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流水
他们又设法买了辆马车，郝嫣连日抑郁，环儿愧疚，不住开慰于她，却不得法。
这夜郝嫣忽然做了个恶梦，身旁环儿赶忙把她从惊悚中叫醒。她见了环儿，不禁倒在她怀里失声痛哭。环儿安抚她的同时，问起她究竟梦到了什么。郝嫣道：“当初我们和他偶遇，是我痴心擅自回去找他，又在城中连日守候不肯离去，怎又怪得了他？可爹娘兄妹和一家冤魂枉遭连累……他们九泉之下却不得甘心，定是他们托梦给我……”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环儿赶忙安慰：“这只是一场虚梦，不是真的，醒了就好了……”郝嫣却只是摇头，“是做女儿的不孝、做姐妹小姐的自私……让你们白白因我丧命，可我……可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甘心……”
日间，郝嫣又常见不孝郁闷之余，总喜独自一人去附近僻静之处练剑，他抚剑抹拭，看着那青锋的眼神，便如知己、亲人甚至是恋人，直觉那宝剑在他心中，更胜于己，不禁更加酸苦。
只有许开总能洞察她的心境变化，每次都能给予最适当的温心慰藉。他道：“独孤兄弟身世孤苦，又身负前人使命，他不得不，也只能倚仗手中的宝剑。这正说明他的忠孝和执着，乃大器之才，难道郝姑娘不正是看上了这样的他么？”
环儿天性开朗而勤快，一路尽心照料着四人的生活起居，似乎已经忘了被许开断绝情意的痛苦。她虽然不算十分聪明，但日夜与三人做伴，还是心思滋长，对各人情意都有了较为明确的理解。这夜，她忽然跑到郝嫣面前，“小姐！”竟扑在她怀里不由分说地哭了起来。
郝嫣忙问：“你怎么了？”环儿哭道：“我……我刚才给许大哥送茶，看见他伤心出神，就问他缘由，他不肯说。我……我情难自已，就……就……”郝嫣道：“你就向他表白，问他接不接受你的情意，是么？”环儿脸色通红：“你怎么知道的？”郝嫣道：“你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我？可傻丫头，感情这事，是勉强不来的。”
环儿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他心里喜欢的其实……其实是小姐你……”郝嫣道：“这怎么可能，许大哥早就说过，他已是心死之人，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谁了。”可环儿坚持道：“我就知道，他在撒谎！但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是忍不住地喜欢他，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无论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小姐爱独孤公子，不也是一样么？”
郝嫣却摇头道：“不了，看来我都没有你这么痴情了。”说完眼中不觉泛出泪光。环儿惊道：“小姐，难道……难道你不爱他了么？”
郝嫣仰头一叹：“不是不爱，是有缘无份，爱不了啦。”环儿道：“为什么？”郝嫣道：“许大哥说得没错，他忠孝执着，是大器之才，我看上的的确正是这样的他。可是他身负不可推卸的使命，而我只愿从此安生。我只会是他的包袱和拖累，却一点儿也帮不上他，我既没有高深的武功，也没有过人的才华，我……我可再也不能耽误他的时间啦。再说了，跟他在一起，我们郝家一家冤魂九泉之下……也必不得安心……”
环儿急道：“这可怎么办，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会痛苦一辈子的事啊！难道小姐真的准备伤心一辈子么？”
她找到不孝，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他道：“独孤公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家小姐竟然开始不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可知道？”
她着急慌神，不孝一颤，却只叹了口气，伤神悠悠地道：“我不知道。他既不肯跟我一起，我又怎能勉强于她？”环儿气道：“你真是傻子！”她顿了一顿，“好吧，有些事，小姐曾经让我永远不要跟你说，可今天看来还是不得不说了。你可知道小姐为何会落入那完颜德的手中？”不孝道：“完颜德说是在顺州城偶遇的她……”
“偶遇？”环儿叫道，差点将泪也急了出来，“不错，的确也是偶遇，可若不是拜你所赐，完颜老贼又怎么会有机会跟小姐偶遇？”
不孝惊道：“拜我所赐？！”
