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雪地里跪着
周桐意紧闭双眸，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
这半月有余的日子里，她日日都梦见当初宋原舒带着先皇逃离，自己则被当做人质捉住折磨的日子，那恐怖的刑罚，日复一日地施加在自己的身上，每一次，周桐意觉得已经痛到极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可以更痛……
起初的时候，她还能咬牙撑着，因为她以为，宋原舒一定会来救她，一定！
她只要撑住，只要等到原舒哥哥来救她的那个时候，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日复一日仿佛永无边际的地狱中，渐渐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
那种绝望的感觉，周桐意至今记忆尤深。
原本，她已然将这段最黑暗的记忆死死地压在了灵魂深处，不敢轻易触碰，可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江山美人的抉择近在眼前，周桐意只觉得，那股熟悉的绝望感，就如同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自己整个地裹在其中。
无路可逃！
这才是周桐意最害怕的！
周桐意咬牙，努力将心头泛起的恐惧驱散。
上一次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绝望，可以放弃，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甚至，她还有府腹中的这个小家伙……
就算是为了他们，这一次，她也必须强撑下去！
方才周桐意呵斥小枝的时候，宫人们就已经很是带眼色地退了出去，只余下小枝和周桐意两人。
此刻，待到小枝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周桐意才扶着小枝的肩头，让她抬眸看向自己。
“小枝，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顾虑这些了。”周桐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在这宫中，我唯一能够信得过的，只有你了。我要你帮我打听一件事！”
“娘娘吩咐就是。”
小枝反握住周桐意的手，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最后的这段日子，她定要陪着她的小姐，好好地走下去！
周桐意示意小枝附耳过来，在小枝耳边轻声道：“你派人留意着些前朝的动静，若是有任何的不对之处，尤其是和边疆有关的，立即告诉我！”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小枝被骇了一跳，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却不但要她想法子留意前朝的消息，更是事关边关大事。
这、这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
周桐意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望着小枝，神色很是郑重地道：“此事危险重重，万万小心行事，不能被任何人察觉了！”
小枝见周桐意并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也正色颔首，答应了下来。
宫人之间自然有宫人传递消息的渠道，小枝素来为人亲和，又是皇后身边很是得脸的大宫女，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不知凡几，有意无意间打听起消息来，倒是比她方便的多。
只是事关边疆大事，众人大多讳莫如深，小枝也花费了近半月的功夫，才打探到了边疆的消息。
小枝本是恰巧出宫采买，回宫的路上路过宫门处时，看到几个小太监正在窃窃私语，隐约听到议论“周大将军”如何如何，便上前将人拦了下来，一番质问。
几人私下议论被人抓到本就很是心虚，见是小枝，更是讷讷不敢开口。
小枝一番威逼利诱，方才勉强撬开了几个小太监的嘴。
“你说什么！”小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低呼出声。
几个小太监恨不得上前将她的嘴堵住，连连求饶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小点声吧！若是被旁人知道是我们将这话传到了清辉宫的人耳中，我们兄弟几个都要被李公公活活打死的！”
小枝此刻满脑子都是方才听到的消息，见几个小太监吓得不行，沉声道：“你们放心，此事若是真的，我替皇后娘娘多谢你们，这是给你们的赏银。”
说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到处其中的银子递给几人。
又道：“但若让我知道你们今日所说有假，别怪我不留情面！”
几个小太监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拿了好处，忙不迭地又是道谢又是摆手说“不敢”。
小枝脑中乱糟糟的一片，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紧将此事告知自家娘娘。
不敢耽搁，小枝匆匆往清辉宫赶了回去。
