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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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斗法收徒05

    月老道“斗佛吩咐,小仙岂敢不从。”又转而问道“不知公子可有意中人选?”公子忙道“欲娶当朝太宗之女为妻。”月老道“太宗有女十八位,婚者六人,未婚者十二,其中六位凡胎,另六位原是披香殿仙女,投胎转世,不知公子欲娶哪位?”公子听得是上界仙女,心花怒放,道“皇宫深苑,只是耳闻,不曾亲见,不知哪位仙女公主最是绝色?”月老道“各花入各眼,你自去挑选。”公子问“如何选得?”月老道“我将红绳,一头系你脚腕,一头你执手中,那厢有十二处楼坊,各挂一轴彩画,俱是公主身影图形,前六楼凡女,后六位仙女,你走过去,喜欢那个,便将手中红绳挂在像下,自此她与你福难同当,双宿双飞,共结连理。”公子大喜,系了红丝,把线头执在手中,虎急急奔了两步,又驻足回首“小生时来运骞,不知有何禁忌,望媒丈相告。”月老道“踏入坊间,只可向前,且记不可回头,除此无他。”公子道“这个容易。”遂唱个喏,欢喜而去。行者看他走远,问道“既是仙女,为何下凡?”月老道“犯了天条,下界受罪尔。”

    且说公子三步并作一步,急奔向前,那前面尘云笼罩,瑞霭遮盈,云中一座门楼,垂莲象鼻,画栋雕梁,公子性急,跳起来推门而入,原来是是间大厅,帘栊高控,徒有四壁,中间挂一轴画,三尺来高、二尺来宽,公子上前端瞧,见素笔细描,栩栩如生,画中立一女子,满头珠翠,富贵袭人,他便品头论足,见她资色平平,入不了眼,便摇头走开,原来公子曾在殿前当值,识得一位高阳公主,花容月貌,是个祸国殃民的胚子,若能与她配对,方才值当。公子遂往前走,转过廊坊,又见一楼,如前一般,画中之人云髻高盘,窈窕动人,却有些稚气,公子努嘴再行,又见一女,虽是标致,却无高阳之媚,公子一心向前,连行六间,至第七楼,见画像甚是奇特,艳阳高照,一女半卧枕上,满面含春,娇态醉人,真个是妖娆倾国,公子知是高阳,眼不转睛,淫心紊乱,欲挂红绳,不料刮来一阵野风,把那画轴掀起二寸来高,挂角打在脸上,公子伸手压时,瞧得卷中有一行诗,上写着:

    千古风流,偏向僧伽。午时三刻,梦醒同归。

    公子知是句谶语,暗自思忖:僧伽乃和尚,和尚是色中饿鬼,千古风流,风流却与谁人?午时三刻,乃问斩行刑之时,大凶之兆,归向何方?想到此,直唬得汗湿浃背,公子急啐三口,唧唧哝哝的骂道“贱人!险累了本公性命!”骂毕,大达起步,又至前方。

    至第八楼,见画中少女,蛾眉横翠,粉面生春,穿一袭金镂花衣,站在城中,半含笑容,清辙无尘,惊似天人。公子喜道“这个乃新城公主,更胜高阳。”又寻画中谶语,果有四句:

    娶妇得公主,无事见官府。嫁得中山狼,斩来祭香魂。

    他大惊失色,连叫晦气,娶个公主本是喜事,却生出官司,还被处斩!忽觉脖子发凉,两腿发软,忙行至第九楼。那公子顾不上精挑细看,直奔画中谶语,又觅得四句:

    老妇乞道边,谁知是帝女?迟暮若东阳,死亦成冻骨。

    那公子大眼瞪小眼,呆了半响,道“老乞婆,勿要累及夫家。”急行第十楼,又得四句:

    喜结名门,悲喜两重。前尘已枉,难得善终。

    公子不喜,至第十一楼,又得四句:

    美若兰,才比仙。恨无常,徒悲伤。

    公子道“她虽配得我,却是个短命的,不如早抽身罢了!”公子寻思尚有一楼,尚有回悬余地。又至第十二楼,看了半响,一双眼恰似乌鸡,呆呆挣挣,跳起来骂道“贼老天,好端端的公主,都不能善终,害我附马难当,误了前程。”原来第十二楼谶语如下:

    青史作传有几人?心比天高亦由天。帝位岂是寻常物?反误了卿家性命。

    骂毕,公子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手持红绳,硬着头皮,道“罢罢罢,四下无人,我返至六楼,她虽貌不惊人,却得荣华富贵,博得个地久天长。”

    那公子轻手轻脚,转过身,把门推开一条细缝,挤身而过,直至六楼,果见谶语好不富贵,便执绳去挂,谁料手中无物,他心下着急,四处寻找,仍不见丝绳,又挽起裤脚,空荡荡矣。公子只好望图叹气,从十二楼出。

    行者见他低头而归,笑问“可曾选中?”公子道“这丝系得不牢靠,不慎走丢,虽是选中,却无物可系,望老仙再赐一根。”月老骂道“呆子,你自回头,反怨他人,红绳再无,休误了他人一辈子。”行者大笑,道“老仙,若有多的,再赐几根亦无妨。”那月老是个火脾气,执起茶碗倒在地上,道“岂不闻覆水难收乎?”公子见月老发火,不敢言语,行者起身告辞,月老送出仙宫不提。

    且说行者、公子返回,唐僧急问“可得如愿?”公子羞愧不语,行者笑道“乱花丛中迷失眼,竹篮打水一场空。”唐僧道“阿弥陀佛!”公子道“活佛,可有他法?”唐僧道“公子福薄命浅,不若循我空门,老僧带你修行,如何?”

