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巧计连环
大利城新修不久，房屋相当稀缺，城中还有不少地方至今搭着帐篷。不过草原部落的牧民一直住的就是毡房，倒也没觉得不妥。
杨风以受降使者长孙晟之徒的身份，分到了一间勉强能住人的房子。之所以说它勉强，是因为房屋漏风，住在里面还不如住在毡房中暖和。
自尉迟恭离开，杨风就一直在漏风的屋子里，等着他的消息，闲着无事，便练起了书法。
他年小力弱，下笔还不稳，写出的字歪歪曲曲，被长孙晟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当世名士，那个不是文能提笔，武能控剑？若是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早点回家吃奶去吧！
杨风自觉受到奇耻大辱，下定决心，要练出一手好字，弥补自己的短板。
今天，他写了一副《龟虽寿》，准备回击便宜师父长孙晟。写完之后却发现他写的字，自己都觉得别扭，愣是没好意思拿出去，便压在桌子上，一张又一张的写，直到夕阳西下。
“风哥儿，师弟已经回来了！”吴桐在门口喊了一声。
“哇，你在干什么？”
吴桐一进门就看到铺满桌子的废稿，心中疑惑，莫非他又在琢磨什么毒药配方了？一想到他搞出的剧毒，自己就遍体生寒。
吴桐抽出一张纸，放眼瞧去，松了口气道：“原来是《龟虽寿》啊！诗是好诗，不过这字嘛。风哥儿，不是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烂啊！”
他仿佛看不见杨风气的发黑的脸庞，又拿起一张，只见上面写的还是《龟虽寿》。他又将一沓纸翻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所写，尽是《龟虽寿》。
吴桐忍不住笑道：“风哥儿，你是要给老龟拜寿吗，它在草原上可是稀罕得紧呢！”难得见杨风出糗，吴桐抓紧机会嘲讽了一波。怪不得杨风老喜欢打击别人，原来这感觉，真的是舒爽至极呀。
“哎，算了，不写了。敬德不是回来了吗，他人在哪呢？”
杨风苦恼地放下手中的笔，不理会来自吴桐的打击，抬头就问尉迟恭的动向。
“他已经和长孙将军到了启民可汗的王帐里了，我们也快去吧！”吴桐催促他道。
“急什么？后面的计划，我已经和师父商讨过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杨风接着悠悠道：“咱们是客，不要总是喧宾夺主。”
……
俟斤大营的情况很糟糕，他们陷入了断粮危机，而且因为马匹不足，想撤兵也撤不了。
俟斤的用兵之法和他叔叔达头的风格大相径庭。达头性子软弱，作战时稍有逆风就直接撤兵。所以即使连年大败，他仍然还活得有滋有味。思力俟斤的性子莽，吃了亏又怎肯轻易认输。他决定突袭大利城，掠夺牲畜，以补全军资。
俟斤在大营已经集结好了兵马。
“阿力克，腾格里是怎么说的？”思力俟斤现在对随军萨满极为器重，临行前还要让他来占卜吉凶。
“长生天说，步迦可汗才是大漠真汗，我们是他最亲近的子民。这次出击，我们将打败突利，掳获他的部众，得到他的牛羊！”阿力克在数万人面前，做了巫祷，将神谕下发给俟斤。
“我们才是大漠的雄鹰！”俟斤嗷嗷的吼了一声，带着数万突厥人马都沸腾起来。见军心可用，他领着仅剩的数千骑兵，奔袭大利城。剩下的四万人因为没有马匹，充当步卒以做劫掠之用。
……
大利城，长孙晟家。
“岳父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吗？”杨风交上他写的字帖，笑嘻嘻问道。
“你呀！”长孙晟看到他写的字帖哭笑不得，接着瞪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光你的字，就足以令俟斤有来无回了！”
杨风脸上微赧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要总是盯着我的字不放好吗？”
