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死于胆怯
北宋政和二年，也是辽天庆二年，三月中旬。
冬天过去的第一个季节。
大雪漫天。
在漫天的雪舞中，两军鼓声骤起，接着，是士兵的呼喝声，刀枪的碰撞声，鲜血的飞溅声，还有，萧挞不野那瞪着滚圆的双目。
时间回到十日前的辽都。
天祚帝端坐在金殿之上，有大臣呈上密报，密报上赫然写着：女真完颜部酋长，完颜阿骨打将召诸部筹军备，意图造反。
天祚帝读完，洒然一笑，对坐下的大人道：“女真有多少人？”
那大臣道：“万户。”
天祚帝大笑道：“区区万户有何惧？我辽国江山万万里，百姓千万户，军队百万余众，与他们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这等小事便让萧挞不野带兵两万赴宁江州吧，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萧挞不野接到军令，来到宁江州之后，并未将这群贫穷粗鄙的蛮子放在眼中。
他将带来的两万辽兵，与东北的渤海兵，原宁江州驻军整合，共是三万五千兵马，对付这些的蛮子，该是够用了。
黎明逝去，黄昏初降，到得女真蛮子到来这天，见到城下这群穿的像乞丐似的，绑着兽皮，盔甲都凑不齐的两千五百人组成的军队，萧挞不野差点把今下午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这样的军队，也敢拉出来造反？这完颜阿骨打，脑子定是坏掉了。
渤海军都尉耶律谢十请战，萧挞不野便让他带两万兵马去了。耶律谢十是耶律家族的嫡系，上面有人授意，这次的军功有他一份。
首战之功给他虽说有些大，没关系，上面只要念着他这个人情，以后也算是在都城有了靠山，还愁没有官运？
城下的哭喊声把萧挞不野拉回现实。
怎么了？
莫非这群蛮子不堪一击，准备跪伏投降了？
转过头来的萧挞不野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
两万辽军排兵摆阵，在耶律谢十的率领下，与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麾下的两千余女真甲马短兵相接。
完颜娄室一箭射杀奔在前头的耶律谢十，一声长啸，如虎入羊群，杀向辽军方阵。
身后的女真甲马呼啸，犹如一把尖刀，将两万辽营分成两截，所过之处，只有那滔天的鲜血，地上滚落的人头，和无力倒下的无头尸首。
辽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安稳岁月，百姓变得越来越惜命，士兵们从军入伍，不过是为了每个月几两银子的军饷，他们未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面临生死，面临战争。
他们不止一次经历过军事演习，也日日夜夜的操练武力，可当接触鲜血的那一刹那，他们忘却了自己是个士兵的责任，手脚开始发软，无力。地上的无头死尸中，有他们曾经的战友，甚至前一天他们还把酒言欢，吹嘘自己国家的强大，讽刺女真蛮人的不自量力。
可现在，他们死了，身子被人切成两截。
这样或是那样的悲惨的死状，并没有引起幸存者的仇恨和抵抗，反而让他们把头深埋在土地中痛苦哀嚎，身子瑟瑟发抖。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两万辽军死伤数三千余，余者尽降。完颜娄室与他麾下的两千余女真勇士，没有遭到一丁点的防抗，就轻松的便把两万辽军踩在脚下。
萧挞不野下了城墙，命副将固守城池，而自己，则是回到府邸。
一杯温茶下肚，全身依旧在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被寄予厚望的两万精兵，竟轻易的败给女真人。
对。
女真人。
直到现在，萧挞不野才用人来称呼对面的敌人，他们以往称谓都是‘女真狗’，‘蛮子’。
