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者们
字体: 16 + -

继承者们(上)_第3章 公子家里住进保姆的...

“应该不是吧?”

恩尚安静地看着叹,开口说道。即使听到了恩尚的回答,叹那从容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为什么?”

“你已经订婚了。”

“如果即使订婚了,还是喜欢你呢?”

“那就太像电影了。”

“可这里是好莱坞啊,那种事时有发生的。”

“真的吗?这里……真的是好莱坞?”

“什么?”

一般来说,十八岁女孩儿的反应是这样的吗?在这种时候,即使恩尚心情激动、思绪慌乱也是能理解的,可她别说是回答问题了,就连精神都无法完全集中啊。叹虽然觉得很无语,但还是拉着恩尚走了出去。当叹把恩尚带到能清楚看见好莱坞标志的地点时,她眼前一亮。

“真的是好莱坞啊!太神奇了!那标志我在电影里见过。”

“那个标志不可能比我在电影院里说的话更惊人才对啊?”

“还想着如果来了美国,一定要亲眼看看呢。”

“我现在是一个人在唠叨吗?”

“看起来虽然近,但其实离得很远对吧?”

“看起来也很远啊!先回家洗洗,然后开车过去吧,走路去太远了。”

“我不会去的。”

“为什么?我带你去。”

“不,你帮我这么多,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想再继续麻烦你了。”

“……”

“走吧,回家,我的行李箱还在你们家呢。往哪边走?”

不知为何,叹心里空空的。他静静地看着恩尚,突然转身自己先走掉了。恩尚努力不去在意叹的心意,安静地跟在后面。

行李箱依然放在原地。叹先一步走到门口,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行李箱。随后赶到的恩尚,看着叹的背影,努力装出一副开朗的样子走了过去。叹没有动,一直看着恩尚拉着行李箱向自己走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回复……能不能最后帮我看一下,有没有回复?”

叹没有回答恩尚的问题。这样下去可不行,下定决心的恩尚开口道别:“这段时间很感谢你,那我先走……”

还没等恩尚说完,叹一把抢过了行李箱。没等恩尚反应过来,他就走进了家里。恩尚无法轻易地跟着进去,因为她想起了叹的未婚妻,但行李箱总归是要拿回来的。恩尚苦恼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下了台阶:幸好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女孩。叹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恩尚在脸书上留的言有了新的回复。是“白帽黑客·尹”。

白帽黑客·尹:美国?美国什么地方?我也在美国。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复了。叹虽然没见过灿荣,但真心觉得灿荣是个讨人厌的臭小子。就在他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候,恩尚一路小跑贴了过来。

“我的行李箱在哪儿呢?”

“我看都摔烂了,怎么搞的?”

“在哪儿呢?”

“二楼,我房间里。”

真是,白跑下来了。就在恩尚想要重回二楼的时候,叹抢先一步超过了她。

“我打算冲个凉,自己进去拿吧。”

这又是什么意思?恩尚皱着眉头瞪着叹,叹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就待到你那个朋友联系你为止吧。这样总可以了吧?我去冲凉了。”

叹迅速走上台阶进到房间里,他根本没打算给恩尚回答的时间。对于叹的心意,恩尚既感激又抱歉。

叹刚要脱掉衬衫,结果又突然停下来,走到床头柜前,看到一个之前没见过的相框,里面是自己和瑞秋的订婚仪式照片。瑞秋在相框上留下了一行字:“午饭是自己吃的。晚饭一起吃吧。”就在叹心绪混乱地看着相框时,裤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是载镐打来的电话。

“喂,尹室长。”

“社长现在在美国。”

“我哥吗?”

“与美国股东们有个家庭聚会,在农庄别墅里举行。会长让你也去参加,明天中午之前过去就行。社长现在应该已经到农庄了。”

“哥……知道我会过去吗?”

“会长希望你能去。”

“那哥……不希望吗?”

“如果想知道社长的想法,看样子有必要去一趟了,面对面问问吧。我的转达到此为止,祝你好运。”

“谢谢。”

挂断电话,叹匆忙地换上了西服。三年了,终于有机会见到哥哥了。恩尚一脸疑惑地看着回到客厅的叹。

“等下回再去好莱坞,我现在有点急事要走。”

“出了什么事?是不好的事情吗?”

“哪里都不要去,就待在这里。”

“不,我要走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了,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一张嘴就知道说走!明明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你再敢说一句给我添麻烦了试试!信不信我立马把你卖了!”

就在叹以为这种程度的威胁足以威慑恩尚,让她乖乖在家等他回来的时候,随着一声“hi,guys”,杰出现在了二楼门口。

“喂,你!”

在叹还没来得及跑上前质问杰之前,杰已经一个箭步跑下台阶,站到了恩尚的面前。

“咦?我可爱的天使竟然在这里啊?”

现在应该不是讨论天使不天使的时候吧?叹问杰昨晚在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杰则乖乖地全都坦白了:“汤米和她爱人来过了吧?他们也来过医院。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不过你要去哪儿?就剩我的天使和我单独在一起吗?”

杰一脸猥琐,而恩尚一脸困惑。看着这样的两个人,叹实在放心不下让两个人待在一个屋檐下。苦恼了一会儿的叹,问恩尚:“你晕不晕车?”

“不晕。”

就在回答问题的下一秒,也不知为何,她已经坐到了叹的副驾驶座上。恩尚偷偷瞄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叹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困了就睡吧,会开很久。”

车子一直行驶在荒凉的公路上,不知何时,驶进了风景美丽的小村庄。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绿色小山,在山坡上盖着一座木制的小屋。眼前的风景让恩尚错以为自己走进了明信片中。在这茫茫绿波中,叹停下了车。

“到了吗?”

“我去去就回。”

叹拔下车钥匙递给了恩尚,恩尚糊里糊涂地接过了车钥匙。

“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也许不到五分钟就会被赶出来。要是觉得闷,就下来四处走走,不过要记得小心一个人。”

“谁?”

“这里长得最冰冷的那个人。”

说完,叹就走向了派对现场。哥哥在这里,把我赶到这里的哥哥、即便这样我却依旧喜欢的哥哥、想念却无法相见的哥哥,他现在就在这里。哥哥见到我会说什么呢?就算不欢迎我,应该也能看我一眼吧。三年来我都按照哥哥说的做了,他会不会对我变得宽容一点?叹丝毫没有犹豫,径直走进了派对现场。他看到了远处正笑着与股东们聊天的元。股东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突然出现的叹的身上,元发觉了这一点,也转头看了过来,他的表情瞬间降到了冰点。元慢慢走向叹。

“哥。”

“跟我来。”

元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叹。他在前面走了一阵,来到一片杏仁地旁,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来,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着叹。

“好久不见,哥。”

“是谁通知你的?尹室长吗?”

“这段日子……过得还好吗?”

“他到底还是联络你了。你觉得这里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吗?”

“我怎么可能不来,来了就能见到你。”

元皱了皱眉。

“不管你说什么都好……我已经见到你了。”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让人头疼,只因为想念这种无聊的理由就随意行动,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怎样的意义。”

“……我们已经三年没见了,我又长高了不少吧。”

“这就是你在美国得到的唯一收获吧?你只要做到这样就好。到这里来,已经超出了你的本分。”

哥哥与三年前毫无变化,依旧那么冰冷,依旧那么恨我;我依旧不是哥哥的弟弟,即使已经过了三年。

说不定就算再过三十年,这一事实也不会有所改变。虽然叹已经预料到了,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心疼。叹沉默地看着元。

“回去。”

叹除了站在原地看着元离去的背影,什么都做不了:不敢追上去,更不敢大喊大叫,他只能站在原地。

恩尚躲在树后,偷偷看着那两个人。即便在远处,她也能感受到,叹受到了伤害。恩尚的心,不知不觉湿润了。胸口憋闷的感觉,究竟该如何形容才好?就在这时,“嘭——”,洒水器启动起来。蓝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无数的水滴弥漫在其中,叹像是在等某个人一样,站在这一切的中间。恩尚慢慢走了过去。望向远处的叹,收回视线,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恩尚。

“……没事吧?”

“有事。”

“衣服会湿透的……”

“为什么偷听?”

“我怕你有危险,打算数一二三拉着你一起跑。”

“那为什么没跑?刚才你所看到的整个过程,一直都很危险。”

就在恩尚犹豫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叹转身离开了。恩尚静静地看着他被打湿的头发,还有那看起来孤独的背影。恩尚心想,你也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痛苦吧。所以,她隔了一段距离,远远跟在叹的身后,让叹可以肆意痛苦,然后再把自己伪装起来。

为了忘记刚才的事情,叹一心开着车。恩尚看着窗外,转过头偷偷瞄了一眼叹的侧脸。叹感觉到恩尚的视线,眼睛盯着前方,问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太安静了,要不听会儿收音机吧?”

很平常的回答。恩尚再次把视线转到窗外,看着外面划过的风景,安静地说道:“反正都是一场梦,醒来一场空的仲夏夜之梦。”

恩尚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悲伤,叹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叹害怕被她看穿心思,慌忙转回视线,结果发现了不远处的落石。该死!就在这一瞬间,叹使劲转动方向盘。车子晃得太厉害,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护住了恩尚。哐,随着一声巨响,车子栽进了泥沼里。车刚停下,叹就先检查恩尚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

“……嗯,是什么东西啊?”

嗯什么嗯。其实恩尚已经被吓掉了一半的魂儿,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呢。

“落石。在这里是常有的事。”

为了驶出泥沼,叹挂着倒车挡使劲踩着油门。但无论怎样踩油门,都只能听到轮胎空转的声音,车子纹丝不动。

“怎么了?是车子坏了吗?”

“你待在车里。太阳落山的话就麻烦了。”

“什么?你说什么?这一幕好像恐怖电影开头的场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叹下车查看了一下车的状态,然后打起了电话。

“怎么办?”

“唉……电话也没有信号。你不会开车吧?”

“什么?”

“推一下车。”

恩尚糊里糊涂地下了车。叹淡定地坐回驾驶座,重新点着了火。

“干什么呢,快推。”

“什么?哦……”

恩尚走到车子前,拼尽全力推了推车子;与此同时,叹踩下了油门。车子却依旧一动不动。

“再来一次。”

“真是的。”

“再使点劲推。”

“已经很使劲了!”

车子一动没动,甚至陷得更深了。

“不行了,先弃车吧。如果包里有重要的东西都带好,护照什么的。”

恩尚拍了拍背在胸前的包。

“那些都在这里了。不过怎么了?”

“在太阳落山之前,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才行,那样才能和汽修厂什么的联系上。”

天空已经被染红了。恩尚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围绕着。

“就待在这里不行吗?电影里总是去那种地方,然后就被杀了:《德州电锯杀人狂》、《13号星期五》、《惊声尖叫!》、hello sydney……你不知道吗?”

“那你留在这里吧。”

叹锁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山坡。

“喂!一起走!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会死的!”

“反正结论是一定会死了呗?”

“如果想拍第二季,至少得有个人活下来啊。”

恩尚说完,越过叹走在了前面。

恩尚的无厘头,让叹扑哧笑出了声。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走在公路上,这时,叹突然开口说道:“你留言求救的那个家伙……”

“他回复了吗?”

“我还没问完呢。”

“那你问。”

“如果回复了,你会怎么办?”

“首先得借点钱。钱全都被姐姐抢走了,我连回韩国的机票钱都没有。”

“钱,我也可以借给你。”

“怎么,要我用肾脏做担保吗?我可没勇气连借钱都要麻烦你。”

“你为什么不鼓起勇气试一下呢?”

“看来你觉得我挺可信的啊?”

“他回复了。”

“真的吗?回复了吗?可是你怎么现在才说啊!把手机给我看看,这里有信号上网吗?”