“不错！”环儿道，“我们家三位小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大小姐最早出落成了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生不逢时，正值当今女真人的天下。老爷虽然被迫做了这金国的官，可从骨子里却瞧不起这些贼人，说他们是些刚出山林野蛮不化的胡人、只知暴力杀戮的武夫，生怕几位小姐被这些野蛮人看见，那定然会被强行掳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老爷一直坚持将三位小姐禁足在家，养在深闺，以致都很少有外人知道老爷有三位千金。可小姐当初却不理解老爷的苦心，老爷一直在暗中为她物色如意郎君，她却一点也不乐意。那天经过顺州，小姐又生了老爷的气，便赌气跑了出来，我也只能跟着。哪曾想竟遇到了你……”说到这里，她似乎心里悔恨，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不知怎么，只一眼，小姐就被你打动，我们离开后，小姐魂不守舍，就设计骗开了我，独自一人赶了回去找你……她说她给了你一个信物，要等你回去找她，可一连几天，你都没有来……老爷要走，小姐却死活不肯离开，对老爷说：‘你不是想方设法要将我嫁出去么？我如你所愿，就是在等我的如意郎君啊。’老爷心里好奇，也只好依着她留了下来。后来你还是没有来，小姐着急，忍不住天天偷跑出去我们见面的街上，希望能再见到你的踪影。可是……”她再也说不去，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孝听到这里，心中大明，也不禁痛心感动、悔恨无已，道：“可是我还是没有来，反倒遇上了完颜德那个老贼，是么？”环儿道：“如今小姐之所以要离开你，是怕耽误你的前程，拖累你的使命。你若不向小姐说明心意，她又怎么好将自己托付给你？”
不孝找到郝嫣，拉起她手便走，依然到那僻静之处，说道：“郝姐姐，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有你在我身边，就是再苦再累，我也安心高兴，又怎么会是我的拖累？难道我们从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么？”
郝嫣道：“是环儿找过你了吗？可她错了，我想离开你，不光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不孝怔忡，呆呆望着她：“为了自己？”郝嫣漠然望着天边，眼泪却在眼眶打转，道：“不错。我问你，如果我让你放下手中之剑，跟我隐退江湖，你可愿意？”不孝道：“我已说过，等我完成母亲与师父交予的使命，便答应你。你终还是不愿等我。”郝嫣摇头道：“不是我不肯等，而是我终于明白，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我要你在我和剑中只选其一，有剑无我，有我无剑，就算你答应，将来也必不快活。与其让你郁郁而终，还不如我及早放手，放过你罢。”
不孝痛苦道：“郝姐姐，为何你就不能容得下我手中宝剑，有了此剑，你我退隐，不也是更加安全么？”
郝嫣苦笑摇头，心中酸涩已极：“你又错了，你爱剑成痴，我又怎会容不下你手中之剑？可你既然爱剑，你练出了再好的剑术，没有江湖这个验证和使用的舞台，你终究还是不会快乐。你是武林不世出的奇才，天生属于天下这个最大的江湖，而我……却只愿从此安生、不涉世事。”
不孝不禁木然，循着内心深处潜藏的愿望反省，她说的或许确实是对的，自己又岂能甘于一辈子没有剑法江湖的漫漫余生？他痛苦无已，良久，只得叹道：“是我负你太多，让你落得家破人亡，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你再为我牺牲退让、漫漫守候？你既决意如此，我再勉强，也是无益。可你不再跟我，又打算何去何从？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送好你最后一程，直到能让我安心为止，好么？”
郝嫣虽也希望他最终能安心放手，可当听到他真的已经放手，还是不禁非常难过，心中更是茫然无比，只觉天地之大，也不知有没有自己小小一方安身之地，有，又在哪里？她道：“是啊，何去……何从……”
两日后，他们到达山东地界，在海边一座小城附近遇见一艘大船。那船是一艘客船，船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孤零零泊在一处海湾浅海之中，静静任海浪拍打着，悠悠摇摆。
不孝与二女都不禁感到奇怪，脚下便停了下来。不孝道：“许大哥当心，这船有些不对。”
许开却一笑，道：“是不对，它可不是普通的客船，而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