长孙晟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就好，省得你老拿我的年纪说事！”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接着又说道：“我已经和杨处道通过了气，饵已撒出，就等着俟利伐攻过来了。”
杨素用兵多靠计谋，乘机赴敌，应变无方，但是依旧能令军容齐整，凭的就是以严酷的军法。
他得到长孙晟的密计，大喜过望，当下整顿兵马，以行军总管梁默统轻骑在前，朔州总管杨义臣统步兵在后，自居中军，往来调度，三军共五万人，增援大利城。
杨风和长孙晟只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就听得城外喊杀声大作。他们对视一眼，脸都露出一丝笑意，鱼儿这么快就咬钩了！
杨风心中默念，今日就是俟斤你的死期！
俟斤杀到大利城外，见城外牛羊遍地，约束不住手下，突厥人竞相夺取牛羊马匹，乱了阵型。大利城早已将城门紧闭，俟斤没有带攻城器械，无法攻城。他见自己已经达成了作战目标，抢到了足够的牲畜，就准备率军回营。
此时，杨素的先头部队已经杀至，为首一将，乃行军总管梁默。
梁默，安定乌氏人，骁武绝伦，本为北周梁士彦的家僮，每从征伐，皆冲锋陷阵，位致开府。
他骑马舞槊，冲入突厥军中，将本就散乱的突厥阵型，撞了个七零八落，突厥人望风披靡。
俟斤大怒，拍马舞刀来战，交手数合，见南边尘土大起，知是杨素大军来袭，心怯不敢力战，拔马便逃。
杨素大军撵上，拦腰将突厥人马冲做两截。俟斤拼死杀出重围，往大营而逃。
大利城城门大开，长孙晟遣尉迟恭引一队人马杀出，和杨义臣前后夹击被包围的突厥人。斩首数千，余者俱降。
见战事已定，长孙晟遂携杨风出城与杨素相见。
“处道兄，灵州一别，经年有余，别来无恙乎？”长孙晟下马，朝杨素拱了拱手。
“季晟老弟，莫要以此虚礼待我！此次大胜，皆因弟倾力相助，你我同为国家柱石，太子臂助，不要生分了！”杨素笑呵呵地跳下马，直接给了长孙晟一个熊抱。
杨风和吴桐骑着黄马，跟在长孙晟后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杨素。上次在雁门县杨府，他为了躲避红拂，直接开溜，与这位越国公失之交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素，美须髥，英伟高大，谈吐生风，不拘小节。他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臣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其余之人，都不被他放在心上，军中诸将，唯与长孙晟相得。
长孙晟亦笑道：“哎，皆处道兄之功也，愚弟怎敢与兄同列？”
杨素此人是既大度又小气，既和善又狠辣，对看得顺眼之人，倾力相交，对看不顺眼的人则极力构陷，实乃天下精分第一人。
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恐国破后两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铜镜，各执其半，约于他年正月望日卖破镜于都市，冀得相见。
后陈亡，公主没入越国公杨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见有苍头卖半镜，出其半相合。德言题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得诗，悲泣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还之，偕归江南终老，留下破镜重圆的美名。
杨素既有成人之美的雅量，亦有害人不浅的妒心。本朝第一勇将史万岁，去年大破达头，回到京城后，杨素妒忌他的功劳，竟然对杨坚说：“达头已经投降了，而且他们本来不是入寇，只是在家里放牧而已。”就这么黑了史万岁的功劳。
杨坚从仁寿宫刚刚回到京师，因为废掉太子杨勇，所以严防东宫结党谋变。他问史万岁现在何处，当时史万岁正在朝堂，但杨素见杨坚正怒，却故意说：“万岁拜访东宫去了。”以激怒杨坚。杨坚果然信以为真，立即下令召见史万岁。
