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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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斗法收徒01

    大唐贞观二十七年,岁次未申,三月甲午,初九日,癸卯良辰。怎见是个良辰?

    一天瑞气,万道祥光。春风轻淡,日丽非常。长安街头,朝朝琼树,家家朱户,门前花柳俱朝东,城楼钟鼓喜传来。金銮殿上,帝驾出师,洪福寺中,众僧披袈。十传百、百传千,扶老携幼,摆香案,吹鼓乐,万人空巷。

    唐僧玄奘从西天取经而回,一时京师轰动,举国欢腾,无论大小尊卑,皆涌到街旁,争睹圣僧风采。

    那唐僧比西去时不同,佛衣灿灿,宝像庄严,印堂光亮有金印,身后祥光映莲台,浑如西来的佛陀,飞升的金仙。真个是:

    凛凛威颜多雅秀,艳艳佛衣满乾坤。

    护体庄严金世界,身心清浄玉壶冰。

    人言达摩游天阙,相伴神僧西域还。

    诚为活佛不虚传,胜似菩堤无诈谬。

    唐太宗帅文武百官,乘龙车凤辇,出离金銮宝殿,径来迎接。长安城外,整齐的排列着神策军,个个宝甲辉辉,锦袍映日。乐队齐奏凯旋乐,奏得是一首《贺朝欢》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成功。

    乐队之后,宝盖飘飘,幢幡遮天,满朝文武待立,举国欢腾,果是天朝大邦,人人神彩,光华自若,胜过西域诸邦,赛过婆娑舍卫,有诗云:

    宫殿开轩紫气高,风吹御乐透青霄。

    云移豹尾旌旗动,日射螭头玉佩摇。

    香雾细添宫柳绿,露珠微润霸陵桥。

    山呼舞蹈千官列,海晏河清一统朝。

    那天子一袭美髯向外飞翘,英武神俊,只是耳鬓已然花白。唐僧泪花闪烁,翻身跪倒,此一去十万八千里,途经十国三郡,终回故土,临行天子嘱托依然在耳“宁念家乡一捻土,莫念他乡万两金。”

    太宗急切搀扶,君臣二人执手相对,太宗喜及而泣,道“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御弟西出长安,到如今十四载,朕每向西眺望,只见云海不见人,询问西来商旅,都说御弟乃是中华好人物,除魔降妖的真罗汉。今日重逢,果如他人所言,御弟如仙露明珠,松风水月,终成正果矣!”

    唐僧拜伏,亦泪如泉涌,道“陛下,臣有何能,都是陛下天威远扬,处处化灾度难,才取经而回。”

    众臣皆泣,太宗执唐僧之手,殷殷切切,命群臣待列,接入殿上,传旨文武百官、王侯百姓礼佛朝圣,皆尽欢乐一日。

    这正是:

    灵山归来不是客,六尘未染故土亲,千山万水度劫难,不负如来不负君。

    太宗道:“御弟此去灵山,可见那宝刹庄严,佛陀高座?”

    唐僧道:“陛下,灵山之上,宝刹雄伟,佛祖百丈金身,端坐莲台,拈指微笑,诸佛、菩萨、阿罗、金钢、揭谛、比丘僧尼皆祥光笼罩、瑞气遮迎。”

    太宗称赞不已,见行者、八戒、沙僧容貌异常,问“高徒外国人耶?”

    唐僧道“三徒西牛贺洲宝象国人士,都是上天下凡的神将,此次西去,多亏他们护佑。”

    那三个徒弟皆上前来,行者奏道:

    老孙祖居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父天母地,石裂吾生。曾拜至人,学成大道。复转仙乡,啸聚在洞天福地。下海降龙,登山擒兽。消死名,上生籍,官拜齐天大圣。玩赏琼楼,喜游宝阁。会天仙,日日歌欢;居圣境,朝朝快乐。只因乱却蟠桃宴,大反天宫,被佛擒伏。困压在五行山下,饥餐铁弹,渴饮铜汁,五百年未尝茶饭。幸我师出东土,拜西方,观音教令脱天灾,离大难,皈正在瑜伽门下。旧讳悟空,称名行者。

