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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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与鼠为伍进陋室

第十八章 与鼠为伍进陋室()

从此齐益民就变成了齐益民老师,但他也变得头脑昏昏然,行为浑浑噩噩……

“我失去了一切,孑孓而行……”齐益民老师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挑着行李告别小婵舅舅家向那座庙堂学校走去。

庙里居然有了香火,一些穿着没有不打补丁的伢子光脚在『操』场上或走廊上走动,更多的是这棵小树下三两个,那堵墙脚下三五伙。他们像刚出洞的老鼠一样张望着,互相观看陌生的面孔,观看新奇的世界。

齐益民老师把行李放下,一个干瘪如柴的半老头子走来,看上去脸『色』蜡黄,从没吃过晕似的,腮骨突出,溜溜转动着两只老鼠一样的眼珠,嘴唇略翻着溥皱得如同两张癞蛤蟆皮,绿豆大的脑袋显得滑稽可笑,倒和短小的身材正相匹配。洁白的确良衬衫质地很好,裁剪很大,可惜披在黝黑的皮肤上不但不给人以好感,反而显得外强中干。

齐益民老师惊讶自己近来变得如此坏,心灵如此丑陋,总是把一切往坏处想。

半老头子微笑着走来,“你是新来的齐老师?”

齐益民老师点点头,抬头刻着呆板的笑容望着老头子。

“哦,啊嚏,齐老师。”他紧紧抓握着齐益民老师的手,“我们热烈欢迎你,这里正需要你这样有知识有才华的人才来兴教办学,改变穷乡僻壤的落后面貌。你的到来,犹如一股春风,给我们带来曙光和希望。这说明党和人民没有忘记这个落后的死角。”

“齐老师,我们西山中学欢迎你,欢迎你啊!”老头子哈哈地笑着。

“您是?”

“哦,忘了介绍,小姓程,是这里的老师。”老头子微笑着,像做了几十年哑巴突然可以开口说似的嚼叨起来:“我在这里整整工作了二十年。当教师是太艰苦了,嗯,啊嚏,但只要产生好感,有信心,也是有味的。真是苦在其中,乐在其中,特别是近年来重视教育,更有信心更有前途了。呃,虽然这儿条件艰苦,但学生比较诚实胆小,很好教的。嗯,不过由于闭塞,学生的见识少,思维迟钝,也许要花点力气。呃,呃,这儿教师比较纯朴,待人热情,你很快就会相处得很融洽的,呃,呃……”

老头子尽力捂住嘴巴,结果还是‘啊嚏’一声把手冲开了,他很满意这个举动,微笑着松了口气。

齐益民老师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他认为这是在愚弄自己:“难道我一来就该他大道理小道理上堂生硬的政治课?有什么了不起?我不再是受教育的小学生,谁愿意呆头呆脑由你胡扯告诫?”

一种强烈的疲劳感向齐益民老师袭来。

“程老师,”他瞟了他一眼,带着一种进入沙漠腹地,发现的是一小块无济于事的绿洲的怅惘,似乎是自语:“校长呢?我有房间吗?”

“呃,也许老年人爱叨唠,学校的工作暂时由我负责。”他非常满意这种聪明。

“您就是校长……”齐益民老师心里诧异,“长字号的人都这个样子,是劳累的结果?还是天生的这般身材?”

“有眼不识泰山。”齐益民老师病急『乱』投医,想把自己拉出尴尬。

“齐老师,不要这样说,都是平民百姓,普通老师。能与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共事,我感到很高兴。”他呵呵大笑,领着齐益民老师穿过一间学生正在打扫的教室。

“齐老师,委屈你一下,这地方太艰苦,又最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他瞳孔放大,好像打开两扇古老的窗子,望了齐益民老师一下,掏出不知从何拾来的一串铁锈片,取下一片强行粗野地把锈锁打开,而不管锁的唧唧呻『吟』。

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扑鼻而来,要把一切扑灭,包括微有的一点热情和生命,齐益民老师进退两难:“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求学求知的终点站?难道奋斗者的目标居然是不堪设想的囚房似的阴湿和黑暗?”他紧蹙眉头想。

“就是这间,真不成样子。”程校长语调平静得像家常便饭。

齐益民老师一只脚跨在门内,一只脚跨在门外,永远不可能进去,也永远不可能出来似的,就如一只被夹子夹住了脖子的鸟儿。

“齐老师,我去找几个学生帮你打扫一下。”程校长歉意地说,又说了一通委婉的话走了。

齐益民老师摇头,摇得像一个审判台上判了极刑的囚犯,唯一的结果是任人宰割,而这一切的根源是刻苦求学上大学。

五只大耗子游行示威般从墙洞里钻出来,招摇过市通过房间。看到齐益民老师,都跷起尾巴,耸立耳朵,横眉竖眼愤恨他侵犯它们的乐园。闻到血醒味,饿昏了的蚊子开始发挥它们的空中优势,嗡嗡嗡叫着唱着:“我——们——有——了——新——的——猎——物——新——的——美——餐——”墙角上一层层的蜘蛛网开始颤动。

窗外的山坡上是一片横七竖八的『乱』坟,很拥挤地躺着,形成一个寂寞而压抑的大合唱,唱着千古的历程。

几个小家伙在门外贼头贼脑地张望,良久,确认他并不是一个可怕的怪物之后,拿着扫把灰斗溜进来,哑巴一样打扫垃圾。

齐益民老师默默地望着他们小心谨慎又急急忙忙地打扫房间,产生无限的自卑和后悔。

“把我扫出去。”齐益民老师在心里狂喊,掀起的臭气更加难闻。

狼狈不堪地打扫了几灰斗垃圾后,他们一窝蜂地溜了,只剩下他这块最大的垃圾。

“我的天,这就是我生活的小天地,竟这么糟这么脏,怎么生活下去?”齐益民老师恶心地想,还得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