“这里连电话信号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上网信号。”

“那怎么办?

恩尚说着话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指向了某个地方:“咦?有灯光!”是小旅馆的灯光。恩尚和叹怀着已然得救的心情走向了有灯光的地方。

早知道就带件衣服来了。恩尚在客房里低头看着因为泥沼而变得邋遢无比的衣服。总不能这样睡觉吧,要不要大概洗一洗呢?就在恩尚苦恼的时候,叹租完车回到客房,扔了一件t恤过来。

“这是什么?”

i love california……恩尚扫了一眼t恤上印着的英文。

“我看有一家纪念品商店。换上吧,总不能穿那个睡觉啊。”

叹毫不犹豫地脱掉了上衣。恩尚吓了一跳,马上转过了身。

“你的目的是让别人误会我俩是情侣吗?”

“别做梦了。赶紧换上衣服出来,吃点东西去。”

叹换上t恤走了出去,恩尚这才小声嘟囔道:“真可惜。刚才应该看两眼的。”

这才是正常的十八岁青春该有的想法。

两个人坐在吧台前,谁看了都会认为是一对情侣。俩人面前摆放着香肠和薯条,还有炒鸡蛋。酒吧里俨然一副快关店的气氛。

“因为快打烊了,这算是最好的了。”

“这已经很不错了,谢谢。呀,那边还有酒呢!”

恩尚用叉子叉起香肠吃了一口,环顾着酒吧。

“你还喝酒啊?”

“没看见我的手一直在抖吗?”

“你还挺可爱的。”

“知道就好。”

叹停下了刀叉,默默地望着恩尚。

“别再看了。如果继续这样,我也会问你一些,你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比如呢?刚才在农庄见到的人是谁,类似这种吗?”

“对啊!”

“是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人。”

居然被最喜欢的人伤了心……叹轻松地回答着问题,看起来却让人有点心疼。

“还有什么好奇的吗?”

既然他装作若无其事,那我也要装作若无其事才好。恩尚转换了心情对叹开起了玩笑。

“你不会是……算了。”

“说我倒是没关系,但是不要侮辱我哥。”

“啊,是你哥哥啊!居然对你哥……”

“喂!”

恩尚吓得边叫边倒向了后面,叹急忙用胳膊托住了恩尚的后背。眼看就要抱在一起了。

“你是不是傻?”

“什么?”

“差点受伤啊。”

叹依旧托着恩尚,像抱着一样。恩尚尴尬地直起了身子。

“都是因为你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脸为什么这么红?思想一点都不单纯。”

“我哪有脸红!呃,就是因为太委屈了。都来到美国了,还没有吃过美式煎饼。”

“什么美式煎饼?”

“美国电影里,不是常有美式煎饼淋上糖浆,再配上一杯橙汁的那种吃法吗?对我来说,有种美式风格的感觉吧。”

“真土。不过梅尔罗斯大道有一家店做美式煎饼很好吃。等回到洛杉矶,我们一起去。”

“真是的!别总做那种承诺。只要做出承诺,肯定会在没兑现之前就死掉!不对,总是想这些才更吓人,只要想着眼前的香肠就好。”

“你更吓人好不好!”

两个人互相拌着嘴,但两个人都在庆幸,这种情况下能有个人陪在身边。一个人忘不掉的事情,如果是两个人,就会淡忘许多;一个人会害怕的夜晚,如果是两个人,就会变成令人心动的夜晚,即使不哭也能挺过去。

吃完饭回到客房,叹朝着床走了过去,恩尚则理所当然地在沙发那边整理起靠垫和被子。

“我睡床。”

还没等叹开口,恩尚其实早已经躺倒在了沙发上。

“当然,你能收留我,已经够感激的了。”

“你怎么凡事都这么乐观啊!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种麻烦事。”

“怎么是因为你,明明是因为落石。晚安。”

恩尚闭上眼睛,挪了挪身子准备入睡了。再怎么神经大条,这也太放心大胆了吧?因为恩尚表现得丝毫不紧张,叹反而变得心情不爽起来。他坐起来靠在了床头板上。

“睡了吗?”

恩尚一动不动。

“真的睡着了吗?”

依旧没有回答。叹来了脾气,故意把周围的东西弄出声响来。恩尚也毫不示弱,发出了哼哼打呼噜的声音。叹走过来,推了推恩尚。

“演技太差了。快点起来,我有事要问你,如果不起来的话……”

“干什么?怎么了?要问什么?”

恩尚突然坐了起来。

“你为什么希望帝国集团倒闭啊?”

“什么?你该不会是看了我的脸书吧?”

“难道不看吗?一直保持着登录状态呢。”

“啊,为什么要看!好言好语劝你的时候快给我注销掉。”

“看来是真希望它倒闭啊,究竟为了什么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帝国集团的股票吗?”

心虚了。叹心里发慌,为了转移话题躺回了**。

“算了。我睡着之前,你在旁边看着。”

“什么?”

“你总是唠叨杀人魔,搞得我都害怕了。等我睡着了你再睡,就当是你的房费。”

“房费?是你亲口说的,我是因为你才遇到这种麻烦事的。”

“那是因为落石。”

叹心情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真是的……”

“只许看,不准有猥琐的想法。”

“喂,你真的不怎么样好吗?”

“怎么可能!我入睡需要很长的时间。”

叹把身子往墙那边挪了挪。

“所以说,我先睡……”

“我是因为想法多。”

“我觉多。”

“你跟那小子联系上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回韩国啊?”

“当然是……越快……越好……”

“如果我……”

叹转过了身面对着恩尚,结果恩尚坐在沙发上,困得直点头。真是的,这种情况居然还能睡着,唉。叹下了床走过去,打算帮恩尚躺平下来,结果就这一会儿工夫,恩尚自己身子一歪倒向了旁边。叹条件反射般跑过去,用手托住了恩尚的脑袋。看来真是累坏了。叹安静地看着恩尚沉沉地睡过去:就是很喜欢,喜欢这个女孩,好像就是喜欢。叹小心翼翼地扶恩尚躺好,帮她盖好被子,之后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夜渐渐深了。

幸好,车子一早就修好了。一想到要回去,恩尚心情变得有点微妙。她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肯定是因为昨天太漫长太糟糕了:越是接近叹的家,心情越是沉重,但不能再继续打扰他了,更不能让他左右为难。恩尚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

“下车吧。”

“借我一下手机……只要能联系上我朋友……”

“就算联系上,也得约个地方见面吧,难道要在马路上见面吗?”

恩尚拗不过叹,只好跟着进了门。

“车恩尚!”

恩尚条件反射般转过了头。叹正把恩尚的行李箱从车里拿出来,听到声音也停下了动作。在恩尚脸书上看见的那家伙,就站在那里。恩尚还没搞清楚状况,傻傻地看着灿荣:什么?怎么可能?灿荣为什么会在这里?然后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灿荣!尹灿荣!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当时说要出门,就是要来美国吗?”

“倒是你,究竟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联系我?没看见回复吗?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抱歉,回头跟你细说。啊,终于能喘口气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灿荣。”

看着相见如此兴奋的两个人,叹不耐烦地把行李箱扔回后座,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门。恩尚看了看叹,喊了他一声。

“热。有话进屋里说。”

叹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灿荣这才意识到叹的存在,问恩尚:“是谁啊?这衣服是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

“回头再告诉你。先陪我进去打个招呼,我们再走。”

不过,咦?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灿荣还是觉得叹很眼熟。难道……不会吧?就算真的是,那家伙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恩尚在一起?灿荣心想,跟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于是也走下了台阶。

啊,真闹心!叹直接拿起瓶子大口喝着矿泉水,恩尚却并没有察觉到叹的心情,一路跑到了他面前。恩尚的后面,则跟着那个尊敬的朋友还是什么的人。

“这段时间真是太感谢你了。”

叹大口大口喝着水,没有对恩尚说的话做出任何回应。这是他独有的反抗方式。

“现在我可以去我朋友家了。”

“为什么?”

“什么?”

“就留在这里吧,你只要跟他借钱就好了嘛,为什么一定要去他家。”

“可是我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啊。”

“不然这个理由如何?你因为我的朋友才进了警察局,又因为警察认识我,所以连你都被怀疑,搞得护照被没收。结果因为没有护照,酒店和机票都没办法预定。”

“……这是真的吗?”

“所以你留在这里,并不是给我添麻烦,而是我理应为你提供的补偿。所以你没必要离开。”

恩尚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站在后面的灿荣插了进来。

“有什么问题吗?”

“有又怎样!”

叹和灿荣,两个人之间充满了微妙的紧张感。不对不对,一定是看错了。眼力超快的恩尚马上打破了僵局。

“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还是很感激你;而且护照也拿回来了。”

叹已经没有其他理由能够留住她了。他看起来很是苦涩。

“难道你是……金叹?”

“……你认识我?”

听到灿荣突如其来的问题,叹傻傻地反问道。这张脸怎么看都不认识啊?与一脸疑惑的叹不同,灿荣很从容,甚至微微笑了笑。

“你也认识我。”

“你是谁啊?难道我在初中的时候欺负过你?”

“我们的关系可没那么简单。走吧,出租车好像来了。”

灿荣接了出租车司机打来的电话,先一步走上了台阶。

“那我走了。”

叹不想让她走。尽管不想让她走,他却没有理由继续留下她。就这样把她送走,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了?就在叹苦恼的时候,恩尚浅浅一笑,跟他道了别。

“……再见。”

叹只能呆呆望着恩尚转身走向楼梯。只是一个原本就不属于这里的人离开而已,为什么感觉像失去了一切。就像当初第一天来到这个家一样,叹安静地站在客厅里看着这个家:一切看起来都如此巨大,如此陌生。

抵达灿荣家后,恩尚跟灿荣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灿荣把叹的名字告诉给了恩尚,也提醒她,叹并非善类;还听了关系恩夕的事情,替她担心,安慰着她。借到了机票钱,还找到了能暂住的地方,恩尚把姐姐、钱,还有一切烦恼都抛到了脑后,打算和灿荣一起美国范儿走起。说不定以后,恩尚再也没机会来了,如果就这样走了,肯定会后悔万分。

恩尚走在大街上,和普通游客一样,开心地和灿荣玩儿着自拍。灿荣看过照片,马上上传到了脸书上。

“你是在往脸书上传吗?”

“对。想要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

“什么啊?”

“数三下。”灿荣拿起手机给恩尚看了看。“一,二,三。”刚说完三,灿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宝娜”。

“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你找死啊!你就那么想看我被李宝娜抓着头发的样子吗?”

“哦,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你死定了!”

“喂。”

即使是透过听筒,恩尚也完全能感受到宝娜有多么生气,不亲自接电话,她也能感受到。

“喂!你疯了吗?车恩尚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在跟车恩尚干什么呢!”

“遇到车恩尚,然后想起了你。”

灿荣用眼神求得了恩尚的谅解,然后跑到了一处角落里。

正是最甜蜜的时候啊。恩尚一个人站在街中,仔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再来了。突然,恩尚看见了纪念品商店门口挂着的t恤。就是那件衣服,一看见印着i love california这几个单词的t恤,恩尚就能想起叹一脸无所谓地扔给她t恤的样子。恩尚还是有点在意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叹。

叹毫无目的地一直换台。他歪着头看了看门口挂着的捕梦网,随风而动的捕梦网煞是好看。他拿着三明治,来到了当初恩尚站着的泳池边。不知为何,今天的三明治不太好吃,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口一口把三明治吃进了嘴里。因为肚子饿,会放大孤独。

叹写了几行随笔,像习惯一样打开手机,点开了恩尚的脸书。最近一条状态是灿荣和恩尚的自拍。真是。叹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想要继续写随笔,却无来由地烦躁了起来。

“啊,真闹心!”

