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青枫古祠 （一）
今天是上元灯节，虽然一样还是看不见人间烟火，但是江榣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起来，从一早上，就忙于为师父准备晚膳。
入夜的枯藤小榭里只有一盏烛光灯火，江榣将晚膳一一在茶案上摆放停妥，羹盘汤匙一应俱全，他亲自为师父舀匙起几个桂花汤圆盛入盘中，看着师父拣了一个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今天的汤圆与往日不同，”江榣温柔的微笑着看着师父，“师父可曾觉察出汤圆里散发出的一股淡淡酒香？”他问。
“因为是用陈年的糯米和水制的，”江榣淡然微笑着说，“陈年的糯米中会散发出淡淡酒香，在江南人眼里，这样的糯米所制汤圆，入口即是封喉毒药。”
江炽云眉头突然紧锁，顿觉自己周身麻木，喉咙哽塞，已经再难开口说出话来。
“不过师父不必忧心，桂花中的玫瑰和青梅俱已用鹤顶红精心炮制，以毒攻毒，或可解脱师父所中翳毒。”
他说着轻轻的斟满一杯江米酒灌进师父嘴里，嘱咐他一定要乖乖喝下，因为经鹤顶红炮制的玫瑰青梅虽可化解陈年糯米翳毒，但是如果不配上江米酒中掺入的苗江三千尸虫蛊毒，也未必能够全数化解鹤顶红之毒。
只可惜三千尸虫蛊毒饮下之后会使人五内俱焚，肌消骨融，所以他又喂师父喝了一口采自院中莲池内的莲子苦茶，莲心是用孔雀胆泡制，可以将已经消融的脏腑瞬间凝滞成一块金镶碧玉，师父从此以后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红颜永驻，成仙成佛了。
“师父在想什么？”江榣关切的寻问，“是不是想要用心念召唤出一直侍奉咱们师徒二人的两位哑巴使唤？他们本是池中两只肥硕菱角，无知无觉，没有灵识，师父用道法掣肘他们，让他们能走能动，当作奴仆役使，可是我实在不忍心他们终身为仆，所以昨夜已经将他们自池塘里连根拔了，捞出来捣碎成粉，和香草制成一盘香草菱角甜饼，为师父庆贺上元灯节。”
江炽云的眉头依旧紧锁，目光呆滞的淡扫了一眼茶案上的一盘香草菱角甜饼。
“怎么，滋味不好？看师父的脸色这样难看，”江榣悻悻的放下手中甜饼，苦笑着端起茶案上另一盘甜点，“师父千万不要见怪，江榣第一次亲自下厨，手艺自然不精，但是幸好数年前于岳麓山中结识一位银杏仙子，承蒙她亲身传授银杏糕与杏仁酥酪两样甜点，皆是五毒泉水蒸制而成，吃下之后有剔骨噬心之痛。”
“但是师父千万不要害怕，传自凡间的砌香樱桃可解此毒，只是必须要与银耳芙蓉羹同服才成，只可惜我用的是千年银耳，以五毒八反之法喂炙，吃下去，倒是能够言语，但是五官六识会尽皆消融……”
江榣说着已经用羹匙喂师父喝完最后一口银耳芙蓉羹汤，江炽云自此才可以从新开口说话，他见江榣离他的身体渐远了一些，也许是生怕自己身上沾染翳毒，于是目光温柔沉静的招呼江榣到他跟前，直言自己有一门道法最精深的遗世绝学要传授给他。
江榣虽然知道师父在欺骗自己，但是既然已经身中奇毒，现在最多不过是奄奄濒死而已，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所以放心的向前踏出两步，将身体紧贴在师父身边。
江炽云看准时机，突然反手一掌击在江榣胸前，这一掌拼尽自己一身真气，将江榣体内九成功力尽皆打散。
江榣顿时间又惊又怒，恨不能立时一掌击下，结果师父性命，但是师父既然已经开口说话，自己为何不趁他还未咽气，将心中疑惑尽皆问个明白？
江榣一念至此，黯然端起茶案上一碗清茶，问他师父，“多年来，为何要一直汲取弃尘泉内的忘尘之水喂给他喝？他可知道忘尘之水可以让人将过往一切遗忘殆尽，昨日之事今日已经忘记，今日之事明日也将会在记忆中不复存在，也许再过几年，江榣连自己叫做江榣也会忘记，到那时，师父是否才会真正安心？但是师父可知失去记忆亦是一个生命最可怕的事情，失去记忆就等于是失去信仰，失去前世今生，生不知从哪来，死不知往哪去，他从此以后就是一叶逝水浮萍，在这尘世间孤独的漂泊流浪，再不俱天道轮回，再不怕阴司报应，他，什么恶事都敢作出，什么恶念都能陡然自心中升起，师父如今，可曾后悔？”
……
他的眼神有些无可奈何的深深哀怨与寂寞，师父为何定要让他将过往一切尽皆遗忘，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益，所以亲眼看着师父吞咽下盘中最后一口羹汤之后，他黯然收拾起桌上杯盘，自行拿到厨下去洗刷干净，之后，帮师父轻轻的将烛火打灭，嘱咐师父既然天色已晚，还请师父在这云水缭绕的枯藤小榭中早日安歇，江榣过后自会退下，从此终其一生一世，也不会再来打扰师父在这尘世间的永恒长眠。
