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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良知

 

“你爹想的,不是你娘亲。”

“你爹想的,不是你娘亲,是你娘亲的温柔娴雅,秀外慧中。是自小的青梅竹马到后头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尽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仍是听不见他脚步声的本事,轻描淡写的几句,配了浅浅勾着的嘴角,引得初晴方才绷紧的肩膀卸了一半力道。

抬头望着尽欢,盈盈笑意浸满的眸子荡了来,却似含着利刃钢针一般刺的心头脑海皆是一凛。映着日光如同玉雕冰砌般的男子,伸手取下初晴发上的一片落叶,温润的如同一位谆谆使者。

“展大小姐何必执着从前,既然知晓有些事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便不要再令令尊徒添伤怀了。”

轻声慢语,带着这人特有的清浅,在这初秋的日光下如同沉水香般缓缓渗了身子,抚平了方才因着自己的话语带来的惊动。初晴浅笑着点了点头,相较自己,她总是更听尽欢的话。

“朱雀楼主正因着要为梨落上人甄选礼物忙的焦头烂额,你自小便认得首座明白他的喜好,不去帮帮他么?”

与往常一般,小丫头一听雀儿有了麻烦便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的便跑了开去。尽欢望着她的背影远去,缓缓的转身望了过来。

不肯去看他,似是头一回,自己没法子瞧着那墨玉似的眸子,将方才自己的卑劣投映其中。

“去我那儿坐坐吧。”

听不出语气的一句,白衣衣袂在眼前拂过,没有一丝多余的怪责和质问,却比给自己一巴掌还让人难受。跟在他身后一路默默,入了白虎楼方才细细看着四处与花云舒在时全然不同的布置。

与其说是司杀白虎,不如说更像是清雅书斋。

所有贵重古董玉器皆被撤了去,目之所及满是书卷字画,满室茶香混着沉水香的淡淡,莫名的让人心静。

“白虎楼右使杜休拜见青龙楼主。”

抬头看了看眼前右使打扮的男子,面生的很,瞧上去不过刚及弱冠,清秀的更像是一届白衣书生。

“免了,这位右使瞧上去面生的很,起先在哪楼受训的?”

杜休抬头望了一眼尽欢,随后说到

“杜休并非楼中弟子,千魂引总管是我义父。属下原本不过一届乡野村夫,蒙月主子不弃方才能尽些绵薄之力,让楼主见笑了。”

“哪里,英雄不论出处,右使不必妄自菲薄。以月楼主素日的眼光能选中你定是因着你的过人之处。”

“置些清淡小菜过来书斋,我与青龙楼主有话说,不用伺候。”

“是,主子。”

尽欢轻声吩咐,杜休答应着去了,引了自己向里,南边原本的客房砌了墙隔了,圈出一方肃静书斋来。不过片刻功夫酒菜皆上齐了,全是素日自己喜欢的,酒在热水中温着,是清明酿的淡香。下人脚步利落轻巧,上了菜便全都退了下去不敢有丝毫耽搁,如此便可见往日里尽欢是如何**的了。

尽欢抬手斟了酒,接过喝了。便再斟上一杯,依旧一语不发的饮尽。如此往复,一壶清明酿很快便空了,尽欢吩咐人抬了三坛进来,仍旧是不发一语不置一词,任着自己浇愁。

第二坛空了的时候顿了顿,尽欢将第三坛放在了桌上。

“喝吧,白虎楼中旁的没有,解酒药管够。”

握着酒坛,胸口被什么放肆的堵满,满的很,憋的透不过气,坠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身子也好,心也好,沉得要命。

眼前拢了纱的白衣缓缓的近了,近的,自己甚至能瞧见上头暗纹织锦绣着的藤蔓纹样。

太近了,太......

沉水香浸透了的荼白触了鼻尖,裹进了那人朝思暮想的怀抱。

耳畔是他轻柔的声音,如当日知晓影卫全殁之事他捂了自己双眼时说的那句。

“哭吧。”

哭吧。

哭,吗?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师父。

阖了双眸,有什么沿着脸滚烫的坠下,停不得一般,停不下一般,涌了出来。

用帕子擦了脸,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眼中的红褪了些方才进了书斋。尽欢换了衣裳坐在桌边,盛了碗薏米百合粥递过来。

“空着肚子喝了好些酒,吃点东西仔细晚些时候胃痛。”

点了点头,接了粥慢慢喝着。尽欢总是如此,他从不会问,也不会在此时戏谑取笑,他会挡了自己的眼睛遮了他自己的眸子,不去看自己不想他瞧见的,关于过往在心上割下的血肉模糊。

“先生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尽欢任了这白虎楼主后,他的气韵较之从前淡雅了许多,少了些微凉,着实多了些温润的味道。

尽欢夹了一筷子山药牛蒡过来,闻言弯了弯嘴角。

“吃过饭,楼主可愿带我去瞧瞧唐姑娘么?“

手上顿了顿,抬头看着似是并不知晓他说了什么的尽欢。

“怎么?可是不方便么?”

