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魂待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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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完美谢幕

    你知道什么是痒吗?



    其实,痒或许是砂砾,是锁骨,是不甘心,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在子夜里,你辗转难眠时如同梦魇般蚀骨敲髓,在你的心头揉骚,贴在你的耳边缓缓地呵着气,逼着你将它想成你的爱人模样,待你醒来却发现只是梦一场,如是而已。



    那么,又请问,你知道什么是痛吗?



    ……………………



    起风了,花辅氓被掌灯使平放在一旁,掌灯使随意地将手搭在其脖颈处,在确定他还活着后,便转头向无上道家幻羽说道:“还有劳幻羽掌教再将狐姬腹中孽障除掉吧。”



    一旁的幻羽闻言,闭着的眼睛倏地睁开,冷冷地说道:“影子行小儿,先前不曾说有这一条。”



    掌灯使当即向幻羽请罪:“请幻羽掌教恕罪,事成之后,除了先前承诺的报酬,我们影子行将在新一届的无上道家道尊之战中,全力支持幻羽掌教。”说完,稍微抬起头,十分虔诚地说道:“到时候,无论明的暗的,我影子行自当倾尽薄力助前辈问鼎四大掌教之首。”



    幻羽低头看着锐气全无的夏狐姬,冷笑一句:“要不是怕伤我数十年修行积下的阴德,弄去她腹中胎儿不过举手之劳。”幻羽这次出招难得地抛弃自己一贯浮夸的作风,一出手就直冲夏狐姬腹部击去:“既然如此,对不住了,花夫人。”。夏狐姬此时就犹如惊弓之鸟,但反应始终是慢了半拍,幻羽一掌毫无保留的击在了夏狐姬的身上,夏狐姬向后飞退,幻羽也跟其飞行了一路,幻羽的手始终贴着夏狐姬的肚子,此情此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思凡的道士在调戏一名怀孕的小娘子。而待到幻羽与夏狐姬前行十数米后,幻羽右手抽出,掌心中就出现了一个光团,那是一个男婴的魂魄,夏狐姬只看了一眼,便晕厥了过去。



    “牧原……”乔白韶眉头紧锁,然后吞吞吐吐地似乎想跟田牧原说些什么。



    “怎么了?”



    “华大哥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



    田牧原突然笑出声,平复下来冷笑道:“乔大少主,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性命还少吗?”



    子夜里的寒风低低地掠过草地,草絮无依靠着飘起,像一片飞舞的蒲公英。



    乔白韶被一语惊醒,心里像被木鱼重重敲击了一下:“是啊,我这双手也是不知造就过多少孤魂野鬼的?”



    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想起来,十年来,从被收留在影子行后开始,乔白韶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做梦。或许是自己太过感情用事,又或者是义父所说的“自掘坟墓般的妇人之仁”,每一次的屠戮过后,自己的心就如铅石般沉重,以至于只有到了一个月末才能休息的那一天,回到母亲身边才能感受到须臾的平静,母亲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也知道是刀口上饮血的营生,每天都必定会在小小的祠堂中为自己跪足四个时辰的香,向供桌上一个个无名的牌位不住地祈愿。



    ……………………



    “你怎么了?”田牧原看乔白韶此时的状态有些异常,略有疑惑地问道。



    “啊,没什么。”乔白韶不愿让田牧原看出什么,便转身继续看着掌灯使大哥那边的动静。乔白韶发现此时那个无上道家的幻羽掌教盘腿坐在地,他的双掌在胸前一寸处紧握,只是将食指与中指伸出,一团清明澄澈的光将他一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而同样在这团柔和的光下的还有之前从夏狐姬肚子中取出来的男婴魂魄,它便飘浮在幻羽身旁,男婴魂魄变得越来越透明,他在这柔光下似乎感到很舒适,小嘴微微张开,犹如打着一个懒懒的哈欠。



    幻羽似是在祈祷一样,嘴中念念有词,一个个青绿色的符文从他嘴中跳出,符文渐渐地将男婴的魂魄包围起来,魂魄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滋润,这些符文与先前的金色符文不同,它们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就连男婴魂魄附近的草木都似饱饮了琼浆般不住地生长。



