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个敌人
这是一个男人。
脸上画着蓝、红、黑、白四色油彩，看不出年龄大小。头上发髻高耸，插一根野鸡毛。身上穿着黑色曲裾长袍，右手拿着一把松柏树枝，左手提着一个铜盔，身高大概一米六五。
不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芈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实际上暗中提防。
对方在两米外站定，嗓音浑厚有磁性：“气息悠长，身形如弓，此非晕厥之兆，乃待机而动者也。先生意欲暴起伤人者乎？”
第一次听见这个时空的人说话，咬文嚼字很生硬，芈辐心中暗吃一惊：此人眼光毒辣，不仅发现我装死，而且察觉我蓄势待发。
芈辐睁开眼睛反问：“尊驾是谁？把我弄到此地意欲何为？”
晃了晃铜盔，对方同样反问：“先生名挈，未知是何姓氏？”
芈辐万万没想到，这只头盔居然是熊挈的！
占用别人的肉身，必然承受相应的因果，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姓氏问题很麻烦，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就更麻烦。
这个人是谁？是把自己当罪人押回秦国，还是送到赵国当俘虏？
芈辐脑海中飞速运转，权衡利害得失。
五千秦军覆没，可以瞒过别人，但是有两种人瞒不了：一是罪魁祸首赵军，二是附近的山民。
这人是否知道熊挈的来历？是个未知数。
只能赌一把，赌这个人不知道熊挈是谁！
“男子汉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熊氏芈挈，字辐。”
说假话的最高境界：九实一虚。
这个时空有身份的男人，称字不称名。比如说：项氏，名籍，字羽，从古自今都叫项羽。
芈辐据实而言，后面加“字辐”尾巴，对方只能称呼芈辐，称呼熊挈、芈挈就属于没礼貌，没教养。
“哈哈，故人豪气若斯，令人刮目相看！”
笑声未歇，洞外进来两人，让芈辐再吃一惊。
当先是个中年大汉，发髻高耸，青巾包头，身穿皮甲战裙，左肋斜插一把剑。
紧随其后是个青年人，约莫二十来岁，身穿赭红色曲裾长袍，左肋斜插一把连鞘短剑，左手还拧着一把剑。
肉身残留熊挈的记忆，对中年大汉很陌生，却认识这个年轻人！
此人叫赵危，比熊挈大一岁，今年二十岁。
十年前，熊挈和赵危一同在蕲年宫练武三年。
蕲年宫，乃是秦王政的宫室。
熊挈、赵危被选进蕲年宫，陪秦王政练武读书，似乎对他俩很信任，其实不然。
熊挈是昌平君熊启之子、秦王妃芈姉的侄儿，秦王政不能不给几分面子。
赵危，父亲赵竭是太后赵姬的侄儿，太后寝宫的卫尉，长信侯嫪毐的死党。
嫪毐是谁？传说胯下第五肢硬起来，能够拨动马车轮。太后赵姬试过一次之后就爱入骨髓，偷偷和嫪毐生了两个儿子！
十年前，秦王政还没有亲政，太后赵姬对朝政有否决权。
赵危被送进蕲年宫，陪伴秦王政练武读书，乃太后赵姬的命令。
秦王政九年（前238年），秦王政去雍城行冠礼，为亲政做准备。
就在这一天，嫪毐盗用太后印、秦王印发动兵变，要铲除政敌吕不韦，史称嫪毐之乱。
秦王政痛恨嫪毐，对丞相吕不韦也很不顺眼，于是命令昌平君熊启、昌文君熊喜干掉嫪毐，随即罢免吕不韦，启用嫡系赢缭当国尉、李斯当右丞相，开始兼并六国的宏图大业。
嫪毐被五马分尸，并株连三族。死党赵竭等二十余人被枭首示众，家眷被流放到蜀地。嫪毐和太后赵姬生的两个儿子，被装进麻袋砸成肉泥。
昌平君熊启，干掉了赵危的老爸赵竭，还把他的家人流放到蜀地。
一言以蔽之，芈辐和赵危之间，有杀父之仇、毁家之恨！
父亲赵竭被斩首，全家被流放，赵危是如何逃脱的？为何出现在这里？
芈辐暗中戒备，脸上云淡风轻：“十余年未见，危兄别来无恙乎？”
赵危一脸微笑：“拜令尊等楚系外戚所赐，我侥幸未死。”
芈辐没有辩解：“俚语有云，父债子偿。危兄意欲何为，请赐教！”
赵危晃了晃手中剑：“你有伤在身，胜之不武。昔日秦王政赐下此剑，我等形影相随习艺三年，尚记得此事否？”
芈辐这才发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赵危手中、腰间两把剑一模一样，原来是秦王政当年赐给熊挈、赵危的。
“待我伤愈之日，和你决一胜负！”
“壮哉斯言！”
赵危把剑递过来，芈辐接过扔到一边，扭头看着中年大汉，心中很纳闷：“此人为何面露杀气？”
中年大汉刚要说话，洞外传来女人娇喝：“水云寨总令主，前来探视嘉宾！”
水云寨？
