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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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纯黑纯白

    陈兴的反射弧虽然长了一些,但不是没有,脸贴墙壁,呼噜也才打了两个,声音突然一停,腾的就坐了起来,失声尖叫道,“土匪进村?”

    一边说着,衣服也不穿,就要往外跑。

    罗宏俊大学修的是历史,而且是清史,对于土匪当然不陌生,毕竟明末清初开始,至于近代,山东土匪一直多的很。

    关于土匪有个词,叫响马,来源就是山东。说法很有,有一种说法是东汉以后,山东土匪打劫的时候喜欢在马脖子上挂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响,所以才有了响马这个词。不管怎么样,山东土匪那真的是名扬天下,隋唐演义瓦岗寨绿林土匪扎堆,其中的秦叔宝、程咬金……那可都是山东人。

    可不管怎么样,山东土匪多,那是明开国以前、明末以后,在明朝没病入膏肓的时候,尤其是永乐大帝迁都北京之后,山东还是相对太平的。毕竟山东距离北京城还是挺近的,土匪要是还那么多,皇帝在紫禁城也睡不安稳啊。退一步,只要想想日本距离山东最近,为什么倭寇不闹山东,反而千里迢迢的去闹浙江、福建,这一切就都想得通了。

    太平盛世鬼子进村?哦不,土匪进村?这是要闹哪样?

    因而罗宏俊仅仅是坐直了身子,一语不发。

    见罗宏俊如此模样,陈兴回过头来,拍了拍罗宏俊的身子,“小罗,你不是吓傻了吧?土匪来了!快跑啊!”

    “来个鸟啊。”罗宏俊没好气道,“这里可是山东,那么多兵,哪来那么多土匪?我要是猜的没错,这些人就是冲我们来的。”

    别看洪秀全人高马大,一听土匪来了,早就吓得一屁股瘫在原地了,“二哥……你、你说那些土匪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兴也是一个哆嗦,“虽说咱们身上揣着两百两银子,可咱们从来没露财啊,他们怎么就冲着我们来?”

    “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朝天观的那两个老头。”

    正在罗宏俊说话的功夫,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应该是农家的土围墙被撞翻了,接着就是熙熙攘攘的叫喊声。

    再来,就是留宿农家老农哆哆嗦嗦进来,“三位老爷,外面的好汉要你们出去。”

    刚才只是怀疑,现在实锤了,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外面人多,且看刚才撞墙的做派,也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估计是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也就不用逃了。

    罗宏俊从褡裢中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给老农,“打扰了,这是留宿的银子,您藏好,别被发现了。”

    这老农老实巴交,还被吓得哆哆嗦嗦,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想去接银子,可伸到半空就停了下来,“这,这太多了。”

    罗宏俊:“就当外面围墙翻了的钱,总得重新修吧。”

    老农:“那也太多了呀。”

    罗宏俊已经没有机会多说了,因为外面有两个土匪等得烦了,已经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土匪进来二话不说,对着老农的后背就是一刀。

    哗啦!

    一刀从左肩直砍到胯下,几乎把老农斜着砍成两半!

    待老农倒下时,后背已是一片血浆,翻开的红肉还在突突乱跳!

    那土匪是从背后砍的人,血全溅到那土匪身上,没有一滴落在罗宏俊身上。火把下,血淋淋的一张脸令人胆寒,只那土匪毫不在意,一眼看见掉在地上的银子,滴血的脸上竟是露出笑嘻嘻表情,顺手就捡了起来。

    捡了银子还不算,那土匪更是在老农身上来回摸了摸,却没摸到什么钱财,不由有些生气,旋即在老农尸体上狠狠踩了几脚,看样子似乎恨不得连骨头都要踩碎几根,“真是个穷鬼!”

    另一个土匪顺带着还把罗宏俊怀里的褡裢也一并夺了过去,略一掂量,“说的没错,果然是二百两!”

    砍了老农的土匪还想顺手解决了陈兴,不料另一个土匪却是制止了,“大当家不让乱杀人,抓了人就走。”

    罗宏俊和陈兴可都是从法治社会来的,哪里见过这种动不动就砍人的场景?那些血虽然不是溅在自己身上,可那股子血腥味却是冲得两人脑子一片空白,已是瘫在原地。

    那土匪一刀架在罗宏俊脖子上,一手擒着洪秀全的胸口衣襟,拖拽着两人就走房间,却是把呆若木鸡的陈兴留在了原地。

    待土匪将二人带出了村子,却是提到一头目跟前——头戴玄色幅巾,腰间系着玄黄带子,披了赤色大氅,一看就知道是头目——其他土匪穿的虽然不差,可带大氅的却是没有。

    那土匪将银子塞在褡裢里,继而放在那头目面前,“大当家,都在这里了。那老道士说的没错,两个人,还有二百两银子。这银子也太好赚了,两人都吓傻了,抓鸡崽似的就抓到了。”

    听到老道士三个字,罗宏俊勉强恢复一些神智,看来陶仲文不远千里,也跟了过来。而且是点名要这些土匪杀了自己和陈兴。但……这些土匪似乎抓错了人,错把洪秀全当做陈兴给抓了。

    就在这时,洪秀全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手抱拳,一个劲的打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那头目轻蔑的看了眼洪秀全,“难怪那老道士说你虚胖,可惜了你这幅身板。”

    罗宏俊好奇一看,只见洪秀全胯下一片湿润,更隐隐传来一阵腥臊之气……感情这位人高马大的车把式已经被吓尿了裤子。

    罗宏俊心底一阵叹息:我没反抗,那是我身子单薄,你算怎么回事?人老实是一回事,但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不拼一次,对得起你那副身板吗?