周桐意的月份愈加大了，肚子已然高高拢起，就连翻个身都要宫人服侍着，整日里只能斜依在贵妃榻上，除了偶尔的散步，哪里都去不得。
小枝进了清辉宫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家娘娘，低声在周桐意耳边说了几句，她面色当即变了，抓着小枝的手，追问道：“此事当真？！”
小枝重重点头，“我回来的路上抓了各宫的几个宫女太监问过了，此事除了清辉宫，宫中暗中都传遍了！”
“可下了圣旨？”周桐意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若是还未曾下旨，尚且有回寰的余地，否则……
“没有！”
听闻此言，周桐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便焦急地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去求见皇上！”
“娘娘。”
小枝闻言，心中一急，忙劝道，“娘娘，您如今身子已经重了，可急不得……”
“不必再劝，快些，莫要耽误时间！”
周桐意此刻根本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模样，小枝无法，只能小心伺候着，扶着她往德政殿而去。
德政殿外，李公公亲自守在外面，远远见有人来了，正要上前呵斥，定睛一看，却见来人竟然是皇后娘娘，当即脸色大变，冲下台阶去，急道：“哎呦，我的娘娘啊！这雪天路滑的，您怎么亲自过来的？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奴才定然差人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哪敢劳烦您跑这一趟？”
“李公公，不必多说。”周桐意打断了李延福的话，沉声道，“本宫要求见陛下，公公去通报吧。”
“这……”李延福迟疑着，很是为难的模样。
周桐意挑眉，道：“怎么，李公公这是不愿意为本宫通报了？”
“不敢不敢。”李延福躬身告罪，苦笑道，“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正与诸位大人在离间商议此事呢，娘娘您看……”
李延福话未说完，但推拒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里间在商议前朝的事，周桐意虽然贵为皇后，但也不得干涉朝政。
李延福以为，自己讲话说到这个地步，周桐意自然也就会体谅了，却没有想到，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前朝的事！
听得李延福这话，周桐意略颔首，李延福微松了口气，以为她会就此自行离去，他也就不必为难了。
却不想，下一刻，周桐意竟然直直跪了下去。
“娘娘！”李延福被她这突入其来的举动骇了一跳，忙上前跪着想要将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娘娘您快些起来，地上凉。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老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啊！”
“都别碰本宫！”周桐意冷声呵斥一声。
李延福和周遭的宫人侍卫就是再如何焦急，也不敢再靠上前去，生怕周桐意一时激动，再作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事情来。
周桐意长跪于地，腰背挺得笔直，似乎是丝毫感受不到从膝盖处蔓延到周身的寒气一般。
“既然陛下政务繁忙，本宫不敢打扰，本宫就候在这里等着。”
“哎呦，我的娘娘啊！”李延福急得团团转，不敢动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要候着，这旁边自然有暖阁，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呢？”
见周桐意垂眸，丝毫没有反应的样子，李延福狠了狠心，劝道：“娘娘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腹中的小皇子着想才是啊。”
周桐意的眉梢微微动了动，但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是冷声道：“不必再说，本宫主意已定。”
听得周桐意这般的语气，李延福知道，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等到皇上肯见她为止了。
李延福此刻不知是该感慨皇后娘娘果然懂皇上，明白自己不逼皇上，皇上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她的，可就是这样的逼迫，却让李延福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寒冬腊月的，风刮在人身上都像是刀子似得，在这雪地中跪上个把时辰就能生生将人的双腿跪废了，更遑论是身子本就虚弱，还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了。
无奈之下，李延福劝不动周桐意，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只能提着下摆匆匆跑回御书房中，急声将外间的情景禀报给陛下。
宋原舒听闻周桐意在雪地中长跪不起，眉头不由地紧蹙，“她如今还跪在外面？”
“是啊，老奴什么话都劝了，娘娘却铁了心就是要长跪不起，老奴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宋原舒听闻李延福的话，目光透过搬开的窗棱，隐约能够见到一片茫茫雪色中跪着的那道身影。