    此言一出,那公子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心道“人人都在称颂他是圣僧,没曾想却是个呆和尚,此间说什么痴语,本公子大好前程,哪有出家的道理!”他天姿聪慧,知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好直接回绝,转念心生一计“且看我戏弄于他!”便面色为难,道“圣僧,小生在佛祖面前许下三愿,一是金榜提名,二是洞房花烛,三是待奉双亲,你却劝我出家,我若出家,岂不是戏耍佛祖吗?”唐僧道“公子勿惊,入我佛门,莫说你现无半寸功名,贫僧亦可保你平步青云,直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窥基愈发惊呀,道“一人是谁?”唐僧道“当今圣上!”公子摆手,道“圣僧骗我!”

    唐僧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逛语。”窥基躬身道“愿闻其详!”唐僧道“天机不可泄露。”窥基一时迷了心窍,道“若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小生愿拜圣僧为师,只是小生凡心未泯,有三件物什不能舍去,就此提三个条件,圣僧若能答应,我便当这个和尚,若不答应,就是佛祖亲临,我亦不从。”

    唐僧道“一言为定!公子但讲无妨”,公子道“我若入空门,不饮清汤寡水,需醇酒一车,尽管放量去饮,不得有任何限制。”唐僧道“这个不难,贫僧无酒送你,但饮酒不限,你只管放量去饮。”公子道“听说酒是僧家第一戒,今日圣僧却了无禁忌,不知有何说法?”唐僧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公子又道“我若入空门,不伴青灯古佛,需美女一车,尽管把玩,不得有任何限制。”唐僧道“这个不难,贫僧无女子送你,你若有意,碰到中情的,为师也不限制。”公子道“这又为何?”唐僧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不执着其中,又怎会远离?无色亦无空,无空亦无色。”

    公子慌了神,咬牙道“也罢,我若入空门,不读佛经不听梵音,需圣贤书一车,”唐僧道“这个好,为师准你”,公子惊道“不读经书也算和尚?”唐僧道“不博览群书,知古论今,心中混沌一团,怎能开悟?金刚经云: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大智慧方能到彼岸。”

    公子见唐僧全都应诺,一想到要入空门,不由得慌了神,腾地跳将起来,推着手道“圣僧,小人不才,难当大任,你还是另选贤才吧!”话音一落,扭头便跑,真是慌不择路,跌跌碰碰,堪堪逃出了大慈恩寺,那唐僧也不拦他,道“阿弥陀佛,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为师的心意的。”

    且说公子回到府中,道“神仙之事,本属虚无,本公子身世显赫,怎会无官?虽娶不了公主,又怎会无妻?”那公子遂不在意。过一日,幸碰尚书仆射长孙无忌来访,那宰相长者风范,见公子斌闲,道“鸿泸寺缺主薄一人,从六品,你模样端庄,不失大唐仪风,可愿代为行走?”原来鸿泸寺乃外交部门,专司蕃客夷人,公子谢恩,欣然上任。

    光阴似朔,转眼半月已过,太宗正要退朝,忽两班朝臣中闪出一人,凤眼环睛,声如钟磬,道“臣有本启奏”,太宗视之,乃护国公尉迟敬德,太宗准奏,尉迟敬德道“西域有国称金银,我朝遣使修好,谁料被金银国逐回,反使书污骂我朝。请陛下下旨,准臣领兵征讨。”太宗道“金银国遣书如何说?”尉迟敬德道“书曰尔等唐国,自谓礼仪之邦,治下九州,人口颇多,缘何派遣相貌丑露、神形委琐之人出使,是藐视我国乎?我国邦虽小,也有勇士,不惧怕矣”。太宗沉思片刻道“自突厥降服,四宇澄清,西域诸邦皆服,不敢滋事挑衅,金银国退回我使,亦或有缘由。不知所派者为何人?”尉迟敬德道“犬子尉迟窥基。”此言一出,笑倒了一班朝臣,俗话曰龙生龙、凤生凤,那尉迟敬德肤如焦炭,想必尉迟公子也好不到哪去,太宗问容貌如何,尉迟敬德道“犬子昔日在殿前执事,也曾威仪,虽不是容貌俊美,但也是堂堂汉子,出使番邦并不辱节。”

