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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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九命奇冤·伪证守则

    虽然抓了人,但陈兴、罗宏俊知道,林光远绝对是王培中拉出来抵命的。大张旗鼓而来,最后却灰溜溜的走,这让陈兴心底不免有些憋屈。

    倒是赵双刀问陈兴要了卢俊给的鞭子。

    陈兴:“鞭子都这样了,要了什么用啊,回头我送你个新的。”

    这鞭子是赵双刀当初扔给王培中的那条,只赵双刀却是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因而再三要求,还是要了回去。

    关于指证林光远杀害普宝儿的证人也已经带了县衙,姓沈名牛,乃是城西一卖豆腐的。

    尽管知道这沈牛做的是伪证,可陈兴也不能不审,因而回了县衙第一件事就是审这个沈牛。

    “各位兄弟先不急,我已经让人去买席面了,等会儿直接送到县衙来。”说着,陈兴便歪头看向沈牛,“沈牛?”

    沈牛闻言身子一颤,哆哆嗦嗦的抬头,“是……小人就是沈牛……”

    这沈牛看模样莫约五十出头,看上去老实巴交,陈兴也有些纳闷,一手摸着下巴,“我说,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会做伪证的人呐,怎么就……”

    陈兴话未说完,沈牛已是磕头如捣蒜,“大人……小、小人没有啊……”

    瞧着这怂包样,陈兴更是皱眉,“你是没看到林光远杀人呢,还是没做伪证呐?”

    沈牛哭丧着脸,眉毛、嘴鼻恰成一个囧字,“小人没做伪证啊。小人十天前晚上,在城南破庙,亲眼看到林光远杀的普宝儿!大人要是不信,可以让人去看啊……”

    说来也奇怪,这个沈牛说别的话时停停顿顿,可说这句话时,却是顺溜无比。

    陈兴闻言不悦道,“这还要你说?本官早就派人去了!”说着,陈兴一拍桌子,“林光远和普宝儿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普宝儿?告诉你,作伪证可是要吃官司的!”

    “小民怎么知道林光远为什么要杀人呐……这问题您该问林光远啊……”沈牛那满是皱纹脸已经落下泪来,“小人只是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怎么就成了作伪证啊……”

    就在这时,罗宏俊却道,“本官好像在哪看到过你的名字……对了,是普凌的案子!本官在案卷里看到过你的名字,你也是个证人。”

    罗宏俊离开座位,绕着沈牛缓缓踱步,“你是卖豆腐的,王培中可是余杭第一大户,你们这身份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怎么牵扯到的王培中的案子都有你?”

    “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答,凑巧两个字就能糊弄,可沈牛偏偏就僵在原地,哆哆嗦嗦,硬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眼看沈牛脸上的汗流的跟水似的,罗宏俊心底冷笑一声,却是继续道,“既然见到林光远行凶,为什么当时,或者第二天不报案,反而后来跑到王培中那告密去了?”

    一听这问题,沈牛立刻道,“小人天生胆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是看到王大爷高额悬赏的份上,小人也不会去告密。”

    沈牛话音刚落,罗宏俊立刻吼道,“刚才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怎么这些问题说的这么顺!”

    沈牛脸色大变,却是一个激灵,直接瘫倒在地!

    眼看沈牛晕倒,陈兴立刻道,“怎么回事?”

    赵双刀上前扒开沈牛的眼皮,又试了试鼻息,道,“没事,估计是被吓晕过去了。”

    这时候,老李头也扶着腰到了二堂,“两位老爷,这个沈牛我知道,在余杭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您怎么审起他来了?”

    陈兴闻言却是呵呵一笑,“胆小怕事?看来钱能壮胆,估计是被王培中用钱收买做的伪证吧。”

    老李头一手托着腰,迟疑道,“不会吧?给他钱,他也没胆子拿呀。”

    罗宏俊肯定道,“指证林光远的话说的那么顺溜,一说其他事就结巴……那些话明显是事先编排好、背熟的,他做的一定是伪证。”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洪秀全突然道,“其实做伪证,最理想的就是沈牛这样老实巴交的人。”

    洪秀全不说则已,一说惊人。陈兴闻言问道,“作伪证不是应该找嘴巴能说的吗?沈牛这种人,说话都结巴,一问就露馅啊。”

    洪秀全微微一笑,道,“大哥,我问一句,找人做伪证,需要什么?”

