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终章
第一百六十章 终章
月
“听说了么?千魂引那个萧盟主啊要娶亲了!“
“这些日子江湖上都沸了,你还当新鲜事儿说?那千魂引虽说不比从前,但到底百足之虫,这位萧盟主年纪轻轻掌了一盟,又是个丰神俊逸的人物,哪个世家女子不神往?此次如此大张旗鼓的招亲可见是要热闹一番了。”
“可我怎么听说,这位萧盟主是那,那个,断袖啊......"
“嘘,别瞎说,你不晓得这事是下了禁口令的,连千魂引的人都无一敢提起,自从四年前千魂引闭门一战之后谁敢轻易提起?萧盟主据说因着当年那事得了失心疯呢,谁若是提起就犯病,所以江湖上大门大派哪个没接了千魂引传出的禁口令,谁敢提起当年之事?”
“这倒是,那一战江湖上各门各派皆在,出来的弟子都传的神乎其神的,也不晓得那个鬼医圣手还在不在人间,除了萧然这个魔头当真是大快人心。不过也再没见着这人在江湖行走,据说他与这萧盟主可是......啧啧,到底是半个继父的名分呢,也真是。可惜姻缘这东西么,不好说啊。现下萧家只剩了这位萧盟主一点血脉,若不娶个女子回来,莫非还真的让萧家绝后不成?”
“这萧盟主现下不是还担着影煞的名儿头,铺天盖地的影卫可吓死人了,别乱说别乱说。传扬出去若是被萧盟主知晓,他那些影卫能饶了你才怪。且听说这回娶得是天涯海阁阁主钦定的掌派师姐,可不是什么可以糊弄的小门小户。也不晓得知不知道这萧盟主的癖好,可别耽误了人家。”
“这洛阁主与萧盟主说是私交深厚,谁说得准,说不定是你情我愿呢,你操的什么心,散了散了。”
握着杯盏的手无一丝不稳,抿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三月光景,外头已然是春暖花开。
“休儿,添茶。”
低声阻了一旁早已按捺不住气的浑身乱颤的孩子,休儿过来倒茶,却撒了一桌子。望着他手忙脚乱的擦着滴落下来的水珠,就这么直直的望着。这孩子跟着自己时间最久,自然明白此时的目光是何意。
“主子,我们只能看着?!“
终于是憋不住了。
“自然不。已经出了苏州城,说好了拜祭了璎珞便要去蜀中走走的,现下是什么热闹也不去看,与你我无关。”
“主子!”
“嗯?”
缓缓应了一声,休儿望了望自己的神色,再也不敢多言。
这样很好。
这样,最好。
向来洛阁主也不会随意挑了人送过去,定是知晓那人性子有心与他的。甚好,甚好。
连犀儿来信皆说那姑娘人品相貌样样都好,这样,甚好。
甚好。
看来那人当真是寒了心思,放手了。
那日话说成那样,他如何会不放?况且这身子他也终究碰不得,怎能不后怕。那人的性子自己最为清楚,忆不起的过往横亘在彼此之间,这条沟可不是轻易跨得过去的。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娶亲,必是会一生一世对那人好。到时萧家血脉也能延绵,离月隐这害得萧家断子绝孙的孽障,也算是,抵了一丝。
甚好。
捻起白鸽送来的另一封信笺,并未拆开,只是递给了休儿。这些日子,雪片似的飞来的信笺皆是旧友们得知此事后的问询,没有回复,也不晓得如何回复。
我很好,勿念?
傻子都知道是骗人的吧。
天君,月隐并无违约,我这样做,您可高兴么?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在这苏州城外也能遇到先生。”
身周不自觉的一紧,随后是结结实实的一个激灵。
这声音,不会错的。这透着幼-童澄澈的稚气,却满是毋庸置疑的威仪的声音。
缓缓转过身,大堂中早就没了旁人,桌桌坐满了玄天仙宫特有的轻便云纹白衣。站在梨落身前笑吟吟的娃娃,不正是玄天君花未染么。
起身施礼,
“不知天君驾到,有失远迎。”
“先生失了两绝,耳力大不如前,连我这些寻常弟子都能不声不响的落下身来而不知。亦或是,先生有心事,顾不上旁的声响了?”
