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古烁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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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死而复生一

第43章 死而复生(一)

43死而复生

这是一座峰,为什么不是山而是峰?它很高,而且白雾萦绕间巍峨石峰如刀切般直刺云端,怪石嶙嶙似是不知哪位神仙匠心巧手,大刀阔斧切割而成。如此浑然天成的凌厉气魄是以不适合以山字命名的原因。

所以它叫逐月峰。

这峰峦险峻间却硬是有不服输的人开拓出蜿蜒的山路直达封顶,征服这座天月朝最高海拔的存在。数百年前,便有一群桀骜不驯的江湖中人在之封顶上比拼武艺,结盟荐主以后,不单只嚣张的在峰顶上大兴土木,建造庄园。更是建功立业,封地为“主”。

琼楼雅阁,雕梁画栋,红墙绿瓦,奴仆成群,桃李天下……这样一座庄园有一个与之匹配的名号——帝临居。是历届武林盟的据点,历代盟主的府邸。

别致高雅的回廊贯通数座阁楼,一路通向议事厅方向。有人阔步走过,一身玄色缎衣,衣袂间见黑色流苏摇曳。

“长空。”

刚刚走过去的人站住了,回头看向唤住他的人,笑容甚是灿烂:“大哥,有什么事?”

映夜辉促起眉心:“你为什么回来?”

轻轻环手,一身玄衣的鹰长空看似轻松却浑身泛着化不开的寒意。脸上那表情仿佛不明白对方说什么:“咦?大哥,我回来不好吗?你们不是一直希望我迷途知返吗?”

“而且现今映家今现叛徒,正是危难之际,作为儿子的我,怎么也得回来孝顺孝顺吧。怎么?我回来你还不高兴呢?是担心我会抢去大哥未来盟主之位吗?”

映夜辉眉间皱得更紧:“你根本不是真心回来。”

“真心?眉轻挑,鹰长空抚上左胸唇角微勾:“是长在这里的吗?可惜这里早就空掉了。”

看着按在左胸的那只大掌,映夜辉张唇欲言,最后还是忍下去了抿紧了唇。

“大哥如果没有其他事,那三弟就先行告辞了。”笑眯眯地给自己兄长行了个正式的礼,鹰长空转身继续往目的地出发,只是回首间笑意也随之消退,原本就不从眼底笑出来那张脸瞬间霜冻。

看着背影遁去的回廊转角,映夜辉眉心始终无法放松,抬手轻招身侧跪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一人。

“爷!”

“去,跟着他,如有异动立即回报。”

“是!”简短的答复,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身侧再无人影,负手望向偶尔飘落松针的老松树,映夜辉轻轻叹息:“我也只是为你好,为武林盟好。”

“即使你怨怪我......”

轻喃声过后只留下一片树影,还有风吹松树的呜咽声。

鹰长空轻勾嘴角。

目光轻转,已经是瞄见那抹紧随自己的身影,虽然隐藏的很好,但他还是看见了。

果然是兄长的作为,还真谨慎啊。

他一路走过,小者应大众多师弟、仆从的招呼,不知就里的人还只当他们家三少爷出一趟远门,也不觉有什么异样,但看在知情人眼里,就不由得心里惊愕……这,也未免太放得开了吧,还是该说脸皮太厚?竟然真的一点愧意也见不着。

“师叔,我爹的身体见好了吗?”鹰长空主动给正在议事厅说话的左右两位叔叔打招呼。

右看见鹰长空来了便闭嘴不言,左却后之后觉地笑着应了:“哎!好点了,但你知道,受了内伤的怎么也得花点时间。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笑地睐眼快把左叔瞪个窟窿的右叔,鹰长空耸耸肩:“同时受了内伤,我会好多少?”

“咦,那你还出来?还不快点回去休养?”左叔跳了一下,就要将人推回房间去。

鹰长空对这个粗神经的左叔实在无言了:“难道要我一直躺在房间里直到伤全好?左叔,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发现自己过度紧张,左腼腆地虚笑两声退了两步。

“单*那边有消息?”

“他……”

“长空,你身体还未康复,就先不要管这些事了。”右这回先一步说话了并递给左一个白眼,后者先是一愕以,很久以后才一副后之后觉的模样,尴尬地笑着。

鹰长空笑看着二人,点点头:“右叔教训的是,那就不耽误两位议事了。”

才行礼要离开,抬首就见立在厅外的人,笑眯眯地上前:“什么事?但言?”