现在根本没心情写随笔。把随笔放在一边,他径直躺倒在**。叹看着天棚胡思乱想着,突然转过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相框。

“……是明天啊。”

明天就是订婚纪念日了。

太阳刚升起,瑞秋就开始打包行李。居然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就这样被冷落了。瑞秋真没想到,竟然会度过如此悲惨的订婚纪念日。直到站在大堂,看着服务生搬行李,瑞秋也没能接受这个事实。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叹。瑞秋瞪了瞪叹的名字,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

“在哪儿呢?”

“在哪儿怎么了?”

“估计这个点儿,你已经气得打算回韩国,正收拾行李呢吧?”

“你错了,我已经回到了韩国。”

“是吗?那你再回美国来吧。”

说着说着,叹的声音从附近传了过来。他正倚靠在大堂的一根柱子上。瑞秋盯着叹看了一会儿,叫正在搬行李的服务生停了下来。

“把行李搬回去吧,航班改成明天的。”

“改成明天吗?”

“我不觉得后天他还打算见我。”

瑞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叹的身上。这时,她的电话再一次响起。这回是艾斯特打来的。

“喂,是我。”

“和叹在一起吗?”

“嗯,在一起。他打扮得超帅来看我了。”

瑞秋的这份心,让叹感觉既沉重又可怜。

“那你听着就好。你去美国的事,不是你自己嚷嚷着要去,而是叹让你过去才去的,知道了吧?挂了,你婆婆来了。”

艾斯特刚一挂断电话,迟淑就走进了咖啡厅。

“您来了。这么早约您见面,真是让您受累了。”

“大忙人说要这个点见面,我还能怎么办。倒是确实有点累。”

迟淑坐了下来。很明显,她生气了。

“真是。虽然我是做时装的,但每次见您,我都羞愧难当。您那么晚才生的叹,居然还能保持如此有曲线的身材,您是怎么做到的啊?”

“天生丽质难自弃,金钱和时间也没少花。听说瑞秋去美国了。这一放假,就远渡重洋跑去见未婚夫,瑞秋还真是讨人喜欢呢。”

“因为叹总是来电话,说想瑞秋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答应让她去的。”

“叹居然还有这一面啊?”

“所以人们常说,父母才更加不了解自己的儿女啊。我看叹倒是挺重感情的。”

“我还以为他只对我重感情呢,都有点吃醋了。”

“今天之所以约您见面,相信您也已经听说了……我要再婚了,总觉得礼节上应该先跟亲家说一声……”

“我听说了。听说是宙斯酒店的崔东旭代表,祝贺您。”

“谢谢。”

“崔代表的儿子也是我们学校的。”

“对,英道。我正想问问您来着,叹和英道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听我家瑞秋说,他俩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

迟淑根本没听说过这件事。倒也不奇怪,毕竟叹去美国三年了,迟淑和叹却一通电话都没打过。

“在叹去美国之前,两个人倒是最好的朋友来着。”

迟淑掩饰着自己的慌张,从容地笑了笑。

投向墙壁的球,哐一声又弹了回来。英道抓住球,再次扔向了墙壁。哐!就在英道反复扔球的时候,明秀正忙着查看自己刚洗出来的照片。

“决定性的瞬间,都怪你开了门,全都搞砸了啊。你瞧瞧这光线照进来的地方。好可惜,本可以诞生第二个布勒松的。”

英道抓住被弹回来的球,但这次并没有扔出去。

“一生都致力于拍摄决定性的瞬间,殊不知,人生的每一时刻都是决定性的瞬间。”

说完这句话,英道仰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墙壁。满墙都贴着明秀的照片。英道漫无目的地扫视着照片,视线停在了一张初中时期与叹一起照的照片上。他和叹一人咬着一根冰棍,毫无伪装地大笑着。两个人都如此的耀眼。

“说什么呢,疯子!”

“这是你的精神支柱,亨利·卡蒂埃·布勒松所说的话,你总得知道是谁才能诞生出来吧。”

明秀无言反驳,只能气得干瞪眼。

“欸嘿。”

明秀发着奇怪的声音,对英道抛了个飞眼。这是明秀觉得尴尬或不想继续某个话题时,常用的伎俩。

“我拍死你!”

而英道对于这个伎俩的反应,也是始终如一。就在明秀嘎嘎直乐的时候,英道的手机响了。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父亲”两个字的瞬间,英道的脸就沉了下去。

英道又惨败了一局。东旭没有丝毫犹豫,总能把扑过来的英道扔向垫子:一站起来就推倒,一扑过来就扔出去。虽然英道一直在寻找东旭的破绽,东旭却一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英道再一次被摔在垫子上,喘着粗气,明显不打算再站起来了。东旭的眼里充满了满足感。围立在垫子周围的一圈秘书当中,有个人跑出来给东旭递了个水瓶。东旭从容地喝着水说道:“又不是酒店经理人,居然连一个厨房经理你都搞不定,还叫人家说闲话!给我起来。”

英道整理着被拉扯的不像样的柔道服,艰难地站了起来。

“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总是输吗?第一,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

“可能因为我本该像父亲的,结果性子随了妈妈吧。”

英道顶完嘴,向东旭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打算离开。

“第二,你的攻击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你所需要的,无论是在垫子上,还是在垫子外。”

英道僵着脸停下了脚步。

“听说后天瑞秋回来,去机场接她。”

东旭毫不犹豫地走过了站在原地的英道。当秘书们也都跟着东旭出去之后,英道才紧紧握住了拳头。

瑞秋和叹刚刚逛完街,从百货商店走了出来。瑞秋举了举购物袋,特别形式主义地对着叹笑了笑。

“谢谢。我会常穿的,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款。”

“你可以装得再真心一点。”

“不管是你还是我,对用钱就能买回来的东西,能有什么感动。你今天送我的礼物,不是这些衣服,而是你的时间,一起逛街的时间。”

瑞秋怎么能如此的始终如一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瑞秋就很聪明。也正是因为聪明,所以才懂得用这种方式来伤人心,这就是瑞秋。叹默默地看着瑞秋。

“我知道你不喜欢逛街,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我喜欢和你逛街,如果做别的事情,看起来就真的像在约会了。”

叹很清楚,如何运用这种方式让瑞秋伤心,再逃得远远的,这就是叹。瑞秋一脸生气地瞪着叹,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发脾气。

“那个女孩儿走了吗?”

“昨天下午走了。”

“是她自己走的,还是你让她走的?”

“按照你写的剧本发展的。我家的地址是你告诉他的吧?”

能够告诉灿荣地址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瑞秋了。当时就不该把手机留在家里,那样就不用像昨天那样把她送走了,至少能有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再送走她。离别来得太过突然。

“能不能不再提那丫头了?”

“是你先提的。”

瑞秋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能转换气氛的好机会。虽然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但她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你好……崔英道?”

当瑞秋说出英道的名字时,叹快速地反应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与紧张。瑞秋单方面听着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表情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电话中的英道很生气。

“你是小学生吗?自己找不到家吗?我管你是改航班,还是留在美国生活,都不要让我去机场接你;也不要让我因为同一个原因,再给你打电话。知道了吗?”

电话被单方面挂断了。疯子!瑞秋一脸荒唐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

“听说了吧?我居然要和这种痞子成为兄妹。”

“听说了。英道……过得还好吗?”

“当然好了。原本你俩对半分的勾当,现在他一个人全包了。”

叹的眼神沉了下去。

“真烦人,明明是订婚纪念日,结果却被崔英道搞砸了心情。我们去吃点甜的东西吧,你喜欢的梅尔罗斯美式煎饼店如何?”

叹想起了在好莱坞的那个夜晚与恩尚做的约定,说好回到洛杉矶就带她一起去那家美式煎饼店。

“不要去那里了,去别的地方吧。”

“为什么?”

“总觉得去那里,就会碰见她。”

“谁?那个丫头?”

“嗯。”

“命中注定的预感,类似这种感觉吗?你知道洛杉矶是首尔的几倍大吗?在这么大的洛杉矶,她和你怎么可能会在那里碰见?”

“就是感觉。而且这个时间,如果不预约,那里是没有位置的。去别的地方吧。”

“去看看吧,看她到底在不在那里。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还真挺想去确认一下的。”

瑞秋异常激动,把脚步转向了美式煎饼店。叹一脸不情愿地跟在后面。转过拐角的瑞秋,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恩尚和灿荣正坐在美式煎饼店的户外餐桌边。叹也同样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恩尚真的会在那里。恩尚笑得很舒心,这与跟自己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看着这样的恩尚,叹心口一痛。

“居然真的在。”

瑞秋真心担心起这两个人的命运。恩尚和叹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不会是你们俩偷着约好的吧?”

是叹先移开了视线。

“去别的地方吧。”

叹拉了拉瑞秋的手,瑞秋却一把把叹的手甩开了。

“就在这儿吃吧。”

“我这是想给你最基本的礼遇。”

“从刚才开始你就很让人讨厌,为什么不跟她碰面就是对我的礼遇。进去吧,我都说我想吃了。”

“不是没位置吗?”

这时,灿荣与瑞秋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位置,找一个不就行了嘛。我倒想看看,究竟是偶然,还是注定。”

瑞秋径直走向了恩尚与灿荣的位置。恩尚和灿荣慌张地看着向他们走来的瑞秋。

“白帽黑客·尹原来就是你啊!我们可以坐下吧,单我们来买。”

瑞秋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你们俩……互相认识吗?”

恩尚小心翼翼地问灿荣。

“我俩一个学校。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并不熟。”

“今天第一次说话。他是属于社会关爱者阶级的,没什么机会说话。”

即使灿荣话里带刺,瑞秋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毫不示弱地反击了回去。叹实在看不下去,也向他们走了过去。

“起来。”

恩尚看到突然走过来的叹,一脸慌张。

“今天是我们的订婚纪念日。”

瑞秋无视叹,对恩尚说道。恩尚却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瑞秋冰冷地转头对叹说道:“所以说,金叹,你今天可以想吃美式煎饼。”

“好,吃吧。我也想吃了。”

叹知道一直僵持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恩尚不知所措地把眼神投向了桌子下方。瑞秋看了看灿荣,又看了看恩尚。

“你俩是什么关系?”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灿荣回答道,心情却很不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能感受到,瑞秋是因为恩尚才故意做出如此充满敌意的行为。

“是吗?不过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因为这家有名,所以专门带她来的吗?”

“不是,是她说想来这里。”

瑞秋翘起嘴角嘲笑道。可笑,说什么注定,这算哪门子天注定。

“哇,多了不起的偶遇啊!可是我的未婚夫和她,都认为他们有点命中注定的感觉,你怎么想,尹灿荣?”

“你不说想吃美式煎饼吗,适可而止吧。”

叹并不想用这种方式让恩尚难堪。他打断了瑞秋的话。

“因为没人说话啊。对了,这个话题怎么样?你也跟李宝娜交往过吧?打个招呼吧,这位是李宝娜的现男友,这位是前男友。”

瑞秋反复说着宝娜的名字,介绍了灿荣和叹。说是介绍,不过是为了气恩尚而已。

“用这种方式谈论根本不在场的人,真的合适吗?”

瑞秋的这种态度,让灿荣气不打一处来。瑞秋却依旧很淡定。

“谁让你放着李宝娜不管,跟她跑这儿来的,本来就是你不对。不对,有了未婚妻的人,有了女朋友的人,专门和那种人来往的人,才是最不对的吧?”

