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卷 痛却难忘
风宸看着梦萱刻画的鹅卵石,是靖安渊海交接的场景,漫天的蝴蝶,两界天壤之别的风景,还有他们躺在树下的安静。一切的一切就像曾经的漪泉蝶谷,就像曾经的他们,就像回到了曾经。
梦萱躲在窗外静静的,她听见了玄冥和风宸的每句话,心里重重的痛了一下,牢牢地记住了“漪泉蝶谷”这四个字,想回忆些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是那种痛的感觉始终没有停过。
远远的看见曼曼向闺房走来,以为是来找自己的,悄悄转身离开。
曼曼走到闺房门前,向窗边看了看,踌躇了片刻,走进闺房内室向风宸行礼道:“少主,三生线重系已经查明,是……”
风宸打断曼曼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你下去吧。”
曼曼犹豫一下,准备离开,风宸说:“还有什么事?”
“小姐刚才应该来过,但没进来。”
风宸心被揪起,鹅卵石被狠狠地攥在手心里,心想:“为什么自己一点没有感觉到,萱儿究竟听见了什么?难道是……”
风宸缓和了一下,平静的对曼曼说:“你来的时候可看见玄冥?”
曼曼摇摇头:“没有,但冥王应该是向海亭方向去了。”
风宸放下鹅卵石说:“你亲自去趟鬼蜮,找到穆蓉殇。”
“那小姐这边?”
“你自己看着办。”风宸边向外走,边说。
曼曼顿在原地,咬咬嘴唇,皱起的眉头很明显十分不愿接近鬼蜮,可命令难为。和风宸前后脚走出梦萱闺房,看着风宸向海亭方向走去,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鼻头酸酸的,眼泪不知该留还是该收。
梦萱坐在躺椅上,拼命的理解风宸和玄冥的对话,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师傅有很多时候瞒着她,只是师傅不说,她也不问。至于寰音阁和漪泉蝶谷不论有什么关系,在她心里都有一种孤单和温暖重叠的矛盾感觉。
玄冥悄无声息的站在梦萱身后,梦萱说:“玄冥哥,你们是有很多事不能告诉我对吗?”
“不是不能,而是那些是事会让你害怕,难过。”
“其实那种不好的感觉从没变过。在你的记忆里,我有没有过和你的天长地久?”
玄冥没想到梦萱会这样问,安静的不知怎么回答。
梦萱接着说:“那记忆虽然被师傅封印了,虽然再也记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些撕心裂肺的感觉依旧在。”
玄冥震动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沉重缓慢,有些内疚说:“我只是怕……”
玄冥拖着长音,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梦萱说:“我懂,我一直都懂,就像心口的三颗朱砂痣,美丽的无与伦比,可不论是你还是风宸,只要轻触,我都会有心脉尽断般的痛。”
玄冥瞬移到梦萱面前,单膝蹲下,看梦萱眼中的泪光,一滴泪珠滚下,玄冥的手在离梦萱脸几分的距离,替她擦掉了眼泪,眼泪乖巧的收进玄冥手心。
玄冥凝眉,疼惜的哄着梦萱:“不哭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提那些让你伤心的过往。”
梦萱深深的看着玄冥,似乎要看透他的心,确定玄冥说的是真的后,诚恳的说:“玄冥哥,不论以前你在我身边扮演着什么角色,但现在,此生你是我哥哥,我家人,和睿泽一样的亲人,你明白吗?”
