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世界:人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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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寒晓学院(二)

现在的时刻理应是黄昏,可是在寒晓城的地界,却早已陷入深沉的夜幕中,因此外面的人也是稀稀拉拉的,给人一种别样的压抑。

    村子名为枯垢村,这样的名字首先就不会给人留下好的印象。而实际上也正如其名,村子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处不在地体现出它的简陋、原始与毫无生气。不同于腹地城市建筑的精巧,枯垢村的房子都极其低矮且粗糙,最高的旅社也不过两层。许多建房的木材甚至没有经过加工,直接就是伐下的树干并排绑札立起来就是墙了,这样必然会留下大量的空隙,既不隔音,也不防风。这也是无奈之举。由于常年强劲的极地风,使得这里的树木树干几乎都是弯的,适合用来建造房子的直木根本没有。难以想象在这样的屋子中,该怎样生存生活。

    借着好奇,我偷偷窥探了几间顺路的房子,可是却通通空无一人。

    进入旅社,看到了它的内部构造,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的人们,都是生活在地下的。由于极度的严寒以及合格的建筑材料的匮乏,地上根本不适合人们生存生活。而在地下,由于土壤岩石有一定的保温隔热作用,反而成了村民们日常生活作息的主要场所。地上的那个房子,一般只用于存放少量不值钱的物资,或者干脆仅仅起到一个标定位置的作用。

    “像墓碑。”这是风雷对它们的评价。

    旅社的一楼仅一个前台,一张长桌与几个服务生,负责接待进来的客人。通往二楼的楼梯被封锁着,服务生介绍说,二楼是存放食物的地方。在这种极寒的气候条件下,食物即使露在外面也变质得很慢。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我们踩着简陋的石阶,来到了地下大厅内。地下大厅倒并非想象中那样阴暗潮湿,反而相当地宽大亮堂。休息的房间就环绕在地下大厅的周围,用的是没有窗户的石门,所以隐私倒也能够得到保证,只不过从里面也没法看到外面的情况。

    大家都去安置自己的房间了,而我和千山的行头都放在个人域中,倒是省去了这些麻烦事。我们坐在大厅的餐桌旁,等待着大家一同出来就餐。

    “你认为合理吗?”千山忽然问我。

    “什么合不合理?”

    “在这种自然条件下,生活在这里的人会自然地形成这样的生活方式吗?”

    千山忽然问出这样复杂的问题,我一时半会儿无法给出答案:“没有现实世界的案例作为参照,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首先,这样的环境就不应该存在。”

    我没有仔细说明,但千山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首先,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的严寒气候中是显然不可能有树木生长;其次,在现实世界中,极昼与极夜的时间与地域是不断变化的。而第二世界中,极夜却是静态而永恒的。这两者的区别,决定了无法从现实中找到一个相似的案例来判别它的典型性。

    千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这样的条件下竟然还有人定居,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世界,有太多刻意的痕迹了。”

    “别想太多,本来就是个游戏而已。”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千山当即否决道。

    “为什么?你既然都已经发现这么多违背常识的地方了。”我反问道。

    “常识?”千山忽又露出那争辩的语气,“什么叫常识?假如,你本来就生活在这个世界,对这里的一切都早已习惯,当作理所当然,并用了一些‘貌似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这个世界的现象。这些,是否也叫常识?”

    不等我反驳,千山自顾自地往下说:“再假如有一天,你到了那个所谓的‘现实世界’,发现那里的许多现象与这个世界不同,违背了这个世界所谓的‘常识’,难道就要认为,那个世界就是假的吗?”

    我实在无法同意他的理论,可是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观点。本这种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的问题本来就很令人头疼。要扭转千山的观点便更加不容易。

    其实,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初,也遇到过千山这样的困惑。但那是因为起初我完全失忆,且第二世界带来的感官体验又过于真实的缘故。我也是通过渐渐的恢复了某些回忆,利用常识将两个世界区分开来的。但我不明白,千山没有过失忆,这样的区分对他来说应该更加容易才对,可为何他反而会在这潭泥淖中越陷越深呢?

