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与你擦肩而过
字体: 16 + -

第十八章 奇闻广记

第十八章 奇闻广记

过年的时候,我常常去看邻居家70多岁的老头写春联,那是个将死的老头,年轻的时候和人打架,手指被打断两根,至今还是两根残指。老头告诉我,从手指断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写毛笔字,不分昼夜,一直写了40年。

他这句话,我相信,小的时候我早起上学,不管我起多早,都能看见他家的灯亮着。天还黑蒙蒙的,他已在屋门前的水泥地上摆上一个小水灌,找一枝槐木小棍,绑几根破布条,然后蘸着水在水泥地上写字,一直写到早上学校放学,这时恰好把那一水灌的水蘸完。

老头儿早年读过几年私塾,精通古文,后来自学成才,教初三语文直至退休。他从没有学过数学,在学校的时候却常常给初三的学生们讲解数学难题。他这样对我说:“人,不能故步自封!”这让我受益匪浅,既然他曾这样对我谆谆教导,我称他为老头儿显然很不礼貌,那么,就姑且叫他作q先生。

事实上,邻家的老头儿喜欢别人称他为先生,像古时候私塾的先生一样,威严而庄重,听起来很有气派。殊不是现在我们在街上看见一个讨饭的叫花子,都可以恭敬地称其为“花先生”。当然,我在这里称他为先生绝没有轻薄之意,众所周知,我对他是绝对尊重的。

q先生是个绝对自信的人,凡是他所说的话,任何人都不能反对或是反驳,这是他所不允许的,他的话就是真理。事实上,在那个时候,谁也不敢反驳他,因为他随时都有气急攻心犯心脏病的危险。所以,我每一次都会极力迎合他的话,像一个善于溜须拍马的无耻之徒。

村里的人都知道q先生的毛笔字写得好,所以每到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跑到q先生家请他写春联。开始的时候我也真的以为q先生的字不错,后来我对字有了些了解,就问他什么是回锋起锋什么的,他竟不知道,我再请教什么是颜体柳体欧体什么,也一概不知,于是我就惊奇地问:“那你写什么字啊?”

这时q先生急了,便大声训斥我:“写字就写字,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然后干咳几声,接着“啪”的一声,一口千年老痰直射地面,用几何老师教我的面积单位来计算,那口痰足足有四平方厘米,如果q先生再用脚踩在上面搓一搓,那么它的面积就会由四平方厘米变成一平方分米,当然,这些数据都只是大概估算,并不精确。但不管怎样,从此我对q先生的字就不像以前那么崇拜了。

不知道颜真卿柳公权并不能说明字写得不好,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找不出很好的证据来证明q先生的毛笔字不好,因为自始至终q先生的字都写得端端正正,红纸黑字,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找q先生写春联的人就很多。q先生写春联纯属是义务劳动,来人多是只拿两张红纸,少数自带一瓶极劣质的墨汁,打开盖一股浓烈的臭味便扑鼻而来。而q先生却乐此不疲,大手挥一挥,一副对联就手到擒来。q先生每当写到“捺”的时候,手就颤得捺不过去,两根年轻时被人打断的手指怎么也不听使唤,所以他的字往往“捺”和“竖”差不了多少,幸好是这样,若不然,就和其他写得端端正正的人的字没一点儿区别了。

q先生写累的时候,就向我挥挥手,说:“润之,来几张!”于是我就拿起笔“唰唰唰”来几张。q先生在旁边评价说:“不赖,有进步,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q先生对我的字评价说不赖,但还是瞒不过要对联的主人的眼睛,来人瞅瞅自己的,再瞅瞅别人的,便大发牢骚:“怎么别人的都方方正正,就我的歪歪斜斜的?”群众的眼睛毕竟是雪亮的,一下子就能看出我的字不如q先生写得端正。然而单凭这一点,并不能武断地说我的字写得不好,字写得斜,这要把责任推到我的书法老师身上。我的书法老师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学生,他拿着一支大毛笔蘸了水在黑板上写字,为了让我们看到哪一笔的开始该怎么写,就斜着身子写,这样就把字写歪了。字写歪了也就罢了,他竟还这样教导我们说:“字不能写得太端正,只要重心平衡,往哪歪都可以!越歪越好看!”我当时以为他的话有道理,就傻乎乎地听从了他的教导,以至于在后来我给别人写春联的时候,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字歪歪扭扭。q先生行动不便,每次领退休金的时候,都由他儿子代劳,他儿子说,辛辛苦苦跑一趟,这些钱咱得五五分成!本来q先生想抓住他儿子狠揍一顿,但一想自己年老体弱,真打起来的时候,还指不定谁揍谁呢,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狠狠心答应儿子的要求。等到过节的时候,q先生的儿子说,该过节了,人家单位都有奖金的,我这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地给你领工资,也该有点吧?q先生说,该有,该有!他儿子就问,你上月工资花完没?q先生就老实问答说,没!他儿子说,既然没,那好吧,这个月就凑合着用吧,你要那么多钱也没用,这月你那份工资就当我奖金好了!q先生也乐呵呵地说,是,我那份就当你奖金好了!