仍是这般,讨人厌。
“天君教养甚好,天宫弟子也皆是人中翘楚,我这半个废人自然不能相比。”
玄天君一笑,脚下轻轻一踏就上了身后的椅子。含着笑细细打量着自己。
“先生的头发,并非治不得。”
“是不愿,并非不可。”
“过来。”
休儿在一旁略动了动,他自然不会允准旁人这般与自己说话,扫了他一眼,那孩子就不敢再动。如今卸了诸葛门内的事务,但门内弟子还有大多愿意跟随的,几乎是寸步不离。但今日他们可不能妄动,花未染不会允许他们妄动。既然千魂引的喜事已然惊动了天宫,那必是有备而来了。况且这是玄天君几十年来再踏中原,看来这影煞的面子倒是真大。
缓缓过去,玄天君伸出手捻了一缕自己的发,仔细的打量了,状似无意的问
“这么说来,先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了?”
“是,如天君所愿,晚辈不会接近萧家人。”
“这个是并非不愿,而是不可,对吧?”
张了张嘴,并未多说,玄天君并非想要听自己的回答,他只是,喜欢看自己现下的模样而已。
“若我一定要先生与我同去呢?”
抬起头望着幼=童模样的玄天君,心头沉郁。
这一劫,怕是躲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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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
荼蘼佩,残夜雪,与那人相关的所有皆在桌上,这大约是他唯一留给自己的东西。
想要彻底抹去所有往昔的痕迹,想要彻底从萧妄尘的生命里消失无踪。
蠢的很。
若是当真在心头留了痕迹,即便是剥皮削骨也不会将这痕迹消磨。我不记得那些往昔,但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
所以,无论你是谁,都别想走了。
别想走出去。
“主子,衣裳好了。洛阁主和叶峰主都在后头等着。”
“请他们进来吧,这衣裳我自己也穿不上。”
兄长应声去了,玉痕来的快,一进来就瞄到了桌上放的东西,勾了勾嘴角。雀儿更是一愣,却也不敢多说。
“这衣裳到底怎么穿?上回雀儿你成亲的时候我就没看明白,这回该你好好教教我了。玉痕你也来。“
“我说萧盟主啊,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洛玉痕是个女子啊,男女授受不亲你当是放屁啊!”
玉痕柳眉倒竖的模样看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转头望着她笑吟吟,看了不一会儿就将她瞧得先笑了出来。
“行了行了,真是个冤家,别动。叫你别动!”
玉痕的手脚利落得很,中衣外衣加上个绕来绕去的纱衣她是弄得明明白白,今日必得束发,两边鬓角也梳得整齐。雀儿在一旁一直帮着递东西,但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自己,那眼神像是盯着出嫁的女儿似的。
“你瞧什么呢?在瞧下去初晴可是要吃醋了。小爷就算风流倜傥丰神俊逸好歹也是拿你当兄弟,初晴是我妹子,这所谓妹子夫不可,,,,,,诶呦!”
脑门上挨了一下,笑呵呵的揉着。这么一打岔,反而将两人的顾虑都笑没了。无人再注意桌上的东西,只是细心地打理着。
“主子,人到了。”
勾了勾嘴角,果然来了。
起身整了整领口。
“妄尘,走吧,成败在此一举。”
“雀儿啊,今日之事,无所谓成败。”
转过头,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好友
“志在必得之事,无所谓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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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玄天仙宫玄天君到。”
四年了。
千魂引,物是人非。
望着门边接引的绯炎,他怔怔的一愣,嘴唇微动,最后仍是并未多说一句,只是抬手请了。玄天君负手而入,早已来到此处的梨落迎上来,为众弟子和师长打理着座次。
普一落座,四周一片骇人的静谧。四楼五坊现下的主子如临大敌一般僵了身子,并未靠近,只是远远的照应着旁的客人,却丝毫不敢大意。
“那不是......”
