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竖子与谋（二）
“李显，你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你！”韦氏眼中似有怒火万丈，熊熊燃烧，口不择言地质问道。让一旁的李裹儿不由后退了几步，心里默默念道：爹爹，你就自求多福吧！
李显此时显然不知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竟还不知死活地邀起功来了：“香儿，你以为布置这些容易吗！你瞧瞧这一屋子的颜色，五彩缤纷，烂漫多姿，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了，就为了博你一笑，你这却是为何？”
听到李显这一番话，默默退在一旁的李裹儿是彻底绝望了。这‘活爹’是怎么了？莫不是一场大病真病傻了？连这些牡丹花的来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说起这些牡丹，那可真算得上是韦氏的心肝宝贝。为什么这么说呢？当年，李显被贬谪流放，初到房州之时，因此地气候恶劣，春夏之际多有风沙，故而，久在长安繁华之地生活的李显与家人甚是不习惯，时常生病，其实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之故。天授元年，武则天登基称帝，大肆诛戮李姓宗室，在这种情况下，李显这废帝就随时处于被赐死的风口浪尖之上。也正因如此，韦氏从那年开始便在房州种植起了牡丹，言及在这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牡丹若是能在这片风沙肆虐的土地上盛开，那就代表天不绝之，他们必定能东山再起，重回长安！
或许是天公垂怜，在她多年悉心呵护之下，这娇贵的牡丹竟然真的在房州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下了根，不仅如此，每当春天来临之际，这些牡丹都早早地迎风绽放，仿佛怕是晚了就赶不上春天的步伐一般，在后院这狭小的空间，竞相开放，争奇斗艳，俨然一副花中之王的姿态傲立于群花之间。也因为如此，韦氏视这些牡丹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也让她坚信终有一天他们一家会苦尽甘来，以弥补这十余年流放所受的苦楚。可以这么说，这些牡丹已不简简单单是一株植物，她是韦氏的希望，是她一直坚持下去的信念。
谁曾想，李显竟将这些牡丹亲手摘下，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告诉她回长安无望了！让他们一家永远待在这荒凉的房州，了此残生？加之近日谣传武则天欲将大位传给武家人，想到这里，韦氏不禁感到有些沮丧，方才强烈的怒意也随之消散，接踵而来的是一种仿徨，失落：“显，你当真是病糊涂了吗？”
她有些疲倦了，乏了，似乎自己这一切的努力、坚持都没有意义了，“或许，从我们被贬出京城那一刻起，我便不该再抱有希望！十三年了，我们在这房州已然待了整整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你是否有想过那富丽堂皇的大明宫，想过先人在长安郊外‘翘首以盼’？想过那供奉着李唐皇室历代先祖的太庙吗？”
李显怔住了，他不曾想过韦氏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在心底竟有些敬佩这位坚韧异常的女子了。
“香儿……”李显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唤着，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不知从何说起。
李裹儿见二人都默不作声，屋内气氛尴尬异常，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便跑了。而韦氏也一脸郁郁不乐的样子，径自回了内室，关门之时，故意将房门落锁，留李显独自一人在春寒料峭的屋外，挨冻受罪。
寂静的夜色中，李显那拖长音的叹气声显得分外明显，似乎与那崇山峻岭中群狼的叫声互成辉映！
‘事与愿违！真是悔不当初啊……’李显在心里暗自后悔道。无奈，眼下还得先把今夜给对付过去，房州历来风沙大，到了夜晚更是肆虐得厉害，若不想办法取暖，怕是熬不过今晚。想到这里，李显取了些干柴，在后院利落地生了堆火。火苗摇曳之间，只见那一株株突兀的牡丹花枝甚是刺眼，让他不禁苦笑起来。
子时将近，李显的肚子忽然唱起了空城计，没法子，他只得摸黑去厨房搜（扫）索（荡）一番。可是，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些现成的吃食，无奈之下只得拿了些蔬菜、生肉到院中，接下来可想而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李显一边烤着肉，一边口中流着哈喇子自言自语道。想着一口美酒，一口烤肉地撸着串串，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了，哪还顾得上那天寒地冻，韦氏生气这回事了。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对在一千多年后生活过的李显来说，这会做饭不仅仅是为了打牙祭，更重要的是在他那个年代已经成为能否找到女朋友，或者说是娶到老婆的一项加分条件了！
也不知何时，抱着一褥被子的李裹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李显身后，见李显一人在捣腾着这些蔬菜、生肉，一脸疑惑地问道：“爹爹，你这又在作什么妖呢？”对于这李显时常挂在嘴边的这些口头禅，李裹儿显然比韦氏她们更易接受，所以，经常与李显打成一片的她也时不时脱口而出。
李显显然没料到这小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自是吓了一跳。
“裹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李显关切地问道。不过，见她手中捧着一床被褥，李显自是知道她的来意。可是一想起她数个时辰前的‘临阵叛敌’行径，李显便有心要捉弄她一下，打趣言道，“你莫不是被这肉香引过来的吧……”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李裹儿也不辩解，冲他翻了个白眼，而后，将被褥甩到他手中，自来熟得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忽地，只有凉风拨弄树叶之声的院中想起一声‘雷鸣’，李显先是一愣，而后见到小女儿那绯红的脸颊，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本想憋着的笑意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与此同时，将自己手中刚烤好的几串吃食递给了她，烤肉对她自是不陌生，不过这烤得黑黢黢的蔬菜，李裹儿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将蔬菜串串丢在了一边。
