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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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十七成立

    今天是范浩第三次来到位于西山麓的榷场,他还记得两年在距此八里的那个小庙里他与王越的交谈,这一切恍若隔世。而王越已经在一年前去职,据说被闽王任命为使节出使中原。范浩并没有来得及送他。

    经过两年的建设榷场已经完成了全部的工程,这里和王越那份册子上设计的一模一样。实际上榷场建设最艰苦的部分——土地平整和道路修建就是由王越和他的红旗军完成。修建的资金是通过向吴、汉、闽三地的豪门发行债券募集而得,范浩第一次来这里就是向王越求教债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天王越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认真的向他解释了债券的功能和偿还的措施。于是范浩成了第一个购买债券的吴国人,现在范浩知道的是当初他花一千两银子买的债券现在价值八千两。

    债券的升值是最近三个月的事,随着榷场开张成立的日子越近债券的价格涨的越快,用一天三变都不足以形容。这让范浩后悔不已,当初没有听王越的劝多买一点。看着身边的孙飞虎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们是一起来的,孙飞虎倾家荡产买了三万两银子的债券,昨日当他以二十三万两白银的价格交割时,范浩在一边气得脑仁疼。

    自怨自艾的人不止范浩一个人,叶华对目前债券的价格也是瞠目结舌,当初妹妹劝自己出资多买一点的时候他还嘲笑宋璋一家白日做梦。

    十天前王越给父亲写信问问以前说的范仲羽大人愿意收他为徒的事情还做不做数了,如果范大人还有这个意思,王越想跟他学习货殖之术。

    王仁直拿着王越的那封信屁颠儿屁颠的找到范仲羽,结果却被范仲羽骂了出来:用一堆废纸竟能换来八百万资金,而且这堆废纸都现在涨价都涨到六千四百万两白银了。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我能教他?我还能教出个p来!

    王越作为一个现代人对债券是没什么新鲜感的,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算是一种比较老式的融资手段。王越在古代使用这样一种融资手段,实际上是被逼无奈。

    最初,设计榷场的时候王越就将它定位在了大型综合市场。结合王越见到过的现代的专业市场,王越对这个市场进行了一定的整体规划。这个规划包括建立通往闽、汉、吴三地关隘的道路以及市场附属设施的建设。

    如此庞大的设计就是现代的设计院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王越这个现代人只是看到了一些表面的东西,还有更多的专业知识和细节设计他并不知道。只是凭着一腔热情是办不成这么庞大的工程建设的,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

    最终还是得益于王越和王延羲收集了闽国大量的顶尖能工巧匠,王越没有预料的问题在施工前就被这些匠人发现了。经过这些工匠的完善,王越的规划才真正的完整起来。可是王越和宋璋都没有注意到资金的问题,还是黄妍好心提醒:钱够不够,需不需要家里赞助一点?这个时候王越才想起资金问题。

    测算的结果让王越大吃一惊,大约需要九百万两白银。东减西减最低也需要八百多万两。不得不说王越对金钱的概念还是有点的,不然他也维持不了自己体系的运转。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出身,有些地方还是想当然了。

    古代的榷场这一类的集市大多是圈一块地,然后人们在这里面摆摊,没有成本同时也没人管理没人收税。王越的计划在这个时代也很难说能够成功,因为没有任何先例,所以对于设立榷场很多人都会看好,但是如此建设则没有人看好。反而因为很多规定的外露受到人们的抨击、诟病,比如说:交易必须在榷场内按规定完成、必须使用榷场统一核准的合同、任何人、任何交易必须按照交易的金额纳税、在榷场以外的未按照榷场交易规则进行交易的不受官方保护等条款被抨击的尤为激烈。

    这些条款是王越故意透露出来,本想给古人打打预防针的,没想到遭到了强烈的舆论打击。对于古人的不适应,王越是有所准备的。毕竟这些条款带有很浓的现代风味,宋璋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很是摇头。这令王越意识到他想颁布的这些条款是带有现代风格的所谓的霸王条款,在古代讲究伦理道德为主流的社会里不是很适合。可是王越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就故意将这些条款透露出去,让古人预先了解然后适应。

    由于榷场是三地商人急于需求的,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向各自的边境地方长官施压,让王越改变了先建设后进场的一步到位的想法。在他建设的榷场附近圈出一块地,用围栏围起又在里面搭建了帐篷等设施。榷场就这么匆匆的开始营业了。