芈辐脑海飞速运转，也没找到丝毫线索。
“等你痊愈之日，我等再来拜访！”
赵危冲着芈辐拱手长揖，拉着中年大汉快速离去。
片刻后，洞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和此前的怪人相似，只不过脸上没画油彩。
中年男人问怪人：“大巫，情形如何？”
芈辐有些惊讶：这个怪人居然是大巫！
大巫，在古代神圣而崇高，肩负祭告鬼神、祛除邪祟、看病施药的重任。
怪人微微躬身：“令主，一如危先生揣测，此人乃昌平君爱子，公子挈，字辐，秦王政所赐宝剑为证。”
春秋战国，王室子弟才能称公子。
熊挈是昌平君熊启的儿子，楚昭烈王的孙子，正宗的王室血统，所以对方改口称公子。
到了这种程度，芈辐不能继续装傻，躺在地上拱手道：“芈辐无能，断送王师，多谢总令主相救之德！”
总令主缓缓摇头：“救公子另有其人，伤势可有碍？”
芈辐故作悲戚：“丧师辱国，罪大及天，为秦律所不容。公子二字休矣，总令主直呼芈辐即可。肋骨微伤不足挂齿，待我采药敷数日便可。”
大巫满脸诧异：“公子通医？”
芈辐心头一动：对草药系统认识，要四百年后张仲景成人。
必须得到对方重视，否则无法扭转被动局面。
芈辐微微一笑：“医卜星相稍有涉猎，采药自救不值一提。”
这句话说得很大，有狂妄的嫌疑。但他是特种兵上尉，采药自救是野外生存的必备技能。
总令主神色一变，随即轻喝一声：“来人，上肉羹！”
随着人影晃动，进来三个露臂赤脚女人，两个年幼的搀扶芈辐靠坐，年长的端着一个大木碗给芈辐喂食。
芈辐早就饥渴难耐，虽然肉汤腥臭难闻，但他觉得是人间第一美味。
一大碗肉汤下去，芈辐精神好了很多，问出了心中困惑：“请恕我冒昧。赵危为何在贵寨？”
总令主没回答问题，肃然跪坐在芈辐面前：“令尊贵为左相，必然参赞军机。秦国先灭周，又灭韩，而今出兵赵国。天下大势若何，公子出身贵胄，当有以教我。”
刚说涉猎医卜星相，人家就要你算命。
芈辐没办法，双手掐诀装模作样，小心推敲说辞。
“世上之事，天意人心。赵王迁立身不正，丞相郭开居心叵测。地震干旱，天意已明。地中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人心不复有矣。秦国君臣一心，将士用命，大势不言自明。”
（笔者注：战国官职叫“相邦”，分左右相，没有相国、丞相一说。汉朝避讳刘邦姓名，才改称相国。为方便读者君，本文一律用丞相。）
总令主哂然道；“大将军李牧，惊世之虎将，外攻内守，未尝一败。以公子之论，赵国必败乎？”
“非败也。”芈辐叹息道：“一年之内，赵国必亡！”
总令主脸色大变：“公子既做惊人之语，可否屈居一年？”
芈辐心道：停留一年？明年春暖花开，秦军席卷而来，岂不自寻死路？必须尽快开溜才是！
想到自己需要养伤，芈辐伸出三根手指头：“以三个月为限，必见端倪。”
“甚善！”
总令主脸色稍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芈辐也拄着宝剑站起身来：“总令主，我外出采药疗伤，是否方便？”
“大巫相陪，无妨。”
总令主拱拱手，转身出洞而去。
大巫相陪，分明是监视，芈辐也不在乎。
从山洞出来，芈辐发现山洞在半山腰，洞口三米开外是悬崖峭壁。
想到这里是太行山腹地，芈辐仔细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地貌，心中顿时一咯愣。
悬崖下面西北方三角形小盆地，应该是后世八路军抗日分校——西井镇所在地，西北十五里就是著名的黄崖洞！
如今还没有西井镇，只有一些山洞、原始吊脚楼，裹毛皮裙的男子、穿着粗布罗裙的女子出没其间，像野人一般。
芈辐强忍伤痛下到山冲，很快找到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
看见大巫满脸询问之色，芈辐也不藏私，一一讲解药性和对症用法。
大巫躬身长揖：“水云寨乃赤狄后裔，先祖灭国逃入深山。总令主皋侑，我名仇陉。公子高义，授我救人绝学，乃水云寨恩人，请受我一拜！”
芈辐心头巨震：赤狄，炎帝后裔，传说被晋国所灭。
敬人者人敬之。
芈辐也还了一礼：“大巫不必如此！若非水云寨相救，我已命丧坠马涧。”
大巫仇陉闪身避开，不受这一礼：“救公子非水云寨本意，乃赵危相求抬回。”
芈辐大感奇怪：“我与赵危有仇，他岂会救我？”
仇陉看看四周没人，才低声说道：“赵危另有所图，公子千万当心！”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仇陉的提醒，没有超出芈辐的意料。
可是，赵危把自己这个仇人救回来，究竟有何图谋呢？
