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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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杀儿

    樊木选择了从南城府城卒手中逃离,也就说明了他已经默认承担下所有杀人的罪行,这让心一直悬着的樊老爷松了一口气。



    只是,见追赶出去的尚统领失落的空手而归,樊老爷又有了一些不安,生怕这个难以琢磨的樊木会适机潜逃回来,到时他樊府必然不得安宁了。



    不过,听尚统领一说樊木躲进了赤龙山深处时,樊老爷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历来有不少跑进了赤龙山深处,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结果皆是有去无回。虽然现在樊木不知从哪学来了一些邪术,有点能耐,但想必此番进山,也是凶多吉少。



    樊府经过樊木这么一闹腾,樊府下人便是连日在城中杀人的凶手这一消息,想必很快便会传遍赤龙城的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加上南城府会公开通报,届时樊府的名声定然会有所损失。



    只是,对于樊老爷而言,即便要背上一个管教下人不利的罪名,他也得认了。毕竟,他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将樊府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总算没有丢掉老祖宗经营了数百年的光亮门楣,他樊千还会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大财主,城民敬仰的大善人,不过是日后需要多花些钱财,更用心的装点一些门面罢了。



    三天之后便是新儿的满月之期了,樊老爷自然忧心忡忡。



    话说这樊木离开樊府也已经有两天时间了,因而在这过去的两天时间里,樊家少爷是滴血未进的。而身为他父亲的樊府老爷樊千,更是不敢靠近一步,他已经对自己这个极度不正常的儿子有些怕了。他甚至念想着,倒不如就此让他饿死在西厢房里算了。反正樊木已经给他偷回了一个婴儿,何不继续假戏真做下去,抛弃那个邪魔附体的儿子,把这个外人的儿子当作亲儿子来抚养,不仅对外能够合理的说辞,他樊府的百年基业也能有个稳妥的继承人。



    如此两全其美之策,樊老爷盘算了许久,终究还是难以决断。



    收留一个外族的子嗣来当作亲儿养育倒非难事,但若要他铁了心放弃真正的亲儿,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抉择啊。要知道,他樊千已经年过不惑,求子多年,终于能得偿所愿。他之前所做的那些掩藏,甚至不惜让樊木去杀人取血,无非是抱着一份侥幸的心理,希望儿子能够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恢复正常,好不辜负他多年来的期望。而如果就此放弃,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不仅得不偿失,更惹的一身的骚气。对于樊千这样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来说,如此赔本的买卖,是他那无比高傲的内心所无法承受的。



    不过,当下的现实,就是他樊千的亲儿子,樊府的大少爷,就是一个妖魔,不仅不能撑起他在世人面前的颜面,甚至可能毁掉整个家族的名望。



    对于樊千而言,这笔买卖,不仅前期血本无归,后期更是风险巨大。



    各方衡量之后,樊老爷必然需要做出最终抉择,那便是杀掉自己的亲儿子,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除了樊老爷之外,唯一的知情人樊木已经不太可能回来了。只要这个妖魔一死,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而樊府从此便可以恢复往日的平静,家业甚至可能会更加鼎盛。



    生意嘛,输赢难料,谁都不愿意经营赔钱的买卖。只是,人生难免有失利的时候,况且,樊府少爷已经有了一个极好的替代品,他樊千也不算输的太惨,只是少了一些血缘关系而已。不过,这无人知晓的绝世秘密,对于此时的樊老爷来说,并不那么重要了。



    樊千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循环着这些安慰自己的话,想要做出杀死亲儿样有背人理伦常的事情,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足够动容的说辞的。



    转眼,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南龙城。



    樊千正在书房里焦急的踱着步,希望深夜快些到来,他才能更有把握去铲平心头的梗。



    随着更夫敲响子时的铜锣,樊千抽出早已预备在抽屉里的匕首,藏在袖口之中,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快步前往西厢房。



    西厢房所在的樊府角落,门前已经许久无人打理了,枯叶落满一地,在霜白色的月光之下,显得有些凄凉。



    看到眼前的景象,樊千不禁连声感叹,想他樊府府邸庄严宏伟,装修向来以精致著称,竟也会有如此不堪入目的角落,而如今这西厢房,更是沦为不敢视人之地,实在让人伤怀。而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这樊府所谓的少爷,十足的妖魔。想到这里,樊千顿时咬牙切齿,对自己亲儿的怨恨更甚,恨不得马上除掉这个妖孽,以还他樊府荣光。



    突然,一阵阴冷的夜风吹过,扫动着满地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樊千本是满腔热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想不到那一腔烈火,竟被这微不足道的冷风给吹灭了,以至于他不由的打起哆嗦来。再想想这沉寂的深夜,惨白的月光,樊千更是冒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樊千虽然心计颇深,但并非一个胆大之人,被自己的念想吓得心里发麻的他,根本就无法想象樊木是该有怎样强大的胆量,才能在这间偏僻的西厢房里若无其事的生活着,甚至还守着一个嗜血的妖魔。



    樊千战战兢兢的挪步到西厢房门前,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看是否能听见里面的动静。只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传出,像是根本没有居住一般沉寂。



    “难道已经饿死了?”樊千想着,心里憋着的气松了一些。如果住在屋里的他的儿子已经饿死了,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也省的他动手了,毕竟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下得了出手嘞。



    樊千摘下别在腰间的钥匙,借着月光,小心的打开了门上的大锁。



    是的,西厢房房门有一把大锁,是少爷咬死第一位奶妈之后,老爷便吩咐樊木加上去的,并再三叮嘱樊木外出时,一定要把大锁锁上。当初加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擅自闯入,如今看来,这把锁也极好的保证了少爷不会逃出。