    开始的时候正式的榷场中没有几家入驻经营,大部分人就是依在榷场周围私下交易。这也是古代集市贸易的正常交易习惯,然而在这里是要受到查处的。查处的机构是王越自行设立的税政司,于是王越被贴上了横征暴敛的标签。但是,闽王此刻正忙于应付建州可能发起的攻击没时间管,这里是王越说了算。王越的体系很独特,几乎和这个社会是分割的。那些在其他地方如鱼得水的门阀豪绅,在这里根本找不到有联系的人。在强权面前人们只能暂时低头,连后台都没有门路的商人们只好进场交易。

    在汀州交易还有一个让商人们感到别扭的地方,就是汀州原来有纸币流通的。王越存了私心,要求商人必须将现钱存入汀州府银库换取等值的纸币进行交易,离开汀州时再用纸币换回等值的银钱。

    开始的时候人们并不是很适应,然而他们渐渐发现使用纸币的好处来。官府检点收入的银两、钱币时,对于银两的成色、每贯钱币的多寡审核非常严格。这让很多商人叫苦不迭。其原因是银两的甄别大家还能接受,可是钱币方面就很不舒服。古代的钱币有些是散币,有些是串起来的。这些串起来的钱币通常用“贯”来作为计量单位,一贯是一千文。在实际使用过程中一贯钱往往是不到一千文的,好一点的九百多,差一点的七百多,但是人们通常还是承认它是一贯。

    然而这一贯到了汀州府经过检点就直接按照实际数额结算了,这样很多商人的钱物就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缩水。开始的时候商人们对此怨声载道,时间长了也发现了其中的好处。

    纸币携带和计算都非常方便,使得交易速度大大的增加。同样从官府里提取的钱币也是足额的一千文一贯,到时候拆回去钱财也不见得受到了损失。当然,是否真的会拆回去很难说,毕竟工程量有点儿大。渐渐的有些商人嫌来回拉着银钱交易是在麻烦,而且路上也不安全,有些人索性就不从官府的银库中换回银钱,而是把纸币带回,下次来的时候直接带纸币来就是。

    随之而来的就是假币的诞生,古代的钱币当中也存在假币。由于古代钱币流通没有现代这么庞大,假币获利也比较少,从事假币制造的利益也不大,也容易被侦查发现。因此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不多,但毕竟还是有。这些人很快发现纸币造假的利益巨大,于是假的纸币很快出现了。

    王越对此早有准备,假币第一次使用就被发觉,使用假币的商人第一次被列入黑名单驱逐出境。而制造假币的人被王越的红旗军从吴国境内抓回斩杀。然而这并没有抑制住假币的制造,很快第二起假币又被发现,这次王越不仅没收了商人的财物,还将使用者和制造者一同斩杀,同时还派人把他们的家宅也焚毁了。

    敢动我的蛋糕,就让你家破人亡!汀州残酷的报复手段和具有的能力令人吃惊,造假的势头刚一兴起就被残酷的镇压了下去。当然,从此王越身上又背上了酷厉残暴的标签。

    王越对于金融是门外汉,他有这个意识却不懂其中的具体实施过程。汀州官府的银库实际上已经有了银行诞生的基础,但是王越却没能把它转化为实际的操作。因此当榷场建设遇到资金苦难的时候,王越狠抓瞎。债券就是这么逼出来。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王越自己有一套财务系统,这套系统在王越经营红旗军和汀州的过程中起了很大的作用。然而榷场的建设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接触,其中很多的工作细节、流程这些人并不清楚。因此他们在预算时取得的数据和实际需要差的很远,这就使得整个建设才开始不久,钱却快用完了。

    正好这个时候黄妍来到汀州,一方面她是有一些榷场中的事来找王越,另一方面是顺道去漳州看看王超。王越知道这位母亲是商界女强人,找她出出主意呗。黄妍听了自家孩子有难处她当然要帮忙,于是黄妍从泉州调来了几个得力的帐房过来搞预算。在预算过程中黄妍惊讶于王越派来协助的人员的出色的计算能力。

    古代的时候打算盘就是一个技术活了,王越手下的财务人员都打得一手极漂亮的算盘。而且王越的珠算口诀来源于现代,远比这个时期的珠算口诀要先进和全面。即使他们的算盘在拨珠方面可能比一些古人要差一点,可是这一点差的并不多。口诀的先进性和功能的全面性上所占有的优势是巨大的,王越的人计算的又快又准,黄妍带来的帐房里有个会双手打算盘并且运转如飞的家伙也比不过王越的人的计算速度。

