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彭城王取代王弘任司徒
在谢灵运因为仅能侍奉皇上谈赏诗文得不到重用而心怀怨愤,怨愤渐渐形于辞色的时候,担任着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的王弘,他的感觉又是如何呢?
这时候,朝中受重用的,除了王弘,只有其弟王昙和侍中、中领军殷景仁了,——王华已在上个月病故。.王华病亡以后,王弘兄弟都感到了位极人臣,任遇过重,惩此前徐、傅等震主之威,他们因此而深感忧虑。
这正是前人所谓“位卑有沟壑之忧,位高有危殆之惧”。
不久,平6县县令成粲,一个素不相识的局外人,给当今宰相——司徒、录尚书王弘寄来了一封劝退信:
“势之所处,非亲不居。因此周之宗盟,异姓为后,朝权之要,任归二南,此前代之典范,当今之明辙。明公位居宰辅,天下俱瞻,劳苦夙夜,义同吐握;而总录百揆,兼任京畿,功实盛大,无人能比。然而天道贵谦,宜思损抑。彭城王德才兼备,帝之贤弟,宗本归源,所应推先,宜入主朝政,辅佐圣皇;竟陵王、衡阳王春秋已长,又宜出据列蕃,齐光鲁、卫。明公高枕论道,协理阴阳,则天下和平,灾害不兴,福庆与大宋升降,享年与松柏长久,名垂万代,岂不美哉!”
成粲敬告王弘如今功劳巨大,就应该考虑谦退,以便安度晚年——言外之意是什么当然很清楚了;而陛下之贤弟彭城王德才兼备,应该入主朝政,另外两位皇弟竟陵王义宣和衡阳王义季年已渐长,也应该出据藩镇,做国家的拱卫。如果能这样的话,那么就会天下太平,灾难不生。
小小县令,却是一个颇有见识的人,当然,他也是以古为鉴。
接到成粲的来信之后,王弘更加惶恐:身处要地,不仅仅王氏兄弟自感不安,天下之人也因此震惧!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次日一大早,虽不是朝会的时候,但王弘已恭候在太极殿前。在拜见皇上之后,他先从竟陵王义宣、衡阳王义季两位皇弟年龄已大应出据列蕃说起,然后又盛赞彭城王义康的道德、才干,应入京辅佐,最后才说自己年过半百,病魔缠身,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对他的建议,刘义隆只是说尚须时日,眼下不烦以此为虑;对他的求退的话语,刘义隆只是劝慰一番,并未认真看待此事。
元嘉五年春,大旱。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把天象气候的变化和人事的吉凶联系在一起。像许多朝廷要员一样,王弘也认为天降灾害,是上天对人世权力失据、触犯上苍的一种惩罚——所谓“权力失据”就是他们兄弟占据了原不该占据的位置。于是,诚惶诚恐的王弘再次上表,引咎退位:“阴阳不调,亢旱成灾,秋无严霜,冬无积雪,疾厉之气,弥历四时”,这都是因为“政有失德,咎征必显”,“寇窃非据,谪见于天”。
刘义隆接了表疏之后,王弘又面辞,态度坚决,刘义隆拗不过他,只得稍准其意:降他的侍中、录尚书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但这样的降职并不能令他满意,因为这并没有触及其痛痒:他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徒、扬州刺史。
平6县令成粲的进言,是要皇弟彭城王刘义康回京入辅,劝司徒王弘功成身退。王弘惩徐、傅覆亡之鉴,借亢旱之灾上表求退,皇上虽部分恩准,但很有限:彭城王仍在荆州,王弘仍是宰辅。
几年前,左光禄大夫范泰在徐、傅当政时,因准备上书皇上建议恢复庐陵王爵位而遭到儿子的反对,其事未成。如今,范泰年事已高,但耿介之气未改。在家人的陪伴下,他不顾高龄,驱车来到王氏府邸。见范光禄来访,王弘快步恭迎,亲扶范光禄轻缓下车。
才落座,一向直言的范泰也不绕什么弯子,始一言,就直奔主题:
“天下事众,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应当深思降抑。彭城王,帝之次弟,应征还入京,共参朝政。”
范泰的来访,并无什么新意,但言简意赅。也许,重要的是,不在于范泰带来了什么,而在于范泰的亲自到来。这再一次使王弘不能安坐。王弘再一次上求退表,以为当今旱灾之因,是“宰辅之失”,故“上天谴之”,又引经据典,力请陛下使彭城王回京入辅:
“异姓为后,宗周之明义;亲不在外,有国之所先。”周王朝是后世的典范:周公、召公辅政。
刘义隆先是坚决不许,以为“王公体道渊虚,明识经远,使朕安居垂拱”,现在王公固辞,贤相离位,岂不是告示天下朕之不德吗?后来见王弘求退心切,反复至于再三,于是不得已,刘义隆这才下诏,“敬从司徒之所请”,然后召彭城王义康回京入辅,参赞机务。
元嘉六年春,彭城王刘义康告别了镇守三年的江陵,回到京都,代替王弘任司徒、录尚书,兼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与王弘共辅朝政;王弘复任侍中,兼扬州刺史。
彭城王回京以后,接替他的又是谁呢?
按照先帝遗言,荆州是国家根本,不可使外姓居之。这样,继任的,依兄弟行次,就该是皇上的五弟、年仅十七岁的江夏王义恭了。江夏王自幼受先帝宠爱异常,他虽也涉猎文史,但那养成的骄奢之性,对一个镇守国家重镇的主帅来说……这让刘义隆颇费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