玄冥不想明白,不想承认,不想答应。执着的一动不动,一语不发,风吹起他的头发,湛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汪洋。
玄冥和梦萱的执着让风宸的心,如三月的春风,温暖而夹杂着尚未褪去的寒冷。风宸几乎不能呼吸的凝神听着他们的对话,手心和后背渗出涔涔的细汗,明明知道玄冥对梦萱说不出任何,可心却跳得很沉重,是怕,或是对曾经食言的怯。最揪心的不是玄冥会让他失去些什么,而是玄冥宁愿一死都不愿承认的事实,和永不会因爱成恨的执着。
梦萱拖着玄冥的手,摘下手套的时候,玄冥紧张的微微握拳,他不确定梦萱究竟要做什么,更害怕梦萱只是想拿走他用一世暖血换来的“三生线”,似乎这才是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
梦萱看着玄冥,笑着抚平他掌心,手套脱下后,玄冥手心鲜血包裹着银亮的丝线,梦萱摸着横在他手掌中的线说:“生线。”接而摸着由虎口延伸向手腕的线说:“命线。”最后轻触在食指与中指间,穿过玄冥手心的线,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感动?伤痛?孤独?思念?唯独没有喜悦:“玄冥哥,你不该让这情线穿进掌心。”
玄冥急切的拉住梦萱想要离开的手,情绪有些激动,甚至是喜悦:“萱儿,你懂了是吗?你都明白了是吗?”在梦萱眼中,现在的玄冥就像渴望得到糖果的孩子,她不忍心打破这个童话。一个“我”字始终卡在嘴边,不知怎么说下去。玄冥收尽梦萱的泪水,忽然盯着远方出神,梦萱向身后玄冥看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再回头看玄冥,他的眼光暗淡了下去,下一秒恢复了原有的样子,淡然的无波无澜。
玄冥拿过手套,戴在手上,起身平淡而没有温度的温柔说:“我该走了,晚宴少喝点酒。小小我先带回去了。”梦萱点点头。玄冥心头微酸,苦笑看眼梦萱想:“如今,我真的好像你哥哥。”玄冥伸手想摸摸梦萱的头,却在刚靠近的一刻,风宸出现在梦萱身后,玄冥怔怔的看着他。梦萱也回头,看见风宸,笑着起身走过去,发梢轻轻的掠过玄冥未来得及放下的手。
梦萱说:“你不在大堂喝酒,来这干什么?”
风宸面对梦萱的笑容永远温暖幸福,摸摸她头说:“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梦萱嘟着嘴说:“这话说的不老实。”随即转头对玄冥说:“玄冥哥,我们走,我送你出去。”
玄冥还在回味略过手心的一缕青丝,听梦萱唤他,对风宸勾起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对梦萱说:“好。”
玄冥走过风宸,那种不沾凡世风尘的气息,让风宸笃定不论轮回多少次,梦萱能选的只能是自己。因为红尘情愫,本就是沾染风尘的花。
梦萱和玄冥说的每句话,风宸都听见了,甚至笃定梦萱的回答一定是这样的,只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胆怯,怕玄冥太执着,怕梦萱会心软,怕一切已成定局的事,会出现无法阻挡的转折,就像那个大家都不能提及的“曾经”……
风宸站在亭子的边缘,海风并不冷,可当他想到“曾经”时,却深深的冻结了他的心,握着白玉栏的指尖凝上一层微薄的霜。
御尊和素灵早已在门口等候,还有一同送行的护国公夫妇,梦萱看见樊伯母就小跑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臂。玄冥向二老微微低头,算是他最高的礼数。御尊扫眼梦萱头上的凤灵簪,普通的光泽不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的饰物,心里便多少有数,踏实了许多,顺手幻出三颗璀璨光鲜的明珠,招手间三颗明珠飞向凤灵簪,开出一簇簇雪白的小花,凤尾包裹着花簇鲜活起来。
梦萱急忙拿下发簪看,女孩爱花,更何况是这样世间少有的美丽,不似珠翠献媚,不似花朵凋零。梦萱乖巧的忙作揖,谢谢御尊。
御尊笑着说:“利器伤人,亦伤己,此三颗明珠可随你的心情幻化出不同的花朵,消除凤灵利气。”
如此说梦萱更高兴了,她才不管什么利器钝器的,只听见能随心情变成款式的珠钗,这就够了,小女孩的心,哪里装得下那么多的心事。玄冥看着梦萱,心微微震了一下,刹那间回想起曾经那个不一样的萱,同样的名字,同一个人,却活得完全不同。
御尊欣慰的看看梦萱,对护国公说:“走了,你们就不用送了,我这老朽,腿脚还算利索。”护国公笑声爽朗:“你这为老不尊的,我们就算长十条腿也跟不上啊。”大家都笑了起来。
御尊和蔼的对素灵说:“你就留下陪陪萱儿吧,我和玄冥还不回去,你自己回去也是无趣的很。”素灵猛的抬眼看御尊,又看见玄冥不动声色的动了一下眼睛,开口说:“世老,我……”她还没说完,玄冥打断她的话说:“小小让一太接过来就是了,你不用多跑一趟。”
素灵听玄冥这样说,含在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眼泪在她低下头的瞬间洇湿眼眶,梦萱看在眼里,当着大家的面,尽可能的忽略素灵,给她的伤心留一点尊严。
送走御尊和玄冥,大家回到宴会厅,梦萱搂着父亲撒娇:“爹,您操劳半天了,都累了吧,我在正厅准备了茶水,食盘,要不您和大臣们移步去歇歇,也好让娘和几位伯母去后堂说说体己话啊。”
梵夫人溺爱的摸摸梦萱的头,总是心疼不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