    这一发现让黄妍跌足长叹,这个儿子怎么这么多的神神道道。造舰造炮自己用不上,可是这个算盘绝对是自己急需的。不行,我得好好瞧瞧儿子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本打算帮完就走的黄妍决定留下来看一看。发行债券的想法是王越提出来的,黄妍刚听到的时候觉得不行,然而随即又觉得是个办法。当王越把一些他所知道的现代关于债券的表象说出来之后,黄妍却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当王越把炒作这一概念抛出来后,黄妍看儿子再怎么也看不出他是个一方大员的刺史,这绝对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奸商。

    完善了用债券筹集资金的整个细节,黄妍四处溜溜的过程中就发现了官府银库已经是钱满为患这个现象了。当时黄妍恨不得把这个空前绝后的大奸商拉过来当场剁了喂狗。她觉得王越这是守了一座金山在要饭,是不可原谅的行为。早知道有这个还费心尽力的搞什么债券,直接拿来用不就行了。就凭榷场的租赁费用、税收还怕还不起么!

    黄妍立即觉得自己花三十万两白银帮儿子炒作卖债券的行为亏了:不行!得想办法赚回来。黄妍的这一念头又催生了债券的二级市场的诞生,王越看着老妈的这一手操作,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用现代的话说:直接跪了。

    榷场的经营现在基本上上了轨道,以前为人所诟病的一些规则、规范,在实际交易过程中人们发现还是很实用的。比如合同问题,这个合同签订在古人看起来是可有可无的。古代讲究的是人无信不立,但是什么时候没个例外呢。交易中的欺诈行为一直就是商贸中的一个附属产物,有商贸就避免不了欺诈、行骗。

    王越对此打击的也十分严厉,一般来说古人遇到欺诈行骗,往往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在汀州榷场告官之后追回的希望非常大,发现的越早越容易追回。当然官府也不是白干,但是会有一份明码标价的账单。为此人们又是一阵疯狂吐槽。不过以前这些钱是暗地里塞钱给衙役的,现在正大光明的给官府。算起来还是给官府便宜一些,希望也更大一些。

    因为只要遇到此类事件王越都会出动红旗军去办理,以红旗军的能力抓这些人还是很简单的,再有怎样的武装押运,在军队面前那些雇来的武人、游侠不过的土鸡瓦狗无法抵抗。

    商道的繁荣也引起了山匪路霸的诞生,这在古代的治安环境下很难避免的。王越却早在榷场设立的计划书中对此就有了预见,因此王越和范浩以及汉军的主将刘裕有一个三方剿匪的协议,只要三方的境内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匪盗,三方都有出兵的义务。对于俘虏的处理很简单,汀州需要劳力,这些人都会被明码标价的卖给汀州官府。这些钱对大户人家算不上什么,但是到了基层官兵的手里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进入三方边军辖区的匪盗根本无法支撑,以前那些在这边办事去那边避难的经验到了这里根本行不通。官军最喜欢的就是你到他们的地盘上去,这样他们就会有外块可捞。

    古代对犯人安置是戍边、劳役,王越更是将他们全部投放到各个建设的工地上。不管是交易欺诈的商人还是骗子,包括汀州城内的混混以及这些山匪路霸,只要被扔进监狱,那么他们会立即出现在工地上,吃最少的食物干最重的活儿,一大半人犯累死在工地上。王越和王越的继任者对此毫无怜悯之心。

    正是汀州如此严厉残酷的打击,汀州的榷场最终被这些歪门邪道列为十大禁地之首。在哪儿发财也别去汀州。

    就像蓄满水的堤坝一旦打开一个缺口,水就会汹涌澎湃的奔腾而出。汀州的榷场就是这样一个堤坝的缺口,在滚滚的商潮中迅速的发展和壮大着欣欣向荣。然而,汀州榷场并非是商潮带来的最大利益获得者,它仅仅是这个利益链条的起点,汀州榷场所得在整个利益链中只占了很小的比重。即使是这么小的利益,也足以使它周围的许多人赚得盆满钵满。这个利益的最大获得者其实是吴国。因为绝大部分交易的物资都要通过吴国的境内向外散发,因此而获利的大部分人都在吴国。

    这就产生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吴国的门阀豪绅甚至各地州府的官员,都倾向于与闽国交好,共同保护好汀州榷场这个财富的源头。

    闽吴边境上的压力顿时减轻,这一现象让在建州的王延禀认为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机会。于是建州叛乱,兵锋直指福州。