    “他在超度男婴?”乔白韶吃惊地说道。



    “恩,不过这可不是他大发善心,他是道士,杀死婴儿是会坏他道行的,超度那个男婴,算是他谄媚地为这个老天演的一场戏吧。”田牧原口气里又回归了那份不屑世人的冷傲。



    乔白韶注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一派掌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连他都是如此道貌岸然,或许整个天下便是这样,那我何必日夜活在自己的内疚中呢。



    曲幽境的两位长老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回去复命了,而掌灯使此时却一直在打量着那躺在地上的花家家主花辅氓,掌灯使的眼神冷寂的可怕,就像随时要将花辅氓的生机剥夺走似的。



    现在的花家家主在遭到影子行影领戚晟天暗算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但为了自己的计划的成功实施,掌灯使强压着对这个人的憎恶。



    掌灯使看了一眼仍在超度男婴的幻羽,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他从袖间取出一粒药丸,塞进花辅氓的嘴里。花辅氓还勉强有些意识,掌灯使轻轻俯下身去,在他耳边极为轻微地说着:“这是'锁轮蛊',你知道的,它是鬼谷花家的禁忌之物,你必须主动用你的魂魄去饲喂它,它在吞噬你魂魄的时候会产生巨大的能量,你可以回光返照,获得刹那间无比强大的能量,在魂魄消耗殆尽之前,你的功力甚至可以比你巅峰时期还要强上几分,那么,你就可以救走你的夏狐姬夫人了,只不过,过不了多久,你就会魂飞魄散,记住,是彻彻底底地消失,没有转世,没有来生。怎么样,你愿意唤醒它吗?花辅氓,我的花叔叔?”



    听到最后一句话,花辅氓眼睛骤得睁开,静距离看着眼前这黑袍男子的脸庞,果然和恍如隔世中的那些人脸一般的熟悉,他是哥哥的儿子,花尽季。花辅氓的眼神开始变分复杂。



    不一会,他张着嘴,可是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一直重复着几个口型,华弥看出来了,是“放过她,放过她。”



    掌灯使华弥与花辅氓直视,冷冷地说道:“十年前,为了一个女人,你可以杀兄弑父。怎么,十年后,你仍然愿意拿轮回来换她一时周全吗?花叔叔,你还真是伟大。”



    花辅氓此时又已经闭上了眼睛,四周的惨淡景象包围着这身心俱疲的一代王者,他此时其实并没有丝毫的犹豫,是血脉联系带来的恩赐吧,花尽季还是给了自己一个不那么窝囊的结局收场,花辅氓没有时间去怨恨这个侄子,他只是想在自己彻底消失之前在赶紧回忆一下自己亦荣光亦颓唐的一生。



    狐姬,我错了吗?我们之间的爱有错吗?



    如果是的话,多么不幸,我现在依旧不后悔。



    嘴里的锁魂蛊的滋味,出奇的,没有丹药惯有的苦涩。



    幻羽在超度完死婴之后,他感到这片天地间似乎变得有些燥郁起来,一片遮天的雷云出现在空中,伴随着电闪雷鸣,一股压抑的气势从重伤的花辅氓体中涌出。“这是雷劫!掌灯使,你做了什么?!”幻羽难得的有些惊慌的说道。



    随着花辅氓体内的气势进一步地涌出,空中的雷云开始不断地翻涌,雷电接涌而至的在这片树林里闪耀,而当花辅氓在幻羽目瞪口呆中站立起来时,一股强大的能量在花辅氓的四周散开,也就在此时,数十个雷电同时轰鸣,电光映澈中的花辅氓身上呈现着火红与银白相互交替的色彩,在花辅氓的眼中燃烧着妖艳奇异的轮回之火,而显然,这就是漫天雷劫所要摧毁的对象。



    不可避免的,天空中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暴雨。雷雨加上那宛如炼狱中归来的鬼魂,整幅画面看上去是那么的荒诞与震撼。



    无上道家的幻羽虽然吃惊,但双手上已经流转起一圈圈金色的符文,随时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在稍微平复心情后,幻羽渐渐回归往日高高在上的冷峻,凌厉的目光锁定在花辅氓身后那再一次将气息隐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的掌灯使:“小子好大胆,现在是如何,影子行是想要与我无上道家为敌吗!”