李显见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偏食，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示意她将搁置一边的蔬菜也吃了。李裹儿自是不愿，不过想起晚间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后，也不得不卖‘活爹’一个人情。不料，当她吃过那不起眼的烤蔬菜之后，仿佛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竟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连吃了五六串，边吃还边问道：“爹爹，你何时会下厨了？而且，做出来的还是如此风味独特的美味！”说着，又从李显手中拿过了一串。
“你爹爹的本事大着呢，以后有的是你惊喜的时候……”李显信心满满地言道，那份成竹在胸的自信，在李裹儿眼中绝对是恍若天人。
“裹儿，爹爹有一事想向你打听打听……”李显想起韦氏因为牡丹花情绪大动那画面，趁着这四下无人，也当打发这漫漫长夜，不由心生好奇的问道。
李裹儿此时嘴里还塞满着没吞下去的烤肉和山蘑，听李显问起这事，不禁又大大地冲他翻起了一个白眼：“爹爹，你当真忘记了？”只见李裹儿放下了手中的烧烤，给李显娓娓道尽个中的前因后果。听罢，李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心中竟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爹爹，你想好怎么应对了？”李裹儿口齿不清地问道，“需不需要裹儿助你一臂之力？”
这次换了李显给她了一个白眼，这坑爹的小丫头片子，坑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想着坑第二次！
李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道：“不必了，爹爹自有办法……”
李裹儿闻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心想：母亲既是将爹爹关在屋外挨冻，那必是原谅了爹爹，想来明日晨起便消气了。想到这里，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对李显嘟囔了一句，便酒足饭饱地回屋睡觉去了。
李显无比鄙视地瞧了她一眼，一脸嫌弃道：“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也不和你爹爹我同甘共苦，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天寒地冻的屋外！”说完，不由扯了扯早已披在身上的被褥，擤了擤鼻子后，又往那火堆中添了几根新柴。
漫漫长夜，真是苍天饶过谁！
(本章完)
李显此时显然不知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竟还不知死活地邀起功来了：“香儿，你以为布置这些容易吗！你瞧瞧这一屋子的颜色，五彩缤纷，烂漫多姿，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了，就为了博你一笑，你这却是为何？”
听到李显这一番话，默默退在一旁的李裹儿是彻底绝望了。这‘活爹’是怎么了？莫不是一场大病真病傻了？连这些牡丹花的来历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说起这些牡丹，那可真算得上是韦氏的心肝宝贝。为什么这么说呢？当年，李显被贬谪流放，初到房州之时，因此地气候恶劣，春夏之际多有风沙，故而，久在长安繁华之地生活的李显与家人甚是不习惯，时常生病，其实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之故。天授元年，武则天登基称帝，大肆诛戮李姓宗室，在这种情况下，李显这废帝就随时处于被赐死的风口浪尖之上。也正因如此，韦氏从那年开始便在房州种植起了牡丹，言及在这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牡丹若是能在这片风沙肆虐的土地上盛开，那就代表天不绝之，他们必定能东山再起，重回长安！
或许是天公垂怜，在她多年悉心呵护之下，这娇贵的牡丹竟然真的在房州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扎下了根，不仅如此，每当春天来临之际，这些牡丹都早早地迎风绽放，仿佛怕是晚了就赶不上春天的步伐一般，在后院这狭小的空间，竞相开放，争奇斗艳，俨然一副花中之王的姿态傲立于群花之间。也因为如此，韦氏视这些牡丹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也让她坚信终有一天他们一家会苦尽甘来，以弥补这十余年流放所受的苦楚。可以这么说，这些牡丹已不简简单单是一株植物，她是韦氏的希望，是她一直坚持下去的信念。
谁曾想，李显竟将这些牡丹亲手摘下，难道，这真的是天意？告诉她回长安无望了！让他们一家永远待在这荒凉的房州，了此残生？加之近日谣传武则天欲将大位传给武家人，想到这里，韦氏不禁感到有些沮丧，方才强烈的怒意也随之消散，接踵而来的是一种仿徨，失落：“显，你当真是病糊涂了吗？”
她有些疲倦了，乏了，似乎自己这一切的努力、坚持都没有意义了，“或许，从我们被贬出京城那一刻起，我便不该再抱有希望！十三年了，我们在这房州已然待了整整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你是否有想过那富丽堂皇的大明宫，想过先人在长安郊外‘翘首以盼’？想过那供奉着李唐皇室历代先祖的太庙吗？”
李显怔住了，他不曾想过韦氏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在心底竟有些敬佩这位坚韧异常的女子了。