q先生对我说,自我的手指被人打断,我就开始写毛笔字,起早贪黑,一写就是四十多年。开始的时候,我对q先生的这些往事深信不疑,后来有人告诉我,q的手指并不是“与人打架”被人打断的,而是“被人打”而打断的。“与人打架”和“被人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与人打架”的时候,至少可以伸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拳头打别人两拳,是相互的打;而“被人打”却是伸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拳头抱住头任人打,这是单方面的被打。因为这些事件不真实,所以我就怀疑q先生自开始“写字”的真实年龄,也可能只有几年,或是十几年,至多和我的年龄一样大,也不会有四十多年。当然,这些疑问我只是自己在心里琢磨,并没有向q先生求证,我怕他真的会气急攻心犯了心脏病,这后果我可承担不起,至少他儿子都不会放过我。

打断q先生手指的人是他儿子,追根究底,是q先生自己。如果当时q先生不娶老婆,或者娶了老婆积极并坚持采取避孕措施,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自己在老婆身上痛痛快快地发泄了,老婆也要给你生个儿子长大了在你身上发泄,这就是因果报应。

对于打断q先生手指的人是他自己的儿子这一说法,开始的时候我根本不信,因为他儿子看上去是个很老实正派的人。直到后来我亲眼看到q先生被他儿子摁在桌子底下的时候,我才不得不信以上所说属实。那天我闲得无聊,去q先生家看他写字,刚进门,看到他儿子正把他摁在桌子底下痛揍,嘴里还不停大骂:“老东西,让你不听话,让你不听话……”而q先生的孙子却表现良好,手里拿着一支长竹竿在敲打自己的爸爸,嘴里也不停地大骂:“你这个家伙,恁不孝顺,恁不孝顺……”他爸爸被敲急了,就回头骂自己的儿子:“你个龟孙子,看我待会儿收拾你!”

当时,我吃惊地看着这一壮观场面,半天没说出话来。本来我想走上前把q先生从桌子底下拉出来,但怕他儿子急起来连我也一块揍,所以就没那么做。我急中生智,选择了一种最明智的做法,趁他们都还没注意我,偷偷地又溜了出去。自此以后,每当q先生在我面前讲起自己当年与人打架被人打断手指一事,我就再也没有表现过像以前那样毋庸置疑的表情。

关于q先生的事,就是这样的。后来我在学校施教的时候,刚巧q先生的孙子在我班上,因为熟悉,他上课的时候玩起来就肆无忌惮,他常常在上课的时候爬到课桌上看灯棒有没有坏。每当这时,我就提醒他说,关于灯棒有没有坏之事,你现在看与不看,效果是一样的,现在是白天,即使坏了,也用不着你操心,学校自会换支新的。对于我的提醒,他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听从,听从归听从,只是下次我上课的时候,他还是会爬上桌子检查灯棒,有时候还在桌子上摇来摇去,像优美的冰上舞蹈。有一次这样的情景被校长碰见了,校长就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拽了出去,然后把他狠揍了一顿,自此,他在我上课的时候就老实了很多。由此,我得出一个很高明的结论,教育学生,再好再经典篇幅再长的说教远不如直接给他两拳头来得有效得多。当我把这个结论告诉其他老师的时候,他们都嗤之以鼻,一致表示,当老师不懂这个怎么有资格当个好老师!本来我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没想到在他们眼里我倒成了落后分子!

在我刚发现“拳头教学”比说教有效的时候,准备以后大力实施并推广,谁知道一打听别的老师都会这招,并且都在用,而且运用得炉火纯青,发挥得淋漓尽致。为了不落入俗套,我就一直没用拳头说服过哪个学生。后来我就听到我们班的学生这样对别班的学生说:“哎,我们班来了个不会打人的老师,我们班来了个不会打人的老师啊!”听听,这些不知好歹的小家伙,我不用拳头教训他们,倒被他们当成资本拿着到处炫耀去了!

