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饮山河潮
字体: 16 + -

第一章 气节

    第一章,  气节



    



    



    大禹历116年,冬月十一。



    



    苍州,位于大禹王朝的北部,苍州境内有城镇数万,像河阳这样的边陲小镇,就有上万个。



    河阳镇内,一处僻静的巷子中,有一座看起来规模不小,却因为十分空旷,老旧,所以显得有些沧桑的宅院。



    这座院子先前的主人在镇子里还算是有些名望的,所以院子的门槛建的不算低,且两扇朱漆大门看起来似乎用料是极好的,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门上朱漆尽管显得老气些,却未曾残破露出大门原始木料,只是门上的扣环,不知何时被人给顺走了,院子主人也并没有再装一副新的。



    所以这样的一处老宅院,看起来虽然干净,却始终让人觉得迂腐,顽固。



    正如一抬头就能看见大门正上方的那块保存极好的紫金松的牌匾,上面隐约可见写着两个字 沈府。



    太阳刚刚升起,僻静巷子里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院门中走出一个身着青衣长衫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轻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只是身子骨略显单薄了一些。



    年轻书生名叫沈烈,名字听起来和他的气质并不相称。



    不过他是这座院子唯一的主人。



    早些年,沈家祖上是河阳镇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靠着做丝绸布匹生意发了家,后来到了沈烈父亲一辈,已经渐呈衰败之势,生意突然间不那么好做了!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沈烈两岁那年,大禹王朝的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那年,统领八十万铁骑的镇北大将军—傅朝(zhao)年,被人揭发有造反之心,于是被朝中连夜万里急召入皇城,傅朝年这一去便失去了消息。镇北大将军的位置由当朝太傅赵鹿的义子赵广接任。



    镇北八十万铁骑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苍龙银甲军。



    这支军队是由三个一万人的小部队组成, 虽然苍龙银甲军的总兵力只有三万人,却令敌人闻风丧胆。



    苍龙银甲一出,绝不败阵而还!



    而从傅朝年出事之后,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也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禹王朝北边还有另一个兵力强盛的敌对国家—大燕王朝。



    就在傅朝年与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消失后的不久,大燕王朝便举兵来袭,大燕百万雄师,一路势如破竹,赵广接任的镇北军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北苍最后一道天险—雁荡山。届时眼看北苍就要失守。



    那年,漠北王府的大将军—叶镜玄一人一刀出苍州,入大燕,次日而还。之后,大燕的百万大军便驻扎在雁荡山下,再没有前进半步。



    而大禹王朝的太平盛世,也在傅朝年和苍龙银甲军的三位统领消失之后,逐步走向了末端。



    



    也就是从那时,大禹王朝的各州百姓,日子过的一天不如一天,沈家便是最好的例子,边疆战事不断,大燕虎视眈眈,生意难做,生计难讨,而身在普通百姓家中的沈烈不知为何却进了私塾,读起了圣贤书。



    不曾想,没过几年,朝中局势越来越乱,文臣退避,武将当道,科举制度取消,朝中用人,唯武力当先,读书在百姓眼中,就变成了不入流之列。而沈烈依旧还在读书,去不得私塾,便买书回来自学。不知为何,沈父却没多说什么。



    只是没过两年,有一天,河阳镇里来了一拨从雁荡山流窜下来的山匪,进了镇子里烧杀抢掠,大宅大院的沈府,自然难逃山匪“法眼”,不幸的是,沈烈的父母在那场灾难中死亡,而沈烈因为被沈父藏在地窖里,得以侥幸逃脱,时至今日,那个灾难的夜晚,他仍是不愿回想,从那之后,原本家境殷实的沈府,家道中落,变成了如今的一贫如洗。而年幼的沈烈,也开始过上了吃百家饭的生活,年龄再大一些,就靠着给人代写书信,写春联,解庙里求来的签挣些馒头钱,偶尔也会帮人拟休书。反正日子过的极其清寒。



    



    沈烈走出巷子时,步伐匆忙,还时不时的摸了摸怀中一块鼓起的地方,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最后来到了镇上一条专做典当抵押生意的街。沈烈谨慎的朝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闪身进了一家典当行。



    没过多久,沈烈便从典当行走了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挂着十分明显的笑意,只是走路时依旧左顾右盼,脸上戒备的神色也更重了。



    从典当街走出来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



    而是步履匆忙的又去了镇上的一条珠宝街。



    “哟,这不是沈公子吗?可真是稀客啊?来买首饰呢?”珠宝街上,大多人都认得这个青衫书生,纷纷跟他打起了招呼。这时尚早,珠宝街生意并不怎么好。



    沈烈也不一一作答,只是随口回道:“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可不能随便看看,随便看看那也是要给钱的!”一个看起来打扮的十分妖艳的妇人,扭捏着腰肢,跟沈烈开起了玩笑。



    “有钱,有钱!”沈烈拍了拍胸口说道,姿势看起来并不熟练,甚至还有几分生硬。读书人的气节,不能折在了庸脂俗粉面前。



    “有钱那就进来看看呗,眼下外边打仗,各州各郡都没什么好东西了,要说价格公道东西好,也就我孙二娘敢说这话了!”自称是孙二娘的妖艳妇人也拍着胸脯对沈烈说道,只是拍胸脯的姿势,比起沈烈来,老道不少。



    孙二娘话刚说完,街对面就有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妇人,坐在店门口,边磕瓜子边一打抱不平的模样跟她骂了起来



    “哟,骚二娘,这一大早,就发,春浪,叫的,什么价格公道东西好?我看是功夫好吧!唉,沈公子,她那店可是好进不好出啊,你年纪轻轻,多看看,多挑挑,别阴沟里翻了船!”



