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 一代帝王魂销梦断(终结篇 )
元嘉三十年二月二十日,严道育的二婢被押解入京。
牐牰宫由前些日子的一片紧张备战气氛转入了战前的短暂安宁。太子刘劭召来了亲信张之、任建之、陈叔兒和詹叔兒等人,问他们部署好了没有。太子的心腹队主陈叔兒立即回答说依太子殿下意,已经部署好了平素所蓄养的二千余人,时刻待命。近年来,刘义隆鉴于屡屡有人打着彭城王义康的旗号谋反,且诸兄弟又握有重兵,这总让他感到不能安宁,于是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最亲近的骨肉太子身上。因此至今已为东宫配置军队万余人,这与皇家羽林军力量相当。陈叔兒所说的二千人,就是从这万余人中挑选出的精兵。
牐犜诘玫匠率鍍旱热丝隙ǖ幕卮鸷螅太子的眼中放射出阴骘的凶光,他果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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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犓婕刺子返身入内,在书斋中铺开一纸,仿着皇上的隶体拟写诏令:
牐牎奥承隳狈矗你黎明时率众入台守卫宫阙!”
牐犅承阌肫湫致乘一年前从北魏南逃,太子声言鲁秀谋反易于让人相信。写好伪诏,太子得意地看看张之、陈叔兒等人,诸人立即加以赞赏:
牐牎叭绯鲆徽蓿”菹鹿ψ蛏詈瘢 痹谒较吕铮他们就称太子是“陛下”。
牐牎拔抟凰科普溃陛下!”
牐犔子得意地笑了。太子的得意,既是得意于模仿得逼真,又是得意于自小皇上令自己苦练王羲之隶书——因为皇上自己最推崇王羲之也苦练王羲之体——而如今真的派上了大用场!如果没有这么几个字,要想“行大事”,还真难呢!
牐犛辛宋壁,就有了入台城的通行证。随后太子又令人叫来统领二千精兵的幢主、幢副和队主、队副,预先加以部署,称遵皇上诏令今夜入宫有所收讨。
牐牭搅艘拱耄太子让膳食房把所备酒肉分赐给二千精兵,同时让各幢主、副和队主、副等人到殿内集中夜饮。在这一过程中,太子说笑着依次为每个人斟上酒,鼓励他们今夜卖力。
牐牴了二更,太子又召来东宫主要官属:太子中庶子萧斌、左卫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以及左积弩将军王正见。诸人已经齐集,太子挤出几滴泪,对他们说:
牐牎爸魃咸信谗言,将行废黜,但自省无过,不能蒙冤;明晨将行大事,望诸卿尽力!”
牐犓蛋眨太子又遍拜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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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牎靶写笫隆保原是一个典故。春秋时,楚成王将立商臣为太子,问令尹子上,子上说商臣蜂目豺声,为人残忍,不该立,但成王不听,最终立了商臣。其后成王又想废黜商臣改立商臣的庶弟职为太子。商臣听说后还不能证实是否确有其事,就问其傅潘崇,潘崇建议可宴请太子姑姑江芈却不要礼敬她,或许可以知道是否确有其事,商臣依计行事。江芈被请却不被礼敬,备感羞辱,就骂商臣:“蠢猪!难怪君王要杀你而立职!”事既得到印证,潘崇问商臣:“若立职,能侍奉他吗?”商臣答:“不能!”“能逃亡吗像公子重耳那样?”商臣又答:“不能!”最后潘崇问:“能行大事吗?”行大事,即弑君。商臣略顿,说:“能!”其年冬十月,商臣率领太子宫武装包围其父成王宫殿,成王请求再吃一顿熊掌然后就死——熊掌难熟,成王希望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商臣不听,成王不得已自缢而死;商臣即位,是为楚穆王。
牐牎白怨盼薮耍愿殿下三思!”左卫率袁淑正色说道。
牐牼谷挥腥朔炊裕刻子立即变了脸色。挨着他站着的张之随即拔刀出鞘。中舍人殷仲素见势不妙,忙对袁淑说:
牐牎翱髑涫於凉攀椋撼穆王曾行此事。”
牐牎俺际谭疃宫,常思效力;今既忧迫无计,当竭身奉令!”吓白了脸的萧斌也忙表态效忠太子。
牐犜淑豪不畏惧,厉声斥责萧斌:
牐牎扒湟晕殿下真要这么做吗?殿下幼时曾患风病,现在大概是旧病复了!”