    在雷鸣中,掌灯使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不,这不过是,针对不可一世的,幻羽掌教你的一次算计而已。”



    “找死!”幻羽身形瞬息之间向影子行掌灯使飞跨了数米,白色的雪凤羽毛洒落一地,在下一刻,幻羽手上金光大作,他的右前臂由肋下往胸前再向掌灯使处弧形地划出,圆盘大小的金色符文,伴随着急剧的破空声刹那间飞向掌灯使的额间。



    “纳字诀。”刚刚苏醒的花辅氓出手为掌灯使挡下幻羽地攻势,他向前击出右掌,在他右掌击中金色符文的同时,强劲的内力在其掌心幻化为一朵幽蓝色的花,花见风即长,不一会花心便容纳下整道符文,这时,已经逐渐收拢的幽蓝色的花朵向反方向飞去,幻羽见势再由左手补上一贴符文,符文与蓝花的不断地冲击与碰撞,在最后一次爆炸中堙没。



    无上道家幻羽对花辅氓说道:“怎么,花家主甘愿为影子行小子利用?”



    “我们之间的帐并没有算完。”花辅氓凌空而起,浑身的内力尽数涌出将幻羽压制在一片不过狭窄的区域之中,出声喊道:“剑字诀。”



    在花辅氓的身前这次幻化出无数支飞剑,由高处齐刷刷的向斜下方的幻羽刺去。而幻羽则索性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随着口中经文不断地吐出无数粒的符文字符在其身体四周形成了一个防御罩。原本急速刺来的飞剑要么被防护罩弹开,要么则被消磨去大部分的威力,但剩下的攻势仍然让幻羽十分难受。燃烧轮回的花辅氓此刻则获得难以想象力量,借助这力量,花辅氓不断地进行着攻击,霎时,他二人被无数的飞花,飞剑所包围。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在一旁观望的乔白韶和田牧原,注意到了空中飞过了数只灰鸦。



    “引渡使和魍那边出现了状况。”乔白韶说道。



    “他们挡不住往生殿殿主荀笙。”田牧原一边回答道,一边将腰间的竹哨取下,一声急促的哨声瞬时响起。



    掌灯使华弥听到这哨声,眉头微皱,华弥此刻看着仍然在交战的两人,无上道家幻羽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但暂时之内却无法被彻底斩杀。那么就只能换为第二个方案,而幻羽已经重伤,这已经符合这个方案的前提条件了。



    想到这里,华弥出声说道:“幻羽掌教,你与我影子行并没有直接的仇恨,谁要除掉你,你自己心里一定有底。”



    一瞬间之内,幻羽便猜到掌灯使所说的这个人,罔芥是现届道尊,实力在我之上,无需如此。蝶衣又不牵涉任何私斗,不可能是她。那么,就一定是非常!



    “哼,无论怎样,现在看来,你的计划失败了。”幻羽说道。



    掌灯使反哂道:“就算有一个大麻烦要来了,若我影子行不计代价,也可在此之前让你陨落于此地。但是,考虑到你我素来无怨,即使如今结下梁子,想必掌教大人端的清楚大局,不会作出错误的抉择。”说完,华弥又看向对战中的花家家主花辅氓,后者此刻身上已经布满了红光,身形也变得些许的缥缈。



    华弥眼中闪过瞬间的感伤,但立刻用比先前更冷上几分的语气说道:“花家家主,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是抓紧机会与尊夫人道别吧!”



    听到华弥的劝告,花辅氓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收回攻势,从战局中抽身而出,轻轻落在重伤昏迷的夏狐姬身边,他把夏狐姬扶起,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



    随着花辅氓的离开,狼狈的幻羽拂拭掉嘴角的血迹,恶狠狠地盯了掌灯使片刻后,勉强地御气离开,连花哨地踏羽手段也没有施展。



    ……………………



    在花辅氓的不断救治下,夏狐姬从噩梦中苏醒,夏狐姬一苏醒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辅氓,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眼泪顺着夏狐姬的眼角和着雨水无声地落下。



    看着心爱的人这般模样,花辅氓在这一刻心痛的无以复加,他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他的身形在光与影里不断地黯淡,他能感受到身上的生机正在迅速流失,终于,这轮回之力已经要消散了吗?



