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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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九命奇冤·先敬罗衣

    卢俊在自己眼前杀了卢俊,可依照《大明律》,竟是不能定罪,对此罗宏俊也得感慨最懂法律的永远是坏人,古代是这样,现代是这样,将来也一定还是这样。

    虽然石纶没有把王培中拐卖各地儿童的罪证拿出,但自己中午才知道这事,晚上卢俊就动手杀人,也就几乎可以肯定石纶说的是真事了。

    陈兴、罗宏俊有意继续探查,不料第二天杭州便来人,说是杭州知府陈珂有请。

    陈珂一个知府,突然请自己一个知县,联想三圣庵尼姑都是给某些特定人群生儿子,保不齐陈珂也在里面,因而可以肯定是为了王培中的事。虽有心抗拒,可自己不过七八品的官,哪里能驳上司的令?只得当天启程杭州,第二天再去拜见陈珂。

    虽是深秋,可杭州什么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无论什么光景,杭州总是个好地方。

    深秋水廖,水清无鱼,也不知这时候游湖到底能游什么,湖面上硬是飘着数不清的游船。湖里尚且如此,岸上更不必说,漫步走来,但见两边是错三落五的棚席,一路排下去,根本看不到头,杂耍、测字、小曲、滩簧、对白……喧嚣连天;夹着卖小吃的吆喝声,醋鱼、板鸭、麻球、小笼包、炸响铃、雀巢鸟窝……各种香气萦绕周围,真教人长醉在此。

    这一幕放在现代当然不稀奇,可放在明代,那就不多见了。特别是陈兴、罗宏俊二人,看到这一幕,联想没穿越之前……当真是恍如隔世。

    虽然有心游玩,可陈罗二人却是不能久留,一旁的陈兴东看看、西看看,要不是想着待会儿还要见陈珂,当真想买上一大堆东西,“我说他在哪见我们不行,非得在什么太白居?”

    太白居,也算是杭州较大的酒楼了,要说酒楼,并不稀奇,尤其杭州这地界,繁华地方更是个挨个列着,可这座太白居偏是个例外,因为这太白居是一半边在岸、一半边水上!

    河里打下的一排木桩撑起半个酒楼,陈兴不由道,“这要是钢筋混凝土,我还放心,可这木头桩子……结实吗?这要是楼塌了怎么办?”

    “这古代工匠的手艺,不是你我能理解的。”这太白居为歇山亭顶式,飞檐插天,也算壮观,“再说了,这么大一酒楼,真要塌了,得多少人陪你死?你也不亏啊。”

    既到了门口,知府陈珂还在上面等着呢,也不能耽误,陈兴当即便要往里走。不料陈兴的步子还没迈进大门,却被一小二打扮的人给伸手拦住了。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陈兴,“也不看看什么地方,闷头就往里闯?”

    也不知道‘太白居’三个字有没有繁体,反正这上面牌匾就是‘太白居’三个简体字。

    陈兴抬头看了看牌匾,“没错啊,就是太白居啊,杭州城还有第二家?”

    “第二家倒是没有。”小二摆手,“这地儿可贵,到时候别心疼钱。”

    这话出来,陈兴才算明白,感情则小二以为自己是个乡巴佬、吃不起这饭馆的菜啊。陈兴立马就不高兴了,“你一个跑堂的,看不起人这套跟谁学的?”

    陈兴这算是骂人了,只小二也不恼,无所谓的摆手,道:“我可没看不起人,这里面随随便便一道菜都得一两银子起步,您看看您这身衣服,全身上下脱光了抵不了一碟花生米,我也是替您着想不是?”

    “我衣服怎么了?”陈兴下意识看了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竟是腰间位置不知被谁给划了一刀,不由惊道,“我靠,这又没口袋,现代扒手划这里也就算了,这时候划这里算几个意思?”

    小二轻轻一笑,“钱丢了?你看看,这要是吃了饭才发现没带钱,这不成了吃霸王餐吗?”

    罗宏俊上前,“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吃饭不用自己花钱,有人请。”

    罗宏俊心平气和的说话,小二却道,“您这身粗布衣服……就算有人请你,您到这地方?不是勾搭了哪家的……”

    小二话未说完,里面确实走出一个中年文人。

    这人穿了身深灰色绸衫,一出门便对那小二道,“人来了没有?”

    小二急忙朝那人一个虾弓,谀笑道,“还没来呢。”

    那人闻言不禁恼道,“盯紧了,知府大人都等急了”说罢,便急匆匆的往回走。

    陈兴一听就笑了,知府大人?杭州地界能有几个知府?而且恰好也在太白居?