    “唉,我说吴大嘴,你这一大早的是口里含着辣椒咬树根了吧?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辣耳朵呢?咦!隔老远还能闻到一股子腥味!”孙二娘一边叉腰回击道,一边做出皱眉掩鼻的动作。



    沈烈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孙二娘与那名叫作吴大嘴的妇人骂战正酣,已经将他晾在一边,犹豫片刻之后,他捂上耳朵,一边说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之类的话,一边进了一家看起来门头略小的珠宝坊。



    沈烈站在柜台前面,对着一件件珠宝首饰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一对看起来成色不错的碧玉手镯,将怀中的银票递出去之后,小心翼翼的揣着镯子,走出了珠宝坊,街上孙二娘和吴大嘴骂战越演越烈,自家男人都出面了还拉不住。



    沈烈不敢在此久留,步履匆忙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菜市场里,沈烈站在一个卖肉的肉摊前,打量许久,迟迟作不了决定,卖肉的壮硕摊主打趣道:“沈大少爷,你这是在挑媳妇呢?个把月才买回猪肉,就不能爽快点?”



    沈烈面闻言,面不改色的回道:“读书人,岂能总是沉迷在酒肉美食之中!”随后自顾自拿起割肉刀,从一块背脊肉上割下一块极小的猪肉,扔到摊主面前。



    壮硕摊主一看,无奈的叹气,面露难色的回道:“你买的这点都不够我上称的。”



    沈烈手伸到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到摊子面前,说道:“今天我就买五个铜板的猪肉,多了不要!”



    壮硕汉子赶紧拿起草绳将猪肉串起来,递到沈烈手中。



    又面带关心的说道:“炒的时候,肉不要切的太小,柴火不要烧的太旺!”



    沈烈眉头一皱,不解的问道:“为啥?”



    壮硕汉子涨红了脸,憋着气回道:“因为呀,火太大,就炒没啦!”说完,汉子捧腹大笑!



    沈烈脸皮一拉,接过肉,对摊主呵呵一笑,转身便走,临了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过身说道:“晚些收了摊子来我家喝酒。”



    汉子一愣,随即故作疑惑的看了看刚升起不久的太阳,问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烈没好气的说道:“有喜事!”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汉子看着沈烈远去的背影,猛地一拍额头,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你上次是不是还欠我半吊肉钱呢?”



    远去的背影似乎听成了另外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说道:“酒水,自备!”



    沈烈从卖肉的摊子离开以后,又到鱼市买了半块草鱼,卖鱼的是个络腮胡的精瘦中年人,至今他没想明白,沈烈究竟是如何从那条不足一斤的草鱼身上,片下了八两的鱼肉。



    当然,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后,他也收到了沈烈晚上的邀请。



    沈烈最后去的一个地方,是豆腐西施的豆腐摊,这一次他倒是十分爽快的买了两个铜板的豆腐,走前,豆腐西施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又给他多包了一块,然后神神秘秘的在他耳边问道:“听说沈公子家中有喜事,要请喝酒?”



    沈烈神色一震,赶紧拍掉豆腐西施抓在他手臂上的那只葱葱玉手。一派正经的说道:“一帮男人在一起喝酒,女人凑什么热闹!”



    豆腐西施脸上笑容一僵,伸手就要夺他手中刚被自己送出去的那块豆腐。沈烈闪身躲开,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酒,自备!”。然后转身逃走,身后传来豆腐西施银铃般的笑声。



    沈烈回到家之后,从柜子上取下一个有些残破的鸡毛掸子和一块干净的破抹布,将空旷的屋子里外抹了一遍,又去院子里面,将院中那盆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梅花,浇了些水,梅花还没到开的时候,花盆里光秃秃的几根花枝,看起来多了几分凄凉。



    沈烈打扫完之后,看着又干净了几分的院子,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进房间,换了另一套干净的青色长衫。



    他走到厨房里,倒了一壶清水,又去橱柜里拿出两块饼,草草吃过之后,进了书房。



    沈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写着“儒经”二字的书,坐到书桌前,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时而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时而作恍然大悟状。后来大概是看的有些乏了,干脆捧着书,站起身来念。“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时间好像过的很快,至少沈烈念书的时候是这样觉得的。



    直到院门外有人来敲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将书一页一页的整理好,然后原位放回到书架上,往院子走去。



    院门外,卖猪肉的汉子,卖鱼的精瘦中年人,豆腐西施,三人除了各自提着一壶酒之外,汉子手中拎着一块两三斤重的猪肉,中年人手中提着两条大草鱼,而豆腐西施手中却拎着一只用油纸包起来露出两条腿的烧鸡。



    汉子看了一眼烧鸡,又盯着豆腐西施胸前,笑嘻嘻的说道:“诶,柳家妹子,怎的没带两碗豆花啊?我可是惦记你那白嫩的豆花好久了!”



    被汉子喊作柳家妹子的豆腐西施嘴角一撇,抬起右脚,一副作势欲踹的模样,说道:“我去你的陈老狗,少来调戏老娘,要不是看在沈公子面子上,我今天非撕了你这张嘴!”



    汉子见豆腐西施抬脚欲踹,连忙闪躲到精瘦汉子的背后,一脸委屈的说道:“柳家妹子,我说想吃你家的豆花,怎得就调戏你了,让吴老弟来评评理!”



    精瘦汉子摇了摇头,口中冷冷的崩出一个字:“滚!”



    这时,汉子见院门开了,赶紧跳进院子里,满是猪油的手,挠了挠头,站在一边哈哈傻笑。



    两人随即跟着进了院子。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