当时出征将士数百人在朝称冤，史万岁对众人说：“我今天把你们的功劳极力地陈述给皇上，事情会解决好的。”史万岁见到杨坚后，说：“将士有功，却被朝廷所抑制！”他的语气激昂愤慨，惹的杨坚越发震怒，令武士将史万岁暴杀于朝堂。可怜一代猛将，死于廷杖，此为大隋第一冤案。
杨素得宠，竟至于斯，时人莫敢与之对。即使同属东宫一党，长孙晟也不敢和杨素走的太近，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就咬你一口呢？
杨素看见长孙晟后面跟着一骑，骑手怀前还坐着个童子，心下好奇，便对长孙晟道：“季晟老弟，为何你在战阵之中带有幼子？”
长孙晟答道：“此乃轻车将军杨邛遗腹子也，只有三岁，杨邛殁于伏远镇之役，我怜其孤，收归门下。今闻处道兄北伐，来此欲报家仇也！”
杨素甚奇之，感叹道：“人伦之道，至孝也，能平匈奴者，非此子耶？”
杨素与长孙晟叙话完毕，上马拢军一处，追击俟斤。将至北河边，突厥人兵马竞渡，杨素遣先锋梁默从后击之，淹死者又半，随思力俟斤而逃者，不足万人。
当天晚上，杨素率领骑兵追上了俟斤，想和俟斤再战一场，又怕他们不战而逃，正在踌躇。
“杨公，我等可令大军在此处稍歇，会齐步兵。另寻数人，尾随俟斤溃兵，找到突厥大营，大军再趁夜将其包围，必不至使一人走脱！”
杨风知道刷好感，捞功劳的时候到了，赶紧向杨素献计。
杨素听完杨风之言，笑着对长孙晟道：“季晟之学，后继有人矣！”
随即他又霸气地说道：“此事，我亲为之，何人敢从？”
最后杨素，长孙晟，杨风，吴桐，尉迟恭并突厥降将一人同行。
说来也巧，长孙晟在一众俘虏中，认出了那个突厥降将。正是当年在长城外追杀他们的东突厥特勤阿史那弼彦。
弼彦资历甚老，年纪比沙钵略还要大。都蓝死了以后，他帅众归顺阿史那玷厥。如今他随玷厥的侄子俟利伐南下，再次栽倒在长孙晟的手上。
“阿史那弼彦，达头大势已去，你还想着和染干对抗吗？”长孙晟跟在杨素后面，和弼彦策马并行。
阿史那弼彦神情沮丧，垂头不语。经历过一度曾压得北周和北齐喘不过气，突厥辉煌的帝国时代，弼彦有他心中的骄傲。
但长孙晟是他命中的克星，当年在长城外，就差点一箭将他的心脏射穿，侥幸未死之后，没想到又被他所俘。此刻，弼彦心中再无战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染干乃王命所归，我再不敢与天兵对抗。”
杨风三人没想到，这个突厥降将居然还是长孙晟的老对手，纷纷竖起耳朵，听他们叙旧。
“很好，如今圣上命我为受降使者，只要你保证不再与大隋对抗，从前的一切罪愆，皆可既往不咎……”长孙晟将杨坚的开出的优厚条件，一一道出，继续瓦解着这个突厥老男人的抵抗意志。
“圣可汗坐拥四海，草原也将臣服于他，我愿收拢部众，归降大隋的女婿启民可汗。”
杨风见长孙晟侃侃而谈，没用多久就把一名降将变成了同志，心中点赞道：便宜师父怪不得能将染干洗脑成大隋脑残粉，这样的政工效率，简直是优秀啊！
俟斤回营后，惟恐隋军掩杀而来，又后撤二十里，藏到了一片山谷中，才再次扎营。
阿史那弼彦熟悉地形，他刚刚投奔大隋，欲要献上投名状。
弼彦走到杨素面前，对他说道：“越国公，此谷三面环山，乃是兵家绝地。我们若调兵将谷口堵上，俟利伐纵是插翅也难飞！”
杨素闻言大喜，命尉迟恭回营通知行军总管梁默和朔州总管杨义臣，让他们速速带兵前来。
及至丑时三刻，隋军抵达谷口。杨素令步兵持强弓劲弩扼守谷中咽喉要道，亲帅骑兵冲击突厥大营，长孙晟紧随其后，杨义臣指挥步兵掩杀。吴桐和尉迟恭则在山谷口，护佑着杨风的安全。
突厥人连逢败绩，惊魂未定，此刻刚刚睡下，就遭到杨素的突袭，兵无战意，将无战心，真个是一触即溃，隋军点燃的大火，将山谷烧的透亮。
大将梁默一马当先，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杨素和长孙晟二人甚至有闲心相约斗箭，比射人多者胜。
杨素虽然箭法出众，又怎是一箭双雕长孙晟的对手。只是长孙晟故意藏拙，以一箭之差负于杨素。
“哈哈，季晟老弟，你的箭法退步了不少呀！”杨素眼见战事将尽，便又回到阵中，指挥起大军。
