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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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达天听

旧爱 直达天听

孟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愣,伸手探了探身前的结界。

果然没了!

孟烨再按捺不住,快步走到净言跟前,喊了一声“净言仙君”,而后期待地注视着净言手中的五彩幻瓶。

净言仙君轻轻将手掌挥平,手心朝上。那五彩幻瓶便顺着仙气浮起。

孟烨伸掌,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他屏息静气,默默端详手中幻瓶。

这,是他五百年后第一次这样靠近恒清。

“好久不见,恒清。”孟烨低声道。

魂魄间隐约可见的眉目微微动了一动,孟烨听到那魂魄以若雅的口气喊他:“哈,又见到你了,道君……”

孟烨忽然就接不下话,顿了顿道:“你要我帮你找的人我找到了。”

“哦,是吗?是谁呢?”恒清的口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孟烨不知净言对恒清说了多少,但听他此刻的语气,大概已经知道什么了吧。

微张着嘴,看了恒清良久。

恒清也不催促。

静默轻轻流淌。

终于,孟烨道:“你一直在找的人,是我……”

“哦。是吗……”恒清道,听上去就好象在说,“今天天气挺好的”,这种稀松平常的语气。

果然,还是迟了。

孟烨眼角酸涩,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深吸一口气,问他:“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恒清道:“不记得了。”语气中些微的惆怅,像千丝万缕的情丝,将孟烨的心紧紧束缚着,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我说给你听……”孟烨看他。

恒清低低道:“好。”

孟烨便开始拨弄雾柱,一边回忆一边说。

事情太久远,有些事孟烨忘记了,雾柱里却记着,那些说给恒清听的往事,一幕幕,在孟烨心底重演着悲欢喜乐。

还有的事,尤其是孟烨自己的事,雾柱中没有呈现,孟烨便补充着说。

恒清静静地听。

有些事脑中隐隐有些印象,有些事是全然忘记的。

他经历了那么多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情感,突然听自己以前的事,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孟烨说:“我以前很喜欢竹子。我府里有一座竹楼,里头的陈设都是用竹子做的。那天你来我府上,我带你去看。你说,既然喜欢竹子,为什么要把它们砍下来做成器具?你说我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我觉得很有道理,后来那座竹楼就废弃了。”

恒清轻轻“哦”了一声,这件事,他一点不记得。看孟烨神色,却渺茫地看着远方,径自出神。恒清顺着孟烨的视线望去,只见到天边云霞如火。

“道君……”恒清轻声唤着孟烨。

连唤两声孟烨才回过神来。

“道君在看什么?”恒清问他。

孟烨道:“没什么……没想到,已经到傍晚了……这么快……”

“是啊……一天又要过去了……”恒清附和着,探究地看着孟烨的眼,“那……跟竹楼有什么关系吗?”

孟烨忙低下头,道:“没有。”只不过是他由那竹楼,想到了那苗女,又继而想到了时维。想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不知道时维怎么样了……

只是……只是……他现在又怎么能离恒清而去呢?

所以天上神仙注定不知道凡人疾苦。

可叹天上神仙度年如月,地上凡人度日如年。

时维回京之后,立刻就陷入了夺位之争。

宣帝陛下染病在身,久不能愈,朝廷局面逐渐紧张。

时维虽有宣帝宠爱,毕竟只是王爷,宣帝时醒时睡,决议之权便落到太子爷手中,很快便将京畿守卫之职转到太子门人手中。

局势渐对时维不利,沐王府中每天来往书□客众多,沐王党的几位核心人物开始睡不安稳,食不安心,终日汲汲营营寻思着对太子爷设计下套。

可偏在这紧要关头,时维却忽然迷上了修道炼丹。

沐王爷召集了国中所有有名的道家真人在沐王府上,为他修炼所谓的“仙丹”。

沐王爷像魔怔了一般,从早到晚把自己和术士们关在炼丹房,到了三更过后才出门。歇不了多久,五更便又召众人议事,两个月下来,陛下的病日渐消沉,沐王爷也越发消瘦。

往来众臣纷纷劝他,无奈沐王爷刚愎自用,一意孤行。

王枫等人曾私下向炼丹的道士打听,那些道士说,王爷是让他们炼的是——使人成仙的仙丹。

王爷何其糊涂!王枫真是恨其不争。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费尽心思要炼制那长生不老药而不能得,何况仙丹乎!

