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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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子死人疯·重新接骨

    普刘氏原本见县太爷迟疑,已是绝了希望,不想罗宏俊竟然接了!一时间,普刘氏甚至忘记了呼吸,只呆呆的看着接过状子的罗宏俊。

    罗宏俊接过状子,又对普刘氏道,“状子已经接了,你起来吧。”

    至此,普刘氏才反应过来,已是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只一个劲的磕头,“多谢青天大老爷,大老爷公侯万代……”

    将普刘氏好一阵安抚,又散了围观群众,陈兴等人这才重新上马赶往林家。

    陈兴今天出门本是怒气冲冲的要去问罪,可出了普刘氏这档子事,心里的怒气竟然消得一干二净。

    罗宏俊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步一晃一晃,眼睛虽然还看着前方,但心里满是普刘氏的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却是传了过来,“敢问县尊大人,普刘氏的案子,您打算怎么审?”

    这声音尽管小,可罗宏俊听得真切,不禁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一边张望,一边低声道,“什么意思?”

    “是小人,给您牵马的,石纶。大人不要到处看,引起别人注意就不好了。”石纶的眼睛兀自看着前方,“想认真审,还是和之前的县官一样审?”

    罗宏俊瞥了眼前面牵马的石纶:寻常牵马卒自装束,没有丝毫异处。

    只似不经意道,“之前的县官一样审,是什么样?”

    石纶:“和之前的县官一样审,您只需要派人拿了普刘氏。”

    “拿了普刘氏之后,然后主动送到王大爷府上是吧?”罗宏俊闻言轻哼一声,又问道,“认真审,又是怎么样?”

    石纶:“如果想认真审,大人现在也得派人拿了普刘氏。”

    虽然是雷同的答案,可罗宏俊却知道其中的区别,闻言双眉不禁皱起,“你是说……普刘氏会有危险?”

    石纶:“王大爷乃是余杭第一大户,传闻和杭州的某位大人都有交情;反观普刘氏,不过寻常百姓。”

    罗宏俊默了默,“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石纶:“小人在衙门虽然只是个小吏,可也呆了两年了,虽然只是个牵马卒,可这来来往往的官也见过不少。您和知县大人的确是好官,可有时难免会被人利用。”

    罗宏俊咀嚼石纶说的‘利用’,又道,“为什么不和县太爷说?”

    石纶:“您和知县大人都是好官,可性子完全相反,如果我和知县大人说这些,恐怕他现在已经喊出来了。小人虽有心提醒大人,却也不想成为被人打的出头鸟。”

    罗宏俊闻言又问了些,可石纶却已经不再回答。

    罗宏俊也知石纶是存了自保的心思,之前他所言也着实在理。这些天没少听到王大爷的名字,也知此人能量不低,“三弟。”

    洪秀全闻言立刻踢马上前,“二哥,什么事?”

    罗宏俊斟酌道,“我仔细想了想,你现在去寻那个普刘氏,带她回县衙,好生安置。”

    洪秀全还没回话,一旁的陈兴闻言,立刻嚷嚷道,“小罗,你才刚见了那个普刘氏,这就想把她往县衙拐?不是看上她了吧?”

    罗宏俊闻言,脸颊肌肉立刻抖了抖:陈兴的反应,和石纶说的一模一样!

    下意识看了眼前面牵马的石纶,却见石纶还在老老实实的牵马,没有丝毫反应。这才对陈兴道,“那个普刘氏带着个小孩住破庙,都脏成那个样子了,你觉得合适吗?县衙内宅反正还空了不少房间,给她住……”

    话说一半,罗宏俊似乎想起什么,立即改口,且声音一提,“你别看普刘氏那个样子,可听她声音,应该才二十出头,擦擦洗洗,估计也是个美人儿,带回去怎么了?”说着,罗宏俊又对洪秀全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洪秀全摸了摸后脑勺,虽然不知道罗宏俊为什么前后意思完全相反,可罗宏俊既然开了口,洪秀全二话不问,驱了缰绳,朝普刘氏之前离开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周围随行衙役见这位县丞大人如此善变,一时也有些无语,方才一番五味杂陈,经这么几句话,竟给消得一干二净:刚才还是一副青天老爷下凡拯救含冤百姓呢,这一下子就变成了趁机骗取女色的昏贪奸?

    陈兴也是从之前郁闷中解脱,自后路上又是一番各种插科打诨……

    二人走了足足快一个时辰。

    眼见已经出了县城,还没见什么大庄子大宅院;道路两旁的庄稼地只剩了草梗,天上的太阳却还似夏天的日头,晒得人头晕脑胀。陈兴现在已经没了找人算账的怒气,只有气无力道,“老爷我出来抓人,饭还没吃呢,这还有多远……怎么还没到啊……”

    前面牵马的衙役立刻道,“快了、快了……”

    陈兴一听,下意识就想一脚踹过去,可身子一动,险些摔下马去,这才想起自己是在马上不能乱动。抓紧缰绳,“还没出县城那会儿你就说快了,你当饭馆上菜呢?除了这两个字,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正说话间,前方突然出现一队人。

    这队人看起来有些奇怪:前面是一顶凉藤轿子,后面则是二人抬的担架。要说这还不算什么出奇……都说抬轿子该四平八稳,可这些人抬轿子是一路小跑的!那抬担架的也是小跑,也难为这些抬轿抬担的,抬着东西也能跑这么快。尤其是跟着轿子旁的一老头,头发都半百了,偏也跟着跑,一边跑一边拿着手帕擦汗,瞧那气喘吁吁、流汗不止的模样,估计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得挂了。

    刚出了普刘氏的事,陈兴一看到有人抬担架,立刻感觉大事不好,“又有人死了?又有人要告状?”