牐犔子幼时曾一度外感风邪,精神错乱。太子闻言更怒:既怒袁淑揭己之短扬恶于众,又怒其执迷不悟阻己大事。于是他就斜着眼睛看着袁淑,问:
牐牎笆碌背煞瘢俊
牐牎暗钕律砦太子,处不疑之地,何忧不成?然而事成之后,以子弑父,以臣弑君,也将为天地所不容,大祸也将接踵而至,那可是皇家的大难啊!若真有此谋,愿殿下急断此念!”
牐牎按耸呛蔚仁拢怎可说罢就罢!”太子亲信詹叔兒上前拉着袁淑的衣襟,阻止他。
牐犚笾偎亍⑼跽见等见势,也忙上前劝阻袁淑。随即,太子吩咐左右分别赐给萧斌、袁淑等人袴褶,又令主衣官从库中取来锦缎,剪裁三尺为一段,再从中裁开,分给萧斌、袁淑及张之、任建之等人绑扎裤腿。随后袁淑回到左卫率省,绕床踱步,直至四更才上床就寝。
牐牰月二十一日凌晨,建康城弥漫在一片茫茫的江雾之中。台城内外,一片寂静。整个建康城,都还笼罩在江雾覆盖下的睡梦中。
牐牬耸保东宫却处于一片忙碌之中:二千将士都在穿甲衣、备战马,配备戈矛剑戟。与此同时,太子刘劭也已装束好了自己:他穿上了始兴王刘濬几年前为他特意打制的银铠,然后又在外面套上了常日上朝时穿的朱衣,以图掩人耳目。
牐牬一切准备就绪,太子坐上了两箱饰以金锦和黄金、涂饰五彩的画轮车——这也是他往日上朝时所乘的一种牛车。太子与萧斌共载,卫从仪仗一同往日。
牐犔子的车队已经行驶到了东宫西门奉化门,但前去催促袁淑的卫兵还没有来;太子急了,他担心因袁淑而节外生枝,就又令亲信任建之亲自去催。任建之到了左卫率省,只见那卫兵正在用力拍打大门,继而又去用力拍打窗子,拍打的声音“乒乓”地响,震得树上的宿鸟扑棱乱飞。任建之又凑过去看,这才见袁淑趿拉着鞋慢腾腾地来开门,衣衫不整。
牐牎翱煲坏悖不要让殿下动了真火!”因太子对袁淑没有好脸色,任建之对他也就没有了好声气。
牐牴了老半天,袁淑才不急不忙地来到了太子的画轮车旁。太子催他快上车,他却愣着问:
牐牎暗钕抡嬉行大事吗?”
牐牎翱焐希』狗匣笆裁矗 碧子再次动了怒。
牐牎叭粽嫒绱耍下官不能奉命!”袁淑一动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旁。
牐牎盎广蹲鸥墒裁矗 碧子对张之使了一下眼色。
牐犝胖拔刀上前,一刀砍断了他的左臂,二刀砍断了他的脖子。可怜坚贞不屈的袁淑就这样命丧奉化门外老槐树下!
牐犝胖边擦拭着刀上的血污,边自语说:“权当练练手。”
牐犈阕在太子身边的萧斌看着老槐树下袁淑的断臂、头颅和残缺的身躯,全身不由自主地瑟瑟抖。太子轻蔑地看看他,也未多加理会——开场就抖成这样,大戏还在后头呢!