王爷这是被鬼迷了心窍啊!

王枫私下力谏,都被沐王爷驳回,言道:“你懂什么!”

王枫跟随时维以来,素来对他的城府韬略信服不已,力谏无果,便真以为这仙丹别有用意,只是想不通是要给何人用。

那日王枫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被时维一个冷眼扫过,眸中杀意逼人,王枫从此再不敢多问。

可有些不怕死的谏臣却不管这许多。他们认定沐王府里的那些方家术士不过是坑蒙拐骗之徒,屡次劝告时维远离此道。沐王爷根本不耐烦听他们罗嗦,话题刚开了个头,就立刻甩袖走人。有一次烦得狠了,竟将一个谏臣打了五十棍。

风声渐渐传到太子耳中。太子初时不信,差人打探清楚后,竟果有此事。

与家臣商议后,太子料定沐王爷此举,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怎么也想不通。索性直接在宣帝面前参劾时维迷恋丹药,耽于修道,行事昏庸。

宣帝在病榻上昏昏沉沉,心中却还有几分清明,乃召沐王爷寝宫见驾咨问,却见他脸色果真蜡黄无光,竟像生了什么大病一般,不由大吃一惊。

太子许久未见沐王爷,却没料到他竟已这般憔悴,顿时暗自心惊。

宣帝乃向时维问道:“朕……听说……你近日……不务朝政……找了些野道士……在府中炼丹?”

时维没想到宣帝竟问这个,想了想,道:“是有此事。”

宣帝急咳几声,怒道:“荒唐!”

时维沉默片刻,乃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以为,既然太医的药效果甚微,不如另辟蹊径,试试偏方……儿臣……只是想为陛下寻一方灵丹妙药……”

太子立刻道:“七弟糊涂!丹药之说岂能相信?”

言下大有暗指时维欲以假药图谋不轨之意。

宣帝轻轻摆了摆手,止住太子的话。

这话若是换了太子说,宣帝也许未必信,可从时维嘴里说出,却不得不让宣帝相信。

时维素来对宣帝孝顺有加,而且,只有宣帝活得长久,时维的位子才能坐得越稳,因此宣帝听了这话,又见了他这般虚瘦模样,心中是感动万分。

时维沉声道:“父皇放心。若能炼出丹药,维定亲自为父皇试药。”

言辞凿凿,目光炯炯,似是决心异常。

太子皱了皱眉,还要再说上两句,宣帝却先叹了口气:“父皇……知你一片苦心……只是……唉……不要太难为自己了……”

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时维的手,时维微微红了眼眶。

宣帝看见了,闭上眼,挥挥手,让两人退下,自行睡去了。

太子自然气极,他原以为宣帝必会因此震怒,不料那时维巧言令色,反将宣帝哄得感动不已。回府后又与众家臣商议着寻一个错处嫁祸时维。

岂知他快时维更快,半个月后,时维就奉着圣旨,率人在太子府中搜出巫蛊草人,其上贴着宣帝的生辰八字,时维将物证呈上,并有人证指认是太子所为,当天就将太子收监入狱。

三堂会审,定了谋逆之罪,打入天牢。

一个月后,太子余党纷纷落马,时维势力如日中天。

两个月后,宣帝驾崩,时维继承皇位。

面容瘦削的皇帝坐上龙椅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迎娶苗王之女进京为后。

圣旨曰:迎后之事需极尽热闹操办,务必直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