“嘘,别乱说话。”
“不会错的,他的脸,那一头白发,不会错,那是......”
玄天君摸了摸嘴角,接过梨落递来的茶,逆星诀无形的剑气化为阵阵催人心肝的波澜涌了开去,内息身后的宾客皆是气息一滞。凝神望来,瞧见了玄天君的模样,纷纷将目光离了自己身上,再不敢多话。
“多谢天君。”
低声道谢,虽说明白玄天君如此做并未为了阻挡旁人的探究,而仅仅是他厌恶这份窃窃私语罢了。
“旁人大喜的日子,先生这身可是不合时宜。”
一袭白衣,一头白发,着实是不合时宜。但若是遮了面纱斗笠岂非更是引人注目?况且来时你也未曾容我更衣。现下倒是马后炮了,不过为了引我恶心而已。
心中腹诽,嘴上倒是不敢说。
“是,天君教训的是。”
“在心中骂我的呢吧?”
“嗯。”
老老实实应了,梨落在一头被茶水呛得咳了起来。玄天君倒是惯了似的,抿了抿嘴唇笑吟吟的抬了抬下巴
“今日这一场,先生可要好好看着,仔仔细细的看着。亲眼瞧着如何亲手将心爱之人送到旁人的床榻之上,才能彻底断了你的心思,绝了你的念想。“
“......多谢,天君。”
“......还在骂我呢吧。”
“嗯。”
正说着,正堂一阵热闹,一抹明亮的艳红踱了出来。
意气风发,丰神俊逸。
还记得那次相见,也是这样的大红铺地,喜悦声声。他的脸上有着如今遍寻不到的隐忍,眉梢眼角那一抹束缚不住的桀骜却是从未变过的。
这个人,从未变过。
不,或者说,他是越来越好了。越来越,让离月隐自惭形秽。
那时,喜服穿在自己身上,他也是这般静静的瞧着的吧。掩下所有的疑虑和心意,就那么静静地俯身下拜,静静地唤一声,先生。
一如......现下。
“先生。”
“萧盟主。”
起身还礼,低眉敛目缓缓躬身,在这一瞬,将所有应有的即将破出着身子的汹涌藏起,望着这双眼睛。
“恭喜。”
行礼的手腕被牢牢握住,剑眉微蹙,声不闻六耳。
“可是真心恭喜么?”
他的手,在抖。
是真心恭喜么?
可是,真心么?
不是。
萧妄尘,我不是真心恭喜你。
我恨不得现下屠尽所有妄图与你结亲的女子,男子,所有,一个不留。
我恨不得将你带离这个地方,一遍遍的让你要我,一遍遍的,将你融入我的骨血。
我恨不得用这世上所有的话语来告诉你我有多么想你,多么的后悔,多么......喜欢你。
萧妄尘,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勾起嘴角,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是,十分真心,万般情愿。”
托着手腕的那只手,缓缓地,缓缓地,放了。
那人转过身,离去。
别了,吾爱。
口中一片甜腥,有什么,涌了上来......
嗖!
破空声!
“萧妄尘!!”
铛!
破晓寒银光一闪,有什么生生被挡开。落在不远处,一阵迷人双眼的白色尘烟升腾而起,飘散之快立刻如同浓雾翻滚,五步之内不可视物。
唐门鹧鸪毒!
“主子!”
“师父!”
“师叔!你们在哪儿?!”
“都闭嘴!闭气!不要泄了位置!”