    太宗道“口说无凭,传他上殿。”须瘐,上来一人,凤眼高鼻,大耳阔面,又唇红齿银,步伐典雅,恰胡人多几分灵秀,似汉人一身不俗。太宗暗心赏悦,那人拜伏叩头呼万岁,太宗道“站起身来,让朕看看。”那人起身,真是个好男子,只见他丰神俊美,器宇轩昂,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真个是“貌似书生胸藏墨,神似武夫雄纠纠”。太宗又喜又怒,喜的是如此人才,又是将门之后,乃国之栋梁,怒的是番邦无礼,信口雌黄,逐我天使,若不派兵征剿,天威何在!那皇帝怒上心头,腾得站起身来,直唬得满朝文武胆颤心惊,太宗道“金银国逐我使者,无端生事,若不讨伐,西域不安。朕命尉迟敬德领安西府,着鞑靼部落合兵征讨!”满朝皆曰我主英明,那金银国夜郎者自大,自讨天遣。

    却见一人出班,奏声“陛下”,太宗视之,乃御弟玄藏法师,太宗道“御弟平身,不知有何事秉奏?”唐僧道“启秉我王,金银国逐使一事,或有隐情,容贫僧秉奏,望陛下察明。”太宗准奏,唐僧道“金银者,位于鞑靼以西,宝象以北,境内有河叫流沙,蜿蜒八百里,鹅毛飘不起,芦花定沉底。河深沙急,淘尽狂沙便是金,故称金银”太宗及满朝文武啧啧称奇,唐僧又道“流沙之滨,金银建邦立国,因有矿产,倒也富庶,但被流沙阻隔,商旅不便,世人鲜知其俗。”尉迟敬德忍不住问道“此地是何风俗?”唐僧道:“金银国女子与我朝并无两样,只是该国男子以扁头肤黑者为美,每有婴儿诞生,便用木板夹头,长大生成扁头,遂弹冠相庆,斯以为美。”太宗似有所忆,道“朕曾见金银国国书,落款为扁头金大王,朕不知何故,误以为是翻译之故,今日方知是国风。”唐僧道“陛下圣明,金银国大王亦称扁头金大王,喜以头形称量他邦人物,我朝使节仪表堂堂,但不合其俗,故其以为不美,反怪我国,致邦交恶化,望我王察明祥情,另遣使节,化干戈为玉帛,乃是苍生之福。”

    一席话又说得那天子回心转意,传旨罢去兵戈,着尚书省另行挑选扁头者再度出使,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乡风俗怪,方知扁头美。

    太宗道“尉迟窥基出使失利,虽是风俗各异,然其职司不精,草率行事,罪不可赦,朕命免去其职,永不录用。”众皆呼万岁,公子汗流浃背,跪谢而出。

    且说公子回府,茶饭不思,哀声叹气,白夫人苦劝不听,终日垂泪,这一日,听到外面吵吵闹闹,随身小厮跑了进来,嚷道“大事了!大事了!”公子问何事?那小厮道“早前街上一行太监、校尉,径到府门,老爷、夫人们忙穿戴朝服厅中俨坐,公子快换上朝服,以备招唤。”公子不敢怠慢,又令人出外打听。

    及到午间,见一司礼太监,手捧圣旨而来,尉迟敬德率众开中门,摆香案,叩接圣意。那太监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见御弟西还,得见佛法无边,欲亲身待佛,耐何江山社稷难舍,黎民百姓不忍,听闻尉迟窥基与少而聪慧,常怀善心,与佛有缘,朕心甚幸,特命其代朕出家,不得有违!听旨!

    宣罢,鼓乐齐响,举家欢庆,那公子哭哭啼啼,扯住父亲说道“儿此去,恐无法敬孝,父亲与陛下有救命之恩,前去说情,收回圣命,儿不胜感激!”尉迟敬德瞪眼骂道“为陛下尽忠,乃天大的恩情,但去无妨,尚有兄弟在家,勿念!”公子无法,只得上了轿子,那一行校尉吹吹打打,径自抬至大慈恩寺。

    唐僧道“且住哭声,梦里不知身是客,镜中始窥幻若真。你迷了心性,不知前世之事,五百年前,贫僧与你有师徒之约,怎忍心见你堕落凡尘。”公子道“活佛圣僧,可曾记得前日三车之诺”唐僧道“记得!”公子方才跪倒剃度,唐僧道“见心见性,你心性大迷,为师赐你法号“悟心”,又赐你个浑名“三车”,以表为师谨守诺言之意。”自此,公子法号“三车”。这正是:

    儒称命运,道曰劫数,佛之因果。见心见性定命运,五指劫数难逃脱。度世有佛佛有术,金刚见佛自低头。

    且说三车入寺,既不念经,也不吃斋,终日游手好闲,酩酊大醉,寺众无人敢说,无人敢理,起初尚能奉承尊敬,几日后,礼节虽有,只把他当作疯和尚、野和尚。这一日,唐僧叫他前来,道“为师已禀明圣上,欲在东都祖庭举办天下禅师辩经大会,你代为师前去,做个主持。”三车道“师父还有何吩咐?”唐僧道“辩经会上,高僧云集,你选三十六名大智禅师,以资译经大业。”三车道“徒儿知晓,只是祖庭究竟何处?”唐僧道“汉明帝时,白马自西域驼经而至,中华始有白马寺,为天下寺庙祖庭。”那三车唱个喏,骑一匹白马,遂起身奔赴东都洛阳。

    这一去,却惹出一个天大的祸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