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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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虎落平丘被子犬欺

第二十章 虎落平丘被子犬欺()

“也许这里并不如人们常说的那么艰苦,那么贫穷。”一梦醒来,齐益民老师自言自语,诧异昨天过得如此愉快,晚上竟睡得像死猪。太阳升起数杆高,挂在半空中了,一缕缕可爱的阳光辉进来,像客人一样欣赏房间里的一切。

“那是的,人们在你传我递之间,总习惯于有意无意不负责任地夸张,把好的吹得比天堂还好,神乎其神,让人做梦都向往;把差的贬得一『毛』不值,比在十八层地狱中还痛苦,使人一听就恶心。嗯,是那样的。”齐益民老师悠闲地看起书来。

齐益民老师麻痹了神经似的一晃过了两天,正疑『惑』学校还未上课时,精瘦矮小的程又廷校长哼哼两声笑嬉嬉跨进来了。

“校长,您一定很忙,我能为您做点事吗?”

“没什么。”程又廷校长轻描淡写,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且像个超一流棋手运筹了后面十多着棋的玄妙走法一样。那笑纹是雕刻上去永远抹不掉的。他掏出在别的地方早已绝迹的香烟,一屁股坐在**,兹巴兹巴抽着烟,使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微笑,他的思想,他要做什么。

“喏,齐老师,”他吐出一口看得见烟粒的浓烟,吞吞吐吐似有难言的**,然后相当老练地扫了周围一眼,突然受到了启示来了某种灵感,滔滔不绝地谈起房间里的一切,嘴皮子翻得唾沫横飞。

“校长,您说的真有趣,只可惜我不是女的。”

程又廷校长哑了哑,挂着的微笑收敛了一下,随即又淀开了。他又转移话题不厌其烦地褒赞齐益民老师身材的英俊,皮肤的白嫩。

齐益民老师被吹捧得坠入云雾里,不知他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难道他要为我介绍一个对象?”齐益民老师产生异样的狂想,想起母亲说的,媒人像经纪人做买卖一样既要把一对男女摄合起来,又要捞足油水。媒人总是谨小慎微,从夸奖赞美入手,给你戴个华丽的高帽子,贴个金光闪闪推辞不掉的标签,飘飘然失去理智失去判断,把你的心搔得痒痒的,恨不得早日成功。然后揩去油水,拿走礼品,花费金钱,再用落后婚姻的道德法则束缚你,使你永不得翻悔。你一翻悔就要人财两空,又遭人贬斥。

齐益民老师也记得廖婶经常讲西山乡这样的事,做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料。某某一位很俊的后生娶了个跛脚的女子为妻,又嘻嘻哈哈说一位二八闺女如花似玉却嫁了个半老的凶汉,使人爱听又哀叹惋惜不已。想到此,齐益民老师有点『毛』骨悚然地防备起滔滔不绝的程又廷校长,又不知如何应付这位不了解的顶头上司。

“校长,这些与工作毫不相干,真难以理解。”

程又廷校长像面临突然降临的异教徒一样愣了愣,又迅速装扮一位长者关怀的口吻:“齐老师,实在对不起,这里生活太艰苦了。”

“没关系。”齐益民老师毫无表情,“年底回家绝不会少一根骨头。”几天来餐餐青辣椒,已直翻胃口。

“程校长,这跟您无关系,应该说您是愿每一个人生活都美好的。”齐益民老师对程又廷校长的道歉莫名其妙地反感,冷冷地说:“我的到来忍受了一切,也原谅了一切,唯一不能原谅的,该诅咒的是倒霉的自己。”他暗淡的目光注视着窗外,窗外是埋着无数死鬼的『乱』坟地,山顶的天空中也飘来几朵阴霾的云。

沉默了一阵,程又廷校长眼睛滴溜溜转:“齐老师,你是位了不起的大学生,各科知识都是高水平的……”

“请您别卖关子了,单刀直入交待任务吧。别的大学生是很了不起,但我,”他顿下,苦笑着摇摇头,“我渺小得跟一根牛『毛』一样。”