    八戒亦上前奏道:

    老猪先世为人,贪欢爱懒。一生混沌,乱性迷心。未识天高地厚,难明海阔山遥。正在幽闲之际,忽然遇一真人。半句话,解开孽网;两三言,劈破灾门。当时省悟,立地投师,谨修二八之工夫,敬炼三三之前后。行满飞升,得超天府。荷蒙玉帝厚恩,官赐天蓬元帅,管押河兵,逍遥汉阙。只因蟠桃酒醉,戏弄嫦娥,谪官衔,遭贬临凡;错投胎,托生猪像。住福陵山,造恶无边。遇观音,指明善道。皈依佛教,保护唐僧。径往西天,拜求妙典。法讳悟能,称为八戒。

    沙和尚和掌道:

    老沙原系凡夫,因怕轮回访道。云游海角,浪荡天涯。常得衣钵随身,每炼心神在舍。因此虔诚,得逢仙侣。养就孩儿,配缘姹女。工满三千,合和四相。超天界,拜玄穹,官授卷帘大将,侍御凤辇龙车,封号将军。也为蟠桃会上,失手打破玻璃盏,贬在流沙河,改头换面,造孽伤生。幸喜菩萨远游东土,劝我皈依,等候唐朝佛子,往西天求经果正。从立自新,复修大觉。指河为姓,法讳悟净,称名和尚

    太宗闻得这般名重,惊下宝座,称奇不已,并起手相谢,命赐座,又挽定唐僧,设宴相庆。

    太宗又道“御弟西去,那方风土人情与我中华不同,民众性情各异,帝王将相别有治国之才,与朕相比何如?”

    唐僧道“陛下乃是中外少有的明君,崇佛敬法,仁义爱民,治下中华神州,物华天宝,人人固寿,敬天礼地,皆是陛下之功,他国君主怎能相比”

    太宗叹了口气,道“佛讲三涂六业,朕对外用兵,生灵涂炭,实属罪业深重,近年来惶恐不安,恐获罪于天。”

    唐僧道“陛下多虑了,为国用兵,乃是功业非罪业”,见太宗疑惑,又道“陛下内心愧疚,何不向在朝的活佛祈祷?”太宗惊问“当朝哪位贤士乃是活佛降临?昔日魏征在世,乃是活神仙,如今朕当问于何人?”唐僧微微一笑,道“当朝活佛不是他人,乃是陛下自己”

    太宗失色,道“御弟说笑了,朕称明君尚且内心惭愧,又岂敢以活佛自居?”

    唐僧正色道“西方释加牟尼尊者居于灵山,乃是教化万世之佛,陛下掌管东土,乃是治理万民之佛”

    一句话醍醐灌顶,太宗顿悟,重复神采,赞叹道“大教之兴,基于西土,佛法无边,果与儒道并济矣!”天子圣僧彻夜交谈,说到妙处,烛生金莲,天子感叹不已。传旨唐僧师徒栖于长安城大慈恩寺,所取经书藏于大雁塔上。

    次日早朝,太宗道:“朕思御弟之功,至深至大,无以为酬,一夜无寐,写得几句俚语,权表谢意。”即命中书官向群臣宣读,名曰《圣教序》。

    中书官领旨,全文如下:

    盖闻二仪有象,四时无形,妙道凝玄,真佛空相。大唐僧人三藏,法游西域,乘危远迈,策杖孤征,重山峻岭,朔风积雪,黄沙漫漫,空外迷天,行程十万八千里,终得大乘经文。使得圣教缺而复全,苍生罪而还福,此功,并日月而无穷,传乾坤而永大。

    听毕,多官齐贺、顶礼,太宗见群臣称颂,教御文遍传内外,道“朕自御弟西还,得见佛法无边,善福天下,朕欲重兴佛教,以孔孟圣人之道尊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却见一人闪出,奏道“不可!自古只听闻李、孔之教,未尝听闻胡佛之言,请陛下万不可擅兴胡教!”