    “需要什么?”陈兴闻言一怔,继而不假思索道,“钱啊!喊人做事总得花钱啊。”

    洪秀全:“那就是了。找人做伪证,第一步就是要花一大笔钱作为串供费;而且以后万一那人有什么周转不开的地方,难免不被其勒索。一旦不能满足,事情露馅不说,前面花的钱还都打了水漂。”

    陈兴明白了,瞥了眼地上的沈牛,“老实人就不同了,因为胆小怕事,所以吓唬他就行了。”

    洪秀全:“没错,不仅不受他要挟,甚至可以反过来要挟他!只要跟他说,你当年做伪证是犯法的,一旦被官府知道,第一个就要抓你……他就死也不会把事情抖出来!你怕他泄密,他更怕官府知道他做伪证!”

    陈兴点头,“今天算长见识了。”

    洪秀全一笑,却是继续道,“这只是第一点。另一点在于老实人不会受人怀疑、甚至惹人同情。就像老李头说的,这个沈牛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但凡认识他的,都不会相信他做伪证!甚至,寻常人看沈牛如此模样更会心生不忍,一旦审问者穷追不舍,出于同情,更会出言指责。”

    洪秀全最后一句有没有暗指老李头?除了洪秀全恐怕没有人知道,但老李头听了刚才那番话,见洪秀全看向自己,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大、大老爷,那个……我先去看看普刘氏,您接着审。”

    说完,老李头直接就朝内宅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想,‘洪三爷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和以前一点也不像啊……’

    陈兴与洪秀全这番对话看似平常,实则惊心——结果看似不合常理,可分析下来,这分明是将伪证者、审问者、旁观者的心理都牢牢把握,是最合适的做法。如果一个案子的真相模棱两可,这时候却有一个老实人做证,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审案者一定是选择相信那个老实人!

    前面还好,洪秀全这后面补充的这些,连陈兴也是一惊,“这说的还真有道理。”

    罗宏俊也梳理了一下思路:这就和宫斗剧里演的一样,两个妃子争执不下,皇帝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如果这时候有个小孩子作证,那皇帝一定是相信那个小孩子说的话……以前看到这一幕总觉得皇帝萨比,现在看来,那皇帝会那么认为简直是太正常了,觉得皇帝煞笔的才是真煞笔。

    想到这里,罗宏俊却是暗暗打量洪秀全:一般人会对这些有研究吗?应该不会。就像陈兴之前说的,正常人都是花钱找个能说会道的做伪证。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人会知道这些?答案有两个,一是经常审案、经常应付伪证的人,如历史上有名的包拯、狄仁杰、宋慈等;另一个,则是经常需要作伪证的的人!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如周兴、来俊臣……在明代,这一群体更是壮大,因为明代的大案实在太多,而这些大案的背后都有一个影子——北镇抚司,也就是人们熟悉的……锦衣卫。

    谁也不知道罗宏俊竟然仅仅因为洪秀全刚才的那番话而想到锦衣卫,至少陈兴是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只道,“就像你说的,这个沈牛被吓怕了不敢说,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审了?他怕死不说啊。”

    洪秀全一瞥陈兴,“您之前不还说要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吗?作伪证可是犯法的,怎么?看他可怜就想着法外容情了?”

    陈兴那手摆得拨浪鼓似的,“那可不是我说的,是小罗说的。”

    眼见陈兴当场就把自己卖了,罗宏俊不由翻了个白眼,“谁说要法外容情了?他又不是熊孩子!作伪证就得关!再说,王培中又不是就普宝儿一件案子,不还有普凌的案子吗?我看孔井山的三圣庵、青莲寺都有问题,都得好好查一遍!”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三圣庵、青莲寺和普凌的案子有关系,可一想到三圣庵的那两个尼姑,罗宏俊便感觉那里不对劲。无故抓人让罗宏俊有些反感,可陈兴却是不管这套,“管他有没有证据?抓了再说!反正勾搭人的女尼姑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洪秀全也道,“抓错了放出去就是,衙门嘛,错抓个把人很正常。”

    罗宏俊闻言那叫一个汗啊,随便抓人?抓错了大不了放人?这不是美国警察的做派么。尽管如此,看了看时辰,今天再去孔井山拿人恐怕得到半夜,再加上差人去买的席面也送到了,便计划第二天再上门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