是绯炎。
乱成一片的大堂霎时安静下来,沉下气息,含了一粒解瘴丸压在舌底,此药可解唐门毒瘴。在此种目不视物的烟瘴之下闭了双眼,既然目不视物睁眼便只会慌乱,不如沉下气息辨别四周脚步声响。萧妄尘方才便在左前二十步,现下......
右后忽然一阵杀意突地袭来,闪身侧过,手上没得兵器,只能用雪魄银线抵挡,但那甩来的兵器却并非硬兵,而是佛尘一般的东西,雪魄根本挡不住。急急向后退去,正撞了一人后背,普一碰到便撤了开去,一抹红影......
“接剑!”
抬手接过掷来的兵器,触手如此熟悉的温润。
月华清霜,残夜飞雪。
是萧妄尘。
与他肩并肩的站着,各执一剑。
似是,头一回呢。
“原物奉还。"
他知道了。总是瞒不住他。
不置可否,只是擎着剑戒备。
“还是你与更配些。我提着总是男子粗豪气,不惯。”
“......”
拐着弯骂我。
“不记得你提剑的模样了,瞧上去有模有样的,神似公孙大娘。”
“......"#
吸气。
“真是美人儿。”
呼气。
“美人儿说说话呗,赏一句?”
咔吧。
有什么,崩了。
“萧妄尘你个兔崽子没完了是吧?不说话你当我吵不过你是不是?在不闭嘴就让你变马蜂窝!“
那人还正要调笑,忽的神色一凛。
“来了!”
两绝从身子里拔出送进了萧妄尘身子里,但被莲洲挡下,还有着三成,仅仅是这三成应付一般宵小也足够。但这破空声听起来可并非是一般宵小。凝神于剑,破晓寒和残夜雪原本便是一体双生,在一起被双绝催动更是精光大盛,一时之间照亮了身周两丈有余的地界,袭击之人的拂尘甩了过来,萧妄尘挽了个剑花炎劲铺上破晓寒,一股业火冲天而去,那拂尘却并非是中原器物,卷了火舌纷纷杨开,雾中遍了火星飘散。
“萧妄尘,剑气!”
炎劲无用,便只能是裂天绝的剑气了。与他一同提气,抖开剑光,替萧妄尘挡开那些纷纷而来的银针似的暗器,裂天绝泄开周遭浓雾,冲在残夜雪上,叮当的声音不绝。却斩的那拂尘没了大半,果真有效。这身子仅有三成双绝,抵不住萧妄尘全然剑气泄出,眼瞧着就要被他冲开,那人却伸手一把握住了手腕。耳旁听得一声抽气,知晓他痛得厉害了。
“放开!”
不过是冲开也不碍事,你,瞎抓什么?
“不放!”
斩钉截铁。
突的被他带进怀中,紧紧地拥着,寸步不离。
剑气护在周身,如同夏日稚童手中的风车似的转着,转着。
你,总是这般不管不顾的护着我。
突的,破晓寒一动,那手腕抖得险些将剑落了。
他疼得厉害。
只要触着自己,他便疼得厉害。
猛地推开他,雪魄入了他身子,阻了他一瞬身形。催动三分裂天绝,护在萧妄尘周身,提剑上前。这人始终不肯露面,但看着这功夫绝不会比萧妄尘差上太多,这般厉害的人物挑了今日来袭击,怕是志在必得。若不阻他...后果不堪设想。他不过等着这时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在等萧妄尘被自己拖累。
今日,断断不成。
尘,我再不会拖累你。这一回,轮到我立于你身前了。
你还要娶妻,生子,将萧家血脉绵延,将这江湖变得干净。照顾那些孩子们,让他们成为你那般的磊落侠士。
你,还有许多事没有做。
强行催动双绝,血从嘴角落下,但那人的暗器也终于离了萧妄尘,直直奔着自己而来。凝目而视,正是此处!