    随着房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声响,樊千推开门来到了屋内,屋外的月光也从门口延伸了进来。只是光线甚是柔弱,房间里的黑暗依然相当浓重,看不清楚任何物品。



    “樊儿,樊儿,你在么?樊儿……”樊千轻声细语的呼唤着儿子。



    其实,已经出生近一月的樊家少爷,依然没有自己的名字。起初时,樊老爷是打算等到满月之时,让深缘寺的坛德大师替爱儿赐名的,所以一直没有考虑为儿取名。事到如今,他更不可能费心给亲儿取个名字,只能用其姓氏来呼唤了。



    樊千低沉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回响着,显得有些缥缈,并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樊千顺着记忆里的痕迹,往房间中间摸索过去,烛台在房中的桌子上,只有点亮烛火,他才能看清房内的状况。



    突然,樊千脚下像是踢到了一块木头,发出了嘈杂的滚动声,顿时把他吓得不轻,瞬间退回到了门口的月光处,借着月色给自己壮胆。



    这时,在黑暗的深处出现了两点赤红色的亮光,就像两盏无风扰乱下的烛火,不会闪烁,也不会照亮黑暗。



    亮点朝着房门位置慢慢靠近过来,同时还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并且不时的会踢到脚下的木头,发出渗人的滚动声。



    “谁?谁在哪儿?谁……”樊千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本已身在门口,可以逃之夭夭,却因为双腿发软,浑身竟然都无法动弹了,只能无力的靠在门上,面色如同月色一般惨白。



    “爹爹……是你么?爹爹……”随着一声小孩儿稚嫩的呼喊声,亮点随即冲破黑暗,一个身影闪到月光之中,是一个全身一丝未挂的男孩儿,体长还不到樊千的腰部,却一把他拦腰抱住。



    樊千深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疑惑万分,更无所适从,唯有全身僵在那儿。



    “你是……樊儿?”樊千顿了顿气,声音颤抖的说道。



    “嗯……”樊千怀中的小孩儿坚定的回答道。



    樊千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不过仍然是满腹的疑问,于是便开始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孩童。



    从面貌上看,这名孩童确实与他樊千有几分相似,莫非真是他的儿子?可是,他的儿子出生还不足一月啊,怎么可能就会走会跑,还会叫他爹呢。虽然他已经见识过自己儿子异于常人的发育,但此时如此真切的展现在他眼前,依然是难以置信。



    “爹爹……我好怕啊。”孩童撒娇似的在樊千怀里抱怨道。



    樊千还没回过神来,更不知如何回答,却在下意识的抚摸着抚摸着孩童光滑的脊背,心里有些酸涩。他本是为杀儿而来,如今看到眼前这名如此可爱的孩童,竟完全心软了下来,之前的恨意也已荡然无存。他僵硬紧绷的肌肉渐渐变得松软,眼中泛起了泪花,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那张老脸显得十分无奈。



    “唉,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樊千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着自己,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更下不了手啊。



    “爹爹……我好饿……”孩童噘着嘴继续抱怨着。



    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的话,仿佛一道闪电一般劈中了樊千的脑袋,令他幡然醒悟。他的双臂抽搐了一下,一把将怀里的孩童推出了老远,随即发出了应声倒地的声音,并伴随着与木头碰撞的声响。



    的确,这名孩童确是他樊千的儿子没错。不过,无论他面相多么可爱,身型多么柔弱,都改变不了他就是饮食人血的妖魔的事实,他那双赤红色的双眼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樊千已经痛定思痛,绝对不可以被这妖魔伪善的外表所蒙蔽,必须当机立断,以绝后患才行。



    樊千露出袖中匕首,在月色之下闪耀着白光。他寻着那发出赤红色光亮的双眼,来到了儿子面前。也许樊少爷以为父亲是来安抚的,竟主动的想要投怀。



    只见樊千举起匕首,狠狠的扎了下去。



    随着一声惊声惨叫,血液飞溅而出落地的声音震动着樊千的耳膜,他的心同时也在滴血。



    樊少爷在地上挣扎着,黑暗之中虽看不清他痛苦的表情,但手脚与地面之间快速的摩擦声,说明了他还活着。



    樊老爷拔出利刃,准备再次刺下一刀,却扑了空。



    他的视线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来到了门口,看到一个浑身沾满血液,在月色之下发亮的身影冲出了门外。



    樊千快步的追了上去,心里更是慌乱不已,若不能及时的将其追回,之后可就要出大麻烦了。



    起初,他还能跟着血脚印追随儿子逃跑的方向。可是,到了后院,脚印便消失了。再看看四周,只有苍茫夜色,毫无动静。



    前面便是樊府祭堂了,樊千身为樊府老爷,一家之主,如此灭绝人性的杀子行为,若是让祖上先人遇见,定不会饶恕他的。



    无计可施之下,樊千只好返回了西厢房,点上了房中桌上的烛火。



    此时,房中的景象,带给他的震惊,是他无论在黑暗之中摸索多久都不可能想象得到的。



    整个房间之中,除了中间的一张桌子还立在地上,其余的家具全部被拆断。散落在地上凌乱不堪的各种木条,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咬痕,被撕扯下来的木屑,掺杂着大量的碎布,遍布房间各个角落。



    在桌子前方不远处,地上有一摊黑色的血迹,还有一串延伸到门外的血脚印。



    “唉,造孽啊……”樊千拍打着桌面,无奈的感叹着。



    樊千不知道儿子伤的如何,此时逃向了何方。对于接下来的事情,他无法预料,所以心里万分忐忑。



    他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只能向天祈祷,希望自己所生出的妖魔已经离开了樊府,或者被他刺了一刀之后,命不久矣。若能死在街头,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三天之后便是新儿的满月之期,届时必然宾客如潮,高朋满座,可不能出任何的状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