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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决意

夜深露中,寒意渐收。雨夜花香浅淡,压了潮气透了过来,熏人欲醉。原本应是惬意畅然的时候,心思却丝毫定不下来。明明拥着怀中的人,却只觉得胸口憋闷的很。

“白虎楼......尽欢,你在千魂引这些日子,白虎楼是做什么的你最为清楚,这浑水你全然没有必要淌进来。这司杀的地方远不只是煞气重这般简单。历来白虎楼楼主,鲜有善终,我担心......“

“你知道我的,若无把握我绝不会轻易出头的。白虎楼这把椅子不好坐,更何况我身份尴尬,想要服众必然要花些心思。你这些时日别再盟中待着了,去灵隐寺静静心吧,以免尊上他多心。”

低头瞧了瞧星月下的尽欢,点了点他的鼻尖。

“怎么,刚坐上白虎楼的椅子就要急着赶我这宿敌滚蛋了?”

“我若当真动动嘴皮便将青龙楼主赶了出去,那倒当真是我的本事了。不赶你,只是我先下新任了这位子,怕是是非不少,我不想你瞧着烦心。且你若是在,未免避嫌我总要拿你开刀的,你不在的话我还方便些。”

“你这般说便是舍不得拿我开刀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躲出去,你身子刚好些,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处理白虎楼搁了足有半年的事务,没了斐远这助力,那些麻烦事可是要累死人的。”

“我现下跟你那时可是不一样的,尊上原本便不会允我全然掌了事务,一来为我这身子不可劳累,二来......离月隐到底是外人,有些底线,他还是不会放手与我。”

点了点头,尽欢倒是眼神明亮。即便再如何宠也好,就算自己这亲生儿子尊上也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更莫说信之一字了。这般私自内定了白虎楼主于尽欢已然是闻若未闻,怕是先前为了保唐馨蕊险些累得尽欢病重心中有愧,方才许了这么个虚衔给他。

“这倒是正好,若是累坏了你我可心疼。不过现下有了这一楼三千弟子,有些事总也方便些。只是白虎楼空的久了难免眼线不少,你身边又没个把握的人,这以后传递消息怕是更难了。不如......将我的暗卫调一个过去?他是自小跟着我的,尊上也不曾见过他几面,不用担心被瞧出来。”

尽欢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不要冒险了,我若是有事会直接告知朱雀楼主的,从他那处给你放消息也方便些,尊上也不会过问。毕竟比起旁人,往日里我们总有些话说。”

见尽欢的神色略有些淡淡,想是因着前阵子唐馨蕊的事,他与雀儿还有些龃龉。这两人皆是有话藏着不肯说的性子,想要和好如初确实不易。这样倒正好了。

“慕望舒传了消息过来,皇帝怕是要启用夏家后人去西边了。”

想起先前尽欢说起西边作乱那人的语气,仍是放不下的轻声说着。尽欢似是也未曾想到,挑了挑眉,拉了自己手指玩着,转了转眼珠。

“夏家后人?皇帝这是在打谷王的脸啊,有趣。不过这么说来,也算是宿敌了,若当真是启用夏家后人,怕是夏家军重组也是不日的事,这一仗关乎夏家存亡生死,这热闹可不能不看。”

静静瞧着他,小蹄子眼角眉梢尽是飞扬的冶艳,瞧上去是当真的拭目以待。看来他与那人的渊源可是不浅呢,且,怕是孽缘的可能更大些。

“皇帝启用夏家人,对这朝堂和天下,怕是皆是一场轩然大波。二十几年的沉寂,若是一举吐气扬眉,复了当年常胜侯也不是不可能。皇帝如此做便是有意打压谷王了,以后的形势

怕是更凶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下操心这个没什么用,做好我们手上的事便是了。”

尽欢倒是想得开,一副开心看戏的模样,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头,还当真是有几分原先猫儿的样儿。

“不知这西边作乱的高人是怎么惹了我的小猫啊,这幅张牙舞爪只恨不能挠上去的模样,是何许人也呢?”

尽欢幽幽瞟了一眼过来,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若这世上还有影煞不知是何许人也的,翻翻你的夜明录不就知晓了?还用得着问我么?”

笑容敛了敛,夜明髓玉录,自己并非忘了开启此物的时机和物件都已然齐备,师父去世也已经过了三年丧期,若非当年血绽朱花,自己这影煞早已然承了名处理事务了。可现下......

勿信修罗,勿开夜明。

裴熠辰用命换得八个字不知怎的总在心上烙着,转着,让原本期盼多年终得所愿的事,反而变得犹豫起来。

“说起这个,裴熠辰的那三份手书,尊上可向你要过么?”

尽欢摇了摇头,一声轻哼。

“他是不会要的,若不是因着这东西他也不会给了我一个白虎楼的位子。虽说放在他自己身上最为保险,但因着一式三份,他又不敢硬夺你的,所以大约,是等着我哄了你那份出来给他吧。”

颇有些惊奇的挑了挑眉,随即笑了出来。

“哦?这么说来,你今日便是来哄我要这个的?”