天地一片苍茫之中，映得那道消瘦的身影愈加单薄，似是下一刻就会被漫天的雪色淹没吞噬了一般。
下一刻，宋原舒取过扔在圈椅背上的大氅，快步行出了御书房。
周桐意的身子本就虚弱，在雪地中跪了这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觉得一阵阵眩晕的感觉袭来，若不是她咬牙强撑着，只怕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不行，父亲和兄长们还等着她，她不能倒下！
这半月有余的日子里，她日日都梦见当初宋原舒带着先皇逃离，自己则被当做人质捉住折磨的日子，那恐怖的刑罚，日复一日地施加在自己的身上，每一次，周桐意觉得已经痛到极致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还可以更痛……
起初的时候，她还能咬牙撑着，因为她以为，宋原舒一定会来救她，一定！
她只要撑住，只要等到原舒哥哥来救她的那个时候，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在日复一日仿佛永无边际的地狱中，渐渐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
那种绝望的感觉，周桐意至今记忆尤深。
原本，她已然将这段最黑暗的记忆死死地压在了灵魂深处，不敢轻易触碰，可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江山美人的抉择近在眼前，周桐意只觉得，那股熟悉的绝望感，就如同一张密密实实的大网，将自己整个地裹在其中。
无路可逃！
这才是周桐意最害怕的！
周桐意咬牙，努力将心头泛起的恐惧驱散。
上一次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绝望，可以放弃，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还有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甚至，她还有府腹中的这个小家伙……
就算是为了他们，这一次，她也必须强撑下去！
方才周桐意呵斥小枝的时候，宫人们就已经很是带眼色地退了出去，只余下小枝和周桐意两人。
此刻，待到小枝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许，周桐意才扶着小枝的肩头，让她抬眸看向自己。
“小枝，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子，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顾虑这些了。”周桐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在这宫中，我唯一能够信得过的，只有你了。我要你帮我打听一件事！”
“娘娘吩咐就是。”
小枝反握住周桐意的手，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最后的这段日子，她定要陪着她的小姐，好好地走下去！
周桐意示意小枝附耳过来，在小枝耳边轻声道：“你派人留意着些前朝的动静，若是有任何的不对之处，尤其是和边疆有关的，立即告诉我！”
“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小枝被骇了一跳，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娘娘却不但要她想法子留意前朝的消息，更是事关边关大事。
这、这若是被有心人知晓了……
周桐意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望着小枝，神色很是郑重地道：“此事危险重重，万万小心行事，不能被任何人察觉了！”
小枝见周桐意并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也正色颔首，答应了下来。
宫人之间自然有宫人传递消息的渠道，小枝素来为人亲和，又是皇后身边很是得脸的大宫女，上赶着巴结她的人不知凡几，有意无意间打听起消息来，倒是比她方便的多。
只是事关边疆大事，众人大多讳莫如深，小枝也花费了近半月的功夫，才打探到了边疆的消息。
小枝本是恰巧出宫采买，回宫的路上路过宫门处时，看到几个小太监正在窃窃私语，隐约听到议论“周大将军”如何如何，便上前将人拦了下来，一番质问。
几人私下议论被人抓到本就很是心虚，见是小枝，更是讷讷不敢开口。
小枝一番威逼利诱，方才勉强撬开了几个小太监的嘴。
“你说什么！”小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低呼出声。
几个小太监恨不得上前将她的嘴堵住，连连求饶道：“我的好姐姐，你可小点声吧！若是被旁人知道是我们将这话传到了清辉宫的人耳中，我们兄弟几个都要被李公公活活打死的！”
小枝此刻满脑子都是方才听到的消息，见几个小太监吓得不行，沉声道：“你们放心，此事若是真的，我替皇后娘娘多谢你们，这是给你们的赏银。”
说着，解下腰间的荷包，到处其中的银子递给几人。
又道：“但若让我知道你们今日所说有假，别怪我不留情面！”
几个小太监早就被吓破了胆子，如今拿了好处，忙不迭地又是道谢又是摆手说“不敢”。
小枝脑中乱糟糟的一片，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赶紧将此事告知自家娘娘。
不敢耽搁，小枝匆匆往清辉宫赶了回去。