“刘瑞秋。”

灿荣低低喊了一声瑞秋的名字。在情况还没有变得更糟之前,叹站了起来,虽然已经很糟糕了。

“我们先走了。”

叹一边说走吧,一边拉起了瑞秋的手。直到他们离开,恩尚也没能抬起头来。灿荣以十年知己的身份,用非常温柔且亲切的语调问道:“需要我怎么做?插一脚进来,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恩尚明白灿荣的这份用心,勉强笑了笑。

“……点餐。赶紧吃完还要去买机票呢。”

“都让你多玩几天再走了,好不容易来一趟。”

“该回去了,我很担心妈妈……还有,早一天回去重新开始打工,才能还你钱。”

“我说过吧,慢慢还,不着急的。”

究竟是什么,总是让这丫头的生活如此艰难。灿荣总觉得恩尚很可怜。

“禁止出现这种眼神,现在还在美国呢。”

恩尚开玩笑似的笑了笑,灿荣却觉得很心酸。

刚一走出美式煎饼店,瑞秋就一把甩开了叹的手。

“放开再说话,你在那臭丫头面前已经很帅了。”

“……刘瑞秋。”

“干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是十岁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天才。才十岁的孩子居然能用英语打电话,用日语自言自语。十四岁的时候,你喜欢我哥来着吧?对我说,我是个小屁孩儿,不想理我。”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们准备订婚的时候,你说过,大家都很清楚这个圈子,不会有更适合的对象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确实是个小屁孩儿。”

“然后呢?”

“这八年来,在我印象中,刘瑞秋一直那么聪明,漂亮,懂事。可是,你现在真的不怎样。”

那一瞬间,瑞秋僵住了。

“别这样了,如果是因为我,就更没必要了。不要对我投入太多,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不值得。”

瑞秋宁愿叹对她发一通脾气。叹用这种方式淡然地让自己死心,只会让她觉得叹更可怕更遥远。

“你是明天走,对吧?到时候我去酒店接你。明天见。”

叹丢下瑞秋,一个人走掉了。瑞秋没能追上去,更没能说句再见,就这样看着叹离去。她没办法挽留他,因为如果这时候开口挽留他,搞不好就真的永远无法再见了。

瑞秋无精打采地走进了酒店大厅。向着电梯走去的瑞秋,“嗯?”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是元。元也停下脚步看了看瑞秋。

“……元哥哥?”

瑞秋和元是从小就能经常见面的关系。瑞秋从小就很崇拜元,总喜欢跟在聪明、强大、懂事的元身后,元则像疼爱妹妹一样,疼爱着年龄差距很大的瑞秋。因为这样相处的时间很长,以至于在瑞秋与叹订婚之后,元也没有把瑞秋当成是叹的未婚妻,而依旧待她如邻家小妹。

“刘瑞秋,你怎么在这里?怎么没住在英道他们家的酒店?”

“我疯了吗,要欠他们家人情。看哥哥你的模样,也是为了避开他家才来这儿的吧?”

“嗯。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吗?”

“我就那样呗……见到叹了吗?”

“……可以说见到了,也可以说没见到。你呢?”

“……我也跟你差不多……哥哥去哪儿啊?”

“嗯。有事要出去一趟。”

“如果不是重要的会议或约会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你应该不喜欢那个地方。”

“没关系的,总比一个人窝在酒店房间里盯着手机强吧。这里白天太长了,让没有约会的人觉得太寂寞。”

“目的地离这儿有点远,没关系吗?”

“远的话更好。”

瑞秋苦笑道。元默默地带着瑞秋坐上了车。

车子跑了好一阵,停在了一个僻静的村庄前。元朝着村庄角落里一处风景如画的墓地走了过去。

瑞秋也不问缘由地跟在元的身后。元突然停在某一座墓碑前,然后放下带来的花束。瑞秋静静在一旁看着,终于开口问道:“是……哪位?”

“……妈妈。”

瑞秋也是知道的,现如今帝国集团的女主人迟淑是金会长的第二任妻子,也听说元的亲生母亲、会长的第一任妻子已经去世了,但没想到她的墓竟然在美国,更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来到这里。

“在遇见我父亲之前,她是个只会酿葡萄酒和采橙子的乡村姑娘。那令人窒息的财阀婆家,那些虚情假意的宴会,要一个美国乡村姑娘去承受那样一个韩国,实在太难了。最后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亲自酿葡萄酒吗?”

“我家葡萄酒仓库里,有一瓶起名为‘one’的葡萄酒。那是妈妈在我出生那一年,亲自酿的。”

“好酷啊!话说,叹也一起来过这里吗?”

“没有。巧不巧,你是第一个?怎么了?”

“叹该吃醋了。”

“对谁?对我吗?”

元笑了笑。

“不是,是对我。还好跟着来了。”

“多亏有你,我也不用冷清地自言自语了。就当是偷看了别人的日记本吧。”

元一脸苦涩地看着墓碑。瑞秋想起叹孤独的身影,默默地看着元:两兄弟看似不同,却又如此相似。

元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尹室长”的名字,元走出去接起了电话。

“喂。我过几天再回去。就跟会长说,我会途径新加坡再回韩国。对了,多亏您,我见到叹了。这次又是尹室长,非常周到地把我的日程告诉了叹吧?”

元说话很是刻薄。

载镐因为业务需要来到宙斯酒店,一边与元通电话,一边浅浅地笑了笑。对载镐来说,伺候如此叛逆的社长,既是最辛苦的事情,也是最有乐趣的事情之一。

“不用您担心,您的私事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坐上电梯的载镐按下了关门键。

“那么,在机场见吧。”

就在挂断电话,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有人拦住了电梯。走进电梯的人非常眼熟。

“听说英道会去机场接机啊?”

艾斯特很自然地按下了三楼。随后,电梯门关上,慢慢地升了上去。

“我让他去的。”

“他肯定很不情愿。”

“不情愿又能怎样!那家伙还不敢跟我怎么样。”

“别太自信了,小孩长得很快的。”

电梯停在三楼,艾斯特亲切地说着电话联系,目送东旭离开。东旭走下电梯之后,电梯门又重新关上了。

“好久不见。”

之前艾斯特装作并不认识载镐,看都没看一眼他。结果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她转过来看着载镐笑了笑。艾斯特笑的样子一如从前。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大学时期的初恋,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载镐努力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回答道:“是啊。”

“过得还好吗?”

“过得跟你差不多。”

“应该没那么容易吧。”

“听说要订婚了。跟刚才那个人?”

“嗯。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这次,我的选择都不是哥哥你。”

两个人拥有一段火热的爱恋,因为那时还不成熟,所以更加真挚。即使两个人都那么执着地爱着对方,艾斯特最终还是选择了财富,而不是爱情。就像当年,她的父母做出的选择一样;就像当年,她父母的父母做出的选择一样。

“祝你订婚愉快。”

载镐当初并没有怨恨她,所以如今也依旧无法怨恨她。载镐走到门前,电梯门缓缓打了开来。

“真奇怪。”

艾斯特站在载镐身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看着载镐回过头来,艾斯特笑了笑。

“我现在看着你,为什么还是会心动呢?”

当初载镐虽然没有怨恨,但并不代表他不曾痛苦,看着艾斯特的笑脸,载镐再一次回想起当年的那份痛苦。可如今看来,那份痛苦,却说不定只是他一人如此。载镐从容地对艾斯特笑了笑。

“希望你再婚之后还能如此。”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载镐看到了艾斯特僵硬的表情。虽然很想看到那样的艾斯特,却也矛盾地不想看到。载镐脚步沉重地向前走着,手机铃声响起。是叹打来的电话。

“喂,是我。”

听筒那边传来叹的声音,把载镐的思绪重新拉回了现实。

“尹室长,我哥已经回韩国了吗?”

“现在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好吧……我知道了。”

“听说你见到我儿子了。”

“我吗?令郎是……”

刹那间,灿荣的样子在叹脑海中一闪而过。

“啊,好像是见过了。他的名字……叫灿荣对吧?”

这下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联络恩尚的借口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打着电话的叹,眼中突然泛出了光亮。

灿荣正站在餐厅外面,等着去餐厅里找恩夕的恩尚。正无聊的时候,怀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是个陌生的号码。是谁呢?灿荣按下了通话键。

“原来你是尹室长的儿子啊?”

耳边传来了叹的声音。

“终于想起来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是你在留言里写的。换车恩尚接电话。”

“她现在没跟我在一起。”

“她去哪儿了?”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我帮你转达。”

“你是她的律师吗?我会直接告诉她的。等她回来,让她给我打电话。”

叹径自挂断了电话。搞什么嘛!从以前到现在,他这任性妄为的性格还是一点没变。灿荣收起电话,担心地看着从餐厅里慢慢走出来的恩尚。瞧她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是没什么收获了。

“怎么说?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我告诉他们,如果有消息就跟我联络。按照你教我的,一字一句说清楚了。”

“好吧,那就等等吧。姐姐应该也有自己的难处。”

恩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对了……刚才那个人来电话了,要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有话对你说。”

“啊……算了,不打了。反正明天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你明天是几点的飞机?”

“你别管了。一直以来我多想出国来学语言或留学,你是知道的。你有机会来学了,居然还要当着我的面逃课,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机场我自己会去的!”

“我就是不想去才问你时间的。”

灿荣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你找死啊!”

恩尚知道,灿荣是怕自己伤心,故意开玩笑逗自己的。对于灿荣的用心,恩尚一直感激在心。

叹一动不动,一直盯着桌上的手机。不可能啊,不应该不来电话啊。笃笃笃,笃笃笃,叹内心焦躁地不停地敲着桌面。是不是那个什么灿荣根本没有转达啊?不然再打过去一次?躺在泳池边上盯着手机的叹,猛地站起身来,走进了客厅,却把手机扔在了泳池边的小桌上。“不管了不管了,不就是通电话嘛,不就是个女人嘛!”一边嘟囔着,他突然又转过身来,向放着手机的小桌走去。可手机依旧没有动静。啊,真是让人抓狂!叹好像要努力忘掉一样,开始绕着泳池一圈圈走了起来。亏我供你吃供你住,居然连个道谢的电话都不打!叹把恩尚住过的客房当成恩尚本人一样,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供她吃住……倒也不算是……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不经意地在窗边发现了什么。窗子的手柄上,挂着两只图案可爱的袜子。这绝对是恩尚的东西。噗的一声,叹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却又有一股凄凉感涌上了心头。

恩尚在美国的最后一个夜晚,平安又平静地过去了。就像很平常的一天、很平常的一刻一样。可是就因为这样,恩尚才更加害怕,怕是回去之后,再没有哪一天哪一刻,能够像现在这样平安又平静地度过。

在去机场的路上,恩尚故意绕道去了一趟叹的学校。因为她觉得这里很适合与美国、与曾经来过美国的自己,还有与叹,做个道别。恩尚就像之前那些韩国留学生们一样,站在告示牌前,然后掏出了一张纸条,一字一字地写道:

这段时间仿佛是一场仲夏夜之梦。现在我该消失了。就像昨晚做的梦一样……再见……

就这样说再见吧。把纸条贴在告示牌上,恩尚转过身,走出了学校。就这样与这个地方,与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的自己,也与叹正式地道别了。没有人会找我。将来也不会有人再找到那个已经离开这里的我。恩尚嘴角浮起了一丝浅笑。

酒店服务生把瑞秋的行李装上了车。正走向大堂的瑞秋突然停住了脚步。她看见叹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站在酒店大堂里。

“走吧。你还要去免税店买东西,时间不多了。”

“跟你一起走,我会不自在的。”

“不自在也忍忍吧。谁叫我长得帅呢。”

即使每次都把自己推开,可一旦叹对自己如此温柔,瑞秋就无法放弃他。虽然瑞秋知道,他是因为歉意才如此,她却为此,不惜让他时刻都对自己抱有歉意。

瑞秋强迫自己不去看正在开车的叹。如果真偷看了,自己肯定会因为伤了自尊心而哭泣。她不想做出如此丢人的事情。死皮赖脸挽留他这种事,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绝对不可以流泪,也绝对不可以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心。

在机场,叹默默地守在瑞秋身边。瑞秋也任由叹帮着托运行李,把自己送到出境安检口。两个人走到安检口,才面对面看向了对方。

“进去吧。到了之后给我短信。”

“不打算回韩国吗?”