    陈兴急道,“到了、到了!被人拦在门口不让进!”

    那文人脚步一顿,回头看了陈兴,又看了罗宏俊,狐疑道,“你们是?”

    一旁的小二已是惊得背贴门了。陈兴笑着瞥了眼小二,道,“我是余杭知县陈兴。”又指了罗宏俊,“县丞罗宏俊。”

    那文人闻言大喜,笑着上前,“我说嘛,定好的时间,怎么会没来。”说着又看向小二,方才还笑盈盈的一张脸,转瞬就变得死人脸一样,“怎么回事?知县、县丞大人到你们酒楼,硬生生被你拦了?这传出去到底是打知县大人的脸,还是长你们太白居的威风?太白居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

    那小二原只是想拦个吃霸王餐的,谁曾想把知县、县丞给拦了?而且还是知府大人要见的人!小二脸刷的就白了,弓腰上前,可怜巴巴道,“大人,这、这……小人哪想到……”

    “嗯?”小二话说一半,文人便打断,“这事不在我,在陈大人,陈大人原谅你,我也不能多说什么。”

    小二只得一副衰相转向陈兴,“大、大、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饶过小的吧,小人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说着左右手便抽起了自己的耳光。

    陈兴还想看这小二的笑话呢,罗宏俊却是摆手,“得了,就这样吧。”说着便笑对文人道,“看来我和陈大人天生就是被人欺负的命,说出来您不信,咱俩刚到余杭,半道上就被人讹了。父母官当到我们这份上,大明朝开国至今,估计也是头一遭吧?”

    文人闻言也是笑道,“罗大人还真是个妙人呐。”又对小二道,“行了行了,陈大人都说算了,我还能说什么?”

    小人忙不迭的道,“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太白居作为名家酒楼,人自然是不少的,刚进大门,楼下更是喧闹的嘈杂不堪,可随文人上了二楼,人便少了许多,待上了三楼,便只有面湖临窗的一张桌子了。

    桌子不大,更像是喝茶的小桌,桌旁只坐了一个人。身酱色衫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富家员外的味道。陈兴瞧那人模样,觉得有些眼熟,不由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陈珂已然起身,没有迎上来,只站在原地,“你我都姓陈,五百年前本来就是一家,熟悉是应该的嘛,熟悉点好啊。”

    这逻辑陈兴可不赞同——同姓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人类共同祖先还类人猿呢,大家是不是还得跟猴子称兄道弟?

    陈兴走进仔细打量,这才恍然,“你就是那个给送拖……”陈兴想说是一队人给送了拖把的,可一想对方身份,还是及时改了口,“万民伞的!”

    陈珂……可不就是陈兴、罗宏俊第一天到余杭在门口遇到的那位嘛。只当是陈珂没看到陈罗,陈罗却是看到了陈珂。

    见陈兴提到万民伞,陈珂脸上泛了红光,“还被老弟你看到了。”陈珂说着便挥手示意文人退下,“来来来,坐。”

    三人坐下不多会儿,酒楼跑堂便端了菜上来,不多,也就三样,鱼头豆腐、西湖莼菜汤,外加一个西湖醋鱼。

    说到吃,前世舌尖上的某地经常有各种美食,可在陈兴、罗宏俊看来,只有好吃和不好吃两种,其他的特殊名词,那是半点没感觉。比如被说烂了的外焦里嫩,按照陈兴的理解,你下锅油炸,只能是外焦里嫩啊,难不成你还能外嫩里焦?再有就全焦了,可全焦的东西也没人吃啊。

    整个三楼只有陈兴、罗宏俊、陈珂三人,陈珂随意夹了一筷子莼菜,道,“这菜怎么样啊?”

    陈兴已经把半条醋鱼夹到自己碗里,那油亮的糖醋沾得满嘴都是,听陈珂发问,急忙咽了,“好吃,真好吃……”

    看陈兴这模样,陈珂也觉有些好笑,当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陈大人可知,本官今天找你,所为何事?”

    陈兴把筷子放了,抬头看向陈珂,“知道。”

    陈珂一笑,“那这件事,陈大人以为怎么样?”

    陈兴为难道,“这个事不好办呐,知府大人可知。要是单单一个普刘氏的案子也就算了,可现在……已经查明的,就有九条人命啊,算上那没查出的,指不定多少呢。”

    普刘氏案子是陈珂亲断的,如今陈兴还特地指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管陈兴是不是故意的,陈珂却是恍若不觉,闻言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许久才放下,“哎……按说当官是该造福百姓,可事情往往是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到处都是。当官啊,尤其是处在咱们这一方父母官的位置上,一不小心就造了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