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言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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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扬衫

    武,长久以来以分化无数支流。气,身,意,形各有长短。如今武林多是身这一路的修行。强身健体是不争的,可单习身却不免落入下乘,并非单修一脉便不可,只是失了均衡,后路有些难走便是。可若有恒心,这天下高手却也不少,讲的一个心坚而已,你若是想习武,便要明白。”



    “小子懂,坚守本心,还是做得到的。”



    “坚守本心可不是说说而已,且管后效,暂且不提。”



    是日,老爷子便让张泣尘端坐山头,观日升月起。强身之法张泣尘自小习武,身子倒是不弱,便也不妨,武法说破了便没有上下之分,各尽其用。所谓上乘武学便是靠的天资之辈闯下的的名声罢了,功法并不是主要。气这一脉靠的便是各人的悟性。



    张泣尘每日端坐山头,看着白昼更迭,心无他念,自是收获颇丰。



    一晃半载,张泣尘已经从山头下来,转而挑水下棋。



    他自己自然不明白,却也不会问,若是这点心思都没有,也不必继续下去了。



    一日日的风吹日晒,张泣尘肩上的水桶也是越来越大,棋盘上的落子也是越来越慢。又是悠悠半载,张泣尘又重新回到了山头,这次老爷子却是问他“这山间日起月升可还看的习惯?”



    张泣尘不疑有他“与往日一般无二,只是快了许多,也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正如此。”



    “呵呵,它快了,便让他重新慢下来如何?”



    “哦,怎么个慢发?”



    “快还是慢是你的眼所看到的,要是不用眼又该如何?”



    张泣尘心有疑虑,有心再问,老爷子却是施施然走了下去。张泣尘凝神思考...... 



    第一月,他瞪大了眼,仔细观察着,似乎还是有些快。



    第二月,他眼瞳小了一些,似乎慢了一些?



    第三月,他闭上了眼,黑隆隆一片,什么也不清楚。



    第四月,紧闭的双眼中好似有了一丝亮光,朦胧看不真切。



    第五月,风光已不再朦胧,眼中一片天地。



    第六月,紧闭的双目中已有了日出。



    第七月,月光已经撒落一地。



    第八月,已有日月交替,星辰变换。



    第九月,天地万象皆在一念之间。



    缓缓地,张泣尘睁开了双眼,依旧是皓日当空,只是在他眼中却倒映着点点星辰......



    “这便是天地的意么?”



    “对,这便是意,不过不是天地的意,是你自己的意。”



    “何解?”



    “心中意倒映天地,你心如何,这片天便如何。你心中有日月交替,便有日月交替。心中有万物,天地便有万物。你可懂?”



    “有点。”



    “慢慢来。不过现在已经够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赢我,不论在哪方面,赢了我就可以。”



    “那就来吧,有剑没有,我喜欢这个。”



    “草屋。”



    两人自草屋中取出两把长剑,相对而立,双目盯着对方。忽的张泣尘冲将而上,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道残影,这是他上山近两年来第一次动手,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的活动,近两年没有习练武艺,如今却爆发出远胜从前的力量。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顾不了这么多,依旧挥舞着长剑上前。老爷子静立在那,也不见有什么攻击的动作,只是等着张泣尘攻上前来,一缕寒光迎面而来,老爷子手中长剑微抬三分,倏的往前一刺,正中张泣尘剑柄,一下长剑便脱手而出。老爷子往前一个踏步,长剑便将张泣尘的长发削下一缕。随即一个转身,便制住了张泣尘,长剑横在张泣尘肩上。



    “无力,无形,再来。”



    张泣尘捡起长剑,继续攻上前来,长剑一荡,自老爷子面门扫过,老爷子长剑回手。左脚轻踏,右手又是一剑刺出,又是正中剑柄,张泣尘手中剑再次飞出。



    “猛势有余,转防不足,继续。”



    自此之后,张泣尘便是早上挑水,和老爷子下棋,下午便是继续向老爷子讨教,尽管老爷子说过只要胜了他便可以,不管在哪方面都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算好的张泣尘会以打败他为目标。只是现在确实是这样的。



    张泣尘每次和老爷子打斗最后的结果都是手中长剑飞出,但是不同的是张泣尘在老爷子手下可以走的招数越来越多,心中似乎有一种东西越来越清晰。



    悠悠三载岁月悄然离去,老爷子看着面前的少年,而对面的少年也是紧盯着面前的老人,四目相对,一刹那,张泣尘飞身上前,一剑刺去,老爷子回身一挡,长剑相击,迸发出点点火光。张泣尘往后直退三步,长剑甩手而出,朝着老爷子飞去,老爷子抽剑一削,张泣尘的剑便被击到身后,可张泣尘早已趁着机会跑到老爷子身后,伸手接住长剑,一个平扫,划出一道残影,老爷子也不慌张,身子竟生生往左移了三尺,右手提剑而上,左手抵住剑身。叮,一声脆响,却是老爷子挡住了张泣尘的攻击,随即老爷子手腕一翻,长剑便直立而起,忽的斩下,张泣尘急忙将长剑一横,举过头顶,堪堪挡住了老爷子攻击,可是中门大开,老爷子右脚直抬而上,一脚踢在了张泣尘的胸腹,张泣尘如脱弓长箭一般飞了出去。



    “还是输了啊,真惨。”



    “进步很大,慢慢来。”



    “嘿嘿,先不打了。”



    “泣尘,今后胜了我可要下山去看看?”