    牵马卒闻言立刻朝前面瞅了瞅,旋即惊喜道,“不是,前面那人我认得,正是林家的管事。”

    一听这话,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立刻一个激灵,“好啊,真想找他们呢,这自己送上门了,省得老爷我跑路了。”

    说着,陈兴滚鞍下马,两手插在腰上,直挺挺站在路中央。瞧陈兴这架势,若不是知晓他是县太爷,恐怕还以为他是个拦路打劫的山大王呢。

    走在前面的管事老远就看到路中央站着一人,且模样不善。

    管事是不认识陈兴的,但不认识人不要紧,陈兴身上的官服是认识的,后面也是挎刀握棍、凶神恶煞的主,那也是穿着衙门标准‘制服’的……

    管事立刻上前。

    得了机会能停下,那管事也是趁机提了好口气,这才问道,“请问……”

    陈兴却看也不看管事,只朝后面的那些人喝道,“轿子上坐的,赶紧给我下来!”

    ……

    林日新是一只坐在轿子里的,突然感觉轿子停了,不由问道,“怎么停了?到县衙应该还早吧?”

    仆人:“启禀老爷,前面有人拦,好像还是个官……”

    林日新嗯了一声,掀开轿帘一看——那官色、那补子……立刻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也不用仆人扶,慌慌张张的就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县太爷啊,我可终于看到了……”

    ……

    陈兴原本还想好好教训这林家人呢,不想突然从轿子里钻出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头花胡子都白了,还颤颤巍巍的往自己这边跑!

    待林日新走到自己跟前,陈兴赶紧退一步避开,“我靠!不会又是个碰瓷的吧!”

    “碰瓷?”林日新先是一呆,旋即反应过来,立刻做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两手拍着大腿,“县太爷把我林日新看成什么人了!”

    一瞧这模样,陈兴立刻想起大街上坐在大街上耍无赖的老太老头,立刻对身后的衙役道,“你们作证啊,我可没怎么样他!”

    见众衙役点头表示愿意为自己作证,陈兴这才道,“赶紧的,把人交出来!”

    陈兴没有指名道姓,林日新却明白陈兴意思,闻言立刻朝管事一招手,立时,后面抬的担架上前——虽然头上裹着白布,可陈兴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昨天管林光远叫爹的那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昨天还耍横呢,现在却躺在担架上有出气没进气,双腿位置也裹了布,还有丝丝红色渗出……虽然不曾验证,但两条腿估计是断了。

    这时候,管事也把拐杖递给了林日新。

    陈兴这才意识到,感情这老头也是拄拐杖的!

    可……刚才没拐杖,这老头是怎么跑那么快的?那速度,比一般小年轻都要快啊。可见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真遇到事,入土的老头也能爆发。

    林日新走到担架旁,刻用拐杖在那年轻人脑袋上使劲敲了敲,“起来!”

    年轻人还没睡醒的模样,“二大爷,我腿都被你打断了,我还怎么起来啊。”

    二大爷?

    陈兴这才想起,昨天这人称呼林光远‘爹’!那林光远看上去都七十多了,这年轻人才二十多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父子!就算是老来得子,也有点说不通啊。昨天心思都落在那个林光远身上,竟然忽略了这茬!

    林日新却已经在解释了:“知县大人,我林家出了不孝子啊!”

    经林日新一番了解释,陈兴这才明白原委:昨天那个林光远是出了三百两银子请这个年轻人帮着演了一出戏!

    年轻人还一副苦大仇深模样,“演一出戏就能得三百两银子,这么好的事谁不干啊,结果他给的银子都是假的!还落这一身伤,我都亏死了!”

    林日新又是一拐杖敲下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爹可还没死呢!你就认别人做爹了!”说着又对陈兴道,“他爹听说这事,当场就气晕过去了,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说着又是一拐杖,“我林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出了这么个不孝子!”

    林日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陈兴却是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立刻吼了出来,“感情我就这么被白白耍了?!”

    说着就是上前抓起那年轻人的衣襟,“昨天找你演戏的那个老头在哪里!”

    被打断了双腿,正是不能动的时候,如今被陈兴一把抓起,那年轻人疼得眼泪星子直往外冒,两只手还想挣扎,可越是挣扎,陈兴抓得越紧。

    瞧着年轻人痛成这样,林日新也是一阵心疼,在一旁劝道,“县太爷,您松手啊……这人要是能找到,我林家早就给您抓来了,哪能要您亲自动手啊。”

    老头都主动上门认错了,还把这小子的腿给打断了……都做到这份上了,一般人还真不好多说什么。要是还紧抓住不放,好像于理不合。

    本来憋了一肚子气,如今这情形,陈兴有气无处撒。

    正思量着怎么报仇,陈兴随意一瞥,看到渗血的断腿,当下一拳打在断腿处!

    有没有打碎骨头,陈兴是不知道的。但自己这一拳打下去,那年轻人立刻尖叫一声,疼的脸都白的没有半分血色,直接当场昏死过去。

    看着林日新有话要说的模样,陈兴冷哼一声,“本官可不是报私仇!本官粗通医道,一眼就看出骨头接歪了,所以故意打了一拳,你们回去重新接吧。你们找的是哪家的庸医?以后不要再请他看病了。”

    说不是公报私仇,可谁不知道陈兴这就是公报私仇?

    可陈兴打了这一拳,老头知道这事算是了了,因而没有半分恼怒,反而从袖口里逃出一张银票,“知县大人医术了得,这算是……诊费?”说着,又对担架上昏死过去的年轻人道,“赶紧给知县大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