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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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子死人疯·激流险浪

    赵双刀自登船后便在舱内歇息,中途却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

    隔窗看去:应是黎明,正处在那种将黑不明的时候。此刻深秋,按说是天干少雨,昨夜登船时候不过飘飘小雨,而今却是滂泼大雨。也不知是起了雾,还是雨滴溅起了水花缭汽,只有一大团乌黑的霾云飘在河面上。走出船舱,疾风立时夹带一阵雨滴落在脸上。放眼两岸,只见丘陵连绵起伏,黑沉沉、碧幽幽,根本看不清所以然。船身虽然很稳,可下面流水却是夹杂泥沙枯叶、浑浊不堪,应比往日急了数倍不止。

    天气阴寒,赵双刀不过穿了蜈蚣褂子,看似不多,可他往日在山东这时候也就穿这么多,早就习以为常。可不知怎的,此刻竟被这风吹得打了个寒碜。

    察觉赵双刀出来,前舱的船夫立刻道,“大人醒了?”

    这船夫穿着一身蓑衣,头上更戴了顶脸盆大的斗笠,虽然距离很近,可黑夜下根本看不清船夫面貌,但听声音,应该五十上下。

    以往自己也是谨慎之人,为何昨日登船时候连这个船夫都没注意?

    想到这里,赵双刀不禁按了按眉心:此次浙江之行看似平静,实际却是烦躁的很,尤其这两日,更是糟糕透顶。

    赵双刀:“到哪儿了?”

    船夫:“新安江。”

    赵双刀是头一遭来浙江,对于浙江水文也不甚清楚,但新安江这个名字还是听过的。当初李白游醉于新安江,有诗云: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借问新安江,见底何如此。百里新安江水色始终保持碧青,一百多里的水路,江流清澈见底,天下独绝。

    看了船底污浊不堪的湖水,赵双刀道,“都说新安江水清,哪怕几千丈深的地方也是清澈见底,可我看这水,怎么这么浑?”

    船夫应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当即笑道,“水嘛,有清的时候就有浑的时候。”说着又是一顿,“大人先到仓里歇息吧,免得淋雨着凉。”

    王培中家大业大,这艘船作为临别之礼自然不会太小,分了前舱后舱。赵双刀也觉近两日头脑昏涨的厉害,闻言又说了两句,这才回了后舱打算继续休息。

    躺下不久,船身突然一颤,伴随咯噔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赵双刀隔门问道,“怎么了?”

    虽然隔着雨声,可还是能听清船夫的声音,“没什么,雨下的大,河上飘了木头,刚才撞到了。”

    赵双刀闻言苦笑,也感觉自己实在有些疑神疑鬼,便继续躺下。可赵双刀刚刚躺下,便猛地坐直了身子:不对劲,我怎么会这么累!

    心中如此想,尽管身子有些酸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隔窗看了外面,幽暗阴沉,除了雨声只有风声,其间偶尔夹杂舵把单调的嘎吱声……一切如常,似乎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虽如此,赵双刀还是使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鞭子当初在王府扔给了王培中,随身只带了把一尺多长的匕首。看了看舱内,似乎没什么能当武器的东西,心神一动,却是摸了摸怀间,只一些碎银子,还有十几二十枚铜子儿。

    赵双刀捏住一枚铜钱,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贴在舱内角落,全神贯注注视四周动静,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希望:船是王培中给的,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只能是王培中派来的人;可如果没有问题,那就是自己多想……按说不该怀疑兄弟,可自从出了青莲寺的事,似乎带些怀疑并非什么多余。

    似乎是为了印证赵双刀的猜测,莫约半盏茶后,舱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应该是什么抵在船板的声音。声音不大,甚至比舵把的声音还要小;但这声音很近,近得似乎就在舱门之外。

    赵双刀紧紧盯着舱门,捏着铜钱的手又添了几分力。就在这时,一柄匕首从门缝中悄悄探入!

    赵双刀心头一惊,迅速查看窗边情形。眼看舱门被打开小拇指的缝隙,赵双刀指尖一弹,一枚铜钱立刻朝舱门弹射出去!

    砰!

    几乎就在赵双刀弹出铜钱的同时,舱门外立刻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啊!

    这痛苦的哀嚎响彻船上,旋即便是扑通一声。赵双刀无暇顾及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接连两弹,两枚铜钱从窗户射出,继而破窗而出!

    门外是一圈持刀的汉子,眼看一人被舱内弹出的暗器打瞎了眼睛,也意识到赵双刀发现了自己,当下众刀齐齐落下,却是将舱门砍得稀碎。

    为首一人面容消瘦,黑衣蒙脸,衣服被雨淋得贴着身体,头发也被雨淋得紧紧贴着脑门,只头发梢还倔强的挺立,偶尔下垂滴下水来。他一脚踢开舱门,只一阵阴风迎面吹来,这才发现,窗户竟已破碎!