“哈哈，让处道兄见笑了。我老了，不中用喽。”长孙晟笑着回道。
“季晟比我还小八岁，怎可轻易言老？”杨素摸了一把自己的美须，轻声说道。
“哈哈，经此一战，处道兄以可比肩卫霍，谁人敢言兄老。”长孙晟笑着拍了个马屁。
“季晟兄也不比那飞将军李广差，莫要太过自谦了！”杨素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见长孙晟这么给面子，对他也不吝溢美之辞。
杨风见二人在帅旗下商业互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离他们远一点，尉迟恭拔马上前，指着山谷中出来的一个人，对他说道：“杨风，前面那个人就是俟利伐，让我去取他首级！”。
杨风挥手阻止尉迟恭道：“敬德，不必如此麻烦，他既来此送死，就让我亲自结果了他。”
俟利伐凭借自身勇力，在乱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这才逃到谷口。可隋军的重甲骑兵并不是吃素的，此刻他已是刀断刃乏，穷途末路。
他奋力冲到隋军弩阵前，大声喊道：“杨公何在？”
杨素听后跃马而出，提鞭问道：“虏将有何遗言？”
俟斤嘶声道：“步迦不识天数，屡次袭扰大隋，致使两家生灵涂炭。小将已知天兵强悍，不敢顽抗，愿……”
他话还没说完，额头上已经插着一支箭，就此倒撞下马，死不瞑目。
“愿你下辈子做个好人！”杨风手里拿着一只强弩，喃喃道。
杨素看战局已定，俟斤投不投降，已经没有意义。因此他不仅不怪罪杨风，还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杀伐果断，谋略出众，此子日后必为良将。嗯？他好像也姓杨，既是同姓，则又比旁人亲了一分，日后必要好好培养一番！”
杨素已老，对培养后辈非常感兴趣，为的就是在他百年之后，能给杨氏一脉多结善缘。
杨素安排朔州总管杨义臣打扫战场，自率领大军返回云州。
“岳父大人，年关将近，我要回家侍奉老母了。”杨风像长孙晟拜别道。
“嗯，等我将突厥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就去太原找你。”
长孙晟非常欣赏杨风，君子百德，以孝为先。长孙晟心中感叹道：“要是他的嘴巴没那么毒就好了！”。
随即他又哑然失笑，无用的毒舌只会到处树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杨风这徒儿如此聪慧，连处道兄都对他青眼有加，该头疼的应该是他的敌人吧！
(本章完)
杨风以受降使者长孙晟之徒的身份，分到了一间勉强能住人的房子。之所以说它勉强，是因为房屋漏风，住在里面还不如住在毡房中暖和。
自尉迟恭离开，杨风就一直在漏风的屋子里，等着他的消息，闲着无事，便练起了书法。
他年小力弱，下笔还不稳，写出的字歪歪曲曲，被长孙晟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当世名士，那个不是文能提笔，武能控剑？若是这点都做不到，还是早点回家吃奶去吧！
杨风自觉受到奇耻大辱，下定决心，要练出一手好字，弥补自己的短板。
今天，他写了一副《龟虽寿》，准备回击便宜师父长孙晟。写完之后却发现他写的字，自己都觉得别扭，愣是没好意思拿出去，便压在桌子上，一张又一张的写，直到夕阳西下。
“风哥儿，师弟已经回来了！”吴桐在门口喊了一声。
“哇，你在干什么？”
吴桐一进门就看到铺满桌子的废稿，心中疑惑，莫非他又在琢磨什么毒药配方了？一想到他搞出的剧毒，自己就遍体生寒。
吴桐抽出一张纸，放眼瞧去，松了口气道：“原来是《龟虽寿》啊！诗是好诗，不过这字嘛。风哥儿，不是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烂啊！”
他仿佛看不见杨风气的发黑的脸庞，又拿起一张，只见上面写的还是《龟虽寿》。他又将一沓纸翻看了一遍，发现上面所写，尽是《龟虽寿》。
吴桐忍不住笑道：“风哥儿，你是要给老龟拜寿吗，它在草原上可是稀罕得紧呢！”难得见杨风出糗，吴桐抓紧机会嘲讽了一波。怪不得杨风老喜欢打击别人，原来这感觉，真的是舒爽至极呀。