作者身份认证好麻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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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在两米外站定，嗓音浑厚有磁性：“气息悠长，身形如弓，此非晕厥之兆，乃待机而动者也。先生意欲暴起伤人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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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故人豪气若斯，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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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是个中年大汉，发髻高耸，青巾包头，身穿皮甲战裙，左肋斜插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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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身残留熊挈的记忆，对中年大汉很陌生，却认识这个年轻人！
此人叫赵危，比熊挈大一岁，今年二十岁。
十年前，熊挈和赵危一同在蕲年宫练武三年。
蕲年宫，乃是秦王政的宫室。
熊挈、赵危被选进蕲年宫，陪秦王政练武读书，似乎对他俩很信任，其实不然。
熊挈是昌平君熊启之子、秦王妃芈姉的侄儿，秦王政不能不给几分面子。
赵危，父亲赵竭是太后赵姬的侄儿，太后寝宫的卫尉，长信侯嫪毐的死党。
嫪毐是谁？传说胯下第五肢硬起来，能够拨动马车轮。太后赵姬试过一次之后就爱入骨髓，偷偷和嫪毐生了两个儿子！
十年前，秦王政还没有亲政，太后赵姬对朝政有否决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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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熊启，干掉了赵危的老爸赵竭，还把他的家人流放到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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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辐暗中戒备，脸上云淡风轻：“十余年未见，危兄别来无恙乎？”
赵危一脸微笑：“拜令尊等楚系外戚所赐，我侥幸未死。”
芈辐没有辩解：“俚语有云，父债子偿。危兄意欲何为，请赐教！”
赵危晃了晃手中剑：“你有伤在身，胜之不武。昔日秦王政赐下此剑，我等形影相随习艺三年，尚记得此事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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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伤愈之日，和你决一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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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危冲着芈辐拱手长揖，拉着中年大汉快速离去。
片刻后，洞口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和此前的怪人相似，只不过脸上没画油彩。
中年男人问怪人：“大巫，情形如何？”
芈辐有些惊讶：这个怪人居然是大巫！