三人俱都一讶，环儿道：“公子是说，这是梁山专门来接我们的船么？”许开含笑点头，领大家走到岸边，向海船喊道：“我回来了！”眼里忽然泪花闪闪。
船头闻声，舱中走出一个人来，远远见了他们，慌忙跑了回去。不一会从里赶出十几个人来，似乎是激动不已，一个白衣老者以颤抖的声音呼道：“真是我家开儿回来了么？开儿！”浪涛拍岸，这声音在涛声中忽隐忽现，许开却听得清清楚楚，答道：“是啊！爹！”
船上众人欢呼雀跃，赶紧放下一叶轻舟，由一个人驶了过来。那人头蒙灰色头巾，见了许开也是高兴极了，叫道：“公子终于回来了，我们可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了，快上船吧！”
小船靠岸，许开跳上船去，与他紧紧一抱。那人拍拍他背，看到三人，问道：“这三位是？”许开转身，道：“他们都是我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对三人让身道：“这位是翟七哥，大家快上船吧。”
三人却愣在岸边，不孝道：“许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许开笑道：“放心，我们先上船去，至于你们的去向，全凭你们自己做主，大家都不会强人所难。你们都是与我许某共历过生死的朋友，许某请你们前去做客，还请大家一定给许某这份薄面。”
不孝见他无比诚恳，只得也上了船。许开遂向那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兄弟——独孤兄弟。”又接环儿上船：“这位是环儿姑娘。”接郝嫣时，他面色微红，道：“这位是郝姑娘。”翟七哥见郝嫣美貌，不禁惊羡，又见许开神色，不由“哦”了一声：“果然是位好姑娘呢，公子可有大福气喽。”郝嫣面色也不禁一红。
翟七哥划桨返回，不孝道：“原来许大哥一直暗中在跟会中大伙联络呢。”许开笑道：“多一天在外，便多一天凶险，我们带着两位姑娘行走，当然是越早脱离险境的越好。”环儿看着他，想他终于找回家人，欲为他高兴，可不知为何心里反而五味杂陈，全然不是滋味。
到了大船，那白衣老者当先迎接，父子俩不禁相拥喜极而泣。这老者形貌清俊，便是梁山泊会六当家许飞了。他道：“差点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所幸苍天保佑，终于让你能平安归来。来来来，快跟大伙儿见见吧。”众人夹道欢迎，纷纷向许开招呼。许开与故人相见，一一相拥握手，也是欢喜泪洒。
许开又向众人介绍了三人，许飞对他们都颇有好感，更一眼看出了许开对郝嫣的隐藏情意，当下并不动声色。
这夜郝嫣忽然做了个恶梦，身旁环儿赶忙把她从惊悚中叫醒。她见了环儿，不禁倒在她怀里失声痛哭。环儿安抚她的同时，问起她究竟梦到了什么。郝嫣道：“当初我们和他偶遇，是我痴心擅自回去找他，又在城中连日守候不肯离去，怎又怪得了他？可爹娘兄妹和一家冤魂枉遭连累……他们九泉之下却不得甘心，定是他们托梦给我……”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环儿赶忙安慰：“这只是一场虚梦，不是真的，醒了就好了……”郝嫣却只是摇头，“是做女儿的不孝、做姐妹小姐的自私……让你们白白因我丧命，可我……可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甘心……”
日间，郝嫣又常见不孝郁闷之余，总喜独自一人去附近僻静之处练剑，他抚剑抹拭，看着那青锋的眼神，便如知己、亲人甚至是恋人，直觉那宝剑在他心中，更胜于己，不禁更加酸苦。
只有许开总能洞察她的心境变化，每次都能给予最适当的温心慰藉。他道：“独孤兄弟身世孤苦，又身负前人使命，他不得不，也只能倚仗手中的宝剑。这正说明他的忠孝和执着，乃大器之才，难道郝姑娘不正是看上了这样的他么？”
环儿天性开朗而勤快，一路尽心照料着四人的生活起居，似乎已经忘了被许开断绝情意的痛苦。她虽然不算十分聪明，但日夜与三人做伴，还是心思滋长，对各人情意都有了较为明确的理解。这夜，她忽然跑到郝嫣面前，“小姐！”竟扑在她怀里不由分说地哭了起来。
郝嫣忙问：“你怎么了？”环儿哭道：“我……我刚才给许大哥送茶，看见他伤心出神，就问他缘由，他不肯说。我……我情难自已，就……就……”郝嫣道：“你就向他表白，问他接不接受你的情意，是么？”环儿脸色通红：“你怎么知道的？”郝嫣道：“你的心思，又怎能瞒得过我？可傻丫头，感情这事，是勉强不来的。”