牐犔子的画轮车已经行驶到台城东门万春门外,但时间还早,台城的大门还没有打开。任建之、詹叔兒等人所统领的二千精兵在后相隔一箭之地,以免簇拥到门前让人生疑;越来越大的江雾,也起到了天然的屏障作用。
牐犑奔浞路鹉固住了。太子等得不耐烦了,走下车来。
牐牎盎褂幸豢獭!闭胖宽慰太子。
牐犔子又上了车,继续等待。这一刻,比一年还长。
牐犞沼冢城门开了。
牐犔子的仪仗队像往常那样不露破绽地正常进入了万春门,但后面那支长长的队伍着实让还不很清醒的守门将士摸不着头脑。依照惯例,东宫卫队不得进入台城。于是守门将士大声喝止。
牐牎笆苴,有所收讨!”太子不得已拿出伪诏在门将面前晃了一下。
牐犆沤一看有皇上的手诏,它又握在太子的手中——谁都知道太子的东宫兵就是为了保卫皇家的,就不能不信。这也就是袁淑先前所说的太子是“居不疑之地”。
牐犔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张之等挥挥手,示意后面紧随的队伍快快入城。这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张之也向后面一挥手,未多说一句话,后面的军队见了,也不呼叫,甚至听不见一声言语一声咳嗽,两千人的军队就像江水一样一阵阵涌入城门。
牐犝胖、陈叔兒等数十人快马驰入内城云龙门、东中华门及帝所居斋阁,他们各自刀剑出鞘,进入太极殿。太极东堂一片寂静,张之立即率领十多人直奔帝所居太极西堂——合殿。
牐犇翘煲雇恚刘义隆让尚书仆射徐湛之留宿禁中,仍在和他商讨立嗣事宜。为了防止事情泄露,徐湛之刚刚还在持烛绕着回廊细细查看。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天已蒙蒙亮了,但一切都还笼罩在江雾中,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宿卫的将士也都沉睡在梦境中——三十年来,宫禁从没有生过任何需要动用武力的事件,这个夜晚当然也不会例外。可是,今夜偏偏是个例外:已经逼近的张之等人像一只只猫一样步履轻缓,刘义隆等人都没有觉察出有丝毫动静。
牐犔ㄉ系闹蚧乖谌忌兆拧a跻迓≡谄1怪写蜃抛詈笠桓龊乔罚受皇上的影响,侍坐的徐湛之用手遮住口,也跟着悄悄打了一个呵欠。
牐犕蝗唬大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率先闯进一个人影,然后是两个、三个。在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的同时,刘义隆只担心有人会窃听,于是出自本能地随声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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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犓的话音刚落,张之等数人已经飞快跑到了他的面前,个个手提刀剑,他们的影子被烛光放大了投射在墙壁上,一个个如阴森森的厉鬼。率先冲在前的那个士兵见了皇上,心中一阵胆怯,向后退缩了一步;张之见状毫不犹豫,提刀直上前。
牐犃跻迓≌獠乓馐兜酱笫虏幻睿但扫一眼身边,除了卷轴外别无他物,于是在匆忙之中哗啦一声把几案上的纸墨笔砚掀落地上,举起几案来抵挡。那张之出手凶狠,一刀砍下,刘义隆紧握几案的四指被齐刷刷剁下,几案随即落地,砸在刘义隆自己的脚上。刘义隆瞬间失去了知觉,只觉得有许多人涌进来,自己也来不及叫喊,就看到张之又是一刀向自己砍来……
牐牽闪一世君主,瞬间殒命倒地!
牐犓氖七岁的刘义隆的鲜血喷溅在地面的卷轴、几案和张之的战袍上。随着高大的身躯的倒下,他一生收复关、河的宏愿也像轻梦一样破灭了。当年卧病的时候,他是希望他的虎虎生风的太子将来能够继续完成他的宏愿,但没想到的是,破了他的梦的,恰恰是他当年寄予厚望的太子!
牐牼呆了的徐湛之先是愣在那里,待看清了张之的面目,他这才知道是太子弑逆。见皇上被弑,他立即转身向北门跑,可北门牢牢地闩着,一时打不开,紧追而来的陈叔兒一剑刺穿了他的后背,徐湛之也命赴黄泉,时年四十四。
牐犔煲丫亮了。
牐牻雾越来越浓,太极殿内还没有被吹灭的烛还在微风中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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