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月篇 第六十五章 舍
妖月篇 第六十五章 舍
“保得住。”
“谢天君。”
“我只能保得住他的骨头，至于血肉就不成了。”
“天君，可否让晚辈一试？”
“你想他活着的时候试还是等他咽气？”
“就现在。”
随身带着的残夜雪剑光一闪，手起，却无鲜血殷红溅出，裴清逸的整条左臂被自己砍了下来，整整齐齐的落在了他身侧。但清逸却只是痛哼一声，并无旁的反应，断口处渗出的血液如同凝滞一般缓慢暗红，一屋子的人都看傻了，唯有玄天君最快反应过来，立刻在清逸的断口处覆了药粉，指尖绕了几下便缠上了纱布绷带。却又停了停，望了望自己，便散了那些绷带。
“先生......这？”
“多谢。”
清逸的声音已然轻得很了，咬着唇散了玄天君原本准备的绷带，将他的断臂按在断口处，银针起落，又将他缝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血脉便是不同了，黄泉的毒血会暂且止住，却是止不了多久，毕竟清逸的尸毒遍布全身，不过是延缓而已，待他死后怕是要泡在玄天君特制的药剂中方才能保得住尸身不腐。
所以，要快。
“没时间了，若是裴清逸死了尸毒便会变质，先生可准备好了？”
“天君，随时可以开始了。”
玄天君点了点头，吩咐其他人去准备了。
去仙泉里洗净了身子，梨落给披上了衣裳，便告知自己其他人也被接了上来，先生随身带着的东西也都在。
旁的倒无所谓，只是玉碎，必是要随身带着的，因着玄天君特别吩咐了要带上来的。
大堂之上缓缓升起了冰床，散着寒气幽幽。妄尘被放在上头，瞧上去像是在睡一个好觉。
一个好久好久没有过的好觉。
“兄长！”
转头望向与展玄清和绯炎一同进来的犀儿，笑了笑。
有他们在此处陪着，也总算是并非独自一人了呢。
妄尘，看见了么？我们，都不孤单。
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离月隐，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用你一命，来换萧妄尘一命么？”
“是，我愿意。”
“先生！”
“兄长！”
缓缓下跪，望着玄天君，他点了点头，手中是自己的雪魄神针。
“你晓得黄泉尸毒不怕火更不怕水，无论如何都是融不掉的，但却能随着霸道内息炎劲入体引流，离月隐，你与萧妄尘皆是修习了七绝为印子，只不过你的狩天绝和裂天绝是更上一层，所以这世间也唯有你能将黄泉引入萧妄尘体内却不做停留，只是束缚住落花酿的毒素，两种剧毒便会在萧妄尘体内此消彼长互相消磨直到彻底消除，这是唯一能够尽除落花酿的法子，但你必须明白，若当真用此法引流，那便会吸干你体内所有的内息，一个时辰的功夫便会将你生生吸干，这便是为何白雨墨故去的原因，听了这个，你还愿意么？”
“心意已决。”
“好，难得你这份觉悟。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第三条么？”
“记得。”
“在引流以前，用你的玉碎弹一首曲子吧，他听得见。此曲终了，萧妄尘以后再见到你，便只会觉得如鲠在喉，再不会与你相知相守。”
“什么？这
，这是什么......”
“天君，当真要如此做么？”
展玄清看不下去了，玄天君的要求几乎与当年白雨墨所做的一模一样，他不想再瞧见妄尘的记忆也被如此残忍的抹去。
“墨竹，别担心。”
起了身接过梨落捧着的玉碎，他紧了紧手，那一瞬露了不忍，对他浅浅的笑笑，捧过了琴。
细细的擦着琴弦，想起第一回见着这琴的时候，祖母说过的话。
月儿，你当真是与你母亲像的，连看着这琴的眼神都一样。你们都是爱琴之人，只不过你母亲她的执念更深些，她总是说只会为了心爱之人抚琴，所以她嫁过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弹过了。
是啊，只为了，心爱之人。
上回这琴弦断了，寻了好几处方才修好的。想起什么，从梨落手中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物递给了展玄清。
“墨竹，这里头的东西我已经修好，它是妄尘少不了的，一定要交给他。”
展玄清点了点头，打开包裹，那里头是妄尘的破晓寒。
已经重新补了，好在原本的那天工童子欠着自己一条命，所以方才能补得好。
“另外......”