猛地刺剑而出,却仿若剑尖触到了坚硬无比的石墙似的,再也推不动半分。但那气浪却是真真切切的如刀子一般刮来,催开了发丝蓬乱,震得双臂险些断了。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人就在这后头,若今日不除了他,妄尘他们必有后患。觉出了那人的告诫之意,但今日,你休想脱开,便是废了这手这身子,也休想碰他。
休想。
力气.......似是被一点一点抽走了。内息狂乱到不支,剑却没有偏了一分,今日就是死,我也绝不会放手。
身后突的涌来一股股热流。
灼烫,骤暖,如同每一回那般汹涌而来。
如同那人从来不加掩饰的疼惜爱慕。
那手,稳得很。没有一丝一毫的退却,就在背心抵着,将他的内力源源不绝的送来。
听到剑尖抵着的那屏障发出清晰的崩裂声,咔吧咔吧。
你这,傻瓜。
很疼吧,只要你碰我。很疼吧。
若是催动两绝,怕是更疼。你,真是傻瓜。
另一只手被紧紧握住,坚定,不容挣脱。
若今日定要死在此处,萧妄尘,我不后悔。
幸好,我来了。
幸好。
指尖微动,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密不可分。
破晓寒的剑尖与残夜雪向贴,一同向前刺去。
轰!
汹涌气浪破开重重浓雾,四周渐渐清明。
周遭原本应该四散倒地的宾客全都稳稳的站着,玄天君甚至坐在椅子上悠哉的看戏。
眼前,一把熟悉的铁扇碎成粉,飘散而下。铁扇后的面目显露出来。
道袍长衫,绢衣素冠,雪白的须髯上头一双分外明亮的眸子,含着深沉的笑意。
认识的,这人,自己,认识的。
“师......父?”
怔愣的望着眼前的人,只是愣愣的望着,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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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
眼瞧着方才不管不顾挡在身前的人怔愣着,他脸上的茫然和讶异让人心疼。
诶呀诶呀,心疼。
低头望着没有被放开的紧握着的手。
心又定了。
笑吟吟的躬身对着面前的人施礼。
“徒孙萧妄尘给师祖赔礼,谢过师祖大礼。”
诸葛青阳。
诸葛门的宗主,影煞的教导人。师父的师父,眼前这人的......师父,嗯,对啊,这人与自己辈分不同,按理应该称呼他一声师叔。
“起吧,功夫不错,小子。没你师父的稳当,不过活泼些总是好的,隐儿便是太过乖顺,补一补也是好的。”
“谢师祖!”
美滋滋的抬头,手中握着的那只手僵着。还未回过神来。
抬了抬下巴,犀儿带着芳川上来,小娃娃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是簇新的喜服,红艳艳的,映着芳川苹果似的小脸儿,好看的紧。
“还不换了衣裳?都刮破了。”
方才的折腾,这人身上的衣裳破了好些口子,让这般多的宾客瞧见,我可不只是心疼呢。
七窍玲珑心的人儿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吓傻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半晌,那人仿若梦呓一般喃喃。
“喜服。”
“嗯,喜服。”
“嫁谁?”
“嫁我。”
“给谁。”
“给你。”
“......."
完了完了,怎么又傻了?
“滚。”
嗯?什么?没听清,凑近了些。
“你说什么?”
“滚!”
残夜雪的剑刃抵在脖颈上,那人一双好看的眸子透了烈焰似的怒火,灼灼的快把人烧焦了。
“萧妄尘!你活够了是吧?你这耍的是哪一出?!你,你还嫌折腾我不够么?成亲?跟谁?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叫得出我的名字么?你知道我都对你,对萧家做过些什么么?你碰我就会恶心痛楚的发抖,你要一辈子不碰我么?你受得住么?!”
啊,当真恼了啊。
连圆房这种话都当着师父面说出来了,是当真恼了。仍旧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打死不放。瞪了一眼一旁看热闹的玄天君,赶紧解围!