    “辅氓,你怎么了!辅氓!”夏狐姬开始发觉花辅氓的不对劲。



    “没事的,没事的,狐姬,没事的,你别怕。”



    “辅氓,你,你不能离开我。”



    花辅氓与夏狐姬本是对面而坐,现在,花辅氓用他那几近透明的双手托着夏狐姬梨花带雨的脸庞,柔声道:“不要怕,闭上眼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狐姬,当初,你带着欺骗来到我身边,现在就让我带着欺骗离开你吧。



    夏狐姬闭上了双眼,,睫毛上的泪珠也扑朔地滚下,她突然发觉,每当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辅氓都是如此安慰自己。而有些事越明白,反而越痛。



    花辅氓最后一次亲吻着夏狐姬的额头后,两人缓缓地分开。



    风起了,散落在地的草絮,落花混着鲜血的气味袭来。时间似乎短暂地静止,就像各自对垒的战场中升起了炊烟,原本紧张无助的心也稍稍平复下来。



    “啊…”夏狐姬的惨叫声一下子打破了这片宁静,两人原本闭着的眼睛朔的睁开。



    “不!”



    “不!”



    两声相似的悲号声同一时间响起,但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对方。



    夏狐姬背部上被刺进了一把钢刀,刀尖直穿透到胸前,鲜血从她的嘴里不断吐出。此时已经虚幻的如烟一般的花辅氓全身抽搐,惊怒交加地看向夏狐姬背后的掌灯使华弥。



    “哗。”华弥面无表情地抽出那把钢刀。狐姬向前瘫倒,而她的身体在即将触碰到花辅氓完全透明的身体的时候,后者终于已经彻底被锁魂蛊吞噬,带着一抹恐怖的不甘化作粉末消散了。就这样,一代霸主便如此消失在天地间。



    “辅氓,不,不要……”夏狐姬无力地说道,每一个字的吐出都会带着一口殷红的血沫。



    夏狐姬身后,华弥背着电光站立,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宝刀,淡淡地说道:“先前我喂他吃下了锁魂蛊。”



    锁魂蛊!夫君的来生都被剥夺了!



    濒临死亡的夏狐姬此时全身开始了剧烈的疼痛,这疼痛犹如数万支飞剑穿透着自己的身躯,那般残忍的摧残着夏狐姬的神思与意志,一阵一阵地痛苦既像在火山与冰河中来回挣扎,一时间,又像无数只虫蚁噬咬着自己的骨髓,那么的痛苦,提醒着她此时正处于生与死的边缘。



    我不能死!我得复仇!为了我的孩子,我的夫君,我不能死!夏狐姬苟延残喘着。



    天空中的雷劫并未随着花辅氓的消失而散去,相反的,声势反而更加浩大,似乎在等待着更为逆天的变异。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要复仇!



    又是在无数道闪电中,整片天际似乎暂停了片刻,电光过度的曝光却遮盖住了瞬间中发生的一切。下一刻,闪电频率变得密集了十倍,天地异象中,一道诡异的身形在这混乱的天地间出现了,她的样子与夏狐姬一般无二,然而夏狐姬的尸体却早已陈列在地。



    “是执念!计划成功了?那是执念。”乔白韶惊呼道。



    化身执念的夏狐姬犹如踏着闪电的鬼魂想从空中向下往掌灯使华弥扑去:“还我孩儿,夫君的性命!”一股已经超脱凡人界限的能量在树林中爆开,夏狐姬瞬间出现在华弥面前,然而后者依旧岿然不动,就在夏狐姬的掌心即将击中华弥的时候,那片雷云中一并闪射出近十道凝实强劲的闪电,犹如锁链般缠住了夏狐姬的四肢。



    “啊!放开我!”被雷电拖回的夏狐姬,不断地挣扎,电光之下,她的身形如青蛇般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