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
竹影摇曳,清晨的阳光温柔打下,凝了一夜的露珠自翠叶上滑落。
“帅五平六。”
山洞前的石桌,和尚挽着袈裟落下一子。
藤罗细长的眼眯了起来,沉思片刻,轻移棋子:“炮五进一。”
晨风送爽,鸟啼婉转,桌上一壶清茶,热气袅袅升起。
一派祥和安定的气氛……
“师父你为什么要答应带他们进墓啊?”
“帅六退一。”
“是不是因为我啊?”
“炮八平六。”
“难道是田传对我下毒了?可是世界上还有是毒你解不了的?”
“车九平六。”
“师父你说话啊。”
“象三平五。”
“喂!死和尚!你到底说不说啊!”
“闭嘴!!!”师父忍无可忍。
我噤声,不爽的抱着和尚的酒壶立在他们身后,看了一会儿,又看不懂,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藤罗道:“将军。”
将军?我睡意全无,睁大眼睛望着藤罗,难以置信的问道:“将军?”
藤罗点头,手指夹着棋子在棋盘上敲了几下,随手一弹,棋子正巧落入棋盒。“好难得,这么多年终于赢了你一局。”
师父一脸淡然:“胜败乃兵家常事。”
藤罗单手拖腮,对着师父似笑非笑:“和尚,你心不静。”
“天天被那群人吵来吵去,能静得下来才怪。”师父道,“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想想我们去了古墓,生死未卜,你又要怎样才能活下来。”
我一愣,转过头去看藤罗,他依旧扬起嘴角,一幅无所畏惧的神情。
“看什么看,走了!”师父敲了一下我的头,往山下走。我连忙抱了食盒跟在他身后。
没走出几步,却听见藤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和尚,其实你从来没有看透过,对吧。”
师父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顿了一下,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往前走。
藤罗的笑声在身后回荡。
一声一声的笑,听起来却不觉得那人是在开心着的。
藤罗站在山洞口,上半身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阳光只照到他的手脚,灰色长袍,和身边的石桌上面,一幅零乱的棋局。
我看了他几眼,便抱着食盒跟着师父往下走。
那个人被关了十年……
十年间,除了我和师父,他再没有见过任何人
一路寂静,只听得我们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师父道:“师父,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人跟他下棋了。”
“嗯。”
“那也没有人给他送饭了?”
“应该是吧。”
“你也说了我们此去生死未卜,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嗯,我是说,那样的话,如果我们死了……或者不在了……那谁给他擦身,打扫山洞?他万一生病怎么办?有坏人进来怎么办,害怕怎么办……嗯,我是想,他依赖我很久了,万一我不在他不习惯怎么办……”
师父站定,转过身望着我。
“嘿嘿……没什么啊……嘿嘿……”我的笑声在师父的注视中慢慢减弱,逐渐微不可闻。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我抬头望向山洞,那人依旧站在洞口,雕像一般,“他很寂寞……”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能有几人不寂寞?”师父看了我两眼,叹道:“快去快回。”
我应了一声,撒开腿就往回跑。
“藤罗!”
藤罗还是保持着那副姿势站在那里,看见我跑回来,奇道:“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脱他的衣服。
藤罗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冷色,而后,眯起眼睛笑了,伸手搭上我的肩膀:“怎么,大难临头,小和尚想开荤了?”
我手抖得厉害,他的腰带解了几次都解不开,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脱去他的里衫。
大片的白色肌肤暴露在渐变的光线中,没有血色的苍白,冰凉彻骨,带着在阴暗中处久的病态。
仅存的一点犹豫,在看到这皮肤的时候烟消云散。
曾经看了无数次的肌肤,却在今天,突然令我产生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如果……
“转过去。”我说。
“看不出来,”藤罗耸耸肩,顺从的转身,脸上重现出那种不真实的假笑,“小和尚你还是蛮懂的嘛,要不要我躺下来,自己脱掉裤子?”
细长的脖颈下,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形状优美如同蝴蝶,只是两根巨大的铁环从蝴蝶翅膀穿过,分别被两枚巨锁锁住,粗大的长铁链一端焊死在锁上,另一端埋没在山洞的洞壁中。
“小和尚。”藤罗的声音冷淡下来,“你要做就快点,不要磨磨蹭蹭。”
我的手仍然在抖,拿着钥匙的手半天才对准锁孔。
如果……
“小和尚,你到底会不会做,不会做的话让你藤哥哥教你,保证让你□,以后再也离不开我这身子……”
‘咔哒’,一枚巨锁脱落。
藤罗的声音嘎然而止。
一瞬间,山洞的时间静止。
‘咔哒。’
不知道过了多久,藤罗才转过头来,极轻的,好像慢动作一般,目光划过我手中的钥匙,落在地上的两只锁上,然后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我从来不知道,藤罗可以把眼睛睁得这么大的。
“你……”他好像还没有搞清楚,满脸的茫然。
“有点疼,你忍着一点。”我拉着那两个铁环,慢慢将它们从藤罗身体里取出。
那铁环已经长在他的身体里,稍稍移动便是满手的血,想来一定是撕破皮肉的痛楚,我一狠心,闭着眼睛迅速取出铁环,听得藤罗闷哼了一声,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溅了满身的血,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如果……我可以早点放他走的话……
藤罗后背,四个深深的血洞,滚滚的流着鲜血,看得我一阵头晕。
终于还是这样做了。
“我没力气了,你自己点穴止血,然后赶快走吧。”我把头埋进胳膊,抖个不停。
片刻之后,山洞中响起了迟疑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放我走?”
“他爷爷的,我也想知道啊。”我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这人到底走不走啊,满身都是血,怪渗人的。
藤罗静了片刻,然后细细索索的穿衣:“那我走了,你的恩情我领了。”
“噢。”
听得半天没有声音,我抬起头,却看见藤罗近在咫尺的脸,他蹲在我面前,奇怪的看着我。
“小和尚,拿铁环疼的是我,你干嘛一副害怕的要哭的模样?”
“藤罗……”我抹了把眼睛,“你千万不要知恩图报,以身相许,我不想凄惨一生啊……”
在山洞不充足的光线下,我清楚地看到藤罗的额上青筋跳动了一下。
“这样吧……”我取下自己的裤腰带塞到他手里,“我把这个给你,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喂…喂…”他满脸黑线的看着我的裤腰带,愣了片刻,却噗嗤一声笑了,“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不是,我是看你喜欢。”
“谁会喜欢这个东西?小和尚,你倒是很有新意,竟然想送我这个。”
“不是……”
“那以后我就带着这个来找你好了。”他将我的腰带折叠好放进怀中,“此地不易久留,我先走一步了。”
“赶快滚吧。”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满身的血腥味,我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那我走了,你保重……”
“嗯……啊?”
嘴角忽然被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我呆了一呆,捂着脸再仰起头,却发现山洞里已经空了。
“什么嘛,原来这个家伙也会移形幻影大法。”我迅速爬起,脱掉身上的血衣,踉踉跄跄的往山下跑。
脑子晕晕的,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