他很痒,于是忍不住伸手挠了一把。挠完发现手指湿了,他以为是自己的血,把手拿到眼前却是没有颜色的“水”。
“子矜……你哭了?”
“没有。”声音分明有些异样。
梁峥抬头扭身想要看夏文敬。
夏文敬一伸手把他按住,接着又把一个药瓶扔到他的眼前,“你别乱动。我给你上的是锦衣卫特制的药,连着上三天,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梁峥笑笑,“锦衣卫还做药?”
“你不知道锦衣卫有十八酷刑吗?其中的杖刑很著名。”说着夏文敬把带来的木头架子架到梁峥的屁 股上方,又搭上被子,“你好生养着吧,我走了。”
梁峥伸手摸摸木头架子,“你是提前给我准备好的吗?”
门又响一声,屋里彻底安静了。
梁峥因为挨了这顿打,国子监给他放了半个月的假。头三天他不大能动,吃饭上茅厕都得让人扶,看见戚兴宗他也就装没看见,没有挑刺儿找茬儿,任戚兴宗大摇大摆地耀武扬威了三天。
夏文敬再没来看他。
到了第四天,梁峥能自己下地走动了,便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报复行动。
头一天,梁峥在**饱饱睡了一整日。到了晚上,他先假装睡着了。等戚兴宗的**传来了微微的鼾声,梁峥爬起来到屋外打了盆水,然后回来兜头全都倒在了戚兴宗的**。戚兴宗睡得正香,猛然惊醒后的狼狈程度可想而知。他当然知道梁峥是为了杖刑的事,看看屋里又大都是站在梁峥一边的,没敢多说什么,默默换了衣服收拾床铺。梁峥抱着肩膀美滋滋地坐在**看着他忙了半宿。
可戚兴宗没有想到他这噩梦还远远没有结束,从那天晚上开始,在以后的若干天里,他再也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第二天,梁峥倒在戚兴宗头上的是自己的一泡尿。
第三天,梁峥抓了两只老鼠扔进他的被窝儿里。
第四天,戚兴宗已经不敢睡觉了。
其间他数次到司业、祭酒那儿去告状。可告人这么变态的事要有凭证,没干的被褥有栽赃陷害之嫌,不能当证据。助教到他们的号房里问了几次,所有的人异口同声:睡得很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那两个跟戚兴宗一个鼻孔出气的,也早被梁峥威胁过了,不敢出头。
第五天,戚兴宗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他跟博士提出要换号房,得到的答复是各号房已满,他要想换得找到人肯跟他换。
梁峥一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放出话去:谁要是敢跟戚兴宗换房,就是跟他梁峥作对,跟他作对,最后就是跟戚兴宗一样的下场。
这样一来,还有哪个肯跟他换?于是戚兴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硬挺。
第六天,戚兴宗眼眶乌青,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第七天,戚兴宗形神分离,已如行尸走肉。
其实监里的学官也知道这其中有事,可短短几个月,大家都被梁峥搞得头痛不已。况且前些天梁峥受罚谁都知道他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地就打了戚兴宗,不过是动手的自然理亏,老祭酒又在气头上,才让梁峥受了那么重的罚。现在明显是梁峥不肯善罢甘休,两边的背景和家世又都不好惹,所以也就没有人愿意跟着掺和、深究孰是孰非,只等着他们私下里自己解决。
第八天,进过上晡,梁峥正在号房呼呼大睡。梦会周公间,恍惚看见一个人影走到了他旁边床位的地方。接着悉悉索索一阵响,梁峥醒了,戚兴宗的床边竟然有个人在哈着腰整理东西。
想偷偷搬走?!梁峥从**一跃而起,拎起那人举拳就要打。
“子矜?!”梁峥收势已晚,身体一偏,拳头落空,两人一起倒在了**。
梁峥撑起身体,“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戚兴宗换了房。”
“什么?!”梁峥瞪大了眼睛,“是他逼你的?”
“不是,是我主动找他换的。”夏文敬的声音冷冷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看不惯你没完没了,纠缠不休。”
“你说什么?!”这回梁峥真的恼了。
“你不是听见了吗?”夏文敬始终面瘫一样地看着梁峥。
梁峥的牙都快咬碎了,挺了一会儿,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句,“为什么……偏偏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你……你……你行!你够意思!”梁峥一把推开夏文敬,从他身上爬起来站起身要走,想想又回来俯到他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你帮着戚兴宗。咱们朋友一场,我遂了你的意思,只要那个猪头戚给我老老实实地,不再挑事儿,我可以不再找他的麻烦。但是……我放出去的话国子监的人都知道,我得说到做到。住了这张床,从今以后,就别指望从我这儿看到好脸色!”
梁峥摔门而去,夏文敬坐起来低头想了一会儿,站起身继续收拾东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梁峥果然说到做到了。除了白天上课和晚上回号房睡觉,平时只要有夏文敬的地方,他绝不多呆。没有夏文敬的地方,但凡有人提到他的名字,梁峥一定转身就走。几次之后,大家都知道梁峥跟夏文敬闹掰了。本来夏文敬性格孤僻朋友就少,岳淮山又不跟他同年,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处的时候就更多了。
有时梁峥看着他形单影只的觉得可怜,想缓和一下,可一看见他一副死不知错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次在馔堂吃饭,夏文敬去得晚了,只剩下梁峥身边的一个位置。梁峥想这回你该过来说点软和话了吧?谁知道他端着漆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竟什么都没吃就转身走了。梁峥气得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把嘴里的汤全喷了。
可最让梁峥生气是他伤好后不久的一次初一例假。当时梁峥的腿走路还有点儿瘸,他就没走。想着夏文敬本来就很少回家,自己又常常在他不走的时候留下陪他,那这次自己有伤在身,两人还正闹着别扭,他怎么也不会走,一定会留下找机会跟自己和解。可他又错了,夏文敬不但走了,还走得最早回来得最晚。
梁峥气得一整天都没看他一眼,直到晚上回号房时发现夏文敬已经躺在**睡着了。梁峥忍不住走过去偷偷看他,结果发现他朝上的左脸又红又肿,明显是被人打了。梁峥立刻冲出去跑到戚兴宗的号房里把他揪了出来,问是不是他干的。
戚兴宗一见梁峥胆都快吓破了,就差跪到地上给他磕头了,连连说:“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他今早一回来时就那个样子了,不信你去问别人。梁大爷你饶了我吧,我现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碰你的人啊……你饶了我吧……”
“滚!”梁峥把戚兴宗推到一边儿,“看见你就心烦!”
“我滚,我滚……”戚兴宗颤颤巍巍地夹着尾巴跑了。
梁峥一个人又郁闷了好半天,最后给了自己一巴掌:操!我真他娘的贱!他被人打死了干老子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