“哎，算了，不写了。敬德不是回来了吗，他人在哪呢？”
杨风苦恼地放下手中的笔，不理会来自吴桐的打击，抬头就问尉迟恭的动向。
“他已经和长孙将军到了启民可汗的王帐里了，我们也快去吧！”吴桐催促他道。
“急什么？后面的计划，我已经和师父商讨过了，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杨风接着悠悠道：“咱们是客，不要总是喧宾夺主。”
……
俟斤大营的情况很糟糕，他们陷入了断粮危机，而且因为马匹不足，想撤兵也撤不了。
俟斤的用兵之法和他叔叔达头的风格大相径庭。达头性子软弱，作战时稍有逆风就直接撤兵。所以即使连年大败，他仍然还活得有滋有味。思力俟斤的性子莽，吃了亏又怎肯轻易认输。他决定突袭大利城，掠夺牲畜，以补全军资。
俟斤在大营已经集结好了兵马。
“阿力克，腾格里是怎么说的？”思力俟斤现在对随军萨满极为器重，临行前还要让他来占卜吉凶。
“长生天说，步迦可汗才是大漠真汗，我们是他最亲近的子民。这次出击，我们将打败突利，掳获他的部众，得到他的牛羊！”阿力克在数万人面前，做了巫祷，将神谕下发给俟斤。
“我们才是大漠的雄鹰！”俟斤嗷嗷的吼了一声，带着数万突厥人马都沸腾起来。见军心可用，他领着仅剩的数千骑兵，奔袭大利城。剩下的四万人因为没有马匹，充当步卒以做劫掠之用。
……
大利城，长孙晟家。
“岳父大人，都安排妥当了吗？”杨风交上他写的字帖，笑嘻嘻问道。
“你呀！”长孙晟看到他写的字帖哭笑不得，接着瞪了他一眼道：“依我看，光你的字，就足以令俟斤有来无回了！”
杨风脸上微赧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要总是盯着我的字不放好吗？”
长孙晟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就好，省得你老拿我的年纪说事！”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接着又说道：“我已经和杨处道通过了气，饵已撒出，就等着俟利伐攻过来了。”
杨素用兵多靠计谋，乘机赴敌，应变无方，但是依旧能令军容齐整，凭的就是以严酷的军法。
他得到长孙晟的密计，大喜过望，当下整顿兵马，以行军总管梁默统轻骑在前，朔州总管杨义臣统步兵在后，自居中军，往来调度，三军共五万人，增援大利城。
杨风和长孙晟只在屋中坐了一会儿，就听得城外喊杀声大作。他们对视一眼，脸都露出一丝笑意，鱼儿这么快就咬钩了！
杨风心中默念，今日就是俟斤你的死期！
俟斤杀到大利城外，见城外牛羊遍地，约束不住手下，突厥人竞相夺取牛羊马匹，乱了阵型。大利城早已将城门紧闭，俟斤没有带攻城器械，无法攻城。他见自己已经达成了作战目标，抢到了足够的牲畜，就准备率军回营。
此时，杨素的先头部队已经杀至，为首一将，乃行军总管梁默。
梁默，安定乌氏人，骁武绝伦，本为北周梁士彦的家僮，每从征伐，皆冲锋陷阵，位致开府。
他骑马舞槊，冲入突厥军中，将本就散乱的突厥阵型，撞了个七零八落，突厥人望风披靡。
俟斤大怒，拍马舞刀来战，交手数合，见南边尘土大起，知是杨素大军来袭，心怯不敢力战，拔马便逃。
杨素大军撵上，拦腰将突厥人马冲做两截。俟斤拼死杀出重围，往大营而逃。
大利城城门大开，长孙晟遣尉迟恭引一队人马杀出，和杨义臣前后夹击被包围的突厥人。斩首数千，余者俱降。
见战事已定，长孙晟遂携杨风出城与杨素相见。
“处道兄，灵州一别，经年有余，别来无恙乎？”长孙晟下马，朝杨素拱了拱手。
“季晟老弟，莫要以此虚礼待我！此次大胜，皆因弟倾力相助，你我同为国家柱石，太子臂助，不要生分了！”杨素笑呵呵地跳下马，直接给了长孙晟一个熊抱。
杨风和吴桐骑着黄马，跟在长孙晟后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杨素。上次在雁门县杨府，他为了躲避红拂，直接开溜，与这位越国公失之交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素，美须髥，英伟高大，谈吐生风，不拘小节。他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臣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其余之人，都不被他放在心上，军中诸将，唯与长孙晟相得。