心腹走过来附耳几句，萧挞不野无力的摆了摆手。一个时辰后，几辆马车从后门轻出，其中坐着的尽是老弱妇孺。随后一则通报传了出来：萧大人送家眷离开，本人将誓与此城共存亡。
远方，马车上，雪花飘落的瞬间，马车上的马夫揉了揉低垂的帽子，露出萧挞不野沧桑的面孔。
五里外的某处，林沐正低着头看刚刚快马传来的军报。
“先生，赢了吗？”讹里朵问。
林沐把看过的军报递给他。
就在一个时辰前，娄室以千骑破辽兵两万，银术可、宗翰率余部掩杀，斩敌三千，俘虏一万七，随后兵临城下。取宁江州不过是囊中取物，指日可待。
讹里朵看完，很是不可置信。他从前跟随父亲阿骨打去辽都，亲眼见辽兵演练军阵，兵械盔甲林列整齐，气势威武的很。
“先生，他们兵备盔甲丰足精良，兵力又于我十倍，为何怎么这般不堪一击？”
“因为他们胆怯了。”林沐看向远方。
有一个民族，它曾屹立在世界之巅，风光无限。后来被临边的一个小国侵略，不过数万人的军队，便把那个民族千万亿万的族群奴役。
他们打不过吗？
不！是他们胆怯了，是他们的贪生怕死在作祟。
“胆怯？”讹里朵不解问道。
“对。”林沐回过头来，道：“一个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亡的士兵，在看到他曾经的战友头颅跟脖子分离的那一刻，看到鲜血飞溅的时候，他就被吓破胆了。”
“几年前，他们不过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从军入伍可能是被父母逼迫来的，吃国家的饭好找婆娘。也有的是为那每个月几两银子的军饷，恐怕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碰上战争。”
“对吧，他们也很无奈，用一句谚语来说，这叫赶鸭子上架。”
“人都是怕死的，以前我家那里发生过一件事，一个瘦弱的人拿了一把刀在集市上乱砍，最后竟然砍死了几十个人。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死吗？因为他们跑的慢。”
“至于武备精良，讹里朵，打个比方吧，一把刀再锋利，可若是拿刀的人，失了杀人的勇气，又有何用。”
(本章完)
冬天过去的第一个季节。
大雪漫天。
在漫天的雪舞中，两军鼓声骤起，接着，是士兵的呼喝声，刀枪的碰撞声，鲜血的飞溅声，还有，萧挞不野那瞪着滚圆的双目。
时间回到十日前的辽都。
天祚帝端坐在金殿之上，有大臣呈上密报，密报上赫然写着：女真完颜部酋长，完颜阿骨打将召诸部筹军备，意图造反。
天祚帝读完，洒然一笑，对坐下的大人道：“女真有多少人？”
那大臣道：“万户。”
天祚帝大笑道：“区区万户有何惧？我辽国江山万万里，百姓千万户，军队百万余众，与他们是萤火和皓月的区别，这等小事便让萧挞不野带兵两万赴宁江州吧，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萧挞不野接到军令，来到宁江州之后，并未将这群贫穷粗鄙的蛮子放在眼中。
他将带来的两万辽兵，与东北的渤海兵，原宁江州驻军整合，共是三万五千兵马，对付这些的蛮子，该是够用了。
黎明逝去，黄昏初降，到得女真蛮子到来这天，见到城下这群穿的像乞丐似的，绑着兽皮，盔甲都凑不齐的两千五百人组成的军队，萧挞不野差点把今下午喝下的茶水喷出来。
这样的军队，也敢拉出来造反？这完颜阿骨打，脑子定是坏掉了。
渤海军都尉耶律谢十请战，萧挞不野便让他带两万兵马去了。耶律谢十是耶律家族的嫡系，上面有人授意，这次的军功有他一份。
首战之功给他虽说有些大，没关系，上面只要念着他这个人情，以后也算是在都城有了靠山，还愁没有官运？
城下的哭喊声把萧挞不野拉回现实。
怎么了？
莫非这群蛮子不堪一击，准备跪伏投降了？
转过头来的萧挞不野看到这样匪夷所思的一幕：
