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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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冰冻封山无路走

踏一行雪印,洒一地热泪,斗一路严寒,齐益民老师孑然一人步行二十多里雪路,借着阴灰的雪光,不知摔了多少跤,冒多少次生命危险,子夜十二点才半死不活地滚到自己的**。

“人是那么的无能,生命又是那么的坚强。”齐益民老师在**揩『揉』着双眼。

“齐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当齐益民老师第二天十点多抱着肚子走到食堂时陆公鸡问他。柴火烧得旺亮,程又廷校长和三位老师正在烤火。

“我饿得不行了,有饭吗?”齐益民老师无力地挤到火边。“还是昨天吃的午饭,半夜十二点才滚到**。”

“我的天!我们刚来,什么都没有。”陆公鸡窜上窜下张罗。

“小陆,快点。”程又廷校长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关怀这个可怜的不争气的下属,“我来煮饭,你去准备菜,林老师,你烧好这个火,李老师,你力大,去搬几块石头另外烧个火炒菜。”一个抢险战斗小组各就各位形成了。

可齐益民老师完全饿昏了头,还在一个劲地催:“快点,我受不了啦。”在他眼中,那晃动的人影是烧火做游戏。

陆公鸡胆大地闯到别人的土里扒开雪偷了一蔸白菜,几根大蒜。

半个钟头后,齐益民老师居然可以狼吞虎咽饥不择食了,最后一口还没吞下去却哇的一声全呕吐了出来。尔后除了轻微的呼喘外一切皆不知了。

叫来医生胡『乱』把齐益民老师扯过来了。他眨了眨眼,竟眨出了四滴泪水,也眨出了别人的泪水和轻松。

“齐老师真可怜,在这儿像个孤儿一样,又适应不了这儿艰苦的条件。领导,你们是有权力的人,这个社会是权能通神,帮人家齐老师调一个好的地方。”李起墙老师在隔壁对程校长说,他很直爽,身材魁梧。

“哎,李老师,你有所不知,才来时我把他当宝。可这次考试比任何人都差,我跟县镇领导说,我们这里的塘太小,养不起这条大鱼,请为齐老师安排一个充分发挥他才能的好单位。可你想想,镇领导怎样说的?”程又廷校长咳笑着停下来,把李起墙、文甫正、简文益几位老师的胃口吊得很大,脖子伸得很长,眼睛睁得很圆。校长又『摸』出几根烟『插』入各人嘴巴内,自己还没衍上,三四个火种已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哈哈哈哈……”大家开怀大笑,只有齐益民老师在隔壁**尖起耳朵听着,他吊出来的是一颗心。

“镇里领导极为辩证,说这样的人谁也不敢要,文凭高,经验缺,牢『骚』多,难管理,好的单位不想要,差的地方不敢要,真高明。我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不能说。他自己不想办法就只能倒霉了。”程又廷校长扣掉烟灰,他的心也像烟灰一样轻松。

“我早就看出他不怎么样,果然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文甫正主任把嘴巴卷成一个喇叭吹着烟圈。

“那也不能一锤定音,要是你处在这种情形中,从一个非常富裕的地方考上重点大学,按理说要比在家乡更好才对,可结果来到这里。”李起墙老师摇头叹气。

“对,齐老师毕竟有真才实学,刚来时心里有想法,有强烈的不平和不满,工作上吊儿郎当,自暴自弃,在所难免。如果他想转来,一心一意扑在教学上,充分发挥积极『性』,我想那他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洞,任何人都抵挡不了,任何人也奈何不了。”

齐益民老师隐约听到这些,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他已体弱心衰到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了,幸亏恽湘萍老师像关爱自己的心上人一样护侍他,去冰雪底下翻寻去寒的草『药』,熬粥,慢慢调养,才又捡下一条『性』命。

最后一次会上,大家冷得发抖,老师们不断地踢脚,校长尽量简短地肯定了一年的伟大收获,有很大的进步。但总的还没有根本改变落后局面。最好的只有恽老师的数学拿了个十一名,在全镇二十多人班中挂了个中档。

全体老师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

“我们原以为齐老师会为我们争口气的,大学生,知识渊博,精力充沛,时间丰足。唉,看来实在是我们的同学基础差,智力低下,『乱』费了齐老师这样的人才。”程校长噘着小嘴停下来,似乎是故意让所有人玩味一下这句话的含义和份量,自己也反刍一下这句话的精妙和恰到好处。

齐益民老师眼珠放光地『射』视着老头子,他真想一个箭步跨过去让他再过二十年又成一条好汉。但随即泄了气,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心口砰砰『乱』跳,眼眶内滚动着泪珠。

“我是有责任的。”他心里想,“但又能怎样,不能伤我一根毫『毛』,损我一个铜板,别的还计较它干啥?”

齐益民老师心里有点苦痛,而更让他担忧的是一场罕见的冰冻,所有车辆行旅都封锁了,他三五天无法回家了。

时间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校长只交待了明年的开学日期。而这期的总结,发放通知书等一概都免了,等解冻了再说。

倒是齐益民老师成了个大问题,平路不能行车,坡路不能走人,又是那么远的回家路,反正一时三刻他无法回去。学校里的柴盐油米全已用光,呆在学校里只能饿死。

“这样的处境,班上考出个负数也是活该。”齐益民老师回到房子里愤愤地说。

“人面对自然和社会,真正连蚂蚁都不如。”齐益民老师石头般坐在桌板前,双手撑着脑袋,泪水漱漱淌下,“悔之晚唉,当初听从二姐夫的劝告,流浪一年几年肯定要比这好,至少不会落此悲惨境地。如今是有家不能回,妈妈呀妈妈,你辛辛苦苦地养育了你的儿子,却也心滋手软胆小怕事地坑害了你的儿子。”

齐益民老师定定地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什么都凝结了。他望着不能行走的路,伤心的泪水再一次涌出。

“看来我要在这破庙中过一个悲惨孤寂的年了。”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太阳啊太阳,人们是多么地赞美你和渴望你,难道你也昏愦到被人们的赞美和渴望层层叠叠包裹住了吗?你是这样依靠严惩和折磨弱者来炫耀自己的威严与伟大的吗?可咒的太阳,你会得到报应和天惩的,你迟早有一天会被群星和天宇摧毁的。”

齐益民老师伤心地胡言『乱』语,咒天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