大巫，在古代神圣而崇高，肩负祭告鬼神、祛除邪祟、看病施药的重任。
怪人微微躬身：“令主，一如危先生揣测，此人乃昌平君爱子，公子挈，字辐，秦王政所赐宝剑为证。”
春秋战国，王室子弟才能称公子。
熊挈是昌平君熊启的儿子，楚昭烈王的孙子，正宗的王室血统，所以对方改口称公子。
到了这种程度，芈辐不能继续装傻，躺在地上拱手道：“芈辐无能，断送王师，多谢总令主相救之德！”
总令主缓缓摇头：“救公子另有其人，伤势可有碍？”
芈辐故作悲戚：“丧师辱国，罪大及天，为秦律所不容。公子二字休矣，总令主直呼芈辐即可。肋骨微伤不足挂齿，待我采药敷数日便可。”
大巫满脸诧异：“公子通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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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辐微微一笑：“医卜星相稍有涉猎，采药自救不值一提。”
这句话说得很大，有狂妄的嫌疑。但他是特种兵上尉，采药自救是野外生存的必备技能。
总令主神色一变，随即轻喝一声：“来人，上肉羹！”
随着人影晃动，进来三个露臂赤脚女人，两个年幼的搀扶芈辐靠坐，年长的端着一个大木碗给芈辐喂食。
芈辐早就饥渴难耐，虽然肉汤腥臭难闻，但他觉得是人间第一美味。
一大碗肉汤下去，芈辐精神好了很多，问出了心中困惑：“请恕我冒昧。赵危为何在贵寨？”
总令主没回答问题，肃然跪坐在芈辐面前：“令尊贵为左相，必然参赞军机。秦国先灭周，又灭韩，而今出兵赵国。天下大势若何，公子出身贵胄，当有以教我。”
刚说涉猎医卜星相，人家就要你算命。
芈辐没办法，双手掐诀装模作样，小心推敲说辞。
“世上之事，天意人心。赵王迁立身不正，丞相郭开居心叵测。地震干旱，天意已明。地中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人心不复有矣。秦国君臣一心，将士用命，大势不言自明。”
（笔者注：战国官职叫“相邦”，分左右相，没有相国、丞相一说。汉朝避讳刘邦姓名，才改称相国。为方便读者君，本文一律用丞相。）
总令主哂然道；“大将军李牧，惊世之虎将，外攻内守，未尝一败。以公子之论，赵国必败乎？”
“非败也。”芈辐叹息道：“一年之内，赵国必亡！”
总令主脸色大变：“公子既做惊人之语，可否屈居一年？”
芈辐心道：停留一年？明年春暖花开，秦军席卷而来，岂不自寻死路？必须尽快开溜才是！
想到自己需要养伤，芈辐伸出三根手指头：“以三个月为限，必见端倪。”
“甚善！”
总令主脸色稍缓，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芈辐也拄着宝剑站起身来：“总令主，我外出采药疗伤，是否方便？”
“大巫相陪，无妨。”
总令主拱拱手，转身出洞而去。
大巫相陪，分明是监视，芈辐也不在乎。
从山洞出来，芈辐发现山洞在半山腰，洞口三米开外是悬崖峭壁。
想到这里是太行山腹地，芈辐仔细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地貌，心中顿时一咯愣。
悬崖下面西北方三角形小盆地，应该是后世八路军抗日分校——西井镇所在地，西北十五里就是著名的黄崖洞！
如今还没有西井镇，只有一些山洞、原始吊脚楼，裹毛皮裙的男子、穿着粗布罗裙的女子出没其间，像野人一般。
芈辐强忍伤痛下到山冲，很快找到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
看见大巫满脸询问之色，芈辐也不藏私，一一讲解药性和对症用法。
大巫躬身长揖：“水云寨乃赤狄后裔，先祖灭国逃入深山。总令主皋侑，我名仇陉。公子高义，授我救人绝学，乃水云寨恩人，请受我一拜！”
芈辐心头巨震：赤狄，炎帝后裔，传说被晋国所灭。
敬人者人敬之。
芈辐也还了一礼：“大巫不必如此！若非水云寨相救，我已命丧坠马涧。”
大巫仇陉闪身避开，不受这一礼：“救公子非水云寨本意，乃赵危相求抬回。”
芈辐大感奇怪：“我与赵危有仇，他岂会救我？”
仇陉看看四周没人，才低声说道：“赵危另有所图，公子千万当心！”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仇陉的提醒，没有超出芈辐的意料。
可是，赵危把自己这个仇人救回来，究竟有何图谋呢？
作者身份认证好麻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