当时,我刚走进q先生的家门,正瞅见q先生的孙子拿着一根长竹竿敲打自己的爸爸,也就是q先生的儿子,我就奇怪了,怎么这孩子这么小在家就谁都管不了啦?我再往下瞅瞅,原来q先生正被儿子摁在桌子底下狠揍,孙子正挥舞着竹竿为q先生报仇呢。后来我看见q先生虽工资被儿子分走一半,还常常被儿子揍,却非常疼爱自己儿子的儿子,就不足为怪了。而q先生的儿子虽被自己的儿子提着竹竿敲打一番,却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当回事,照样对自己的儿子疼爱有加,也没见他怎么实施自己所说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对于此种情况,q先生曾极其含蓄地对我说,与其在自己家当老子,不如在别人家做儿子。

因为我知道q先生的孙子连自己的老爸都敢提着竹竿抽,所以他后来在上我的课的时候爬上桌子我就没大管他,以至于后来他被校长逮个正着狠揍了一顿。校长揍过他之后,就对我说:“润之,不行啊,你这样不行,得打,你不打他不服!”后来我仔细一琢磨,校长说的也有道理,但又一想,不行。对于用拳头教学,别的老师用起来虽得心应手,对我却不行,因为我自小就身体瘦弱,我的学生有些和我个头差不多少,真打起来,谁被谁揍一顿还说不准呢!如果一节课下来,被学生揍得鼻青脸肿的,那多没面子,这样琢磨透了,就没采用校长对我提出的建议,一直对不听话的学生进行傻乎乎的“谆谆教导”。如果有些学生实在不服气,我迫不得已,就出我的绝招,我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对他们说:“好,好,你真行,我再说一遍你要不听,我就叫校长过来揍你一顿!”然后就站起身一副欲走向校长办公室的架势,这时那学生就会赶紧拽住我的衣角,笑嘻嘻地对我说,别别,老师,我听,我听!有时候学生拽我的衣角使劲大了,我的衣角就会“刺啦”一声被撕破,然而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什么,也许只能证明卖给我衣服的那个小贩是个骗子。

事实证明,这招最有效,无论多调皮的学生,我一出此招,他立马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不敢动。我虽曾经用此招治住了很多调皮的学生,我的衣角却被学生拽破过无数次。回到家,我妈就会习惯性地埋怨我,怎么衣服又挂破了?这时我就会乐呵呵地回答说,没办法,学校里的桌子椅子常常莫名其妙地冒出许多小钉头!

那时我的班里有个长相很漂亮的女孩子,叫胡丽。女孩子叫霞啊梅啊丽啊的本没什么错,可她偏偏姓胡,于是被人叫来叫去就成了“狐狸”。我刚刚去的时候,大家叫我唱首歌听,呵,众所周知,我那嗓子,唱起歌来“呱呱”直响,比一群鸭子乱叫还难听,于是我就叫学生唱,这时就有人站起来给我推荐说,叫“狐狸”唱。本来我以为既然名叫“狐狸”,肯定是个调皮的男生的绰号吧,于是我就扯着嗓子高声喊道,狐狸,站起来为大家奉献一首。这时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笑得我莫名其妙起来,还没等我明白过来,一个女孩子就趴在桌子上“嘤嘤”地哭起来,这时我才知道她叫“胡丽”。我走过去哄了半天,理都不理我。那是我第一次给学生上课,没讲什么课,倒是给学生说了无数个“对不起”,真是倒霉透顶。

后来学生们告诉我,我是他们所见到的第一个给学生说对不起,而且还是第一个提问学生问题时说“请回答”,回答完毕后不论对错还说一句“请坐”的老师。我听后就有些惊奇了,问他们,怎么?你们以前的老师不这样说吗?难道他们还有另外更高明更能与学生套近乎的说法?