    “嗯~ ”张泣尘仔细思索了一会,“下山看看也好,一直窝在山上等死也不行,总要看看这大千世界才是。”



    “好。”



    话音落后,一老一少收了剑,坐在草屋前下起了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盘过后,老爷子突然出声 “泣尘,你可知道,棋和局是何物?”



    “石头。”



    “深了想。”



    “人!”



    “对,是人,你这一步步的落子,便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往来下棋,无论是保是舍,你的本意是什么?”



    “赢了你。”



    “没错,你是想着赢我,不惜舍弃一切也要赢了我,一个个棋子被你舍弃,可是倘若你便是别人手中的那枚棋子呢?”



    “嗯?倒是没想过。”



    “呵呵,棋和局便是人与天地,一个棋手最终的目的是要保护自己的棋子,而不是不择手段,通过舍弃自己的棋子来获取胜利,这句话你记好。”



    “小子懂了。”



    “屋中的那个担子知道么?”



    “怎么了?”



    “往后挑水,用那个。”



    “哦。”



    一夜无话......



    “担子呢?哦,就是这个吧,好累,就用他。”



    “嗯?怎么这么重?老爷子玩我?”



    “把水缸挑满,往后天天如此。”



    老爷子的话传了进来。



    “挑就挑,怕你啊!”



    说着,张泣尘便提起了担子走了出去。水源在西侧山脚下,说也奇怪,潭水清澈见底,且触手冰凉,可是潭中却有许多鱼儿,又不惧这寒潭之冰。张泣尘起初曾想下水捉些鱼虾,可是一跳入潭中便飞速又爬了上来,可就这样还是有些许寒气入体,最后还是老爷子告诉他,寒潭中的鱼叫做寒钢鱼,不惧酷寒,又因为常年居住于寒潭中,肉质已经变得坚硬,当然并不是如钢铁一般,只是一个称谓。



    常吃这种鱼,可以抗拒严寒,于是张泣尘便经常捉一些。不过这捉鱼的方法也从下水变成了钓鱼。时间长了,张泣尘也开始可以泡在寒潭之中,于是张泣尘便时常到寒潭这泡一下,但也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每日泡过寒潭之后,便到旁边的另一个小溪取水,寒潭水当然是喝不了的。



    以往张泣尘挑完水还是一样的活蹦乱跳,可这次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得日后习惯。



    春去秋来,三番寒暑如过眼云烟,张泣尘的身子已经越来越壮实,起初足足弱了老爷子一个头这么多,如今已比他高出不少。 



    金属交集声不绝于耳,一老一少在草屋前你来我往,打斗的好不热闹。



    老人一身白衣,提着长剑,步子长开,一个弓步跃上前去,少年见此也是提剑相迎,长剑轻颤,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和划破的清风。



    少年反手提剑,将剑身附在手臂上,老人一剑斩来,少年右手手臂负剑举过头顶,接下老人的攻击,左手直探而出,老人举手相迎,双拳撞击在两人身下,蹬蹬蹬,少年连退三步,老人则是脚下划出一道泥痕。少年将剑身反转,大步踏出,一剑刺出,老人长剑自下而上猛地一划荡开攻击,少年一个翻身,自老人头顶翻过,长剑顺势一提,老人似乎背后长了双目一般,往后一仰,随即翻身,手中剑往身下一横,挡住了攻势,随即便松开剑柄,往上一推然后左手抓住剑柄,直挑而上,少年头往后一仰,一脚踢开老人左手,右脚发力,整个人横在了空中,一脚踢中老人胸口,老人吃痛,连连退了七步这才站稳,随后刚才回过神来,少年已经大步赶上前来 ,老人匆匆将长剑横扫,却是匆忙之下力道不足,少年轻易将长剑荡开,随后紧随两步跃到老人面前,长剑一立,便放在了老人肩头。



    “老爷子,你输了。”



    “好,练得不错。”



    “还有没有其他我要做的?”



    “该教的我已经教了,没什么了,剩下的便是你自己去学了。”



    “老爷子,我真的赢了你么?我怎么不觉得。”



    “呵呵,答案不就在你眼前么,还有什么假么?”



    “至少长剑隔空开石,我便做不到。”



    “可以做到的时候便做到了,何必急在一时。并且要做到这个要靠的还是你自己。明日便下山吧,去四处看看,见识见识这山外的世界是怎样的精彩。”



    “老爷子你干脆和我一起走如何?”



    “老头子老了,经不得颠簸。”



    “那好吧,等着我,等我回来陪你下棋。”



    “好,我等着你。”



    天边一片片雪花飘落,很快便将大山渲染,一宿银装素裹。



    这一天,张泣尘陪着老爷子说了半宿的话,直到午夜才回到自己的茅屋中。



    还不等天亮,张泣尘便收拾了些衣物,穿上一袭青衫,拿上一把长剑便施施然走下了山。



    就在他走到山腰处时,忽然回头看了看山巅,发现空无一人之后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也好,省的总是挂念。”



    在他回过头继续行走的时候,山巅却是闪过一袭白衣。



    “八载春秋,终是到你踏雪扬衫,这世间可不比山上,你能有何种造化便看你自己了,不过,小子,我可是在这山上等着你回来陪老头子下棋呢,你,可别令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