入夜的枯藤小榭里只有一盏烛光灯火，江榣将晚膳一一在茶案上摆放停妥，羹盘汤匙一应俱全，他亲自为师父舀匙起几个桂花汤圆盛入盘中，看着师父拣了一个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今天的汤圆与往日不同，”江榣温柔的微笑着看着师父，“师父可曾觉察出汤圆里散发出的一股淡淡酒香？”他问。
“因为是用陈年的糯米和水制的，”江榣淡然微笑着说，“陈年的糯米中会散发出淡淡酒香，在江南人眼里，这样的糯米所制汤圆，入口即是封喉毒药。”
江炽云眉头突然紧锁，顿觉自己周身麻木，喉咙哽塞，已经再难开口说出话来。
“不过师父不必忧心，桂花中的玫瑰和青梅俱已用鹤顶红精心炮制，以毒攻毒，或可解脱师父所中翳毒。”
他说着轻轻的斟满一杯江米酒灌进师父嘴里，嘱咐他一定要乖乖喝下，因为经鹤顶红炮制的玫瑰青梅虽可化解陈年糯米翳毒，但是如果不配上江米酒中掺入的苗江三千尸虫蛊毒，也未必能够全数化解鹤顶红之毒。
只可惜三千尸虫蛊毒饮下之后会使人五内俱焚，肌消骨融，所以他又喂师父喝了一口采自院中莲池内的莲子苦茶，莲心是用孔雀胆泡制，可以将已经消融的脏腑瞬间凝滞成一块金镶碧玉，师父从此以后就可以真真正正的红颜永驻，成仙成佛了。
“师父在想什么？”江榣关切的寻问，“是不是想要用心念召唤出一直侍奉咱们师徒二人的两位哑巴使唤？他们本是池中两只肥硕菱角，无知无觉，没有灵识，师父用道法掣肘他们，让他们能走能动，当作奴仆役使，可是我实在不忍心他们终身为仆，所以昨夜已经将他们自池塘里连根拔了，捞出来捣碎成粉，和香草制成一盘香草菱角甜饼，为师父庆贺上元灯节。”
江炽云的眉头依旧紧锁，目光呆滞的淡扫了一眼茶案上的一盘香草菱角甜饼。
“怎么，滋味不好？看师父的脸色这样难看，”江榣悻悻的放下手中甜饼，苦笑着端起茶案上另一盘甜点，“师父千万不要见怪，江榣第一次亲自下厨，手艺自然不精，但是幸好数年前于岳麓山中结识一位银杏仙子，承蒙她亲身传授银杏糕与杏仁酥酪两样甜点，皆是五毒泉水蒸制而成，吃下之后有剔骨噬心之痛。”
“但是师父千万不要害怕，传自凡间的砌香樱桃可解此毒，只是必须要与银耳芙蓉羹同服才成，只可惜我用的是千年银耳，以五毒八反之法喂炙，吃下去，倒是能够言语，但是五官六识会尽皆消融……”
江榣说着已经用羹匙喂师父喝完最后一口银耳芙蓉羹汤，江炽云自此才可以从新开口说话，他见江榣离他的身体渐远了一些，也许是生怕自己身上沾染翳毒，于是目光温柔沉静的招呼江榣到他跟前，直言自己有一门道法最精深的遗世绝学要传授给他。
江榣虽然知道师父在欺骗自己，但是既然已经身中奇毒，现在最多不过是奄奄濒死而已，还能使出什么花样？所以放心的向前踏出两步，将身体紧贴在师父身边。
江炽云看准时机，突然反手一掌击在江榣胸前，这一掌拼尽自己一身真气，将江榣体内九成功力尽皆打散。
江榣顿时间又惊又怒，恨不能立时一掌击下，结果师父性命，但是师父既然已经开口说话，自己为何不趁他还未咽气，将心中疑惑尽皆问个明白？
江榣一念至此，黯然端起茶案上一碗清茶，问他师父，“多年来，为何要一直汲取弃尘泉内的忘尘之水喂给他喝？他可知道忘尘之水可以让人将过往一切遗忘殆尽，昨日之事今日已经忘记，今日之事明日也将会在记忆中不复存在，也许再过几年，江榣连自己叫做江榣也会忘记，到那时，师父是否才会真正安心？但是师父可知失去记忆亦是一个生命最可怕的事情，失去记忆就等于是失去信仰，失去前世今生，生不知从哪来，死不知往哪去，他从此以后就是一叶逝水浮萍，在这尘世间孤独的漂泊流浪，再不俱天道轮回，再不怕阴司报应，他，什么恶事都敢作出，什么恶念都能陡然自心中升起，师父如今，可曾后悔？”
……
他的眼神有些无可奈何的深深哀怨与寂寞，师父为何定要让他将过往一切尽皆遗忘，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益，所以亲眼看着师父吞咽下盘中最后一口羹汤之后，他黯然收拾起桌上杯盘，自行拿到厨下去洗刷干净，之后，帮师父轻轻的将烛火打灭，嘱咐师父既然天色已晚，还请师父在这云水缭绕的枯藤小榭中早日安歇，江榣过后自会退下，从此终其一生一世，也不会再来打扰师父在这尘世间的永恒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