周桐意的月份愈加大了，肚子已然高高拢起，就连翻个身都要宫人服侍着，整日里只能斜依在贵妃榻上，除了偶尔的散步，哪里都去不得。
小枝进了清辉宫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自家娘娘，低声在周桐意耳边说了几句，她面色当即变了，抓着小枝的手，追问道：“此事当真？！”
小枝重重点头，“我回来的路上抓了各宫的几个宫女太监问过了，此事除了清辉宫，宫中暗中都传遍了！”
“可下了圣旨？”周桐意的声音都有些发紧。
若是还未曾下旨，尚且有回寰的余地，否则……
“没有！”
听闻此言，周桐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便焦急地道：“快，扶我起来，我要去求见皇上！”
“娘娘。”
小枝闻言，心中一急，忙劝道，“娘娘，您如今身子已经重了，可急不得……”
“不必再劝，快些，莫要耽误时间！”
周桐意此刻根本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模样，小枝无法，只能小心伺候着，扶着她往德政殿而去。
德政殿外，李公公亲自守在外面，远远见有人来了，正要上前呵斥，定睛一看，却见来人竟然是皇后娘娘，当即脸色大变，冲下台阶去，急道：“哎呦，我的娘娘啊！这雪天路滑的，您怎么亲自过来的？有什么事儿说一声，奴才定然差人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哪敢劳烦您跑这一趟？”
“李公公，不必多说。”周桐意打断了李延福的话，沉声道，“本宫要求见陛下，公公去通报吧。”
“这……”李延福迟疑着，很是为难的模样。
周桐意挑眉，道：“怎么，李公公这是不愿意为本宫通报了？”
“不敢不敢。”李延福躬身告罪，苦笑道，“娘娘来的不巧，陛下正与诸位大人在离间商议此事呢，娘娘您看……”
李延福话未说完，但推拒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里间在商议前朝的事，周桐意虽然贵为皇后，但也不得干涉朝政。
李延福以为，自己讲话说到这个地步，周桐意自然也就会体谅了，却没有想到，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前朝的事！
听得李延福这话，周桐意略颔首，李延福微松了口气，以为她会就此自行离去，他也就不必为难了。
却不想，下一刻，周桐意竟然直直跪了下去。
“娘娘！”李延福被她这突入其来的举动骇了一跳，忙上前跪着想要将人搀扶起来，连声道，“娘娘您快些起来，地上凉。您这是做什么？若是让陛下知道了，老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啊！”
“都别碰本宫！”周桐意冷声呵斥一声。
李延福和周遭的宫人侍卫就是再如何焦急，也不敢再靠上前去，生怕周桐意一时激动，再作出什么更加过激的事情来。
周桐意长跪于地，腰背挺得笔直，似乎是丝毫感受不到从膝盖处蔓延到周身的寒气一般。
“既然陛下政务繁忙，本宫不敢打扰，本宫就候在这里等着。”
“哎呦，我的娘娘啊！”李延福急得团团转，不敢动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要候着，这旁边自然有暖阁，何苦要如此为难自己呢？”
见周桐意垂眸，丝毫没有反应的样子，李延福狠了狠心，劝道：“娘娘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腹中的小皇子着想才是啊。”
周桐意的眉梢微微动了动，但却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是冷声道：“不必再说，本宫主意已定。”
听得周桐意这般的语气，李延福知道，他们这位皇后娘娘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等到皇上肯见她为止了。
李延福此刻不知是该感慨皇后娘娘果然懂皇上，明白自己不逼皇上，皇上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见她的，可就是这样的逼迫，却让李延福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寒冬腊月的，风刮在人身上都像是刀子似得，在这雪地中跪上个把时辰就能生生将人的双腿跪废了，更遑论是身子本就虚弱，还怀着身孕的皇后娘娘了。
无奈之下，李延福劝不动周桐意，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只能提着下摆匆匆跑回御书房中，急声将外间的情景禀报给陛下。
宋原舒听闻周桐意在雪地中长跪不起，眉头不由地紧蹙，“她如今还跪在外面？”
“是啊，老奴什么话都劝了，娘娘却铁了心就是要长跪不起，老奴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宋原舒听闻李延福的话，目光透过搬开的窗棱，隐约能够见到一片茫茫雪色中跪着的那道身影。
天地一片苍茫之中，映得那道消瘦的身影愈加单薄，似是下一刻就会被漫天的雪色淹没吞噬了一般。
下一刻，宋原舒取过扔在圈椅背上的大氅，快步行出了御书房。
周桐意的身子本就虚弱，在雪地中跪了这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觉得一阵阵眩晕的感觉袭来，若不是她咬牙强撑着，只怕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昏过去了。
不行，父亲和兄长们还等着她，她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