“……每天都在打算,只是没有勇气罢了。”

“回韩国为什么需要勇气?”

“嗯……需要一些冲动的勇气。进去吧。”

瑞秋看着叹平静的眼神,最终还是认输了。就一次,我就再输一次好了。瑞秋一把抱住了叹。

“我还没有原谅你。真的好恨你。”

而叹也无法继续对瑞秋的真心熟视无睹。

“我知道。”

但他依旧无法拥抱瑞秋。被瑞秋抱住的叹,无意中抬起了头,结果却看见了那熟悉的背影。是恩尚。在那一刻,叹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止了。他并没有考虑到,如果那个人不是恩尚该怎么办;也没有考虑到,正抱着自己的瑞秋的感受。叹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抓住正在远去的恩尚。如果错过现在,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车恩尚,你站住!”

拜托,拜托,转过来吧。转过身看看我。告诉我,是你没错。远去的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会再相遇?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叹可能不知道,其实恩尚早就看见了他。当恩尚看到叹与瑞秋抱在一起的时候,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恩尚不是不想遇见叹,只是不想看到那种场面。如果看到,无论如何都会被动摇。但她没想到,叹会用这种方式来喊住她。恩尚慢慢转过了头。只一瞬间,叹和恩尚的眼神纠缠在了一起。

“一路顺风,再联系。”

瑞秋无语地看着叹丢下自己走向恩尚。叹每走近一步,恩尚的心就被动摇一寸。

“为什么不打电话,你朋友没转告你吗?”

“听他说了。”

“听他说了就该打电话啊!你要回韩国了吗?现在吗?”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把你电话号码输进去。”

叹递出了自己的手机。恩尚一动不动,默默地看着手机。

“愣着干什么!”

“谢谢你,感谢的话我已经说过了。再见,告别的话我也说完了。”

恩尚尽可能淡定地回答道。她觉得,像现在这样毫无眷恋地,毫无希望地让他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不要只为了问这点小事,就把未婚妻冷落在一旁。”

恩尚说完,顺势转过身走向了安检口。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如此心痛要怎么解释?究竟为何会如此心痛?这些都是因为谁?叹搞不清这些问题,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恩尚离开。他更无暇顾及瑞秋在用一种怎样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人。

坐在飞机里的恩尚,回想起了叹那被深深伤害的眼神。没关系,他会忘了的。等到我回到韩国,这一切都会被遗忘。即使不想忘记,到最后也还是会忘记的。恩尚接过乘务员递过来的海关申报表,一边填写一边努力不再回想叹的样子。就在这时,瑞秋从头等舱方向走了过来。瑞秋走到恩尚的座位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恩尚。

“……干什么?”

“等你填完单子。继续填吧。”

恩尚放下了圆珠笔。

“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仔细想过了,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

“不可能的。”

“那是因为你还不太了解金叹。”

瑞秋很自然地说出了金叹的名字,对恩尚来说这名字却是如此的陌生。

“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会第一个想到你,可我对你的情况却完全不了解。所以……”

“所以什么?”

瑞秋一把抢过了恩尚正在填写的海关申报表,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了头等舱。恩尚呆呆地看着瑞秋的背影,突然缓过神来,可就在她追着瑞秋想要进入头等舱时,被乘务员拦下了。

“很抱歉,这里只限头等舱客人出入。”

“不是的。刚刚进去的那个女孩儿,拿走了我的海关申报表。”

“请稍等,我帮您去确认一下。”

乘务员走进头等舱,刷的一下拉上了隔帘。恩尚觉得,挡在自己面前的这副隔帘,就好像挡在自己与瑞秋,还有自己与叹之间的那条显而易见的界线。恩尚心情低落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结果乘务员走出来为难地看着她。

“很抱歉,她说没那回事。”

“什么叫没那回事……”

恩尚刚想发脾气,结果还是忍了下来。即使发脾气,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就一张海关申报表吗,再写一份好了。恩尚对乘务员说了声谢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凉。

“上周,我看你穿着牛仔裤光着脚就进来了。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妥。”

是母亲那熟悉的唠叨声。但孝信没有想到,母亲不只对自己,居然对贤珠也发起了牢骚。刚走进家门的孝信停下脚步,侧耳听着母亲与贤珠的对话。

“下次会注意的。”

不只是父亲,就连母亲也是穷极一生做学问的人。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独生子的学业当然是不出意外地格外受重视。在这个家里,你找不到一样娱乐设备。放在客厅里的那张严肃的书桌,也在告诉人们这个家的氛围。孝信的母亲坐在书桌前,不带一丝感情地上下打量着贤珠的衣着。

“说会注意的人,今天居然穿了条裙子,上上周则是穿了条短裤。”

越是这种家庭,来的时候就越应该注意衣着的,真是失算了。贤珠默默地低下了头。

“请容我再提醒你一次。从今天起,来做课外辅导的时候,请避免穿着如此暴露的衣服。v领也不可以,香水、指甲油也请你不要使用。”

“好的。”

像罪人一样站在那里的贤珠,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

孝信歪着头坐在椅子上,用手敲着放在书桌上的平板电脑。贤珠进到孝信房间来,结果看到孝信吓了一跳。

“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孝信依旧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贤珠。贤珠坐到孝信身边,和往常没什么分别。

“你是不是很烦来我家。”

“是很烦。”

坦诚的女子。孝信笑了笑。

“那为什么不辞职?”

“因为你母亲给很多钱,而我需要那些钱。把书打开。”

“我都喜欢。”

“喜欢什么?”

“我妈妈不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喜欢做。”

“我也全都喜欢,可是我不会做,因为付钱的人永远是对的。所以我希望,你对香水的爱好,不要让我断了财路,行吗?”

孝信一动不动地盯着贤珠,贤珠却不会因此而妥协。

“回不回答?”

“该78页了。”

孝信总是用这一招蒙混过关。贤珠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样子,翻开了书。这时,贤珠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贤珠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金元”两个字,眼神明显动摇了。孝信充满兴致地看着贤珠。贤珠貌似下定了决心,按下了挂断键,一边问“是不是78页”,一边若无其事地翻开了书。

“为什么不接?”

“不是在上课吗,看书。”

“是男朋友吗?”

“来,积分换元法。这种类型的话,只要熟记分部积分法,就能避开题里的陷阱。”

贤珠把视线全都集中到书本上。与贤珠不同,孝信的视线则停留在了她身上。

从洛杉矶飞来的航班,抵达了仁川机场。瑞秋随着人群从出口走了出来。看到从出口走出来的瑞秋,英道把事先准备好的接机牌举了举。周围的人,还有从出口出来的人,都看向了英道手中的接机牌,确切地说,是看向了接机牌上面的文字:“欢迎!我的继妹。”瑞秋发现了英道,脸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是诚心想气我吧。英道好像是想要更加清楚地看看瑞秋扭曲的表情,摘下了太阳镜。嘻,当然他也没有忘记露出一个庆祝胜利的表情。瑞秋推着手推车,就像没看到英道一样,走了过去。英道像生怕错过瑞秋似的,跑过去把接机牌放到了手推车前面的筐里。真是的!瑞秋停下了脚步。

“无聊就去擦你的盘子。不是说不来吗,干吗出来烦人?”

“你倒是阻止我来啊,多嘴告诉你妈换了航班的人是谁?不这样小题大做你就回不来了是吧?”

“你就不应该输给你爸。”

“如果不想走回家,就给我安静点。别跟我搭话。”

“我会再跟我妈多嘴一句,说你来接我了。所以给我推这个。”

瑞秋把手推车推向了英道,自己则走到了前面。啊哦,臭丫头真是!英道无可奈何地推着手推车,跟在了瑞秋的身后。

车子朝着家的方向行驶着,一直在放吵人的金属乐。完全就是英道的爱好,不对,是英道的小脾气。英道看到瑞秋默默看着窗外,没有一丝反应,再一次调高了音量。看样子瑞秋这次真的是忍无可忍了,用遥控器关掉了播放器。这才对嘛。早就应该这样做了。英道一脸若无其事地再次打开了播放器。瑞秋并没有认输,再一次关掉了播放器。英道皱了皱眉,瞪着瑞秋。

“我看你好奇得要死了吧,叹很好。”

英道突然听到叹的名字,表情僵了僵。

“叹也问过我,问你过得好不好。我告诉他,你还是混蛋得要死,吃得好睡得也香。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当得很是起劲。”

“停车。”

面对英道冷到冰点的口气,瑞秋依旧理直气壮地看着他。车马上停在了路边。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老虎为什么不在家?他当初会不会只是假装成了老虎,所以害怕被拆穿,才跑得远远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接机到此结束。”

英道下了车,发脾气般使劲关上了车门。载着瑞秋的车就这样重新上路了。英道独自一人站在路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真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都摧毁。

恩尚已经不知道在家门口叹了几声气了。她曾经用那种方式离开这里,现在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妈妈。恩尚苦恼着究竟要不要开门进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拿出了家门钥匙。

客厅里居然空空如也,恩尚太过惊骇,甩掉鞋子直冲进了家里。不只是客厅,卧室也好,卫生间也好,全部都空荡荡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在恩尚呆呆地站在原地时,房东太太把头探了进来。

“谁啊,是恩尚吗?”

“啊,阿姨,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妈妈去哪儿了啊?”

“你妈妈把房退掉了,说是去做在人家吃住的保姆。”

“您说什么?”

恩尚根本听不懂房东太太在说什么。心绪慌乱的她,突然反应过来,对房东太太说道:“那个,不好意思,能不能借用一下您的手机?”

恩尚接过房东太太递过来的手机,给姬南发了条短信。过了一会儿,姬南回复了短信:

今天主人家会长不舒服,家里的气氛很不好。你先去汗蒸房睡一晚,明天上午再来。

拖着行李和疲惫的身子去汗蒸房睡一觉,还不如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凑合一宿。恩尚在向房东太太说明情况之后,求得了她的谅解。对于房东太太来说,下狠心赶走这样一个遭遇困境的女孩儿,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无奈地嘱咐恩尚一定要锁好门,然后回到了楼上。恩尚独自一个人留在家里,她把行李箱放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下来。刚回到韩国,竟然就落得如此下场,生活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了,连入睡都那么困难。

一到早上,恩尚就拉着行李箱前往姬南做保姆的那户人家。虽然恩尚不曾来过有钱人聚集的小区,但她根本没心情去看那些装修奢华的房子和价格昂贵的轿车。到底在哪儿啊?恩尚站在原地左右张望着,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门口向自己挥手的姬南。恩尚撒腿跑向了姬南,她有好多话想问问好久没见的妈妈,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房子的。对于恩尚的问题,姬南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

“什么?那笔钱是咱家的租房押金?”

—不然我怎么会有那么一大笔钱啊。

“我真是要疯了!妈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了?怎么能把那笔钱全给姐姐!她说要结婚也全都是骗人的!”

—听说了,她来过电话了。

“疯女人!那种事居然还打电话报告。怎么,她亲口承认她说谎了吗?”

—她说对不起,问你安全回韩国了没。

“就这些吗?居然就这么原谅她了吗?”

—不原谅能怎样。我除了敲话筒,还能做什么?

“所以说,你怎么能把那笔钱全都给姐姐了呢!给那个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丢下自己妈妈和妹妹一走了之的臭女人!妈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姬南用手打了恩尚的后背。恩尚的表情马上变得不高兴起来。

—怎么能管姐姐叫臭女人!