“服药。”简单一句话,送上药碗。

鹰长空笑着喝空那碗药,光明正大地将碗底下的纸条收进袖口里还把碗还回去:“但言阿,还真辛苦你了。”

但言一言不发,连表情也不曾替换。

见他不说话,鹰长空也就没理他,准备找个地方轻松轻松,但言默默地跟了过去。

笑眯眯地与过往的人打招呼,鹰长空就着但言的遮挡,在众目睽睽后看完纸条上几只字,手一捏让纸条化成粉末。

“不要随便使用内力。”但言冷冷地说。

“嗯哼,没事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还死不了,暂时死不了。”哈哈大笑着,鹰长空扬手中纸沫。

“……”

“但言阿,虽然我不反对你的作法,但是呐,你还是小心一点天承愿要好,他说要帮你,说不定只看戏,说不定一瞬间不爽了,就会插一脚,到时候你可糟了。”

没有得到但言的搭腔,鹰长空也不急,双手扣在后脑哼着曲子,十分悠闲。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行武林盟的门徒快速向大门方向走去。

不用问,庄里人都知道,这种景况就是单*的杀手又来袭了。

弹拂衣袖,鹰长空笑的一脸愉悦,自怀里掏出紫玉重重吻了一记语带兴奋:“又来了,这一回我能不能为你报仇呢?你可得保佑单*这回有亲自来啊。”

抽了软剑,鹰长空快步跟上已经先一步向前冲的但言。

胸口被搬空了的人,果然还是需要鲜血来填满啊。

如果说映家是武林盟中最强的家族……武学修为江湖上无人能及,那云烁真的不得不承认映虚月的功夫真的是……太烂了。

一边想着,忍不住就喷笑出来。

他飞上半空也不过几分钟时间,已经支撑不住摔下来了,他原本做好降落准备,所以轻功稍稍好一点,应该是不用受伤的。但映虚月的轻功实在太烂了,差点把他给摔死。如果不是橘红的底子出乎意料的不错,硬是将他们两人接住下,这下子真的是不死也都要交代上两三根骨头了。

现在映虚月面对一大群拿着大刀的山贼,那把剑舞起来,只能用手忙脚乱、惊险连连来形容。

听见笑声,映虚月竭力杀退一名贼人,含恨回头一瞪:“君子怀德!”

看来这个严肃的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武功很烂,掩嘴喷笑一声,云烁难得的好心情:“这个我知道!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嗯,小的时候看过一回,应该是这样没错吧?这里也读《论语》?”

这一应答,把主仆二人闹得趔趄了一下子,差点没直接被人砍倒。

“公子……”橘红皱着脸,一副哀求的表情,可怜的模样与某人黑脸一比,鲜明啊!

好啦,人家都求救了,云烁还懂得见好就收。心情放松了,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看看眼前,虽然也就二十来人,而且功夫都很差,但这两主仆对付的还真吃力,云烁也不想这样磨下去,如果谁伤着了,也就是吃亏。他们原本就只有三人啊,映虚月能医,其他别指望,而他自己是一名病号,也别指望,现在就只剩下橘红负责担担抬抬,不好连他也背上一个伤员的名号吧。

拍拍包扎的结实的伤处,云烁站起来,一手一个将映虚月二人拉回来,强风自二人背后掠出,直接将二十来人吹倒,云烁重重喘了口气:“你们快走吧,我不想杀人。”

明显,说这话有点多余,而是这些个大汉就不信邪,建起武器又是不怕死的向前冲。

重重叹了口气,云烁也不跟他们客气了,直接挥手出去,冲起来的人又倒了一地。只不过这一回身上多了不少细细的割伤,不仅全愣了。

“再来就不只这些了。”寒着脸警告这些山贼。

看见真正的“高手”出手了这群乌合之众跑得连鞋子也掉了。

“你又胡来。”映虚月微责。

看了眼渗出血来的绷带,云烁只能假懈声蒙混过去,乖乖坐下来让人包扎:“如果我真的乱来,那我会是又飞起来一回了。”

“你还能飞起?”语气中掺了不少轻嘲弄。

瑟缩一下,云烁认了,他现在的状态根本连自己也飞不起来,更别提带上这两个人了。

即使在野外,映虚月还是细心的把云烁处理得妥妥当当,这个原本会致命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虽然一次一次撕裂让痊愈速度减慢了。

“咦?”走前面的橘红停了下来。

“怎么?”

