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好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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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三十年前科场重案再回首

    酒楼厢房,阳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留下斑驳,关上门的房间,安静的犹如密室,大堂酒客的碰杯,像是电台的伴乐,衬托着里头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陈利、柳笑侬坐在圆桌前,听着柳承思口述着这段陈年往事,墙角的廖叽依旧顶着凳子,大气不敢出,生怕打断老爷的思绪。

    “我们柳家世代经商,家中薄有资产,在钱塘一直算是鼎盛人家,但对于任何一家商贾而言,都不希望后人一直禁锢在商户身份里。所以从老太爷开始,柳家开始重视家族私学,培养年轻俊才,希望有朝一日,柳家子弟可以摆脱商籍,出仕入官。你阿翁柳永学,虽然中人之资,但他交游广泛,经常混迹士林州学,耳濡目染,倒也是对治学有所助益,尤其是他结识了当时钱塘有名的才子——俞志凌……”

    “那应该就是俞雁秋的祖父了。”陈利和柳笑侬小声议论。

    柳承思继续回忆道:“那俞志凌虽出身贫寒,但才学惊人,远胜同龄,他取名志凌,便是壮志凌云之意,可见他自视甚高,所以向来行事孤僻,不与众合。你阿翁虽然才学不如他,但他性情豁达,出手仗义,几次三番援助俞家,于是乎两人成了知己好友,无话不谈。开宝三年,也就是三十年前,两人都考中举人,进京参加省试。当年科举与现在不同,考题受考官个人因素影响极大,偶出奇险怪题,令人措手不及,即便是通读经典,也有落榜风险。所以当时很多士子,都有投帖问路的风气,在考前交游主考官,从主考日常喜好的文章诗词中揣摩试题方向,受到主考青睐的学子,还能得到一些模拟试问,所以备受当时学子推崇。而元宝三年的春闱省试主考,便是当时的礼部尚书苏愈老先生……”

    “苏愈?”陈利皱了皱眉头,“跟那苏翰是什么关系?”他想起来玉鼎真人的交代。

    “这你都不知道?”柳笑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他,“苏愈老先生可是学贯古今的大学士,堪比魏晋三曹,先唐李杜,本朝文人之楷模,如今苏翰苏尚书便是老先生之子,苏太傅便是老先生孙女。”

    一点概念都没有,陈利无力吐槽,就当他是苏轼吧。陈利示意柳承思往下说。

    “可想而知,当年苏家门槛几乎被人踏破,每天投帖拜访者络绎不绝。你阿翁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他本想拉上俞志凌,但俞志凌向来自视甚高,不屑投机取巧,所以从没有登过苏府的门。你阿翁才学并不拔众,又是商贾子弟,所以每回拜访都是吃闭门羹,但你阿翁想着金石所至精诚为开,所以一直坚持不懈,每日前往拜府,直到省试开考的前几天,他虽然没有得见老先生,却意外得到了伴读书童的回信,说是老先生感其赤诚,授一些模拟试问,让他回去勤加练习。你阿翁如获至宝,回去还跟俞志凌分享交流,从中揣摩今年春闱试题的方向,谁料到这一出,酿成了不可弥补的惊天大祸!”

    “不会是那些模拟试问,就是科举试题吧?”柳笑侬隐隐猜到了。

    柳承思叹了口气,缓缓点头:“而且不止如此,那届试题出的非常古怪,开宝三年整届恩科,只有你阿翁和俞志凌答出。”

    “不是吧……”陈利都有些难以相信,这也太显眼了,不死都不行了。

    柳承思说道:“俞志凌本就是钱塘有名的才子,当年也算声名在外,虽然考题刁钻,但他答出也不算意外,但你阿翁就成了众矢之的,因为他和俞志凌交往密切,所以连带着俞志凌也遭受怀疑。俞志凌因此和你阿翁反目,认为他心生嫉妒,拿试题加以陷害。这桩科场舞弊案,在当年京师闹得非常大,全城士子游街抗议,震动朝廷,官家令大理寺介入审讯,你阿翁抗刑不过,交代了他从苏家取得试题的经过,即便他没有买题,但他商贾的身份,以及切实获利的事实,根本逃脱不了罪责。面对当时巨大的舆论压力,朝廷将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入罪,你阿翁和俞志凌被判充军塞外,终生不得返乡,俞、柳两家后人,永世剥夺科考资格。柳家声誉扫地,生意也一落千丈,整个家族分崩离析,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只剩我这一脉还在钱塘,近些年生意才好转起来。至于苏老先生,虽然贵为天子座师,但当年科场案影响实在太大,为了以示公正,朝廷不得不将苏家贬谪塞北,直到老先生病故后,崔侍郎从中周旋,才得以返京。”

    陈利终于明白了:“难怪那俞雁秋这么恨你们柳家,这么看来,当年俞志凌确实是挺无辜的,无端被卷入科场案……”

    柳承思点头道:“家父生前最愧对的人,就是这位好友,所以在遗书中千叮万嘱,一定要找到俞家后人,善待之。十几年来,我屡次托人去塞北搜寻,却始终不得讯息,有传言说是被党项人打草谷掳掠而走,但具体如何,已不得而知,或许也已客死他乡……”

    柳笑侬问道:“当年阿翁真的不知道这是试题吗?”

    柳承思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你阿翁羞于启齿,不肯承认,但他至死都不承认买题,而且在遗书中多次陈词,以表清白,我想他当年或许真的不知实情,但即便知道真相,又能如何,人都死了几十年了。”

    陈利揣测道:“有没有可能是苏愈当年的政敌下的暗套,正好牵连了俞柳两家。”

    柳承思摇了摇头:“苏老先生从不朋党,也不结私,当年即便身陷科场案,但也没有官员落井下石,相反不断有大员为他求情。”

    “那或者是他挡了别人的升迁,出于私利下的暗手,我们可以这么考虑,苏愈倒台后,谁是获利最大的人?”

    柳承思皱紧了眉头,想到了一个人,但话到嘴边,却又摇了摇头:“在家父的书信中倒有提及过,当年进京赴考,礼部侍郎葛文泓对他多有青睐,不过也没给过什么指点,倒不能无端怀疑人家。”

    柳笑侬也说道:“葛老可是本朝大儒,担任礼部尚书二十余年,从无差池,也无非议,前几年才从朝廷致仕回江宁,在士林中声望很高,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葛文泓?葛老?”陈利好像哪里听过,但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