“我们今后怎么办,难道要露宿街头吗?”

—在这等我一下。

“去哪儿?等多久?!几分钟?!”

恩尚对着转身走进去的姬南大声喊道。孤零零一个人被留在豪门之外,想想都觉得自己凄凉。就在这时,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了恩尚的身后。这是谁?迟淑从车上走下来,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恩尚。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恩尚挪了挪地方。迟淑按下门铃说了句“是我”,然后走了进去。

“阿姨!你到底想干什么?”

姬南拿着记事本,淡定地拦在了怒吼的琦爱面前。

找人跟踪大夫人的事,进展还顺利吗?

“前天才开始的啊,前天!能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

几天前,姬南偶然听到了琦爱给私家侦探打电话。琦爱当时只觉得,姬南是个不会说话且做事本分的人,就没放在心上。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没想到姬南会用这个来威胁自己。琦爱无语地看着姬南,姬南却毫不动摇地翻了一页记事本。

您信任我吗?

“什么意思?天啊,难道我这是在被你威胁吗?”

姬南又翻了一页记事本。

是的。对此我也很伤心。

琦爱说的话全都在姬南预料之中。

“阿姨,你真是!喂,你搞威胁也用不着如此煽情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琦爱气得大喊了一声,就在这时,有个小保姆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夫人,大夫人来了。”

“什么?她突然来干什么!”

琦爱说了句“晕”,然后挥手打发走了那个保姆。只剩下两个人之后,琦爱神秘地问姬南:“难道……你已经告诉她了?”

姬南迅速地在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刷一下放到了琦爱面前。

还没。不过既然她正好来了……

姬南给琦爱看完记事本,撒腿就往门口跑,结果被琦爱一把抓住了。

“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倒是说……写出来啊。快点,好不好?”

事情的发展全都在姬南的意料之中。

—把头发整齐点扎起来,扣子也扣好。袜子是什么时候换的?拿出双新的来换上。

“这是要干什么啊?”

—从今往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什么?”

恩尚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住宅。

庭院简直就是个小公园,恩尚跟着姬南往里走,左看看右看看。家不知道有多大,只一眼根本无法看全,而且这家还分保姆专走的门和主人们专走的门。姬南把恩尚的行李放置在保姆间,拉着恩尚的手走了进去。在通过厨房走向客厅的路上,她们无意中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对话。

“你每天除了吃饭,还会干什么!会长身体不舒服,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隔一天就会身体不舒服,哪能天天都向你报告?你到底是希望他死呢,还是活呢?”

“什么?你说完了吗?”

“你不能总是这样一大早就来别人家闹。精力也真够充沛的!”

“什么?别人家?不是这家人的,只有住在这里的你。连户籍都混不上的人,嚣张什么?”

“破户籍谁稀罕,连孩子都不会生的女人!”

迟淑的五官因为羞耻和愤怒扭曲在了一起。

“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说什么破户籍,所以你生出来的孩子,现在还属于你吗?”

“你说什么?”

“这就是户籍。你和我一样,没有自己的孩子。”

“人生还长着呢,即使今天他不属于我,但谁敢保证,以后他会永远不属于我。血浓于水可不是白说的。”

“你真是!”

“所

以说,大夫人,好好养身体吧。别等到时候被迁出户籍时,让人拖出去,怎么说,也得自己走出去才……”

迟淑忍无可忍,打了琦爱一个耳光。琦爱别过脸,一时无言以对。姬南和恩尚在一旁看着,也屏住了呼吸。

“别给我蹬鼻子上脸!继续,继续说啊。”

“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难以置信吗?要我再打一次吗?”

迟淑再一次抬起了手,琦爱则大喊一声“啊”,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社长回来了!”

有个保姆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迟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放下已经抬起来的手;同样的,琦爱也泰然自若地整理起自己的头发。随后,元走了进来,迟淑先优雅地打了声招呼。

“回来了?”

琦爱毫不示弱地抢着说道:

“先去见见你父亲吧。”

“美国出差还顺利吗?”

“你去美国了?”

听到迟淑的话,琦爱吃惊地问道。

“我回来了。你们继续聊,我去放一下行李。”

元一脸无奈地看了看两个人,走上了二楼。恩尚的视线,一直没能从似曾相识的元身上移开。

“金社长最近不在家吗?”

对于琦爱的问题,姬南点了点头。迟淑不知想起了什么,对琦爱笑道:“人生是长着呢,而且血浓于水。”

“说什么呢?”

“会长和元,难道就不是血浓于水吗?”

琦爱表情僵硬地瞪了瞪迟淑。

“叹会如何在他哥哥面前保护自己的妈妈,咱们走着瞧。”

迟淑冷冷地笑了笑,故意推了一把琦爱,然后走了出去。虽然害怕,但琦爱并不想认输,对着迟淑开口骂道:“发什么神经!谁,谁怕谁啊?阿姨,拿冰块来!”

琦爱捂着被打的脸走向了房间。姬南为了拿冰袋走进了厨房,结果听到闹铃响了起来。是按照会长吃药的时间调好的闹铃。

—跟我来,送点药去会长房间。

“我吗?”

如果想在这个家生活,早晚都得经历一次。这样想着,恩尚跟在了姬南身后。

恩尚虽然按照姬南的吩咐,端着装满中药的碗走出了厨房,但对于第一次来这里的她来说,这个家的构造很是复杂。是这间房,还是那间房?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正与二楼下来的元碰了个照面。看出是什么状况的元,用眼神指了指书房,然后自己先走了进去。是在告诉我吗?恩尚傻傻地跟着元,也走进了书房。

“您好,我妈妈现在在帮夫人做点事……”

恩尚一脸紧张地把中药放到了桌子上。

“你是朴姬南女士的女儿吗?”

“什么?是的……”

恩尚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房间。

“站着干什么,坐下吧。”

恩尚刚走出去,金会长就先开口,对默默站在一旁的元说道。

“我还得去趟公司。”

“你这借口一点都没有诚意。”

“……我见到叹了。”

“参加派对的人,比起你,跟我关系更深,结果没有一个人提起叹。”

元僵硬地看着金会长。

“差不多就结束对你弟弟的流放,把他叫回来吧,不然就由我出面让他回来了。”

父亲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露骨地说要把叹叫回韩国。

“我能理解你的痛,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对叹造成的伤害,我都没有插手,但是你比我想象得更过分啊。这对叹不公平。”

“……受到同样的伤害,对您来说就是公平吗?”

“我记得因为要在意你的感受,我从没有抱过叹。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后悔。”

“您这话……就好像我是被您宠大的一样。对我,您就有自信绝不后悔吗?”

“我现在看上去像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吗?”

“我先走了。”

从元身上,根本看不到一丝动摇。金会长眼神复杂地看着走出书房的儿子。

恩尚站在厨房一角,就着汤吃下了一整碗饭。

“谁更厉害啊?”

没听懂恩尚在说什么的姬南摆出“什么”的口型,反问道。

“刚才吵得很凶的两个阿姨,她们两个之中,我究竟该看谁的眼色行事?一看就是正室跟小妾的关系,到底谁手里握着实权?”

—都不是。是第二任夫人和妾。

“真的吗?会长看上去人还不错呢,这也太……那大夫人又在哪儿呢?”

—大夫人已经去世了。刚才你看到的社长的亲生母亲,就是第一任夫人……

这时,琦爱踏进了厨房。恩尚看出琦爱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和姬南,反应迅速地打断了姬南。

“也就是说,是灿荣爸爸帮忙搬的家?”

马上反应过来的姬南很自然地停下了手语。

“就是你吧,阿姨的女儿?”

“……您好,我叫车恩尚。”

“好。上几年级了?”

“高中二年级。”

“嗯。你也看到了,这个家其实并没有多体面光鲜。日后你将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不要传出这个家门。既然都高二了,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吧?”

“……是。”

“行了。你妈妈就算想说也没法说,我才信她的。”

怎么能随口说出这种话!看出恩尚心思的姬南,用眼神告诉她再忍忍。恩尚好不容易压下了怒火,目不转睛地盯着琦爱说道:“谢谢您如此照顾我和我妈,我们会尽快搬出去的。在这里期间,会安静地生活,您就当我不存在好了。如果还有什么不便之处,还请您告诉我,我会改的。”

“……好,知道了。倒是给孩子拿点好吃的啊。”

恩尚的不卑不亢,让琦爱多少有些慌张,赶忙转移了话题。就在姬南把恩尚吃光的碗拿到洗漱台的时候,恩尚抢先一步站到了洗漱台前。

“我来洗就好,妈妈你进去吧。”

“哦,那阿姨你去仓库帮我拿瓶红酒吧,要2000年产的。”

琦爱好像早就打算好了一样,指使姬南去拿瓶红酒来。姬南点了点头,对恩尚比划起手语。

—老实一点。

姬南刚一走出厨房,琦爱就神秘兮兮地问恩尚:“你妈妈刚才说什么了?”

“说夫人您人特别好……”

琦爱笑了笑。

“说谎,我对你妈妈可不怎么好。女儿倒是挺伶俐的。”

琦爱转身走出了厨房。恩尚总感觉自己很凄凉,其实洗个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明以前也经常洗的。一直以来,妈妈都是在这种待遇下工作的吗?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还对妈妈……恩尚的眼里突然充满了泪水。

恩尚刷完碗,回到了保姆间。姬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困得直点头,手上却没有停下熨衣服的活。恩尚扶着姬南躺到了褥子上。

“别醒了,接着睡吧。剩下的我来。”

恩尚心疼地看着姬南半闭着眼睛用口型说着“谢谢”,然后心情复杂地、仔细看了看这间日后还要住一阵的房间。

恩尚用空盒子做了个收纳箱和书架,把带来的行李大概整理了一下。姬南干完家务回到保姆间,看到整理后的房间,很是欣慰。恩尚从行李箱拿出了一包杏仁,递给了姬南。

“给,从美国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让我一边想着你姐姐一边喝酒的时候,当下酒菜吃吗?

“这东西减肥效果超好的。我打算重新开始打工了,妈妈你先吃这个把肥减掉,然后勾引一个有钱男人吧。这是我们能从这里搬出去的最快的方法。”

—好的,就这么办。

恩尚因为姬南的配合而扑哧笑出声,然后哽咽起来。

“……对不起,妈妈。我居然抛下你一走了之……原谅我吧……真的很对不起,妈妈……”

姬南安静地抱住了恩尚。恩尚被姬南拥在怀里哭泣,反复地说着对不起。姬南好像在说没关系、没关系一样,温柔地抚摸着恩尚的后背。恩尚安静下来,默默地在妈妈怀里哭了好久好久。

对恩尚来说,时间过得很快,根本没时间去悲伤,每一天都是兼职连续剧。在做咖啡、扫除、接待客人中,恩尚忙碌地度过着每一天。偶尔,她还会拿出叹送她的t恤,回想在美国度过的那些如梦的时间,但也仅此而已。恩尚的生活,就是每周会打进卡里的23万元。对于生活在现实生活中,而不是在梦里的恩尚来说,还债是最重要的事情。梦,只能被藏在抽屉的最里面。

对叹来说,时间过得很慢。他会站在与恩尚一起走过的路上,傻傻地望着好莱坞标志;或者听着舒缓的音乐,走在校园里。偶尔,他会站在恩尚的角度,去仔细留意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叹一个人吃着三明治,看着恩尚曾经站过的泳池边,还有恩尚留下的捕梦网,反复回忆着关于她的一切。

叹蜷缩在长凳上,目光空虚地看着远方,突然低头看了看随笔本。

他总是在想象,对那些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变得痛苦的人们说,对总是弯着腰在书房走来走去的爸爸说,我想回家;对孤独地坐在**,想念着自己的妈妈说,我想您了;对冷漠地站在窗边,送走自己的哥哥说,我相信你至少为我心疼过一次。这样就足够了,叹一直以来安慰着自己,这样就足够了。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念那里的一切,非常想念。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的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拨通了电话。

“尹室长,是我。”

叹打着电话,眼神异常的坚定,没有丝毫的动摇。

空荡荡的教室里,叹站到老师面前,拿出了随笔本。看着叹把随笔本放在桌子上,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随笔本。

“你终于打算交了吗?”