学生回答我说,哪是和我们套近乎,直接就叫我们“你站起来回答”,答对了还好,错了就大喝一声:“门外边儿站着去!”我听后,就笑笑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体罚学生的事,现在都是老师怕学生喽!不信归不信,但后来我所碰见的事实却不容我不信。

我们学校院内栽有几根电线杆,顶端扯有电线,稍往下装有路灯,虽然从没见它亮过,但那的确是路灯,再怎么着你不能硬把装有一支灯泡的电线称作马桶,如果你真不愿像我一样把那支从没亮过的灯泡称为路灯而坚持称它为马桶,那么你就会被人称作是白痴。从物理学的角度讲,水泥做的电线杆吸热快散热也快,同样道理,冬天的时候也会迅速变得像冰一样寒冷。

那天早上我没课,听天气预报说气温有零下七度,就在家痛快地睡了个懒觉,没去学校。吃过饭去的时候,看见别班的一个学生正抱着一根电线杆冻得“呲哈”直嘘气,我瞪大眼睛围着他转了两圈,从他看我的眼神里确认他还是个正常人之后,就问:“怎么不回家吃饭?”他哆嗦着嘴唇回答我说:“电线杆还没暖热,不能回家!”我听后,禁不住向他提问了几个问题,竟还能一一回答,我确认他精神还正常,就问:“为什么抱着这个暖啊?”回答说:“早上背书没背好!”“没背好就做这个?”“是!”“谁规定的?”“语文老师!”“你怎么没背好?”“不是我没背好,是没背好的人不只我一个,恁长的课文谁一个早晨就能背完!可偏偏提到了我!”听他的语气,显得无比委曲。不会背课文抱电线杆天经地义,但老师你给的时间太少了!

当时我笑呵呵地对那学生说:“那怨谁,该你倒霉!”然后伸手摸了摸电线杆,乖乖,冰一样,何止零下七度。于是我就拉他说,没事,老师给你开玩笑呢,回家吧!谁知他非但没按照我所提出的正确的建议去做,倒还反过来反驳我说,我可不敢回家,不抱够一个小时,回来又得挨语文老师的揍,你瞅,他从办公室窗户里看着哩!

我回头看看,一个人头果然在办公室窗户边晃来晃去。我问,那就是你们老师?回答说,是!我奇怪道,没看你啊!学生吸溜了一下淌下来直到嘴唇的鼻涕,对我说,他哪会不眨眼地看着我,偷偷地看哩!后来我看那学生对自己老师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就出主意说,这样吧,我去找你们老师打乒乓球,如果他同意,我就向你摆摆手,你就偷偷地回家吃饭,我保准让他没机会往你这儿看一眼,你看行不?那学生可能是从没经历老师帮学生逃脱惩罚的场面,就怀疑地看着我,反应有些迟钝,这样……这样行吗?我很义气地拍着胸脯说,行,保准行,包在我身上了!看来他也是冻得实在受不了了,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可别告诉语文老师啊!我笑笑说,呵,这哪能让他知道!

事实上,那天和那个语文老师打乒乓球,是我这辈子打得成绩最好的一次,不管他发过来的球高、低、旋等等,我一概一下反手拍迅速猛切过去,球就顺势在他那边桌上擦了一下,然后转个弯向地下飘去。对方气急败坏,很是不服气,就要求继续开局,我正求之不得,于是我们就一局接一局地打了下去,一直打了近两个小时,他竟一局没赢。最后我们都热得浑身是汗,他还不肯收手,我看老是这样赢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哪能没事陪他打球!就故意输了一局,对方赢了一局之后,气喘吁吁地说,不来了不来了!我装作一副没尽兴的样子,怎么了,还不过瘾哩?这时他已走出门了,甩给我一句,不行,还没吃早饭哩!

当然,我说这件事并不是说老师们都喜欢让学生在大冬天抱住电线杆暖杆,各人有各人的爱好嘛,有人喜欢罚站有人喜欢罚跑步有人喜欢揪耳朵,这都要看各个老师的习惯而定,连让学生把腿伸直用嘴咬脚趾头的老师我都见识过,其他的在学生脸上画画、身上练拳这类小儿科的把戏更是屡见不鲜。说实话,除了不小心把学生弄死这样的事只在报纸上看过之外,其余“教育”学生的各种绝招还真找不到咱没亲眼见识过的。

以前我上小学的时候,每学期统考的时候,总是抽出几个最好的学生参加,其余的没资格考试。这样学生之间就分出“中了彩的”和“没中彩的”两种类别。现在不同了,不论学习好坏,全都可以参加,皆大欢喜。

只是,这样也让人担忧,不是学生的担忧,而是老师们的担忧,成绩好的学生固然是好,然而考得再好,即使科科都考一百分,但好的一百分和差的一分或是零分一平均,教学成绩还是不及格。这时老师们就大气,有些老师就会想方设法取消一些差生的考试资格,或是干脆对外声称自己班里根本就没这一号学生,把差生的档案拿来烤火的事咱也不是没见过。有一回一位老师为了让班里最差的那个学生主动退学,竟把她的耳朵撕下半个来,呵,那血淋淋的场面,真让我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