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魂待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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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影子行

    深秋,燕子坞,影子行,花园里落英缤纷,满园枯树,乔白韶却选择坐在青松的枝桠之上,阳光透过叶隙打在他的脸上,俊气而不张扬的面容蒙上一层被上天眷顾的潇洒。他双目禁闭,因为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他面容唯一的缺陷,是眼睛,细细看去,那是一双迷茫,怯懦的眼睛。



    一名影徒出现,稍带敬意地禀告:“启禀少领主,影领大人回来了。”



    “义父回来了!”乔白韶稍微端坐了一些,戴上了自己专属的一个黑色面具。



    “影领大人受伤了,戚小姐已经赶过去了。另外,影领大人吩咐少领主立刻前往希光殿,有急事吩咐。”



    “知道了。”乔白韶翻身越下青松,从树翳里走出的他白衣胜雪,这夺目的日光却扫不清乔白韶心中的迷惑,义父受伤了,天下七大派之一的影子行影领大人受伤了,只能说明义父一定是刚刚执行了一个足以轰动整个武林的诛杀任务。



    疾步之中,乔白韶身上的白袍衣袂随风窸窸窣窣地作响,在前往希光殿的小径,池塘,园林旁分别有专门的影徒巡视,见到乔白韶时,他们会蜷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这是他们表达臣服和敬意的一种惯有方式。此时,如果把画面扩大到影子行所在的整片燕子坞,白袍在身的乔白韶就像一粒微小的光点游走在一潭死水似的黑色漩涡之中。整个燕子坞从某个程度上像是一座没有生命的城,一座囚禁灵魂的孤岛。



    到了希光殿,乔白韶就直接步进后堂,七大门派之一,影子行的影领大人戚晟天此刻就坐在其经常打坐练功的那个蒲台上,戚晟天年逾四十,可面庞上丝毫看不见不惑之年的沉默寂静与岁月风霜,凌厉的剑眉如同他销声匿迹的藏剑,直勾勾地刺向人的心间。从戚晟天身上散发出雄浑的内力威压,这威压让乔白韶一下子感觉到义父伤势的严重。影子行向来信奉气不外露,若非是要伤敌于一瞬,只有当自己处于重伤之际,出于自保,身体才会不自觉地显露出内力威势。



    希光殿闲人不得进入,偌大的殿堂里除了戚晟天,乔白韶就只看到戚荏禾,戚荏禾是戚晟天的独女,是影子行独一无二的公主,是负责治疗与后援的回鸢使,她身上散发着青色的治疗光芒,为戚晟天父女罩上清凉柔和的光,戚荏禾精致的五官上沁出细微的汗,稍稍绯红的脸庞令人的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仍担心着父亲的伤势,戚荏禾还是向乔白韶弯眉一笑,鲜妍姣好的姿态使乔白韶心头微动,戚荏禾压声低语:“乔哥哥,你来了。”在乔白韶看来,戚荏禾像冬末里的第一束阳光,是影子行为数不多的独立生命体之一,她的笑容是自己在每一场暗杀与屠戮中游走时,心灵在炼狱与彼岸中徘徊的指针。为了这样一个人,他自问愿意付出一切来满足戚荏禾的所有念想。



    乔向戚荏禾微微点头后便向戚晟天施礼,恭敬地道:“不知道义父有何吩咐,白韶必当尽力。”



    戚晟天眼睛徐徐睁开,与乔白韶无神的眼睛不同的是,戚晟天的眼睛中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凌厉和对天下世事掌握的明晰,他刻意地收回凌厉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稍显刻意地柔和慈爱的宠溺,他轻轻抬起右手示意乔白韶起身,顺了顺自身伤势,然后说道:“今天过后,天下门派的格局将会改写,我正在实施一个重要的计划,义父我已将影子行精英尽数派出,而韶儿你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你需要替我来完成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说到这里,戚荏禾自己意会到父亲与乔哥哥的谈话当属机密,便自请离开。



    乔白韶略加思索后向戚晟天问道:“义父是否对鬼谷花家动手了?”