    那头目又看向罗宏俊,“你倒是和那老道士说的一模一样,到现在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罗宏俊哪里是不说话?分明是吓得不知说什么了。刚才见死了人,自己的腿肚子还在打颤呢。

    现在头目问话,罗宏俊勉强镇定下来,“死到临头,至少得让我们知道是谁要杀我吧?”

    这算是废话了,虽然知道是老道士要害自己,但能拖一时是一时,穿越者都有光环啊,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那头目一笑,“就算你现在想死,我也不能让你死。金主说了,要亲眼看着你们死才放心。”

    那头目拿了褡裢,高声喊道,“我赵双刀今天也不是有心打扰乡亲们,实在是有金主点名要这几个人的脑袋,没办法的事。这锭银子乡亲们收着,替我把这家人埋了。”

    赵双刀从褡裢里摸出一锭银子就丢在了老农家的门口——尽管周围只有土匪、没有村民,但赵双刀知道,那些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看来,就算是土匪,也不全是丧尽天良的人,至少这位还知道给人安葬费呢……

    电视剧上土匪总有什么囚车装人,那压根就是鬼话!土匪讲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打劫还带着木头车?到底是土匪太猖狂,还是地方治安太差?还是说土匪怜香惜玉,专门备着木头车给花姑娘呆?反正这些土匪没木头车,甚至也没用绳子捆手拴在马后面,而是直接把二人捆了横搭在马上就跑了。

    罗宏俊还想着观察沿路情况,结果这一路颠颠的过来,待马停下,已是晕头转向,哪里还知道什么东南西北?稍稍恢复理智的时候,自己和洪秀全已经是在地牢里了。

    洪秀全虽然是车把式,但这一路上颠簸下来,早已将晚上的吃食全部吐了出来,甚至已经口吐白沫。两眼虚晃着,直勾勾的看着牢顶,连声音都有些飘,“二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看着这位晕头转向的车把式,罗宏俊好一阵无语,“那些土匪明显是冲着我和陈兴来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他们抓错人了?”

    就在罗宏俊说话时候,牢门外咯噔一声,接着就是地牢大门被打开。

    却是赵双刀和几个土匪簇拥着一个老道士走了进来。

    这老道身着道服冠巾,鬓发灰白,放在其他名家道观里,也是得道高人模样,可现在,却是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在一起。

    罗宏俊不认识这个道士,但这个道士认识罗宏俊,那道士看了眼地牢里的两个人,旋即大叫起来,“怎么搞的,抓错人了!”

    赵双刀闻言一惊,旋即看向身后的一个土匪,“王二,怎么回事?”

    当初进屋杀了老农的那个土匪赫然就在赵双刀身后,闻言立刻站了出来,一手指着牢房里的罗宏俊、洪秀全,一边解释,“没错啊,一个瘦子,一个胖子,这俩人啊。”

    那老道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出现一丝愠色,一手高高举起,接着一掌就打了下去。

    这老道看似垂暮,天知道那巴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罗宏俊甚至清晰的看到半空中划过的牙齿!

    王二被老道这一巴掌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口鼻溢血,一脸惊恐的看着老道。算起来,今天这个王二已经两次满脸是血了,只前一次是那老农的血,现在却是他自己的血。

    老道指着牢里的洪秀全,对着王二喝道,“胖和壮分不清?你的眼睛瞎了!”

    声音尖锐,要不是看着老道长着胡子,罗宏俊甚至怀疑这老道是不是个太监。

    王二闻言也回过神来,却是恶狠狠的盯着牢里的罗宏俊道,“你!说!那个陈兴到哪里去了!”

    只罗宏俊完全没有理会王二的意思,却是看向那个老道,“我和你有仇?”

    那老道没想到罗宏俊竟会问这些话,“没有。”说着,一甩手中的拂尘,“但你应该知道——有仇与否,并不是杀人的必要条件。”

    罗宏俊;“陶仲文和蓝田玉派你来的?”

    老道闻言双目一凛,“天师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你问的太多了。”

    罗宏俊嬉笑一声,“既是朝天观道人,享朝廷供奉,你现在却和这些土匪搅合一起,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吗?”

    一听这话,赵双刀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其他土匪,个个变得神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冲上来砍了罗宏俊。

    听到这话,老道却是松了心神,“亏天师还以为你有几分才智,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问这个?到底是年轻人啊。”

    老道上前一步,弹了弹道袍衣角,“没错,他们是黑,我是白,但天下哪有纯黑纯白的东西?偶尔合作……依我看,那也无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