“咳。”
玄天君轻咳了一声,抬头望着天,也不看旁人,自言自语似的。
“我又没说不可解。”
那人愣了愣,怒意却是并未落下分毫。
“天君让你为我施的是圆光术中的一种旁支,如同幻术一般操纵人心,让我只要碰触你便会恶心疼痛,但这东西是可解的。天君不过是罚你罢了,并不真心想......”
还未说完,周遭的人都盯着天君,满是责备。
“瞧我做什么?他害的我花家绝了后,我便连罚都不能罚了?三年已然轻得很了,牛鼻子,我就说你呢,看什么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师祖被玄天君骂的一个激灵,却不过是笑笑,并不回话。那样子倒像是个被长辈教训的孩子,玄天君一副稚童的模样,这场景倒是有趣。
“所以今日,是你串通师父来算计我?”
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头的白发中终于透了点活人才有的动容。
真好看。
“是,不光是师祖。我知晓你聪明,轻易糊弄不住,所以早就串通了江湖大半的门派来演这么一出戏,绕是你聪慧绝顶,到底也算计不过整个江湖。”
“萧妄尘!!”
“我在。”
“你不记得我。”
似是最后的一丝挣扎,这句话那人说的又轻又快,他大约着实是乱了,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
“是,我不记得。我也不晓得还能不能记起。落花酿从无人真的全然拔除,所以这脑子里原本的东西还剩多少,谁也不晓得。但都不要紧,我不记得过往,但我们有以后。我不记得你姓甚名谁,但我记得你。没了从前不要紧,就当我是头一回见你,就当我这是头一回见了就迷了心智,我要与你一起,我要与你共度一生。”
“你,你还,你还没问过我是否心悦于你,哪里来的......”
“因为我听见了。”
“什么?”
那人眉间微蹙,难得他也有这般的困惑神色。
“我听见了。伴着琴声,烛影摇红的琴声,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萧妄尘,我喜欢你。我听见了,那声音,是你。"
这一句话,似是击溃了什么,握着的手指颤着,颤着,与他此时眸子里的水光一同,颤的厉害。
“我,不嫁。”
抿紧的嘴唇咬的发白,最后一字一顿的说了这么一句。知道他今日是被戏耍的狠了,这么多人毕竟下不了台,索性一笑。
“好,我嫁。”
拿过托盘上头的喜服,披在他身上,没脸没皮的笑吟吟。方才学了该如何整理这麻烦的破衣裳,给他穿好,顺便用那把偷来的木梳为他束发。
周遭的宾客无一不静静地瞧着,偶尔窃窃私语,然后露了一抹艳羡的笑。
是了,是算计了他,亲上玄天宫,一步一叩头,如同他当年那般求了天君开门,请了师祖出山,为的,便是这个。
我要留住你,三年,不,应该是五年。
我不记得过往,但我知晓我们错过了多少。
我不会再错过,更不会再放开。
“你,不后悔么?”
那人声音带着微颤,似是仍没有从大起大落中回过神一般。
“我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找到你。后悔让你独自一人撑了那般久,后悔......给你那身子添了那般多的伤痕。那么好看的身子......”
“闭嘴。”
“哦。”
一直没有放开的手握紧了些,拉着他一同向大堂走着。每进一步,这人的眉头便舒展一分。
站在师祖和展叔叔面前,桌上放着的是两个花灯娃娃,一根存了多年的红线绕了两个娃娃的手,紧紧缠着。
那人转过脸,愣了半晌,最后缓缓地,缓缓地,展了笑颜。
那是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春花绚烂。
天地为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红线缠,红线缠,缠了半年复千年。
美人儿,你这一生一世,休想摆脱我。
想都别想。
“我应该如何唤你?你想听相公?还是娘子?不然还是美人儿吧。”
“尽欢。”
“嗯?”
“唤我尽欢吧,尘。”
“嗯!好,尽欢,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萧妄尘。”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