“我还以为要走很久才能见着城镇,怎么就到了?”橘红一脸呆滞的抬手指向人来人往的城门。

……他们刚刚才遇到山贼耶……

已经无力去想那群山贼有多天才,三人按了按**着的眼角同叹口气。

“要走到第一个城镇该要走十五天的。”橘红想不通哪里出错了,他们明明只走了三天。

云烁喷笑一声:“虽然只一会儿,可是我飞了不少路程。”

“是吗?”橘红点点头。

“别耽搁,准备一下。”

“是的,爷。”

去了两只纱笠,映虚月戴了一只也递给云烁一只。

等两人都戴妥了,三人便向城里走去。守城卫兵看了一眼二人,确定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就放人过去了。进了城,映虚月仿佛更着急了,走到前面去带路,走在陌生的城镇却是自如得很。

“爷曾经悬壶济世,去过不少地方,这城里也不只来了一次。”

“哦。”几步上前,云烁好奇:“你是在悬壶济世的时候遇着兰坤的吗?”

面对奇怪的问题,映虚月只是睐了云烁一眼:“嗯。”

才想再问问,云烁便被眼前的茶馆吓呆了,这馆不是问题,问题是那招牌--听雨楼?

“听雨楼不是在首都?”

“这是分馆,总馆设在首都,楼主一般也在总馆。”难得的,映虚月多说话了。

走进馆内,真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老百姓的,这就是这馆里的不寻常。

映虚月领着人就往柜台去,原本要说话,看见墙上对联,却又愣住了。

云烁也好奇地去看这副对联,不明白为什么映虚月这么大反应。

之间破破烂烂的红缎上就是苍劲有力的狂草。

左联:笑讽江湖黑白孽

右联:怒嘲月朝文武罪

“真狂。”云烁喃喃着,敢挂这样的对联,兰坤的确够狂的。

“剔透繁空残星数,通晓人间百家姓。”

“啊?”怎么对起来了?疑惑地抬首,云烁看不清那黑纱下的表情。

原本专心打着算盘的掌柜愕然地抬头:“客官,大楼主的对联早就不挂了,见你是懂得听雨楼的,你是要买消息还是卖消息?可以给你算个好价钱。”

单薄的几声笑自纱笠下泄出:“挂起对联?你们楼主在楼里是吗?”

啪的一声,掌柜的大掌拍在算盘上,那审视般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这位爷,看来你多听雨楼知之甚深?”

“卖消息,但只卖给兰坤,你让他下来吧。”

突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敢叫楼主亲自下来的人,是真的够狂妄了。一下子,连原本畅所欲言的武林人士全都停下来,只盯着这两个戴着纱笠的人看,各有所思。

真是……够张扬的。

心里虽然不知映虚月作何打算,但云烁并不阻止他,知道兰坤就在这楼里,他的心情也跟着升起更多的激动,为这四年未见的两人涌起喜悦之情。

“你卖的消息值多少?”语中含有更多的讽刺,一年间,要见楼主的人不下数千,掌柜的只当他是来捣乱的。

“就说……我知医圣之徒踪影。”

一言既出使全馆哗然,已经有人开始打算着要买这一消息。

一直成迷的医圣吗?

掌柜也被吓了一跳,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已经掂过轻重,便是了人上楼去。

未几就见刚刚上的人青着脸跑下来了。

“谁敢在这胡言乱语?在听雨楼卖假消息可不是笑笑就能结的。”人未到声先到,威严中含有浓重怒意的声音自阁楼上传来。

“卖假消息者,重则命丧此楼,轻则钩去舌筋。我没记错吧,还是楼里规矩改了?”视线定在下楼的高大身躯上,映虚月应答自如。只是细心观察,自是能看见他攥起的双拳已经泛出青筋,仿佛极力忍耐着。

原本寒着脸下楼的兰坤僵住了,一手捉住栏杆,仿佛只有这样才让他不至于摔下台阶:“你是什么人?”

“四次独对孤秋,已经足以让你忘记我了吗?”

话语刚落,原本还站在台阶上的兰坤已经跃到人前,大手一挥,纱笠飞起又跌落。

站着的人未动,平静的脸容,下弯的唇角,严肃挺直的腰板:“我的消息真切吧?”

深呼吸口气,兰坤闭上眼,额角微微跳动,仿佛极力隐忍着什么,最后才徐徐睁眼,直至完全看清眼前人:“有易容吗?”

“没有。”

“是活人吗?”

“是。”

“名叫映虚月?”

“没错。”

“当年偷去一名大好青年的心,然后让他心碎的人吗?”

“……”

“呵呵……”零零碎碎地笑渐渐发展为大笑,一掌撑额上,兰坤笑得不可开交。

“你知我,我是不会道歉的。”面对兰坤的异常笑声,映虚月依然脸色不改。

“四年了,四年了!你总能比我狠心,到现在都一样。果然是能给人推宫过血、刮骨去腐,判人生死而色不变的能医啊。能人所不能!”