长孙晟亦笑道：“哎，皆处道兄之功也，愚弟怎敢与兄同列？”
杨素此人是既大度又小气，既和善又狠辣，对看得顺眼之人，倾力相交，对看不顺眼的人则极力构陷，实乃天下精分第一人。
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恐国破后两人不能相保，因破一铜镜，各执其半，约于他年正月望日卖破镜于都市，冀得相见。
后陈亡，公主没入越国公杨素家。德言依期至京，见有苍头卖半镜，出其半相合。德言题诗云：“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公主得诗，悲泣不食。素知之，即召德言，以公主还之，偕归江南终老，留下破镜重圆的美名。
杨素既有成人之美的雅量，亦有害人不浅的妒心。本朝第一勇将史万岁，去年大破达头，回到京城后，杨素妒忌他的功劳，竟然对杨坚说：“达头已经投降了，而且他们本来不是入寇，只是在家里放牧而已。”就这么黑了史万岁的功劳。
杨坚从仁寿宫刚刚回到京师，因为废掉太子杨勇，所以严防东宫结党谋变。他问史万岁现在何处，当时史万岁正在朝堂，但杨素见杨坚正怒，却故意说：“万岁拜访东宫去了。”以激怒杨坚。杨坚果然信以为真，立即下令召见史万岁。
当时出征将士数百人在朝称冤，史万岁对众人说：“我今天把你们的功劳极力地陈述给皇上，事情会解决好的。”史万岁见到杨坚后，说：“将士有功，却被朝廷所抑制！”他的语气激昂愤慨，惹的杨坚越发震怒，令武士将史万岁暴杀于朝堂。可怜一代猛将，死于廷杖，此为大隋第一冤案。
杨素得宠，竟至于斯，时人莫敢与之对。即使同属东宫一党，长孙晟也不敢和杨素走的太近，谁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就咬你一口呢？
杨素看见长孙晟后面跟着一骑，骑手怀前还坐着个童子，心下好奇，便对长孙晟道：“季晟老弟，为何你在战阵之中带有幼子？”
长孙晟答道：“此乃轻车将军杨邛遗腹子也，只有三岁，杨邛殁于伏远镇之役，我怜其孤，收归门下。今闻处道兄北伐，来此欲报家仇也！”
杨素甚奇之，感叹道：“人伦之道，至孝也，能平匈奴者，非此子耶？”
杨素与长孙晟叙话完毕，上马拢军一处，追击俟斤。将至北河边，突厥人兵马竞渡，杨素遣先锋梁默从后击之，淹死者又半，随思力俟斤而逃者，不足万人。
当天晚上，杨素率领骑兵追上了俟斤，想和俟斤再战一场，又怕他们不战而逃，正在踌躇。
“杨公，我等可令大军在此处稍歇，会齐步兵。另寻数人，尾随俟斤溃兵，找到突厥大营，大军再趁夜将其包围，必不至使一人走脱！”
杨风知道刷好感，捞功劳的时候到了，赶紧向杨素献计。
杨素听完杨风之言，笑着对长孙晟道：“季晟之学，后继有人矣！”
随即他又霸气地说道：“此事，我亲为之，何人敢从？”
最后杨素，长孙晟，杨风，吴桐，尉迟恭并突厥降将一人同行。
说来也巧，长孙晟在一众俘虏中，认出了那个突厥降将。正是当年在长城外追杀他们的东突厥特勤阿史那弼彦。
弼彦资历甚老，年纪比沙钵略还要大。都蓝死了以后，他帅众归顺阿史那玷厥。如今他随玷厥的侄子俟利伐南下，再次栽倒在长孙晟的手上。
“阿史那弼彦，达头大势已去，你还想着和染干对抗吗？”长孙晟跟在杨素后面，和弼彦策马并行。
阿史那弼彦神情沮丧，垂头不语。经历过一度曾压得北周和北齐喘不过气，突厥辉煌的帝国时代，弼彦有他心中的骄傲。
但长孙晟是他命中的克星，当年在长城外，就差点一箭将他的心脏射穿，侥幸未死之后，没想到又被他所俘。此刻，弼彦心中再无战意。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染干乃王命所归，我再不敢与天兵对抗。”
杨风三人没想到，这个突厥降将居然还是长孙晟的老对手，纷纷竖起耳朵，听他们叙旧。