“先生，我明白，从今日起，再不会对他提起你半句。”
“多谢。”
躬身行礼。
重新坐回玉碎前，拂过琴弦，那一首，忆故人。
大约妄尘是不晓得的吧，这一首忆故人，原本的名字是烛影摇红呢。
烛影摇红
芳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妆浅。
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转。
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盼。
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
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
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争奈云收雨散。
凭阑干、东风泪眼。
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
妄尘......
“天地为证，尽欢。从今日起，唯对你，万万事，不欺不瞒。千般难，不离不弃。这是我萧妄尘许你的，不负，不疑，不欺，不瞒，不离，不弃。”
妄尘，你许给我的，你都做到了。
直到最后，你也不舍得离开我，而每一次，都是我离开你。
你我之间，是我引得你开始，却也是我，生生的切断了我们之间的红线。
每一回都是我，言而无信。
对不住，妄尘，这一回，我又要失约了。
可我好想，好想能够陪在你身边。我好想，一同回到那个满是茉莉的庭院，回到那间简陋的木屋，再和裂渊，还有那只兔子一起，吃着你做的粥，看着你和裂渊比试捉鱼，然后坐在岸边狠狠地嘲笑你。
我好想，好想在春天与你一同踏青，夏天一同赏雨，秋天一同望月，冬天一同煮雪。
我好想，猫似的窝在你的怀中，汲取你身上的暖，让你可以紧紧地抱着我，一直到骨血相连，再不分离。
我好想，好想一直看着你的笑，看着你因为我而浅笑，看着你因为我们的以后真心的微笑。
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我想要你。
妄尘，我好想回去。
回去那个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其他人，只有你与我的地方。
我好想回去。
妄尘，对不住，我要走了。
忘了我，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彻底忘了曾有一个卑鄙无耻的人存在在你的人生中，曾经狠狠伤透了你的身子和心，你会忘了的。
忘了我。
尘，忘了我。
忘了我吧。
萧妄尘，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一曲毕，起身。
却愣住了。
在冰床之上躺着的妄尘，原本应是全无知觉的妄尘，竟是从眼角缓缓地落下了一滴泪。
他在哭。
尘......
你当真是个，傻瓜呢。
傻瓜。
泪，止不住的流下，不停地拍打在衣裳上头，晕开了斑斑点点。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
傻瓜啊。
为什么哭？
为什么要为了失去我而难过啊，明明我那么无耻的利用你，明明我伤你伤得那么深啊。
提掌送气，紧贴在妄尘的背上，狩天绝与裂天绝源源不绝的汹涌而去，另一只手上是清逸引过来的毒血，他的，毒血。
泪，仍旧是止不住的。
没了手掌，断了一臂的裴清逸，仍是在拼了性命的帮你，妄尘，活过来吧，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人都在拼了命，拼了命的救你。
不要这么残忍丢下我们，别这么残忍。你一直都是最好心的，你一直都是最好的，别扔下我们。
渐渐地，妄尘的身子如同天生便是吸取旁人内息的一般不再只是接收，而是主动地将裂天绝吸入体内。相连之处分不开了，有一股源源不绝的力道在将自己的内息吸去。
好，好孩子，多吸过去一些。
再多一些。
再多一些。
保住你的命，醒过来，活过来。
肺腑处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嘴角滴落着殷红的鲜血，犀儿被展玄清紧紧的拦住不准过来，自己的脸色，怕是太过吓人了。
对不住，犀儿，我，吓着你了。
我当真不是一个好兄长。
咳！
轰！
身子突的被震开，迷蒙中只隐隐瞧见，瞧见......有谁分开了自己和妄尘，将自己的手掌抵了过去，熟悉的狩天绝，是，狩天绝。
谁？
莲洲！！
“莲洲！！”
“我的命，原本便是为着小姐，为着寒家，你是小姐的养子，妄尘是，小姐的骨肉，若我眼睁睁瞧着你们去死，我还如何苟活！”
“莲洲！别！”
高声唤他，但也似是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瞧不见了。
妄尘......
莲洲......
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