“是。”

哗啦啦,老师翻看着叹的随笔本,目光停在了最后一页。

“这段时间,谢谢您。”

叹深深鞠了一躬,走出了教室。随笔本最后一页,只写着一行话:

“one who wants to wear the crown, bear the crown.”(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究竟是什么,让少年一夜之间成熟了?老师久久地注视着叹离开校园的背影。

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韩国。叹走向入境处的脚步,并不轻松。他很清楚,自己日后要面对的事情有多沉重多痛苦。

“欢迎回来。美国的饮食很可口吗?比订婚仪式的时候长高了不少,都不敢认了。”

载镐高兴地迎接着叹。看着载镐的笑脸,叹多少有了些勇气。

“您也一切都好吧?”

“帝国集团安好,我就安好呗。会长一定会很高兴的。夫人都打了四个电话来了。一会儿上车先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先去我哥那儿。”

叹是为了不再躲避,才决定回来的,所以,应该先去见见哥哥。

“谁?你说谁来了?”

就在女秘书慌张地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叹和载镐推开社长室的门走了进来。元保持着看材料的姿势,只是把目光转向了叹。

“……我回来了。”

“要待几天?”

“……我打算留在这里。”

“问你要待几天。”

不是提问,而是命令。虽然叹已经预料到了,但还是很心痛。

“你去美国的时候我对你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还是说没能理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明明知道,还回来干什么?”

“……我好想家里人,好想家……”

“学小孩子耍赖是吗?”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我不会回去了。让我在这里混吃混喝吧,让我留下吧,你所担心的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的。”

“什么?”

元很无奈地笑了笑,表情则冷到了极点。

“我所担心的那种事是否会发生,不是你区区一个庶子所能决定得了的。别嚣张,给我听好了:有一件事很明确,就是你已经错过了我给你的机会,同父异母的兄弟能够和睦相处的机会。你回到家里来,就代表着这层含义。”

叹的眼神在动摇。

“不想回去?那就留在这里吧。我能对你怎样,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

元用尖锐的眼神看了看载镐,站起身走出了社长办公室。

“会长还在等你。我不能送你回去了,路上小心。”

载镐安慰般拍了拍叹的肩膀,跟着元走了出去。现实比想象的更残酷啊。叹被孤零零留在原地,像已经习惯了这场面一样,自我安慰着。

“儿子!让我看看,看看我儿子的脸。”

琦爱咋咋呼呼地捧起了叹的脸。

“……我回来了,父亲。”

“回来了,坐吧。”

“你怎么能习惯性地无视你妈妈的电话!”

叹刚坐下,琦爱就贴着他坐下来声讨道。

“干吗总找我?父亲对你不好吗?”

“你老爸?就知道嫌弃我打呼噜。前两天还被扇了耳光……”

琦爱把说出口的半句话又咽了下去。

“反正就是,你妈妈我非常伤心。”

“你妈妈的做派,还是老样子。房子住得还凑合吗?我让他们多费了点心。”

姬南敲了敲门,走了进去。她把端进来的茶放在茶几上,退出去之前偷偷瞄了一眼叹。金会长、琦爱,还有叹,并没有在意走进来的姬南,继续说道:“房子……太大了。白天太亮,晚上则一片漆黑。”

“一片漆黑?真是,怎么让孩子住那么黑的地方!”

与情绪激动的琦爱不同,金会长看起来很从容。

“漆黑一片就能看清楚星空了吧。那,学校怎么样,有没有学到点什么东西?”

突然,叹想起了哥哥的样子。

“我……只是一直在玩。”

听到叹的回答,心情变得糟糕的金会长,皱了皱眉。

“去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累。”

“好。”

叹别无他法。想要留在这里,只有尽可能让父亲失望才行。

真是时隔好久才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三年前,这里看起来比现在更大。现在才感觉真的回家了。琦爱跟着叹走进了房间。

“看我儿子个头长得真高。妈妈不在身边,居然还能长这么好,这倒是让妈妈有点失望了呢。在美国有没有交到很多朋友?黄头发的人?”

“胸大的人。”

“没沾毒品吧?”

“太贵了。”

“嗯。我儿子,真是越看越优秀。对了,听说瑞秋去过美国了。”

瑞秋的名字从琦爱嘴里说出来,让叹听起来很不自在。他故意开朗地笑了笑。

“妈,我先洗个澡。记者招待会等会儿再开,好不好?”

“哦,抱歉。阿姨,你也快点收拾完出来吧。”

保姆在一旁整理着叹的行李,把需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听到琦爱的吩咐,说了句“是,夫人”,然后站了起来。从一堆换洗的衣服中,叹拿回来的恩尚的那双袜子,突然掉了出来。男孩儿的行李里居然还有女孩儿的袜子,保姆笑了笑,又拿起了那双袜子。保姆出去之后,叹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他把捕梦网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挂到了窗边。看着随风摇动的捕梦网,叹回想起恩尚。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风景,看着窗外,他不知不觉就安下心来。

恩尚坐在庭院的石墙上仰望着星空,在想她还能否重新回到那个梦境中。她把珍藏在钱包里的那张飞往美国的机票拿了出来,即使没有机会再去了,即使没有机会回到梦境中,她仍希望能够珍藏起那段回忆。她觉得,生活至少能够容许她珍藏这段回忆。她拍了张机票的照片,上传到了脸书上,还有一行饱含着内心悲凉的文字:

就像无法证明我曾存在于昨夜的梦中一般,那个地方对我来说亦是如此。我真的……去过那里吗?

谁都无法回答她。因为知道这一点,恩尚亦显得更加难过。

每一天都过得平淡无奇。即使这样,叹也已经很满足了。这里有妈妈,还有父亲,而且只要下定决心,随时都有机会见到哥哥。除了哥哥不常回家来,一切都如此让人心满意足。不过,还有一点可疑的事情。最近,叹总是在家里发现奇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高中女生才会穿的运动鞋、丝袜,还有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恐怖电影铃声、突然消失的长发少女,等等。是最近身体太过虚弱了吗?冒出这种想法之后,叹有空就会绕着家周围跑步锻炼身体。

恩尚则努力不与这家人碰面。琦爱曾说过让自己安静地生活,忤逆她的话并没有任何好处。至少,从这个家搬出去之前,情况是这样的。金会长和琦爱的活动线路很好掌握,问题是这家那个前不久从美国回来的二儿子,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在家里瞎溜达,有好几次差点就撞上了。父母是有钱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偶尔看着他的背影,恩尚总会想一想,但也只有那时候会想一想。沉重的现实生活没能给恩尚更多的时间,去想一些更多彩的事情。

姬南把睡得沉沉的恩尚摇醒。因为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看起来灰蒙蒙的,恩尚艰难地睁开双眼。

“怎么了……现在几点啊?”

—你现在赶紧出去,晚上晚点回来。现在家里气氛不太好,二儿子一回家,大儿子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

“那就叫他回来呗……干吗来烦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我才睡了三个小时而已。”

—会长心情不好,二夫人的脾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心平白被牵连,快起来!

姬南催促地推了推恩尚的后背。

“让我去哪儿啊,这一大早的……”

恩尚一边嘟囔一边起床,对妈妈发起了脾气。

很明显一身夜店打扮的明秀,动作迅速地从出租车副驾上跳了下来。坐在后排的英道,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明秀:这小子就那么喜欢自己的父母吗?对了,他小时候就说过,自己将来的梦想是做一个孝子。

“等我爸上班的时候,我见他一面,然后就去找你。”

“我在这里等你也行。”

“你可以,但我爸不行,我爸特别不喜欢你。”

“如果有什么误会,正好趁机解释清楚。”

“如果有误会该多好,他就是讨厌你这个人,没理由。从这里一直走下去有个超市,去那儿喝点东西解解酒吧。”

明秀一脸笑嘻嘻地说着这些,让英道无法发脾气。英道咂了咂嘴。出租车又启动了。

明秀一边胡乱喷着解酒剂,一边朝自己家走去,然后很自然地掏出漱口水,认认真真地漱起了口。就在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了明秀面前。“咳。”他差点儿把漱口水咽下去。

“吓死我了。怎么……你住这儿吗?”

那个女孩,正是还没有睡醒、连眼睛都没睁开的恩尚。恩尚没说话,就这样路过明秀走下了坡。

“是谁呢?金叹家难道搬走了吗?”

这里明明就是金叹他家啊。但疑惑也只是暂时的,明秀又朝着自己家一路小跑起来。

恩尚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趿拉着鞋慢慢走下了坡。她仔细想了想一大早能开店的地方,结果还真不多,不能为了区区几个小时就去咖啡厅或网吧,还是去超市买瓶水,然后坐在户外的桌子上再眯一会儿吧。恩尚这样打算着,走进了眼前的一家超市。她随便拿了冰柜里的一罐饮料,结了账,站在超市吧台前,一口干了那灌饮料。好,已经付了餐位费了。她把饮料灌扔进垃圾桶,走到外面,趴在了桌子上。恩尚心想,请容我再打扰一下。身心俱疲的恩尚,没时间觉得丢脸,马上又进入了梦乡。英道站在超市吧台前,等着桶面泡好,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奇怪少女的一举一动。自己吃东西很无聊,来得正好。英道拿着桶面,坐到了恩尚趴着的桌子前。看来她并不在意有人走过来或坐下来。英道看着睡着的恩尚,吃起了泡面。

没来由的就是想笑。英道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吃起了泡面。结果从远处跑来了几个小屁孩,看着也就七八岁,在一旁吵吵闹闹。

“让我也玩玩嘛!”

“哎呀,干吗啊,你也从家里拿来不就行了吗?”

“让我也玩玩!”

随着小屁孩们嗓门逐渐提高,英道的愤怒指数也在逐渐升高。睡梦中的恩尚,因为小屁孩们的吵闹声,动了动眼皮。忍无可忍的英道,终于转过头对小屁孩们喊道:“喂,小鬼。”

小屁孩们僵在原地,看了看英道。

“嘘!别在公共场合大吵大闹。没看这儿有人在睡觉吗?”

其中一个被吓住的小屁孩,哇一声大哭起来。恩尚被哭声吵醒,为了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然后不耐烦地起身,离开了那里。英道呆呆地看着恩尚的背影。可是,紧接着别的小屁孩也都跟着哭了起来。此起彼伏的哭声逼迫英道把视线从恩尚的背影收了回来。

“嘿,你们这帮小鬼头,是在跟我炫耀你们有妈妈吗?我在你们这个年纪也是有妈妈的好不好?”

“崔英道,你干什么呢!”

来得正好。坐在车里的明秀与刚才截然不同,一副清爽干净的样子。他透过窗户喊了声英道。

“这些小孩挑衅。他们嘲笑我,说我没妈妈。”

“要不说最近小孩都很可怕呢。没伤着哪儿吧?”

英道慢慢悠悠走向明秀家的车,把视线又投向了恩尚消失的方向。

“心。”

虽然只是一瞬间,英道的脸上闪过了孤独。

演唱会彩排正火热进行,来找爸爸的宝娜在演唱会现场到处游走着。认出宝娜的人,都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作为社长的女儿,这时候是最辛苦的,宝娜匆忙应付着这些人,最终来到了舞台上。正在进行彩排的歌手拿着麦克风,向宝娜打着招呼:“李宝娜,你好啊。”可宝娜管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着已经好久没见的爸爸。

“没看到我爸爸吗?”