面对兰坤的怨嗔,映虚月始终不为所动。

说够了怨够了,兰坤颓丧地垂下双肩:“我很想你。”

只听见映虚月轻叹,然后双手举到垂头的人脸前,张开。

入目的是一片血肉模糊,连橘红都惊呼一声。

“你这是?”兰坤捉住着双手,一脸惊愕。

“你知我的骄傲,现在全给你。”下弯的唇角微抬:“我也想你了,想了一千五百二十三日。”

“你在数?你也有在数吗?”兰坤又笑了,只是这一回笑得一脸愉悦,将人抱了就往楼上去:“今天不做生意。”

不明就里的江湖人就这样被赶得一干二净,掌柜的知道云烁是跟映虚月一起来的,虽然仍在大楼主还活着的消息中震惊的未能完全康复,但还是懂得待客之道,连忙招呼二人上楼去。

“公子。”橘红担忧的轻唤。

云烁微愕,愣愣地应了一声。

“你的手。”

“啊?"疑惑的垂首,就见掌心又是一片的血红,竟然不知痛……

“公子?”

“呵,没事。只是看见你家爷的事,替他高兴,入神了。”手掌往衣服上随意擦拭以后,云烁跟上带路的小二。

几乎是逃的,云烁跑进为他准备的房间里,迅速关上门,也不理橘红的叫唤,背抵在门上,死也不开门。直到门外一片平静,确定人已经离开了,才蹒跚着走到八仙桌前落坐,无力地将上身趴到桌上。

埋首臂间,一头柔丝铺盖桌面,黑亮里夹杂鲜艳的红,说不尽的缠绵悱恻。

“鹰……鹰……”

谧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一声一声低唤,沉重的、深刻的。

无论悲伤的人,幸福的人。只要活着,时间仍是会一停流走,只是不知道他能带走多少悲伤多少忧愁,又能换来多少幸福多少快乐。

再一次,晨光照间房间内,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敲响。

“云烁。”

听见熟悉的声音,趴在桌上的人缓缓挺直腰身,将柔顺的发丝拨向脑后扎好,擦了把脸,带上温煦的微笑就去开门。

是兰坤和映虚月,连橘红也来了,手里拿着洗脸盘。

表情真精彩,兰坤好像一脸不相信的见鬼模样,映虚月的脸更严肃了,橘红一脸为难。

“早……”云烁先行招呼。

映虚月目光紧盯着云烁:“听说你没有洗脸,也没有用早膳?”

“嗯。”笑应了一声,云烁耸耸肩“累,所以没想这么早起来。”

目光转向整齐的被铺再转回云烁脸上,映虚月低叹:“对你来说,友人的定义就是这样?”

友?交心的朋友吗?云烁抬手擦拭眼角留下的泪液:“不对,朋友要交心。”

“嗯?”

“所以,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抽了口气,眼泪流得更狂了。

兰坤紧皱眉头,一副要开扁的模样,只是被映虚月一瞪,又缩回去了。

“于礼:就算是男子也不应随意搂抱。不过于友,你的要求并不过分。”不理会兰坤的哀叫,映虚月已经将眼前的少年抱住。

为这一幕感到好笑,云烁哼笑两声,随即发现自己真的不想再笑了,低声哭泣取代笑声:“你听我说……我真的很想见鹰,我要到他身边。”

“我在听!”安慰地轻拍微微颠动的背。

温柔的对待让云烁放松,低泣不再,而是换上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也不管原本酸酸的已经换成一脸惊愕的兰坤,也不管有点手足无措的橘红,也不管搂得越来越紧的映虚月,仿佛要将所有的眼泪都哭干。

不知道哭了多久,云烁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肿了,刚刚让橘红伤了药,凉凉的。因为哭得太厉害,一时缓不气来,仍在不停的抽泣。

兰坤微讶地喝喝茶水,乍舌道:“想不到你也会哭得这么……惊天动地。”

一边抽着气,云烁双颊微热,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洞躲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哭出来,也是好事。”淡淡地说这么一句,映虚月向兰坤看了一眼。

会意地点头,兰坤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云烁:“莲湛毓葬在莲府那湖边。”

深吸口气,云烁忍下抽泣瞪着桌面半晌后点点头。

“原本是想照他的意愿火化,但鹰长空说要土葬。”

“嗯。”——

由于作者在晋江从43章开始vip,所以本人手打版更新会很慢,请看官各位见谅!(其实继续登文对作者很不尊重也伤害了她的利益,也得对作者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