    戚晟天虽一向不悦属下的人过多发问,但此时却也没有什么表现,只是伸手接来茶几上的青瓷茶杯,茶中戚荏禾也已经配给了些许疗伤的药材,戚晟天抿上一口方回应:“没错,自从十二年前鬼谷花家内斗之后,它注定将会从顶尖门派的神坛上摔下,我影子行只不过是协同其他几个门派加速这个进程而已。但我这次要韶儿你做的却不是针对鬼谷花家。”



    乔白韶有些疑惑:“不是鬼谷花家?”



    “恩,你已经在往生殿中潜伏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往生殿与鬼谷花家交情匪浅,实力与我影子行不相上下,这次为了刺杀花家家主花辅氓,我也身受重伤,这次计划如若失败,要么是采桑门诸葛老奴,要么就是往生殿荀笙那匹夫亲自出手,而你的任务有二,其一便是协助掌灯使完成此次狩猎计划。其二,往生殿里除了韶儿你,其实还有一名卧底,不过据我所知她很有可能已经变节了,如若可能我要韶儿你将她带回来见我,要是不能,你就将她原地处死。”戚晟天的语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气,说完他霍然而起,他缓缓走近乔白韶,沉稳的脚步毫无受伤者的疲弱,乔白韶顺从地低着头。见状,戚晟天只是含笑地警示着一句:“韶儿,莫叫义父我失望啊。”



    “孩儿明白,只是不知道她是?。”乔白韶依旧是一副顺从臣服的模样。



    “不急!去找你大哥掌灯使吧,他这次狩猎行动无论成功与否,你都需要学学他的心计和性情。”戚晟天似乎乏了,拂了拂衣袖让乔白韶退下。



    “是。”



    



    



    一天后。



    枫叶一地,残阳如血。灿烂温婉的余辉洒在晖明城郊的苍山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感伤。一阵风微微拂过,送来十里外的稻花米香,颓然的时令树下,隐藏着一条通往宝鼎城的小径。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时间,扬起的旧年尘埃拍打在光滑的马肚上。这辆由死皮骏马牵拉着的华丽马车在急行中略微摇晃,垂下的门帘弹跳出一曲杂乱的乐章。



    一只素手打开车门,撩开作舞的珠帘,心急地说道:“车夫,请快一点,请再快一点!”这名女子脸上满是焦虑,不施粉黛的倦容愁云惨淡,犹如明媚鲜妍的绝美山水画卷蒙上了一层冰汽。须臾后,女子急忙关上车门,以免车上的病人再经风寒。



    车厢内有四名贴身侍女和一个病人,那名奄奄一息的病人,看上去仿佛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眉眼间虽留有往日英气,却是面无血色,嘴唇发黑,额头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一方热毛巾,头发未束带散落在身后,女子吩咐一名侍女将男子缓缓扶起,自己右手轻抚男子的胸口一边为男子顺气,一边给他体内输入内力,口中只是痴痴地呢喃:“辅氓,你一定撑住。”女子散乱额前的发脚凝着的汗水与泪水一并滑下。



    “狐姬,你走吧……我自己是罪有应得,不能连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男子吃力地睁开眼睛,瞳孔已经凸出嘴唇紫青,眼泪顺着眼角不住地滑下。



    “辅氓……”夏狐姬只是不住地流泪。



    四乘马车马不停蹄,仿佛时间不容人停留半分似的,月亮出现在东方的皋地上,冷冷的,放着妖冶的光,宝鼎山的路程已经不远,但赶路的却发现这是一条没有温度的路。



    “欤~”,马夫突然停下了马车。



    “怎么了?”女子打开一丝门隙询问。



    “夫人!”马夫将马鞭一提,用颤抖的手指了指前方,那满目荒凉的小路中央,一前一后站立着两名淄衣人,这两人面带金色面具,面具是传说中地狱来使的火鸦形状,火焰凝聚的祥云像一幅狰狞的纹身别在眉顶,火鸦身形尾上头下,锋利的利爪贴着下颚,就像寓意着死亡从天而降一般。秋风吹拂起他们长长的衣摆,飘扬起来如同一双挥动着索取着生命的鬼爪。