    建州叛乱的平定是极富有戏剧性的。福州水军的主将用了一招诈降就俘杀了建州水军的主将,也就是王延禀的长子王继雄。建州水军崩溃。建州水军占了建州军一多半的兵力,在损失了水军之后,剩下的建州军不是逃跑就是投降。王延禀在一场闹剧般的兵变中束手就擒,于次月被斩杀。

    在平定了建州的叛乱之后,抽出手的闽王很快将王越的刺史职位给撤掉了。闽王撤掉王越的理由很充分:作为一州之长的刺史,你的责任是负责民众的教化,农业的发展。而你却一头钻进了钱眼里无法自拔。虽然,当年有一定的原因,但是你却沉溺其中。还不择手段的攫取暴利,因而你背负了横征暴敛、酷厉残暴的名声,除此之外你与宋璋是怎么回事?我以前下旨申斥之后你却并无收敛,你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现在面对百官的弹劾我也保不住你,只能撤了你汀州刺史的官职。当然鉴于你对闽国的贡献与忠诚,也不能像他们提的那样处置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的出使一趟中原,先去出去避一避风头,等以后平静了再把你召回来。

    对于闽王的作为早在计划榷场成立之初,王延政就做出过判断,这个判断通过王仁直传到了王越哪里。因此王越对闽王的处置是有所准备的,只是这个处置比预料的来的要快得多。

    在外人的眼里王越被撤职来得非常突然,但是对王越来说早来、迟来都一个样。有黄妍这个商业女强人做后盾,王越在日常中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现在王越的账务体系是两本账的体系,一本是对外公开的账务,一本是对内的账目。黄妍带来的这些老帐房对做花帐那是驾轻就熟,王越转移出的巨额资金都被“合理”的分摊进了各个项目中,看不出来、查不到。然而这些都是一颗颗的定时炸弹,如果没有这笔巨额资金的回归迟早会把汀州榷场炸得粉碎。汀州榷场一旦倒闭,引起的连锁反应将会是无法预料的灾难。这一后果王越并不清楚,只有熟知商场的黄妍才知道。

    黄妍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对闽王进行报复。她父兄的死亡、黄家的破败都是闽王父子一手操作的,这么一个坑闽王的好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帮王越转出的巨额资金黄妍并没有动手脚,虽然这对她来说非常容易,也不会露出马脚。只是经过这段时间与王越的朝夕相处,她发觉王越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这个孩子忠诚勇敢却也机智狡诈,如此复杂的性格竟然毫无痕迹的统一在他的身上。

    王越做事的格局非常大,这是黄妍最看重的一点。她的父亲曾经告诫她:人的成就与他做事的格局很有关系,千万不要得罪那些格局大的人,因为你无法衡量他的成就。即使将来人家功成名就后不与你计较以往,但是你的生活依旧会变得难以预料。

    黄妍并不怕自己的生活的变化,也不怕王超会被王越为难,她只是好奇的想看看王越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在汀州榷场里的收益,对黄妍来说可以用“疯狂”二字来形容。当黄妍忍不住告诉王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笑着说道:“老娘你可真厉害!”看得出事情是出乎王越意料之外的,但是这个意料之外并没有超出王越所能承受的底线,甚至可以说远远没有达到。当然,黄妍并不知道后世那个不讲理而又疯狂的股市,但凡见识过的人恐怕再难对其他的金融起伏感到诧异了吧。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王越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他还是她的儿子。王越对自己的亲近,作为一个母亲她是能够感受到的。王越偶尔流露出孩子气的依恋,是王超身上没有的。这大大的激发了黄妍的母性,不知不觉中有一种情感。

    汀州榷场所引发的商业大潮对身处其间的红旗军是不可能不产生影响的,王越也能根据现代的经验能判断出其影响的后果究竟会是什么。但是王越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影响制止它的变化,王越只是在延缓它的腐败。

    卧虎沟依旧繁荣,但是它的生产已经逐步的完全转为民用物品的生产。大量的技术人员和老工匠的离开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现在卧虎沟人们最关心的是生产的订单能不能按时完成,下个月能发多少奖金。

    范浩是卧虎沟产品的最大代理商。当时接手卧虎沟产品的时候,范浩只是觉得要给王越一个面子,没想到现在连里子都有了。卧虎沟生产的产品相对来说算不上精品,但是胜在价廉物美。比同类产品的大路货要精致,进货价格比一些伪劣产品更低廉。销量是范浩闻所未闻的。一年之中赚个几万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看着干净整洁而又热闹的新市场和旁边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老市场,范浩的心里感慨万千:那个异想天开却又很会办事的家伙现在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