环儿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他心里喜欢的其实……其实是小姐你……”郝嫣道：“这怎么可能，许大哥早就说过，他已是心死之人，这辈子也不会再喜欢谁了。”可环儿坚持道：“我就知道，他在撒谎！但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是忍不住地喜欢他，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无论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小姐爱独孤公子，不也是一样么？”
郝嫣却摇头道：“不了，看来我都没有你这么痴情了。”说完眼中不觉泛出泪光。环儿惊道：“小姐，难道……难道你不爱他了么？”
郝嫣仰头一叹：“不是不爱，是有缘无份，爱不了啦。”环儿道：“为什么？”郝嫣道：“许大哥说得没错，他忠孝执着，是大器之才，我看上的的确正是这样的他。可是他身负不可推卸的使命，而我只愿从此安生。我只会是他的包袱和拖累，却一点儿也帮不上他，我既没有高深的武功，也没有过人的才华，我……我可再也不能耽误他的时间啦。再说了，跟他在一起，我们郝家一家冤魂九泉之下……也必不得安心……”
环儿急道：“这可怎么办，不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会痛苦一辈子的事啊！难道小姐真的准备伤心一辈子么？”
她找到不孝，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对他道：“独孤公子，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家小姐竟然开始不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可知道？”
她着急慌神，不孝一颤，却只叹了口气，伤神悠悠地道：“我不知道。他既不肯跟我一起，我又怎能勉强于她？”环儿气道：“你真是傻子！”她顿了一顿，“好吧，有些事，小姐曾经让我永远不要跟你说，可今天看来还是不得不说了。你可知道小姐为何会落入那完颜德的手中？”不孝道：“完颜德说是在顺州城偶遇的她……”
“偶遇？”环儿叫道，差点将泪也急了出来，“不错，的确也是偶遇，可若不是拜你所赐，完颜老贼又怎么会有机会跟小姐偶遇？”
不孝惊道：“拜我所赐？！”
“不错！”环儿道，“我们家三位小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大小姐最早出落成了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生不逢时，正值当今女真人的天下。老爷虽然被迫做了这金国的官，可从骨子里却瞧不起这些贼人，说他们是些刚出山林野蛮不化的胡人、只知暴力杀戮的武夫，生怕几位小姐被这些野蛮人看见，那定然会被强行掳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老爷一直坚持将三位小姐禁足在家，养在深闺，以致都很少有外人知道老爷有三位千金。可小姐当初却不理解老爷的苦心，老爷一直在暗中为她物色如意郎君，她却一点也不乐意。那天经过顺州，小姐又生了老爷的气，便赌气跑了出来，我也只能跟着。哪曾想竟遇到了你……”说到这里，她似乎心里悔恨，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不知怎么，只一眼，小姐就被你打动，我们离开后，小姐魂不守舍，就设计骗开了我，独自一人赶了回去找你……她说她给了你一个信物，要等你回去找她，可一连几天，你都没有来……老爷要走，小姐却死活不肯离开，对老爷说：‘你不是想方设法要将我嫁出去么？我如你所愿，就是在等我的如意郎君啊。’老爷心里好奇，也只好依着她留了下来。后来你还是没有来，小姐着急，忍不住天天偷跑出去我们见面的街上，希望能再见到你的踪影。可是……”她再也说不去，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孝听到这里，心中大明，也不禁痛心感动、悔恨无已，道：“可是我还是没有来，反倒遇上了完颜德那个老贼，是么？”环儿道：“如今小姐之所以要离开你，是怕耽误你的前程，拖累你的使命。你若不向小姐说明心意，她又怎么好将自己托付给你？”
不孝找到郝嫣，拉起她手便走，依然到那僻静之处，说道：“郝姐姐，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有你在我身边，就是再苦再累，我也安心高兴，又怎么会是我的拖累？难道我们从前说过的话，都不算数了么？”