    千山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哂笑道:“你自然不会明白的。但你早晚会明白,当某一句咒语生效时。”

    提到咒语,我的思绪又回到昨晚,千山那诡异的叙事音调,绝望而空洞的眼神与狰狞的表情。这种不愉快的回忆使我不禁再度打了个寒颤,交谈的兴致顿时减弱了大半。但本着好奇,我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是什么时候?”

    “当你真正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时候。”

    他们陆陆续续收拾完房间出来,而我也被“咒语”这个话题弄得没了交谈的兴致,趁势便结束了交流。不知为何,自打知道它的定义起,我对“咒语”便有种莫名其妙与生俱来的厌恶与恐惧。

    这时,大厅来了一位温婉的女子,戴着兜帽,半抱琵琶,莲步轻踏,袅袅婷婷,走上大厅中央的高台上,自顾自地弹唱了起来:

    “是谁说,美丽的风景很长,可以温暖人心的冰凉。

    可为何到头来,却是天各一方?

    两个人的舞台,只剩一人独唱。琴弦喑哑,不诉离殇。

    伤情的人,漂泊在异乡,沉沦无尽的暗夜,冻结了所有希望。

    我欲书函一章,却不知你在何处流浪,灯影摇晃,泪水成行,落笔句句不成章。

    我欲浅唱一曲,却徒留只身孤芳自赏,弥留幻象,身死心僵,对影声声话凄凉。”

    那歌声凄清残艳,哀转久绝,绕梁三日,闻者无不为之动容。可是间奏过后,音律却忽然变得轻快了起来。

    “我愿化作清风,追寻到你身旁,纵然千里亦前往。在你耳畔,倾诉衷肠。桃花映红妆,窗前对望,将一曲相思对唱。

    我已乘风踏浪,漫过飞雪流霜,隔花相见梦一场。生死苍茫,悲欢如浪。邙山遮残阳,隐去惆怅,烫一壶浊酒焚香。”

    尽管**轻快而空灵,却丝毫没有将人从先前的沉痛中拯救出来,反而变本加厉,曲声终了之时,我不由地湿了眼眶,在座的不少人已经潸然泪下。

    那种轻快和空灵,是大苦大悲之后的超脱,是超越生死与形骸的释然,是物我两忘唯剩情思相守的决意。那样的境界,远非我们这些凡人俗士所达到的。因此我们这些只停留在最初级的境界中的人,只体会得到其中的哀伤,以及被**部分反烘托出的更强烈的哀伤。

    这寒晓城果然名不虚传。仅此一首歌,离与合、生与死,悲与欢的交合便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让灵魂接触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现实世界中,会流传着“每去一次西藏,心灵就得到一次净化与升华”的说法。起初我对之嗤之以鼻,可是这寒晓城一遭后,我再也不会去怀疑它。

    “都跟你说过了在这种场合不要唱这种歌了,客人们又无心吃饭了。”旅社的老板有些责怪地说道。他这会儿才来到大厅,因此没有受到歌声的影响。

    “对不起。”唱歌的女子缓缓鞠了一躬,然后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我们的桌子是最靠近高台的,因此女子第一个向我们走来:“给你们带来的不便,还请谅解。”

    “没关系。”我们调理了情绪后,回应道。

    “你们都是新来的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星歌,是寒晓学院的游吟诗人。”

    “寒晓学院不是传授魔法的地方吗?怎么会有游吟诗人?”

    林星歌微笑道:“我们相信,音乐也是一种魔法,并且做了许多相关的研究。”

    她的话语令我们有些傻眼,饶是魔法娴熟的紫玲、见多识广的千山、对情报多有调查的风雷,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林星歌抿嘴笑道:“不必这样吃惊,音乐的魔力远超你们想象的呢!你们如果肯来寒晓学院,之后自然就能领悟。”

    我心想,难怪寒晓学院能够如此出色,如此看来,的确有着它的独到之处。这种独到之处,应该也只有寒晓城这样的地域和文化能够孕育出来。

    “寒晓学院。”风雷此刻似乎想的出神,竟然忍不住呢喃地念叨了出来。