“很好，如今圣上命我为受降使者，只要你保证不再与大隋对抗，从前的一切罪愆，皆可既往不咎……”长孙晟将杨坚的开出的优厚条件，一一道出，继续瓦解着这个突厥老男人的抵抗意志。
“圣可汗坐拥四海，草原也将臣服于他，我愿收拢部众，归降大隋的女婿启民可汗。”
杨风见长孙晟侃侃而谈，没用多久就把一名降将变成了同志，心中点赞道：便宜师父怪不得能将染干洗脑成大隋脑残粉，这样的政工效率，简直是优秀啊！
俟斤回营后，惟恐隋军掩杀而来，又后撤二十里，藏到了一片山谷中，才再次扎营。
阿史那弼彦熟悉地形，他刚刚投奔大隋，欲要献上投名状。
弼彦走到杨素面前，对他说道：“越国公，此谷三面环山，乃是兵家绝地。我们若调兵将谷口堵上，俟利伐纵是插翅也难飞！”
杨素闻言大喜，命尉迟恭回营通知行军总管梁默和朔州总管杨义臣，让他们速速带兵前来。
及至丑时三刻，隋军抵达谷口。杨素令步兵持强弓劲弩扼守谷中咽喉要道，亲帅骑兵冲击突厥大营，长孙晟紧随其后，杨义臣指挥步兵掩杀。吴桐和尉迟恭则在山谷口，护佑着杨风的安全。
突厥人连逢败绩，惊魂未定，此刻刚刚睡下，就遭到杨素的突袭，兵无战意，将无战心，真个是一触即溃，隋军点燃的大火，将山谷烧的透亮。
大将梁默一马当先，所过之处，无一合之敌。杨素和长孙晟二人甚至有闲心相约斗箭，比射人多者胜。
杨素虽然箭法出众，又怎是一箭双雕长孙晟的对手。只是长孙晟故意藏拙，以一箭之差负于杨素。
“哈哈，季晟老弟，你的箭法退步了不少呀！”杨素眼见战事将尽，便又回到阵中，指挥起大军。
“哈哈，让处道兄见笑了。我老了，不中用喽。”长孙晟笑着回道。
“季晟比我还小八岁，怎可轻易言老？”杨素摸了一把自己的美须，轻声说道。
“哈哈，经此一战，处道兄以可比肩卫霍，谁人敢言兄老。”长孙晟笑着拍了个马屁。
“季晟兄也不比那飞将军李广差，莫要太过自谦了！”杨素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见长孙晟这么给面子，对他也不吝溢美之辞。
杨风见二人在帅旗下商业互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离他们远一点，尉迟恭拔马上前，指着山谷中出来的一个人，对他说道：“杨风，前面那个人就是俟利伐，让我去取他首级！”。
杨风挥手阻止尉迟恭道：“敬德，不必如此麻烦，他既来此送死，就让我亲自结果了他。”
俟利伐凭借自身勇力，在乱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这才逃到谷口。可隋军的重甲骑兵并不是吃素的，此刻他已是刀断刃乏，穷途末路。
他奋力冲到隋军弩阵前，大声喊道：“杨公何在？”
杨素听后跃马而出，提鞭问道：“虏将有何遗言？”
俟斤嘶声道：“步迦不识天数，屡次袭扰大隋，致使两家生灵涂炭。小将已知天兵强悍，不敢顽抗，愿……”
他话还没说完，额头上已经插着一支箭，就此倒撞下马，死不瞑目。
“愿你下辈子做个好人！”杨风手里拿着一只强弩，喃喃道。
杨素看战局已定，俟斤投不投降，已经没有意义。因此他不仅不怪罪杨风，还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杀伐果断，谋略出众，此子日后必为良将。嗯？他好像也姓杨，既是同姓，则又比旁人亲了一分，日后必要好好培养一番！”
杨素已老，对培养后辈非常感兴趣，为的就是在他百年之后，能给杨氏一脉多结善缘。
杨素安排朔州总管杨义臣打扫战场，自率领大军返回云州。
“岳父大人，年关将近，我要回家侍奉老母了。”杨风像长孙晟拜别道。
“嗯，等我将突厥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就去太原找你。”
长孙晟非常欣赏杨风，君子百德，以孝为先。长孙晟心中感叹道：“要是他的嘴巴没那么毒就好了！”。
随即他又哑然失笑，无用的毒舌只会到处树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杨风这徒儿如此聪慧，连处道兄都对他青眼有加，该头疼的应该是他的敌人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