这时,宝娜的电话响了下。是灿荣发来的短信。

你和陌生男人干什么呢?

“搞什么!”

宝娜手握手机四处张望着。这时又来了一条短信。

右边观众席。

宝娜转过头,看到灿荣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宝娜的表情突然开朗起来,朝着灿荣跑了过去。

“灿荣啊啊啊!”

“喂,小心点!”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的啊?”

“在外面见到叔叔了。刚到韩国三个小时左右。”

“喂,你搞什么!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也没说要回来啊。”

“所以,你现在才能感受到三倍的感动。”

“那也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就回来了啊,真是,想死我了你!”

“我也是。”

“我更想!”

“这次我可不能输。我想你。”

灿荣一把抱住了宝娜。宝娜被灿荣揽进怀里,幸福地笑了起来。

“以后哪儿也别去了,好不好?”

“以后无论去哪儿都一起,好不好?”

“好,就这么定了。对了!你跟我去,那车恩尚怎么办?你不是和她在美国过起小日子来了吗?”

宝娜翻着白眼推开了灿荣。灿荣想看宝娜这种样子,想得都快疯掉了。他只觉得吃醋的宝娜很是可爱,扑哧笑出了声。

“我怎么可能扔下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和朋友去呢?”

“切。有什么想吃的?韩国料理!我请客,走吧!”

“你刚才不是在找你爸爸吗?”

“现在重要的不是我爸。”

“我以后可不想生女儿。”

“我晕!谁说要给你生孩子了?变态!”

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耍小脾气,这就是我女朋友的魅力。宝娜走在前面,催促着灿荣快点走。灿荣跑过去握住了宝娜的手。

灿荣和载镐在厨房忙碌着,煎鸡蛋、煮面的手艺不是一般的熟练。看样子,他们做了不止两三次了。宝娜坐在餐桌前,张着大嘴看着这一切。灿荣一边做饭,一边时不时和宝娜说两句话。

“哇塞,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所以你说要在家吃啊。”

终于,做好的喜面端上了餐桌,看一眼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多吃点,这是灿荣最爱吃的。”

什么?宝娜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最爱吃生鱼片吗?”

“小子,还挺会谈恋爱啊。”

“这小子,海鲜除了烤的,其他都不怎么吃。”

“真的吗?什么啊!别在叔叔面前耍帅好不好!”

“爸爸,你有了女朋友,也要像我这样才行。”

“难道你希望我找女朋友?”

“我反对。叔叔,在灿荣上大学之前,希望您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

“好。那么,我们家灿荣得考大学,所以你们俩还是分手吧。”

“果然,婆家真不简单啊……”

为了转移话题,宝娜吃了一大口面条。

“嗯,真好吃,公公!”

“那就多给点小费。”

“真是不适应洛杉矶的小费文化,每次买单的时候都很紧张。”

“对了,听说在洛杉矶见到叹了。”

“嗯。可能是因为只在小时候见过一次,所以差点没认出来。”

宝娜停下了筷子,慌张的表情显而易见。

“你,你是说金叹……?”

“你也认识金叹吗?”

听到载镐的问题,宝娜尴尬地笑了笑。

“当然不认识了!我怎么会认识金叹呢!”

“你好像认识吧?”

灿荣故意逗了逗宝娜。

“这种反应,说明你俩认识啊。”

“不是的!我不认识!我真不认识!”

真是可爱死了。与快要疯掉的宝娜不同,灿荣看起来很是淡定,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明秀非常在意,从刚才就一直倒在沙发里发着呆的宝娜。啊,赵明秀,别多管闲事,难道又要揽一个烂摊子吗?但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笔直地躺在沙发里一直叹气的宝娜。

“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好像被甩了……”

“尹灿荣说他不回韩国了吗?果然是个有主见的主儿。”

“事情不是那样的,好么?”

宝娜突然直起身子,不知是口渴还是烧心,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

“那是因为什么?”

“灿荣好像已经知道了我和金叹曾经交往过。”

“又不是肯定知道了。好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俩在美国遇到了,金叹和灿荣。”

“晕!两个人互相看对眼,然后把你甩了吗?”

“你给我过来,找打是不是!”

那丫头手还挺毒的,看架势像是真的要打过来一样。明秀微微侧身躲了过去,利用灿荣转移了话题。

“所以,灿荣究竟知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刚才你不是说你被甩了吗?”

“嗯。马上。金叹会说我什么呢?他肯定还没忘记我……总感觉两个人已经为我打了一架了。金叹该不会起诉吧?说被灿荣打了?”

“喂,要打也是金叹打人啊。”

“喂!我们家灿荣很会打架的,好么?还有,不要站在金叹那边!让你不要站在刘瑞秋那边!”

车恩尚也好,金叹也好,刘瑞秋也好,谁敢抢走灿荣,宝娜就跟谁拼命。明秀一脸无奈地看着充满斗志、大口喝水的宝娜。

“打算什么时候去见瑞秋?”

对于琦爱的期待,叹无法狠下心让她失望,用无奈的语气回答道:“可能明天吧。”

“那今天干什么?”

“妈你喜欢瑞秋吗?”

他突然好奇起来:没亲眼见过,也没交谈过,为什么会那么喜欢瑞秋呢?以后也无法见面,更无法交谈,对于这样一个瑞秋,不对,是对于这样一种生活,妈妈真的幸福吗?如果幸福,那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喜欢了。漂亮,聪明,有很多钱,还是独生女,还特别喜欢你,没有一样是我不喜欢的。”

“是啊,我不过是个庶子。”

对叹来说,他根本就没有资格问为什么。他不能向任何人提出疑问,只能回答“是”。这究竟该埋怨谁?总不能埋怨妈妈。最终,他能做的,就只有埋怨自己。

“哎哟,我儿子英语说得真好!不过,你刚才在说什么啊?”

“说天气真好。”

“天气?是挺好的。该和你爸爸出去散个步了。”

琦爱看了看窗外,视线停在了挂在窗边的捕梦网上。

“那是什么?”

“妈妈我渴了。”

叹马上转移了琦爱的注意力。

“口渴吗?好,我知道了。”

琦爱刚走出去,叹就习惯性地登录到了恩尚的脸书。

就像无法证明我曾存在于昨夜的梦中一般,那个地方对我来说亦是如此。我真的……去过那里吗?

看到恩尚的新状态,感觉当时的回忆正在被她遗忘,就连存在于那段回忆中的自己也在被遗忘。叹微微苦恼了一下,在恩尚的状态下面写道:

你确实去过。我给你证明。

恩尚刚跑完腿回来,就听到有新回复的提示,马上打开了脸书。自己给自己的状态留了言,真是,很明显是叹干的好事。恩尚在叹的留言下马上又回复了一条。恩尚每回复一条,叹也会跟着回复一条。

喂,赶紧给我退出账号,小心我让你从人生舞台中退出,真是的!!!!

嗯,就不退。你觉得我像是那么有良心的人吗?我可是毒品贩子呢!你在哪儿,肾脏还健康吗?

健康着呢!怎么,想要就自己来拿啊!

你说实话,现在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能出现?

不知道的人看了,肯定会以为是哪个精神分裂的人在自言自语。恩尚叹了口气,通过保姆间那边的门,走进了主楼;与此同时,叹打开正门走到了庭院里,眼睛则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怎么不回复了?真是……”

有来有往的回复,突然间断了。这让心急的叹,开始折磨起了手机。姬南去酒窖给琦爱拿了瓶红酒,在从酒窖回主楼的路上看到正在折磨手机的叹,低头打了个招呼。叹也向姬南打了个招呼,结果眼神定格在了姬南穿着的衣服上,i love california。和自己在美国给恩尚买的那件一模一样。

“芝士买回来了。”

“谢了。不是我拜托你去的,是你妈让你去的哈!”

琦爱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游戏,气人地说道。

“是……”

恩尚放下芝士刚想走,却又回头看了看。琦爱脚上穿着的袜子,很是眼熟。和恩尚留在美国的袜子一模一样。暂时被遗忘的,不,暂时被封存起来的那些回忆,在美国与叹的那些回忆又涌上了心头。这时,姬南走进来把红酒放到了茶几上。

琦爱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红酒,大声喊道:“不对,不是这瓶。我说了多少次了,要写着2005的那瓶。法语你不认识也就算了,数字你总该认识吧,你现在连眼睛都不好使了吗?”

心脏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恩尚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姬南却习惯性地低下头,拿起了红酒瓶。恩尚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姬南手里抢过红酒瓶。

“我去帮您拿,以后拿红酒的事叫我去就好了。”

“这样啊?确实,你做还能强点。吃白饭,总该付点饭钱吧。”

不知是因为无家可归而悲伤,还是因为贫穷而悲伤,一股莫名的悲伤涌上了恩尚心头。姬南从恩尚手里抢过红酒瓶,激动地用手语比划道: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给我去学习!

—让我怎么安心学习,连饭钱都没付呢!

恩尚怕琦爱听到,故意用手语回答,然后抢过红酒瓶,转身走了出去。姬南总觉得,是自己让女儿也变成了别人家的保姆,内心很纠结。

在宽敞的酒窖里,恩尚叹了口气。连红酒生活的环境都如此奢华,自己却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是越想越来气。不是妈妈的错,更不是自己的错,这样的状况实在是让人无法承受下去,即使这样,除了能帮夫人拿红酒,自己仍旧束手无策。

叹坐在庭院的长凳上,依旧盯着手机。

“真是,怎么就不回复了呢!”

叹握着手机,往后面仰过了头,一想到恩尚的回复,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就在睁着眼睛发呆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长发女子的背影。叹迅速直起身子,看了看女子消失不见的那扇门。我们家没有长头发的女孩啊,太恐怖了,叹立马跑了进去。

“妈,你在家里被鬼压过床吗?”

“鬼压床?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琦爱吓了一跳,停下了正在开红酒的手。

“总是能看见一个女孩儿的背影,头发长长的。”

“啊,是保姆阿姨家的女儿,一起住在这里。好像和你同岁,叫什么来着?车……恩胜?”

周围的空气好似凝结在了一起。叹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燃起了小小的希望。

“我让她安安静静地生活,却没让她像个鬼一样啊。”

“为什么住这里啊?”

“因为在美国的大女儿说要结婚,就把租房押金全都拿出来给邮过去了。人家情况这样,总不能赶走吧。”

真是难以置信。叹回到房间,坐立不安地回想着整件事。他想起了恩尚和恩夕在美国吵架的情形,还有,对……叹急忙登录到恩尚的脸书,翻看了她之前的状态。

不喜欢妈妈受累,帝国集团倒闭吧。

他并没有记错。所以她才写下了这么一条。叹确信那个女孩儿就是恩尚。他急忙在恩尚的脸书写下了一条回复。

你现在在干吗?快回复。

叹的视线一直盯着屏幕,坐等恩尚的回复。怕恩尚回复了却没有提醒,还不断地按着刷新键。啊,真是要疯了。因为恩尚一直没有回复,叹不停地发着脾气。

“啊,倒是快点回复啊!”

叹大喊了一声,再次按下刷新键,结果看到了恩尚的最新回复。

正在喝水。

叹看到回复,马上跑出了房间,跑下二楼,脚步异常迅速。他真心希望那个女孩就是恩尚,却也担心如果真的是恩尚,自己该如何是好。没关系,即便是这样,也没关系。即使害怕,也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如此执着。一眨眼的工夫,叹穿过客厅来到厨房门口。他屏住了呼吸,慢慢推开厨房门,手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透过一条缝隙,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孔。真的是车恩尚,恩尚真的站在那里。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