    那太宗视之,乃是太史傅奕,十分恼怒,道“朕盼望十四年,欲办大乘佛法之会,以度地狱之难,你却不尊礼法,在此妄言乱法!”

    那傅奕不屈不挠,慷慨陈词:臣非妄言,一个人,

    舍弃国家安危而遁入空门,就是不忠;

    剃发出家置父母亲人于不顾,就是不孝;

    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就是不仁;

    为皈依佛门而背弃朋友,就是不义。

    天下人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国将不国。臣便是下了地狱,也要执言上奏。

    那太宗十分不悦,道“阿弥陀佛,殊不知地狱正是为尔等之人所设!”

    傅奕道“我肝胆为国,浩然正气,神鬼不侵,何怕地狱之设!。”

    天子见傅奕食古不化,顿发雷霆之怒,教人把傅奕赶了出去,宣布退朝。

    却说太宗还朝,怒发冲冠,宣尚书仆射长孙无忌、刑部尚书张亮进宫来见,天子道“气杀朕矣!”,张亮奏请由刑部治傅奕狂妄背逆之罪。

    长孙无忌道“臣闻太史公有言: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陛下若治今朝太史令之罪,岂不是把他当作圣贤来敬乎?”

    太宗闻言,方才省悟,道“朕常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朕若治史官之罪,可比夏桀商纣,暴名传世。只是傅奕强谏,朕又如何处置?”

    长孙无忌道“陛下不必烦恼,解铃还须系铃人。听闻天竺国辩经大会,圣僧无有敌手,天竺戒日王命骑象巡游,好不风光。陛下可设一题,命群臣共解,圣僧妙答,我等愚昧,正好瞻仰佛容,聆听教诲,秉善昄依。”

    那太宗听闻此言,遂转怒为喜,那傅奕通古博今,为人忠厚率直,及想起历朝史官“秉笔直书,君错必举,不惜以死抗上”不由得失声哑笑,太宗曾问他“佛道玄妙,圣迹可师,且报应显然,屡有征验,唯你独不悟其理,何也?”傅奕道“都是些胡僧,模写老君、庄子之言,以妖幻诱人。于百姓无补,于国家有害。”太宗深以为然。

    不说二臣告退,且说太宗又阅史书,感而叹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的是疆土,实则是人心。”恰到午朝时分,各国使臣来贡,真是海内一统,四方来朝:

    突厥国进火鼠皮,土蕃进龙树,西凉州进葡萄酒,西夏进月样琵琶,天竺进佛钵,南越国进玉笛,新罗进白鹞子,倭国进乐妓,又有西夷罗马,进贡鲜饼,那饼真是奇妙,不硌,不烤、不蒸、不煎、不炸,以奶油芝士,上嵌奇珍异果、妙脯佳肴而成,太宗举刀切了一块,味道酸不酥牙,甜不腻舌,酸酸甜甜,甚是开胃。使者道“饼中镶有一物,乃亚伯拉罕所产,众称金蛋,有延年益寿之奇效”太宗又问有多少,使者道“此物弥足珍贵,求之不易,只采得50颗,已全数贡献。”太宗大喜,命悉数制成鲜饼,又想起长孙无忌之言,略一沉思,心生一题,遂传旨设宴兴庆宫,特宣傅奕赴宴。

    及到良辰,天和气朗、月和风清,那兴庆宫内好一番景致:

    香腾瑞霭、花簇铺屏。一千条红烛流光,数百盏银灯散彩,对对高张羽盖,凤阙龙楼,殿绕栏楯,簇簇花迎,如玉彻,如雪堆,如火烧,如美人面颊,千姿百态、姹紫嫣红。

    那大唐天子文功武治,创不世之功,当朝辅佐的都是些济世之才、安邦之将:

    贵戚豪族英冠人杰长孙无忌、命世之才善建嘉谋房玄龄、才高望重社稷之臣高土廉、夺槊陷阵智勇双全尉迟敬德、南平吴会北定沙漠李靖、才比张良决胜千里李世绩、骨鲠大儒直言不隐萧瑀、贤辅谋深遭逢明主岑文本、直者尽言名留青史之傅奕、混世魔王圣之福将程咬金、又有笔法王羲子一代名臣禇遂良、后起之秀马周、三箭定天山之薛仁贵等。