两万辽军排兵摆阵，在耶律谢十的率领下，与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麾下的两千余女真甲马短兵相接。
完颜娄室一箭射杀奔在前头的耶律谢十，一声长啸，如虎入羊群，杀向辽军方阵。
身后的女真甲马呼啸，犹如一把尖刀，将两万辽营分成两截，所过之处，只有那滔天的鲜血，地上滚落的人头，和无力倒下的无头尸首。
辽国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安稳岁月，百姓变得越来越惜命，士兵们从军入伍，不过是为了每个月几两银子的军饷，他们未曾想过，自己终有一天会面临生死，面临战争。
他们不止一次经历过军事演习，也日日夜夜的操练武力，可当接触鲜血的那一刹那，他们忘却了自己是个士兵的责任，手脚开始发软，无力。地上的无头死尸中，有他们曾经的战友，甚至前一天他们还把酒言欢，吹嘘自己国家的强大，讽刺女真蛮人的不自量力。
可现在，他们死了，身子被人切成两截。
这样或是那样的悲惨的死状，并没有引起幸存者的仇恨和抵抗，反而让他们把头深埋在土地中痛苦哀嚎，身子瑟瑟发抖。
从战争开始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两万辽军死伤数三千余，余者尽降。完颜娄室与他麾下的两千余女真勇士，没有遭到一丁点的防抗，就轻松的便把两万辽军踩在脚下。
萧挞不野下了城墙，命副将固守城池，而自己，则是回到府邸。
一杯温茶下肚，全身依旧在颤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被寄予厚望的两万精兵，竟轻易的败给女真人。
对。
女真人。
直到现在，萧挞不野才用人来称呼对面的敌人，他们以往称谓都是‘女真狗’，‘蛮子’。
心腹走过来附耳几句，萧挞不野无力的摆了摆手。一个时辰后，几辆马车从后门轻出，其中坐着的尽是老弱妇孺。随后一则通报传了出来：萧大人送家眷离开，本人将誓与此城共存亡。
远方，马车上，雪花飘落的瞬间，马车上的马夫揉了揉低垂的帽子，露出萧挞不野沧桑的面孔。
五里外的某处，林沐正低着头看刚刚快马传来的军报。
“先生，赢了吗？”讹里朵问。
林沐把看过的军报递给他。
就在一个时辰前，娄室以千骑破辽兵两万，银术可、宗翰率余部掩杀，斩敌三千，俘虏一万七，随后兵临城下。取宁江州不过是囊中取物，指日可待。
讹里朵看完，很是不可置信。他从前跟随父亲阿骨打去辽都，亲眼见辽兵演练军阵，兵械盔甲林列整齐，气势威武的很。
“先生，他们兵备盔甲丰足精良，兵力又于我十倍，为何怎么这般不堪一击？”
“因为他们胆怯了。”林沐看向远方。
有一个民族，它曾屹立在世界之巅，风光无限。后来被临边的一个小国侵略，不过数万人的军队，便把那个民族千万亿万的族群奴役。
他们打不过吗？
不！是他们胆怯了，是他们的贪生怕死在作祟。
“胆怯？”讹里朵不解问道。
“对。”林沐回过头来，道：“一个没有见过鲜血和死亡的士兵，在看到他曾经的战友头颅跟脖子分离的那一刻，看到鲜血飞溅的时候，他就被吓破胆了。”
“几年前，他们不过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从军入伍可能是被父母逼迫来的，吃国家的饭好找婆娘。也有的是为那每个月几两银子的军饷，恐怕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碰上战争。”
“对吧，他们也很无奈，用一句谚语来说，这叫赶鸭子上架。”
“人都是怕死的，以前我家那里发生过一件事，一个瘦弱的人拿了一把刀在集市上乱砍，最后竟然砍死了几十个人。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死吗？因为他们跑的慢。”
“至于武备精良，讹里朵，打个比方吧，一把刀再锋利，可若是拿刀的人，失了杀人的勇气，又有何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