郝嫣道：“是环儿找过你了吗？可她错了，我想离开你，不光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不孝怔忡，呆呆望着她：“为了自己？”郝嫣漠然望着天边，眼泪却在眼眶打转，道：“不错。我问你，如果我让你放下手中之剑，跟我隐退江湖，你可愿意？”不孝道：“我已说过，等我完成母亲与师父交予的使命，便答应你。你终还是不愿等我。”郝嫣摇头道：“不是我不肯等，而是我终于明白，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我要你在我和剑中只选其一，有剑无我，有我无剑，就算你答应，将来也必不快活。与其让你郁郁而终，还不如我及早放手，放过你罢。”
不孝痛苦道：“郝姐姐，为何你就不能容得下我手中宝剑，有了此剑，你我退隐，不也是更加安全么？”
郝嫣苦笑摇头，心中酸涩已极：“你又错了，你爱剑成痴，我又怎会容不下你手中之剑？可你既然爱剑，你练出了再好的剑术，没有江湖这个验证和使用的舞台，你终究还是不会快乐。你是武林不世出的奇才，天生属于天下这个最大的江湖，而我……却只愿从此安生、不涉世事。”
不孝不禁木然，循着内心深处潜藏的愿望反省，她说的或许确实是对的，自己又岂能甘于一辈子没有剑法江湖的漫漫余生？他痛苦无已，良久，只得叹道：“是我负你太多，让你落得家破人亡，今……我还有什么资格让你再为我牺牲退让、漫漫守候？你既决意如此，我再勉强，也是无益。可你不再跟我，又打算何去何从？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送好你最后一程，直到能让我安心为止，好么？”
郝嫣虽也希望他最终能安心放手，可当听到他真的已经放手，还是不禁非常难过，心中更是茫然无比，只觉天地之大，也不知有没有自己小小一方安身之地，有，又在哪里？她道：“是啊，何去……何从……”
两日后，他们到达山东地界，在海边一座小城附近遇见一艘大船。那船是一艘客船，船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孤零零泊在一处海湾浅海之中，静静任海浪拍打着，悠悠摇摆。
不孝与二女都不禁感到奇怪，脚下便停了下来。不孝道：“许大哥当心，这船有些不对。”
许开却一笑，道：“是不对，它可不是普通的客船，而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
三人俱都一讶，环儿道：“公子是说，这是梁山专门来接我们的船么？”许开含笑点头，领大家走到岸边，向海船喊道：“我回来了！”眼里忽然泪花闪闪。
船头闻声，舱中走出一个人来，远远见了他们，慌忙跑了回去。不一会从里赶出十几个人来，似乎是激动不已，一个白衣老者以颤抖的声音呼道：“真是我家开儿回来了么？开儿！”浪涛拍岸，这声音在涛声中忽隐忽现，许开却听得清清楚楚，答道：“是啊！爹！”
船上众人欢呼雀跃，赶紧放下一叶轻舟，由一个人驶了过来。那人头蒙灰色头巾，见了许开也是高兴极了，叫道：“公子终于回来了，我们可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了，快上船吧！”
小船靠岸，许开跳上船去，与他紧紧一抱。那人拍拍他背，看到三人，问道：“这三位是？”许开转身，道：“他们都是我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对三人让身道：“这位是翟七哥，大家快上船吧。”
三人却愣在岸边，不孝道：“许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许开笑道：“放心，我们先上船去，至于你们的去向，全凭你们自己做主，大家都不会强人所难。你们都是与我许某共历过生死的朋友，许某请你们前去做客，还请大家一定给许某这份薄面。”
不孝见他无比诚恳，只得也上了船。许开遂向那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好兄弟——独孤兄弟。”又接环儿上船：“这位是环儿姑娘。”接郝嫣时，他面色微红，道：“这位是郝姑娘。”翟七哥见郝嫣美貌，不禁惊羡，又见许开神色，不由“哦”了一声：“果然是位好姑娘呢，公子可有大福气喽。”郝嫣面色也不禁一红。
翟七哥划桨返回，不孝道：“原来许大哥一直暗中在跟会中大伙联络呢。”许开笑道：“多一天在外，便多一天凶险，我们带着两位姑娘行走，当然是越早脱离险境的越好。”环儿看着他，想他终于找回家人，欲为他高兴，可不知为何心里反而五味杂陈，全然不是滋味。
到了大船，那白衣老者当先迎接，父子俩不禁相拥喜极而泣。这老者形貌清俊，便是梁山泊会六当家许飞了。他道：“差点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所幸苍天保佑，终于让你能平安归来。来来来，快跟大伙儿见见吧。”众人夹道欢迎，纷纷向许开招呼。许开与故人相见，一一相拥握手，也是欢喜泪洒。
许开又向众人介绍了三人，许飞对他们都颇有好感，更一眼看出了许开对郝嫣的隐藏情意，当下并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