“只是这个?”

尽欢含了一抹淡若山岚的笑意,侧了侧头

“待我想到旁的再告诉你。”

是了,他总是这般出其不意,没有旁人那些琐碎心思。

尊上和景涟舟不在盟中,眼线少了自然自在些。马号牵了自己的马过来,另一匹雪白的倒是头回见着,这马一瞧便是正宗的大宛驹,周身雪白唯有眉心一点红,当真是良驹。尽欢伸手牵了,瞥了自己一眼。

“尊上上月收了几匹好马,我瞧着它好看便留下了,性子倒还好。不似毒步寒疾风那般烈,我取了个眉间雪的名儿,也算应景。”

“月楼主是风雅之人,起的名字也是这般雅致。”

眉间雪?怕是眉间血吧,这小蹄子现下当真是厉害得很。一路倒是未敢有尾巴跟着,这几月来尽欢将千魂引上上下下**的这般服帖,谁人敢造次跟来?但自己这和他的马实是有些注目,拴在一旁的客栈处步行了一段方才进了雀儿安排的那个茶坊。

普一进去便是火鹤推的门,他们两人自从唐馨蕊移到此处便每日轮流来看顾,也着实是辛苦。

“二位主子。”

火鹤见了自己身后的尽欢愣了愣,侧身让了。尽欢点了点头,火鹤竖起一根食指比了比,示意噤声。

“睡着?”

小声问到,里头换了薄薄的纱帘,较之上回来的时候药气淡了许多,隐约能瞧见里头的人睡着。火鹤点了点头,引着自己与尽欢在外间坐了上了茶。

“每日此时都会午间小憩?”

尽欢轻声问到。

“是,每日午时必会安稳睡上一个时辰,这些日子减了药量也未见不适,反而夜间是全然没了梦魇之状,踏实的很。比起早先两三个时辰的觉中间还会梦魇不宁好的太多,只是吃食上比两月前少了些。“

“精神可还好么?还有发作么?”

“一月前有一回,倒是不严重也未曾有大的哭闹,只是......”

见火鹤略有些犹疑,心下便明了几分,怕是又与裴熠辰有关。

“只是......小姐说想吃谷王府的玉寇糕,主子寻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在早前老夫人喜欢的那家茶坊少主人那儿方才寻到了,小姐说那味道是一模一样的,这些日子便日日都在吃,旁的倒是不碰了。”

谷王府的玉寇糕么......转头望向尽欢,虽说他神色如常,但眉间一丝却是唯有自己瞧得出的怅然。起身随他一同进了帷帐内,唐馨蕊一把青丝散在床沿上,乌黑油亮养的甚好,早已然没了当初的憔悴支离,但她眉间仍是隐隐带了一丝微青,怕仍是余毒未清。

尽欢低头望着她,床榻上的女子比先前来的时候脸色见了些红润,虽说仍是纤瘦的很,但也较先前的弱不禁风好多了。

留意到唐馨蕊向来不加赘饰的耳上挂着两个嫣红的珊瑚耳珰,望向了身后的火鹤,火鹤轻声说着

“从上回青主子来后,唐小姐就到处寻红色的耳珰,戴上了便不肯摘下,日夜都这么戴着。“

“鎏金红宝的簪子是她从前最喜欢的,珊瑚耳坠儿和红玉髓芙蓉缠金的项链,衬的馨蕊白若皓雪。只是她平日总嫌累赘不肯带,唯有那次见我的时候,方才戴了一对通红的红玛瑙的耳珰,随着她的笑在脸侧晃着,晃着,像熟透了的樱桃。”

裴熠辰的话语在耳畔响起,不觉得蹙了眉,转头望向尽欢,他听着火鹤的话也是眼睫微闪。

她记得。

唐馨蕊,即便是疯癫不觉,却仍是记得豆蔻年华的初见。也好,如此,这苦命的女子便能如裴熠辰所愿,永远留在了那最美的杏花微雨四月天。

出了茶坊,尽欢一路皆是默默。寻了一处茶摊,望着神思寂寥的尽欢。

“神游到何处去了?今日为何想要去看她?”

尽欢捧着手中的茶低头望着杯中,缓缓说到

“我想要瞧得不是她。是我自己的良心。”

尽欢勾了一抹笑抬起头,那神色瞧得人黯然。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到底疯了的是唐馨蕊,还是我?“

静静地望着这个不过几月便已然得了呼风唤雨本事的人儿,只觉得这问题的答案,怕是无人能答得上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