“香儿……”李显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唤着，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对她说，可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他不知从何说起。
李裹儿见二人都默不作声，屋内气氛尴尬异常，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便跑了。而韦氏也一脸郁郁不乐的样子，径自回了内室，关门之时，故意将房门落锁，留李显独自一人在春寒料峭的屋外，挨冻受罪。
寂静的夜色中，李显那拖长音的叹气声显得分外明显，似乎与那崇山峻岭中群狼的叫声互成辉映！
‘事与愿违！真是悔不当初啊……’李显在心里暗自后悔道。无奈，眼下还得先把今夜给对付过去，房州历来风沙大，到了夜晚更是肆虐得厉害，若不想办法取暖，怕是熬不过今晚。想到这里，李显取了些干柴，在后院利落地生了堆火。火苗摇曳之间，只见那一株株突兀的牡丹花枝甚是刺眼，让他不禁苦笑起来。
子时将近，李显的肚子忽然唱起了空城计，没法子，他只得摸黑去厨房搜（扫）索（荡）一番。可是，翻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些现成的吃食，无奈之下只得拿了些蔬菜、生肉到院中，接下来可想而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李显一边烤着肉，一边口中流着哈喇子自言自语道。想着一口美酒，一口烤肉地撸着串串，心里别提有多美滋滋了，哪还顾得上那天寒地冻，韦氏生气这回事了。
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是，对在一千多年后生活过的李显来说，这会做饭不仅仅是为了打牙祭，更重要的是在他那个年代已经成为能否找到女朋友，或者说是娶到老婆的一项加分条件了！
也不知何时，抱着一褥被子的李裹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李显身后，见李显一人在捣腾着这些蔬菜、生肉，一脸疑惑地问道：“爹爹，你这又在作什么妖呢？”对于这李显时常挂在嘴边的这些口头禅，李裹儿显然比韦氏她们更易接受，所以，经常与李显打成一片的她也时不时脱口而出。
李显显然没料到这小丫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自是吓了一跳。
“裹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李显关切地问道。不过，见她手中捧着一床被褥，李显自是知道她的来意。可是一想起她数个时辰前的‘临阵叛敌’行径，李显便有心要捉弄她一下，打趣言道，“你莫不是被这肉香引过来的吧……”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李裹儿也不辩解，冲他翻了个白眼，而后，将被褥甩到他手中，自来熟得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忽地，只有凉风拨弄树叶之声的院中想起一声‘雷鸣’，李显先是一愣，而后见到小女儿那绯红的脸颊，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本想憋着的笑意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与此同时，将自己手中刚烤好的几串吃食递给了她，烤肉对她自是不陌生，不过这烤得黑黢黢的蔬菜，李裹儿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将蔬菜串串丢在了一边。
李显见这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偏食，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示意她将搁置一边的蔬菜也吃了。李裹儿自是不愿，不过想起晚间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后，也不得不卖‘活爹’一个人情。不料，当她吃过那不起眼的烤蔬菜之后，仿佛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竟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连吃了五六串，边吃还边问道：“爹爹，你何时会下厨了？而且，做出来的还是如此风味独特的美味！”说着，又从李显手中拿过了一串。
“你爹爹的本事大着呢，以后有的是你惊喜的时候……”李显信心满满地言道，那份成竹在胸的自信，在李裹儿眼中绝对是恍若天人。
“裹儿，爹爹有一事想向你打听打听……”李显想起韦氏因为牡丹花情绪大动那画面，趁着这四下无人，也当打发这漫漫长夜，不由心生好奇的问道。
李裹儿此时嘴里还塞满着没吞下去的烤肉和山蘑，听李显问起这事，不禁又大大地冲他翻起了一个白眼：“爹爹，你当真忘记了？”只见李裹儿放下了手中的烧烤，给李显娓娓道尽个中的前因后果。听罢，李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心中竟若有所思地发起呆来。
“爹爹，你想好怎么应对了？”李裹儿口齿不清地问道，“需不需要裹儿助你一臂之力？”
这次换了李显给她了一个白眼，这坑爹的小丫头片子，坑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想着坑第二次！
李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道：“不必了，爹爹自有办法……”
李裹儿闻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心想：母亲既是将爹爹关在屋外挨冻，那必是原谅了爹爹，想来明日晨起便消气了。想到这里，她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对李显嘟囔了一句，便酒足饭饱地回屋睡觉去了。
李显无比鄙视地瞧了她一眼，一脸嫌弃道：“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也不和你爹爹我同甘共苦，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天寒地冻的屋外！”说完，不由扯了扯早已披在身上的被褥，擤了擤鼻子后，又往那火堆中添了几根新柴。
漫漫长夜，真是苍天饶过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