“我若要了,你便能给么?”

又是这般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语气,低头望着他,正了神色。

“莫说一封手书,便是这条命,你想要拿去的时候,只需要知会一声便是了。”

因着七绝大成五感敏锐,暗夜中也可视物清晰,但尽欢的神色,他此时的神色,却是如同月枷一般渐渐隐去的,一双黑亮的眼眸闪了闪,便复了那份清浅的笑意。

“我可,舍不得。”

不知怎的,总觉得尽欢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与当日在那树桃花下,不同了。

惟愿只是自己多思了,惟愿,如此。

又缠绵了一阵子,并未要他,若是明日他初初上任便走路有碍可就不好了。这尊上制得衣裳好是好,就是太过薄凉了些,虽说夏日里穿着凉爽但到底刚落了雨有些潮气,这掺了丝的料子拢不住热气,若非紧紧拥着他,尽欢怕是也会染了寒意。

两人身子紧贴着笑闹,难免起了火,虽说并非急色之人但到底许久不曾沾过他身子,这火可是不好消。正有些忘情的在他脖颈处轻吻,手不自觉的便探到他怀中,一纸信笺触了手,不自在的收了收,顺势便夹了出来。

“贴身揣着?嗯?什么要紧的物什?扰了小爷兴致。”

方才还晕着红霞的尽欢一见如此,脸色变了变,伸手便来抢那信。

“还我!”

见他如此越发不能饶了,将手举得高高的不给他。

“这般宝贝?那我更要看看了,若是旁人写的情书我可是要生气的。”

小猫恼了,起了身就来夺,这小蹄子没练过武功哪里转的过自己?就着月光转到树后,逗着他便拆了信,抖开里头的纸瞧了过去,这一瞧不要紧,只觉得方才的

炸雷还没停似的,正轰在头上三尺。

“妄尘......”

指尖止不住的抖着,一字一句,如同利刃割了自己尚未结痂的伤口。

灵豹父,子时陨。

是了,怎得没有细细瞧这上头的紫金印......这是,尊上的密信。

“什么时候,的......的事。”

“今日午时送来暖阁,他并未掩了我放在桌上的,妄尘......”

午时......那便是说,是昨夜的事了。

那个始终唤着自己四哥哥,跟在身后如同小尾巴似的少年,自己到底连他最后一丝牵挂,也未曾保住。

盲了眼的老人,直到咽气,也未曾得见他无故没了行踪的儿子。

为了拉下花云舒,灵豹的堂弟殒命在自己面前,现下,他的父亲,他仅剩的......也没了。

还有多少,还有多少条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

三十影卫的亲眷,这些年从不曾放弃寻了他们,却每每皆是被尊上阻了再不能向前一步。他们是不是都被蒙在鼓里,不晓得当年凌云顶上,自己的亲人已然被屠戮殆尽。他们是不是至死仍念着那些回不来的兄弟,姐妹,女儿,儿子?

尊上手中牢牢抓着这些人,将他们当做制衡自己的棋子,这些年来,忍辱低头,只为了保全他们平安。

可现下,现下......

自己当真,在保着他们么?

还有多少人,到死仍是盼着有人为他们的孩子兄妹伸冤,却在凌云顶上被尊上一掌碎了仅剩的希望。

影卫的冤屈还在自己脚下的土地里嘶吼着,那些忠义的魂灵不得安息,难道他们的亲人也要如此么?

萧妄尘,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缓缓折了那信,沿着原本的折痕仔细的放了回去,重新递回给尽欢。

“仔细放回去吧,别露了痕迹。”

自己的神色定是静的很,淡的很的,尽欢原本惯了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担忧,掩不下的担忧。

“妄尘......”

“无须挂心我,我糊涂了太久了,现下,是时候清醒清醒了。明日我便去灵隐寺,为祖母祭灵,她老人家对我的苦心,我不能白费。”

尽欢接了那信放了入怀中,伸手轻轻抓住了自己手腕。

“你,想要做什么?”

抚了抚他的脸,印下轻柔的一吻。

“做我一直以来本应做的事。你先回去吧,我们分开走更好些,我看着你走,去吧。”

仍是不放心的握着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宽心。嘱咐了几句,尽欢方才转身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心下从未如此刻这般毫无怒意的平静,古井一般无波。

原来仇之深恨之切,当真是,静的。

父亲,不孝的孩儿,多谢你赐我的这一剑。

从身子里鲜血淋漓的拔出来,再刺回去的时候,孩儿,不会手软了。

在夜色中缓缓阖了眼,并未瞧见,踏出缠梦园的尽欢嘴角一抹诡谲的笑意,如同缥缈的山岚般,散在了碧桃夏意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