    又邀玄奘法师等化外之人,有道家、儒家、释家、墨家、法家、纵横家、杂家、名家、阴阳家都是些朝真降圣之流:

    上知神仙事下解五千年的袁天罡、改历法推背图测武氏篡位的李淳风、千金翼方百岁药王孙思邈、十步一杀千里不留名剑客公孙氏、图神写圣远见高明的吴道子、洒脱不羁笔法排山倒海的草圣张旭、稽首文殊南无普贤的寒山拾得等。

    那天子身着滚龙袍,金冠玉带,踏云履,正中坐定,道“今日宴会,朕不与众卿家呤诗斗酒,不娱乐歌舞,不投壶游戏,亦不行酒接联,今日之宴,就名为“分饼宴”。

    众臣兴致勃勃,皆问何为“分饼宴”。

    太宗即命上宴。众宫女太监捧着盘子,依次上菜。又见一个胡姬,手挥琵琶,跳将进来,她边跳边唱:

    美妙的无花果,在口中咀嚼;金盘里堆着冰凉的西瓜,大得没法抱;鲜嫩的桃子带着茸茸的细毛;没有籽的,那是透明的葡萄;这一切,都不如这天上的金桃,生长在遥远的西方,撒马尔罕的金蛋。

    太宗道“相传西方有仙桃,大如鹅卵,其色如金,亦呼金桃,食之有延年益寿之奇效,夷人越千山万水进贡过来,实属不易,朕命以此制成大饼,与诸臣共享,你等两人一席,一席一饼。若是一人来食,自不用分,若是两人、多人来食,却又如何来分?朕欲以饼纳言,诸位爱卿只管积极进谏,但讲者无罪,不知谁有良策献上?

    众臣皆道“以饼纳言,妙趣横生,陛下乃古今第一圣明帝王。”席间站起一人,正是傅奕,原来傅奕暗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谏言道“陛下,臣有言启奏。”

    太宗见之,和颜悦色,道“太史有何妙招?”傅奕道“陛下,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古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这分饼之法,自是尊照圣人之训,不可违了礼数。”

    言末,众臣交头接耳,赞声四起。太宗亦点头称是,又问道“长孙大人有何见解。”长孙无忌心领神会,道“傅大人果是饱学之士,依傅大人之言,这魏王、晋王同席,却不知这饼如何来分,还请大人示下。”

    时下太子已废,朝中暗流涌动,群臣各为其主,一派拥立魏王李泰,一派拥立晋王李治,平日里针锋对麦芒,毫不相让。然圣意不可揣测,谁敢妄言尊卑,更岂敢人前卖弄,傅奕深知此理,避而论道“适才我之所论,乃是君臣父子,若是兄弟朋友,则别有说法。圣人以仁义治国,谦让乃仁义之本,古之大贤孔融四岁之时尚知让梨,孔融道:长者先取,因为我幼,幼者先取,因为我长。故二王须行谦让之礼。”

    长孙无忌也不答话,走到二王面前,道“请魏王、晋王分饼。”二王听此,互相推让,却不执刀。按照礼数,先分之人须礼让他人,然二王较量已久,岂有让与对方之理!今若输了名头,手下诸臣人心涣散,日后怎可夺得太子之位?那天子是弑兄杀弟夺了父亲江山,常忧子女不和,见不得兄弟相争之事,兄弟二人又岂敢在父皇面前争执,故都不敢执刀。正在僵持之际,忽有一人出席伏地,道“陛下,臣乃外臣,可否建言分饼?”

    太宗一看,乃中书令褚遂良,那褚遂良文通古今,写得一手妙字,取法王羲之,初唐号四杰,乃太宗座下忠贞不二的良臣,太宗道“爱卿平身,有何计策,只管道来,朕不怪罪。”

    褚遂良道“臣斗胆认为,天下之事,当应法治。”

    太宗道“却不知这饼如何法治?”

    本章晦涩难懂,诸君看个热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