“嗯嗯,对对,我最喜欢年轻人的直爽。”程又廷校长像是在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间小路上步履艰难的人发现了宽广平坦的大道,而且有辆正待启动的车子,疲劳中注入了神奇的兴奋剂,抬起头,提高声调眉飞『色』舞:“呵呵,年青人的优点就是多,求知欲强,工作精力充沛,易于变化,敢干革新,勇于挑重担……”

“您绕得我昏头转向了。”齐益民老师打断了程又廷校长的话,想起钓鱼的那块诱饵是怎样诱鱼上勾的,一种无形的压力向他袭来。

“要你说个屁。”他愤愤地想,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齐老师,这儿非常需要你这样专业水平高的数学老师,但你是多面手,学校决定让你改个行……”

“改行?”齐益民老师像被黄蜂蜇了一下弹跳起来。

“齐老师,”程又廷校长以极慈和的态度用手按下齐益民老师,“你也许一时难以理解,但这儿还从没有一位像样的英语教师。你英语根底扎实,定会得心应手。”他又掏出一支烟很轻松地吸着。

“教英语?您是说要我对那块已开好的地不要去下种,让它杂草丛生,而去开垦另一杂草丛的荒地?”齐益民老师吃惊愤恨,但发出的声音近乎哀求:“程校长,误人子弟怎么办?”

“好啦。”程又廷校长高兴地狠命吸了口烟,手很果断地从空中切下,“就这么定了,你教初一两个班和初二一个班的英语。”他眉飞『色』舞站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学校实在缺少老师,特别是英语老师,你要理解学校的苦处,也要支持学校的工作。”

齐益民老师僵尸般坐在床头上,喉结转不动,眼睛回光返照了一下,程又廷校长像得胜将军昂首挺身凯旋走了。

“真是祸不单行,人生捉弄人。”他一拳捶在**,“你认真苦练几年举重差不多了时,却像秋风吹掉一片黄叶一样安排你去挑担?教英语,如何下手?活如一个坠入黑洞里的人往前爬发现点亮光而忘掉了摔下来的痛苦却又掉入了更深的洞中。”

天空阴暗,似在配合某种玩弄人的超人的力量,山突兀得更高耸险峻。黑压压一层乌云像倒扣的铁锅遮住上空,一个昏暗的世界就这样形成了。没有一丝风儿,空气跟齐益民老师的血『液』一样几乎凝滞了,树叶凝固了,鸟儿绝迹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生命都窒息了。只任乌云越来越浓,愈来愈低黑。齐益民老师无力地倒在**,像进入了一个封闭了洞门的深洞,万念俱灰,只是微微地喘着气等待末日的到来。

“这就是你的命运……”齐益民老师紧握拳头擂向自己的胸口,好像擂向憎恨已久早就想痛击一顿的仇人,“倒霉的可耻的该诅咒的命运。”他诅咒个不停,不知在骂谁,也不知谁在骂。

齐益民老师完全麻木了。一连几天痴痴呆呆,冷漠地观察着这陌生破烂胆小的世界,除了莫名其妙吃几餐难以下咽的饭外,就是整天呆坐在房子里一条短了一只腿的凳子上,屋内阴暗『潮』湿的空气像浓稠的墨汁。身子的扭动形成难熬的举动。窗外,一层高一层的坟墓与他斗气地横卧在他不断衰变的视网膜上。当他的思维逐渐僵硬死寂时,它们却慢慢屈起,狰狞。邪恶的魔手渐渐伸出伸开,向天空散去,向矮小的窗口抓来,向他的瞳仁散开的眼中抓来。他“啊”的叫了一声,捏紧拳头往头上捶了一拳,跃入眼中的是一位头发逢『乱』脸『色』残白的老妪战巍巍地在山上一条两脚无法并拢的小路上拄着拐杖向坟墓边走来,脸如暴晒了多日的罗卜,穿着百纳衣。后面跟着位光着上身,皮肤乌黑的汉子。

“他们是什么人?去何方?去干啥?”齐益民老师禁不住涌出十万个为什么。

“我是怎么来这里的?这是哪里?来干什么的?”他终于昏厥在**,任凭时间的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