    黑衣人呼吸一急,立刻将身旁一人拉在身前!几乎同时,一个刁钻的方向立刻射来一道暗光!

    啊!

    身前之人眉心间立刻多了一个血洞,当场便瘫倒在地!

    暗器射来的方向虽然刁钻,却也暴露了方向。黑衣人右手一挥,立刻三道寒光朝那方向射了过去。

    铛铛铛!却是三枚一尺多长的细针!

    细针钉在板上还在轻晃,黑衣人立刻喝道,“杀!”

    声音一落,只见船舱右侧立刻传来几声惊呼,伴随一个扑通落水的声音,便是一阵絮絮叨叨的惊呼,“在这!贴着窗户边的!”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扑通落水的声音!

    黑衣人一招手,立刻两人持刀过去,却是对着窗户一阵猛砍!

    黑衣人心中一动,当即后退一步,站在甲板空地,却见赵双刀不知何时竟已趴在舱顶上!

    黑衣人大喝一声,“在上面!”

    舱内砍窗的二人闻言也不多想,双手持刀,却是直挺挺的朝舱顶捅去!

    只他们完全迟了一步,见黑衣人发现自己,赵双刀已然轻轻一跃,却是在半空中接连弹射两枚铜子。地上匪盗见赵双刀投掷暗器,急忙避开,这也令赵双刀夺得一块立脚地方!

    站在舱顶的一会儿工夫,赵双刀已然看清楚,有三条船,分左右后三个方向,依靠铁索抓钩已是和这条船连成一体。

    这时,那三条船上的各冒出五个人来,其中三人守在船上,其余两人却是齐齐跳了上来。

    赵双刀手持匕首,紧紧注视四方,“你们是王培中派来的?”

    黑衣人一手持刀,却是隐隐避在两人身后,“不错。”

    “他要杀我?”赵双刀闻言深吸一口气,“他呢?没有来吗!”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以为呢?”

    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可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赵双刀心头还是一疼,“我们是兄弟啊!”

    黑衣人闻言冷冷道,“兄弟?做兄弟讲的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如今酒都喝不到一块了,还当什么兄弟?你……”话说一半,黑衣人急忙一个侧闪,却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赵双刀的弹射!

    也就这个功夫,赵双刀向前一跃,只见光影一闪,却是用匕首将一名匪盗右手手腕生生砍断!那匪盗痛苦尖叫,只声音才发出一半儿,赵双刀却是一脚踢出,继而左手接刀,右手将匕首挥砍出去!

    噗!

    匕首瞬间划开右手边匪盗的肚皮,黄绿的肠子伴随血液喷溅出来,立刻将甲板染红一片;同时,伴随扑通一声,却是被赵双刀断腕夺刀的匪盗被一脚踢下船,顺势砸中左手边船上一人,两人一起落水!

    两人落水,只听呜哇两声哀嚎,水花都没翻起几个,便被激流冲走,再也不见踪影。

    这一切说来缓慢,却只在一瞬间。一个照面的功夫,原本护在自己身前的两人,一个被割腕夺刀踢下水,另一人被开膛破肚。黑衣人尽管死里逃生,却也看得心惊肉跳。周围匪盗看到这一幕,也是个个心惊,不禁后退一步,显然不敢靠近。

    匕首已被赵双刀丢在一边,却是右手持刀,紧紧看着周围:刚才一切看似顺利,可如果有谁反应快些、顺势落刀,自己恐怕不仅不能夺刀,还得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如今看来,来杀自己的这些人也不过寻常。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但很快,眼中又露出一丝喜意,朗声道,“别怕,他撑不了多久!看他的腰!”

    这条船上足足十来名匪盗,一听黑衣人这话,立刻朝赵双刀腰间看去,却见其腰眼位置乌糟糟一片,雨水冲淋下,浅红的血水从脚下冒了出来。

    黑衣人见状笑道,“束手就擒,留你个全尸!王大爷说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会厚葬你的。”

    赵双刀也知自己腰伤,伤口未愈,剧烈运动已然导致伤口崩裂。打斗时间越久,腰活动就越频繁,流的血也就越多。一旦流血过多,自己意志哪怕再强,也撑不长久。

    赵双刀:“人都死了,厚葬有什么用!”

    赵双刀有心将那黑衣人打死,可自己携带的碎银子有限,外面刮着风、飘着雨,铜子儿根本打不准。用刀的话,那人又有意回避,根本不给自己下手的机会。

    就在赵双刀思量如何动手的时候,黑衣人及众匪盗却是齐齐跳下了船!

    赵双刀探头细看,却见右手边船上的匪盗竟是扔掉铁索,继而弯弓搭箭!

    若单单这样也没什么,躲进舱内,有了庇护,箭矢也就没了用处,无奈船上竟有一人跳入水中,不多会儿,船底竟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很明显,他们是想凿穿船底,沉船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