    “曲幽境的左右护法。”夏狐姬眼神一凛,冷风吹乱她的鬓角,曾经艳倾天下的鬼谷花家的少夫人,在此时竟然显得那么落魄。



    而原本漆黑的树荫里,也溢出一团黑影,黑影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在宽大的黑袍下的,他寸步不动地待在黑暗里,偶尔眼神中闪烁出幽幽的光:“呵呵,我影子行掌灯使也不请自来了。”



    影子行,是七大门派最阴蔽损毒的存在,影子行擅长收集情报和刺杀行动,只要有足够的价码,影子行可谓是有求必应。而一旦成为影子行眼中的猎物,就会感到他们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形,直到死亡之时才能解脱。



    夏狐姬推开马车门,一只手微微撑着自己的后腰,一边迈开纤足走下马车,就像一个下凡的九天玄女,宽松的长裙曳地,发丝缠绕双眸,一瞬间,就连景色都显得美不胜收。抵御着周遭泛滥的冷意,眼波潋滟,轻启玉齿:“鬼谷花家妾婢夏狐姬这厢有礼了。”



    “夏夫人多礼了。”曲幽境一人回话。



    而影子行掌灯使则是从黑袍中抽出双手,他的双手上隐隐约约的散发出金属的寒光,一个人气息的转换带动整块空间气流的转变,冰冷的话语零零碎碎地传到夏狐姬的耳畔,“不需要讲这么多虚礼,恕本影使直言,不以逃跑为目的的时光每流逝一分,对夏夫人您来说都是奢侈。”影子行刺客身影逐渐模糊,他明明在那里,但天地间却慢慢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就像一幅镜像,似是而非的变换着位置。时令树叶随着紊乱的气流飘落,在新月下嗽嗽高歌。



    “你的这身修为,在影子行已是极高,戚晟天呢?他之前敢暗算我夫君,现在怎么不敢出来!你们影子行怎么敢背叛我鬼谷花家。”夏狐姬的声音柔媚至极,一字一句间却都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威严,她虽身怀六甲,那份凌厉气势却没有被削落一分。就像一只正在感受到危机时的母兽。



    乔白韶此刻便正藏身在离夏狐姬马车稍远的树林之中,乔白韶屏息凝神,脸上仍戴着黑色面具,身子潜伏于影子行招牌行装的黑色袍子里,警觉地感知周围是否存在着危险,他没好气地对身后的阴影说话:“我说影子行守望使,你能不能稍微警惕一点,不要这么儿戏,你这样搞得我也认真不下去了。”



    “警惕不代表就要紧张,你现在这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恐怕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探听不到。”原来在阴影之中还有一个影子行影徒,一片昏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出他正在咀嚼着一个水果。



    “心跳不敢说,你吧唧嘴的声音我倒是听得很真切。”乔白韶呛了他一句。



    “乔大少主今天是过来审查我田某的工作的?”这名影徒从阴影中走到乔白韶身边,随手甩开手中的果核,笑着说道。



    田牧原,影子行四鬼五使中的守望使,所谓守望使,即在行动之中不参与正面交锋,负责规划撤退路线和预防突发事件的发生破坏行动的成功,还有帮助恶战中的同伴能从缠斗中脱身,必要时,也可以杀掉他们以免更多信息的泄露。



    “那可不敢,你行事之稳妥,连义父也是赞不绝口,否则也不会在数以百计的守望影徒中提拔你当守望使了。好了,不和你扯了,牧原,此次的行动目的到底是什么?”乔白韶虽然问着守望使,可是眼神仍然观望着不远处的两群人。



    田牧原表情难得地呈现出一丝沉重,压低声音的说:“影领大人和曲幽境联手,准备祭出一缕新执念。”



    “祭出新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